梦境指南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昆吾奇
胡杏警校毕业就进了刑侦队,没在派出所干过,对这条老街不熟悉,当然也没什么好感。
她下了车就捂住了口鼻。满街的人汗味儿、海鲜味儿,还有边上小弄堂里飘出来的浓浓的发廊味儿,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到了东南亚某国的红灯区。
她本可以掉头就走。把青木送到地方已经尽到了她的职责,至于史大壮那句“你看着办”自然也是戏言。但她对眼前这个迷一样的男人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像一个破不了的案子,越是扑朔迷离,越是叫人废寝忘食。
青木拖着趿拉板,踢踏踢踏地走到一个沿街小二楼的大门前,回头看见胡杏还跟着,便邀请道:“上去坐坐”
坐着人家的车回来,又收了人家挺贵重的一个打火机,他自然不好意思叫人走。
胡杏看见这儿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挂着“如花酒吧”的牌子,觉得很奇怪:“你开的酒吧”
青木指了指二楼的窗户,略有点尴尬地说:“这儿租金便宜。”
胡杏抬头看,忍不住捂着嘴想笑。
二楼的窗台边挂了一块写着“神乌工作室”的小招牌,相比于底下“如花酒吧”的大牌子,就像在电视机顶上放了个手机。不过窗玻璃上贴了一排字倒是挺醒目的:
周公解梦
心理咨询
运势辅导
人狗取名
胡杏越看越觉得好笑,前面都还好说,“人狗取名”是个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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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煤老板和如花
青木进去就在酒吧的吧台坐下来,毫不客气地说:“两杯啤酒,冰的,记账上。”
毕生花说:“你那账单都够你擦一年屁股了,什么时候还”
青木喝着啤酒说:“谈钱多伤感情。”
“不谈钱更伤感情!”毕生花把啤酒杯重重摔在吧台上,溅出一堆泡沫。
胡杏就咯咯地笑,青木也傻傻地笑。
毕生花摇头叹气,说:“赶紧喝,楼上有个棒槌等半天了。”
“什么棒槌”
“来找你做咨询的,不是棒槌是什么”
青木瞪大了眼睛:“我没回来你就让陌生人上楼”
“你楼上有值钱东西么难道还怕人把你的煤老板偷走,嘁!”毕生花不屑地说,“人家好歹在我这里消费了三百大元。”
青木朝胡杏耸耸肩,表示无奈,然后带着胡杏往后门走。
毕生花把一包东西隔空扔过来,说:“给煤老板吃。”
青木接在手里,也不问,随手就揣进了衣兜。
胡杏奇怪煤老板是谁,又不好意思问,心说难道楼上别有动天,连煤老板都在这里办公
二楼的过道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靠窗的地方有一排旧椅子,就像医院里候诊的那种。
椅子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中年男人。
“是青木大师回来了吧!”中年男人站起来躬着身,“哟,怎么还有警察同志呢”
胡杏发现这个男人看她的时候眼神闪烁,凭着做刑警的直觉,这人一定有问题。
“怎么警察不能来吗”胡杏反问了一句。
“能来,能来。”中年男人的背躬得更弯了,“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你是找我吗”青木问道。
“啊,我叫马福庆,我找青木大师。”中年男人大概发现青木比较年轻,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大师,有点拿不定主意。
“进去坐吧。”青木也不显热情,只懒洋洋地打个招呼,双手插在裤兜里,趿拉板踢踏踢踏地往前挪了几步,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门头上挂着“神乌工作室”的牌子,两侧贴着对联:
唯有青木,
可栖神乌。
胡杏默默地念着这八个字,感觉其中应有深意。
青木打开了门,扭头示意他们进去。
胡杏没看见他掏钥匙,判断门应该本来就没上锁。
工作室的房间不大,四四方方的,靠墙的架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中间一张办公桌,左边有沙发和茶几。满地狼藉的杂志、报纸和烟头,有点像刑警队办大案在会议室通宵加班时的情景。
青木指着沙发说:“坐。”
胡杏大大方方地坐了。马福庆等胡杏坐了,才在另一个沙发最边缘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青木这时候却没有招呼他们,而是对着空气大声喊起来:“煤老板,煤老板!”
没有任何回音。
胡杏看见房间里面还有一扇小门,猜测青木喊的煤老板应该在里面睡觉。
青木把楼下老板娘给他的那包东西拿出来,作势要扔的样子,又喊:“煤老板,你再不出来,如花给你做的好吃的就没啦!”
就听哗啦啦一阵响,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团黑影,在屋子里闪了两下,落在青木面前的茶几上。
胡杏这才看清那黑影赫然是一只乌鸦。
乌鸦“呱”一声叫,仰着脖子,张得大大的嘴巴对着青木,像待哺的雏燕一样,喉咙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青木从保鲜袋包着的食物里捡出指甲盖大小的一颗,扔进乌鸦的嘴里。
乌鸦吞下食物,欢快地扭了扭脖子,叫道:“酱肘子,好吃,酱肘子,好吃。”
胡杏差点惊掉了下巴:“它会说话!”
她见过会说话的鹦鹉和鹩哥,还从来没见过会说话的乌鸦,而且发音清楚,口音纯正,要不是亲眼所见,一定不会想到这是一只鸟儿在学舌。
马福庆更是惊诧地张着嘴,连说:“神鸟,神鸟!”
青木笑着说:“乌鸦是除了人以外最聪明的动物呢。”
胡杏不信,说:“比猩猩还聪明吗”
就见乌鸦忽然扭过头来朝她“呱”一声叫,喉咙里又发出一阵怪声,然后用人语说:“笨猩猩,笨猩猩。”
“哈,还真是聪明得可以啊!”胡杏说。
 
10、还我头来
青木拿出烟来作势要扔给马福庆:“抽烟”
马福庆摆手:“不,不抽。”
青木把烟塞进自己嘴里,用修长的手指玩弄着崭新的都彭打火机,忽然“嚓”一下打着火,淡蓝色的火焰慢慢靠近香烟,火光顿时像遇见情人的小伙,变得热烈起来,发出微弱的滋滋的声音。
马福庆看见这个顶着鸡窝头的男人优雅地就着火吸了两口烟,吐出一片白雾。
烟雾开始在房间里弥漫,越来越多,像秋天的晨雾,在阳光撕裂它之前,它只会越来越浓。
马福庆仿佛置身于茫茫的原野,远方是山,前面是湖,湖面上水气氤氲。
他听见了雾里的晨风,听见了荷叶上的蛙鸣,听见了老树上的鸦叫。
他觉得有点冷,又有点恐慌。
他隐约记得自己旁边还坐着一个女警察。
他扭头去看。
旁边是有个女人,只是没有穿警服。
那女人站了起来,浑身一丝不挂,白净白净的,像刚在开水里推了毛的白猪。
如果有头,那一定是个美女。
但可惜她没有头。
她的脖子上面空空如也,皮肉往外翻翻着,暗红的血从脖子口溢出来,像一群扭曲的长虫在爬。
马福庆看见无头女人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雪白的胸脯一颤一颤的,左胸上有一颗黑色的痣格外显眼。
马福庆指着女人说:“你不要过来,不要再缠着我了。”
女人的肚皮一鼓一鼓的,胸口的两点沾了血的化作了两只眼睛,肚脐眼张得大大的,变成了一张嘴,用一阵发自腹腔里的瓮声瓮气的声音说:
“还我的头来——”
马福庆顺手抄起一块砖,对女人喊:“你别再过来,再过来我可不客气了。”
女人没有停,血红的眼睛瞪得鼓鼓的,白花花的肚皮上那张嘴还在说:
“还我的头来——”
她把手举起来,伸进自己的脖子,在里面掏啊掏啊,掏出一把带血的锯子,锯齿上还沾着许多碎肉。
“还我的头来——”
马福庆踉跄着往后退,退到了一颗大槐树底下,大声叫着:“这里没有你的头!你快走!没有你的头!”
马福庆尽管闭着眼睛,却还是能看见无头女人的样子,听见她的脚步声。
槐树上忽然飞出一只乌鸦,“呱呱”叫了几声。
那女尸就定定地站住了,抬头去看树梢上的黑影。
然后,马福庆就听见一个暴躁的声音传来:
“要吃饭的就下来,饿死了老娘可不管啊!”
马福庆觉得脑袋嗡一下,像一架飞机撞了进去。
世界崩塌了。
他恐惧地睁开眼,看见青木依旧懒洋洋地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穿着警服的胡杏则在一旁安静地看杂志,而自己手里则抓着一本不知哪里来的厚厚的书。
那只乌鸦不知何时飞到了屋顶的吊灯上,身上原本黑色的羽毛此时发出蓝宝石般的光泽。
“开饭啦,开饭啦——”乌鸦叫着。
青木慢悠悠地站起来说:“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楼下老板娘凶归凶,手艺还是很好的。”
乌鸦附和着:“酱肘子,酱肘子,如花的酱肘子!”
马福庆的脸色苍白,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不耽误大师吃饭,我先回去了。”
说着摸出一个红包袋,轻轻放到茶几上。
青木说:“无功不受禄呢。”
马福庆止不住地心慌,站起来往外走:“不用了不用了,可能是我搞错了,我回去了。”
“那这个我可不能收。”青木指着红包说。
马福庆说:“无事不登门,登门不空手。我知道规矩,我知道的。”
他这时候已经到了门口,慌慌张张地走了出去。
胡杏放下杂志,走到窗口,看见马福庆出了酒吧的门,脚步虚浮地拐进了旁边的弄堂。
“他好像很怕你。”胡杏说。
“他不是怕我,他怕煤老板。”青木说。
胡杏看了一眼乌鸦,除了呆萌,没看出什么来,以为青木只是敷衍之词,又想起青木在刑侦队里的表现和自己路上的经历,就问:“他刚才是不是做梦了”
青木点点头。
胡杏又问:“那你看到什么了”
“一个没有头的女人。”青木说。
“你真的能控制别人的梦”胡杏有几分兴奋,又有几分颤栗。
“每个人的梦都是独一无二的,我怎么可能控制”青木说,“梦是一个独立王国,你的梦就是你的世界,这个世界的规则由你自己制定,别人无法左右。你是你自己梦中的王者,我顶多做一个旁观者而已。”
胡杏似懂非懂:“如果人是自己梦里的王者,那为什么会做噩梦为什么不让自己
11、原来这么值钱
照规矩,青木是不能随便泄露客户的信息给其他人的。但马福庆从头到尾也没说上十句话,而青木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他就跑了。这时候的马福庆还算不上青木的客户。
青木和马福庆素无瓜葛,自然也不会去管他的闲事,但马福庆偏偏扔下了一个红包,这就让青木不得不去做点什么,而恰巧胡杏就在旁边,青木就提醒胡杏去查一查案卷。不管查到查不到,也算尽了义务。
青木把红包丢给吧台后面正忙活的老板娘,说:“先抵半个月房租。”
毕生花接过红包,放手里掂了掂,嘲讽道:“哟,还真是个棒槌!”
青木掏出烟盒子想抽烟,发现盒子空了,就揉成一团,轻轻一弹,纸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毕生花从烟柜里拿了一包百乐门,把烟和红包一起扔给青木,说:“你还是先留着吧,别哪天饿死在我屋子里,我可担不起。”
青木也不矫情,笑嘻嘻地说:“很快就会有大生意的,等我有了钱,帮你把隔壁的铺子都吃下来,把如花酒吧开成这片儿最大的酒吧。”
毕生花不屑地说:“先把你自己的肚子填饱吧。等你赚钱我酒吧的生意早黄啦!”
青木打开烟盒子,抽出一根烟,熟练地弹开都彭打火机的顶盖,点着火。
清脆悦耳的金属朗声在安静的酒吧间里回荡。
低头擦拭着酒瓶的老板娘猛然抬起头,盯着青木看了几眼,一把抢过打火机,说:“哟呵,高级货啊!谁送的那个女警察”
她用手指“哒哒”地玩弄了几下,讥笑道:“看不出来啊,还是个倒贴货!你让人家送你这么贵的打火机,怎么不让她帮你把房租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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