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唐春
作者:暖玉声煙
【狗血版简介】世族才女西江月,为查出七年前杀母真凶,而选择游历天下,以一己之力于商场、战场、朝堂之间,覆手翻云,并寻找真爱的故事。【文艺版简介】稷下出,腥风起。百里肃杀,漠上孤鬼啼。狼烟滚滚惊天泣。峥嵘舞夕,奈何有分离。七载外,归故里。阴阳绸缪,不敌她去留。三清高俯已无忧。只待君心,快意泯恩仇。【逗比版简介】新婚夜,西江月看着面前男人淡淡道“外人都说苏公子有龙阳之好,且尤喜雌伏。”苏幕遮不怒反笑,反击道;“只要是像夫人这般软玉在怀,于上于下为夫都喜欢。”一日,小包子问“娘亲,您方才夸爹爹不食人间烟火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他不吃粮食。”西江月好整以暇淡然说道。
西唐春 【01】自杀不易
七月烈日如芒刺,晒得人全身灼痛。
方从梦中惊醒的西江月紧捂胸口,猛然睁开双眸,任全身冷汗如雨,亦顾不得拭去。
七年前,九岁的西江月为躲避那面带银箔要取她心脏的少年,而失足坠崖。
再次醒来,父亲含泪告知于她母亲病逝的消息,而偷偷潜入坟冢的她,见到的却是母亲失去心脏的尸首。
自此,西江月便借游历之名,踏上了寻找杀母真凶的道路。
这东越沧州城外的凭栏谷,便是当年她坠崖被善心人救起的地方,每年今日,她都会与救命恩人唯一的孙子木易,一同从西楚不远千里前来祭拜。
西江月抬眸而望,见天边乌云翻滚,风云突变,独不见前去探路的木易回来,正当她欲下树探寻之时,便听脚下一男子哭诉之声响起。
西江月本不愿干涉他人闲事,却不想那男子行事过于优柔寡断,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上吊,虽看起来十分容易,但也有许多因脑缺氧而导致瘫痪的不成功例子。”西江月斜倚树干,透过面前繁盛枝叶垂首看向脚下手执腰带犹豫不决的男子。
她眼帘微抬,语气极快,神情却如谈论天气一般漠然而又专业,“上吊的过程非常痛苦,一盏茶的功夫人才能死透,并且,死相极其难看。”
正在生死之间挣扎、难以抉择的男子,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瘫倒在地,手足无措,连忙环顾四周,“何何何何人是何人在说话”
“上吊死的人,死前大多都会经过拼命挣扎,因而,裤子很容易掉下来,特别是像你这种年轻力壮的雄性,由于死后血液会往下流,很容易翘起来”说到此处,西江月稍一停顿,一双墨玉清泉般的眸子穿过面前浓密枝叶,缓缓移向男子腰腹以下,面上神情并无丝毫变化。
男子原本就被这突然响起的轻柔声音吓得不知所措,听完西江月之言更是胆战心惊,许多词他先前虽闻所未闻,但对方话中讥讽显然是在告知于他上吊委实非明智之选。
男子心生惶恐,且有种被人撞破的尴尬,连忙丢下手中腰带惊慌转身,逃向身后一处矮崖。
树上,西江月微一曲腿,调整坐姿,抬眸目测矮崖高度,认真分析道:“像这种高度与土壤硬度,你只有头先着地,才死的成,万一把握不好平衡,让身体先着了地,至少还要再疼上一刻钟,才能昏死过去,如果运气再差点儿,说不定你全身骨骼尽断,人还能被救活。”
男子闻言只觉头皮发麻,猛然顿住,转身凝视身后那株百年大树,双目犹困兽般近乎充血,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镶嵌玉石的匕首,按于手腕之上,怒斥道:“我我我我不管你是人是鬼,却要你来多事信不信我我此刻就死给你看”
他未曾想到自杀之时会被人撞见,且对方心肠冷硬言辞怪异,又不肯以真面目现于人前。
“人在失去身体血液百分之三十以上之后,才有可能因失血过多而死亡。”西江月瞥了眼脚下男子手中镶嵌玉石的匕首以及光洁手腕,语气中霎时多了份莫名愉悦,“特别是像你这种初次割腕的人,由于经验不足,极有可能割得地方不对或者不够深,还没流那么多血,伤口就已经凝固结痂了,人未死,可大脑却因缺血,就此变成植物人。”
大脑缺血植物人
男子拿匕首的动作瞬间一滞,这些词他不懂何意,但对方之言落在耳中,却似银针扎在心尖儿。
看树下男子满脸颓败愣在原处,西江月轻拂衣袖,继续道:“没有医学常识之人,会以为咬舌可以自尽,当然,你若亲自实践,便可知其中谬误。”
“舌头上血管极细,在人流血死亡之前,便能凝结结痂,并且,被咬断的舌头会因疼痛还会被吐出来,因而,也不会将当事人噎死。”
年轻男子仰望面前三人环抱的参天大树,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树神
“你是树神”直到此时,男子仍未看到头顶被繁盛枝叶遮掩的西江月,疑是树神感其诚意,特此出言点拨。
西江月勾唇浅笑,老妖鹤所撰自杀一百零八式,当真好用。
男子思及至此,方才脸上颓败、惊讶瞬间化成委屈,突然朝面前参天大树扑通一声跪下,膝行上前,哭声震天,“树神,求求您救救在下,求求您救救在下救救这沧州城里的无辜百姓呀”
西江月见状,但默不语,双眸划过男子身上精致衣料,勾唇一笑。
方才,她从树下男子纠结哭诉声里已听出其中缘由当今天下,诸国林立,战乱四起,三月前,一举收服北方众部落的北羌王嫡子北冥臻亲率北羌大军压境,侵袭东越边境,沧州城。
北羌族素来以血腥野蛮著称,且因部落贫瘠,军队所用兵戈多靠战争劫掠,因而行军打仗更是极少自带粮草,均以当地战俘、百姓为食,所过之处皆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东越国君闻知此事,亲命护国大将军萧维遣挂帅迎敌,以保边境安宁。
树下,方欲寻死之人,乃萧维遣麾下负责制造羽箭的官员,明日午时便是交箭之期,他却因沧州贫苦、缺乏材料,只造出规定的半数羽箭。
未遵军令,其罪当诛。
树上,西江月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疾不徐,“以茅草扎作人偶,外穿萧军甲胄,夜半坠于城下,可助你尽收余数之箭。”
“遇强则退,敌弱则出,切不可贪多。”
轻缓之声让男子先是一怔,而后瞬扫方才颓然之色。
再次仰头凝望面前繁盛树冠,只觉它周身似散发无上光芒。
良久,男子拱手而立,朝大树深施一礼,道:“多谢树神相助,若树神今日之计能成,我萧迢必备重礼前来拜谢。”
萧迢言罢,朝大树又是俯身三拜,待他再度抬首之时,眸中闪过些许疑惑,正当他欲上树探查,只觉脖间一麻,便昏死过去。
西唐春 【02】雨夜借箭
树上。
一女子身着水月轻纱,由葱郁树冠间翩然落下,她俯身拔下萧迢颈间细小银针,纤纤素手,胜了腰间上品羊脂白玉。
山风乍起,拂起少女墨发飘逸,裙摆若舞,越发衬得她身形修如玉竹,似要独独撑起这世间俊逸风骨。
天边乌云骤然压下。
“又是一年腥风起。”西江月唇瓣微抿,朝木易离开的方向抬眸而望。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见一朱唇皓齿,眉眼间顾盼生辉的少年,凌空御风而来。
“姐姐怎么下来了可有伤到哪里”木易满心担忧,直到见她全身上下并无丝毫异样,才放下心来,环顾四周。
十二三岁的少年眸光如星,却带着怨毒,落在昏死于大树下的萧迢身上。
“我没事。”西江月伸手摘下少年鬓边几片细碎落叶,声音轻柔,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木易闻言,点头说好,伸手揽着这位待自己犹如嫡姐的少女柔韧腰肢,脚尖点地,一跃而起,踏叶前行。
夹杂着草木清新的山风拂过耳畔,西江月看着脚下飞速倒退的苍翠枝叶,瞬觉视野开阔,心情也随之变得舒爽。
须臾。
木易将西江月稳稳放在隐匿于高大灌木丛中的马车上,而后,方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帕,邀功似得送至她面前,“姐姐,快尝尝这果子。”
少年忽而想到她素来爱洁,连忙补充道:“木易方才已用泉水清洗过了。”
西江月将锦帕上一颗颜色胜似红玉的朱果放入口中,欣然点头,“味道很好。”
皓齿朱果,薄唇雪肌,仅眼前这般光景,已然胜过鲜美山果。
木易闻言大喜,将帕中朱果皆送了去,“姐姐多吃些。”
“姐姐怕酸,吃不了太多。”西江月含笑,白玉指尖捏起一颗朱果送到少年嘴边,才开口问道:“你这么久才回来,可是路上遇到阻碍”
木易得意一笑,“未曾遇到阻碍。”就算是固若金汤的沧州城,于他而言,远不及自小生活的无翎山艰险十中之二三,此次上山清理道路,易如探囊。
饶是如此,木易仍不放心毫无内力的西江月跟随自己前去冒险。
“只是我见山壁上的野果长得好看,想着姐姐见到定会喜欢,因而多耽搁了些时间。”木易把方才跃下峭壁摘取野果的事情,说得犹如玩闹一般轻松。
“走吧。”马车内,西江月苦笑摇头,想说什么却又深知少年心性,便含笑捏起一颗朱果细细品尝。
三个时辰后,一线峰,峰顶。
木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坚硬碎石与骨骼碰撞,发出清脆声响,“爷爷,木易与姐姐一同来看您了。”
西江月伫立于整洁墓碑前,面色淡然,她轻敛衣袖,将手中不舍吃下的两枚朱果置于石碑之上。
经大雨冲刷,山间月光温凉如水,洒在少女身上,似渡了圣洁银辉的仙子。
“爷爷,您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木易膝行两步,身子紧靠在石碑上,似在撒娇。
爷爷曾说他喜欢站在山顶,日日看着凭栏谷中太阳朝生夕落,看着木易平安长大,“爷爷,您要是看腻了这一线峰下的风景,告诉木易,木易再给您换一处风景更好的地方。”
西江月本想宽慰他几句,但她素是寡言冷情之人,话到唇边却如空气,无声无息。
良久,木易望着石碑,依依不舍转身离开,“姐姐,咱们接下来要去何处”
“就留在此处,陪爷爷看场戏。”山峰半浸于天边广寒寂月,遥遥望去,峰顶那身着水月浅纱的修长身影,犹如玉树。
西江月抬眸远望,山风忽起,瞬时乌云压顶,惊雷阵阵。
十里外,沧州城楼上,点点火光于如柱暴雨之中,跳动如萤。
是夜,子时。
镇守沧州城的东越大军,遵护国大将军萧维遣之令,将外穿甲胄内塞茅草的人偶悬于城墙之外。
北羌军机警,不过片刻便已觉察沧州城上有动。
北羌统帅北冥臻骁勇非常又熟读兵书,且生性多疑。
夜深昏暗,更有大风卷起漫天烟尘,搅扰视听,他恐东越大军设伏,以此抛砖引玉,故而只令弓箭手防御而禁止大军迎敌。
一时,箭密如牛毛,眨眼间,已将空中倾盆雨柱截作颗颗银珠。
城楼上,东越大军哀嚎之声,似要与天边滚滚惊雷一争高下。
守城将士见状,连命部下鸣鼓收兵,一时,雷雨声中只闻东越儿郎们奋力拖拽绳索之声。
待北羌箭雨稍弱,东越萧家兵甲再次身束绳索,犹如飞蛾一般,跃城而下。
初时,北冥臻还望着巍峨城墙傲然而立,虽是仰视,却大有睥睨众生苍茫之态。
如此几次三番,骤雨初歇,天色微亮。
待北冥臻隐约看清城楼之上扎满羽箭随风飘摇的东越士兵后,面色突变,“不好”
中计了
他面色铁青,锐利鹰眸泛起慑人寒光,怒道:“弓箭手暂停。”
北冥臻素来自傲,平生更无败绩,却不想今夜竟被人如此算计,气的险些急火攻心。
而沧州城楼之上,兵甲鸣鼓高喊,“谢北冥王子赠箭谢北冥王子赠箭谢北冥王子赠箭”
围城三月,被北羌军多次挫败的东越儿郎们,瞬间士气高昂。
城楼上,驻守的东越士兵将插满羽箭的茅草人偶尽数收回,一一清点之后,刚至午时。
护国大将军府。
萧迢双膝跪地,他颔首抬眸,面色稍显怯懦,语气却异常激动,“属下已遵大将军之命,交羽箭二十万枝。”
萧维遣四十许,玄服银甲,墨发长髯,只因常年征战沙场,面容身形比不惑之年的男子更显刚毅挺拔。
萧维遣望向帐下素日最胆小怯弱的庶子萧迢,虎目生威,“此番计策当真是你所想”
萧迢闻言,呼吸一滞,细数往日父将冰冷态度,与今日热切目光。
当年,本是萧家正妻的柳氏,带幼子从乡下千里寻夫,却不想,已位极人臣的萧大将军为保自己朝中声望,只言柳氏乃侍妾,更因柳氏千里迢迢而来,故随口为其子取名迢。
萧迢立即屏息,脑中蓦然闪现凭栏谷中那轻柔嗓音,他对此事虽满心疑虑,最终却直身抱拳,道:“是。”
良久,萧维遣一反常态,对萧迢露出一丝难得笑意,宽大手掌重重拍了拍最为他不喜的庶子,“这才是我萧家儿郎该有的气度。”
他心中生疑,口中却大笑道:“不知我儿可有克敌良策”
北冥臻率兵围城两月有余,虽未伤及沧州根本,城内却因粮草供应不足,致使三军人心惶惶、百姓溃逃。
若八月仍未败敌,沧州将不攻自破。
西唐春 【03】正家财子
被雨水冲刷过的巍峨古城,隐隐透着沧桑悲怆之感。
西江月临窗而立,俯视城中蜂拥而至的贫苦百姓,她墨玉清泉的眸子沁凉如水,“又是一年腥风起,最是天下无辜人。”
市井中,面黄肌瘦,衣着破旧的百姓们,正死死围着一家刚开张的粥铺,眼冒绿光。
人群里,一骨瘦如柴的幼童,看向身旁老者,一双眼睛分外明亮,“爷爷,正家在什么地方很有钱吗”
老者望向书有“正通”二字的帆旗,浑浊双目乍现光芒,“这正家乃咱们东越第一商贾之家,富可敌国,自然是有钱的。”
幼童不解,“难道比沧州城中的张大老爷还有钱”
老者抚了抚孙儿枯黄鬓发,笑道:“等你见了便知。”
“大家稍安勿躁。”粥铺中,站出一中年男子,衣着寻常,说话时,面上自带三分笑意,“今日,我家公子愿捐赠粮米二十万石,在此开设粥铺三月,以济沧州百姓。”
铺前百姓闻言,皆大喜,高呼正大善人长命百岁。
但又听那中年男子道:“只因此次需要救济数量过多,烦劳各位乡亲父老凭户籍前来领粥,无户籍者,还请到官府登记姓名籍贯,拿到凭证后,亦可领取。”男子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高门衙府。
百姓疑惑,领粥竟要出示户籍当真匪夷所思
但沧州饥肠辘辘的百姓们可不管那些,此刻,凡能让其果腹保命,莫说出示、办理户籍,便是卖身为奴,他们亦是争相赶往。
众人纷纷回家去取户籍证明,无户籍者,亦快步奔向衙门,身携户籍者大笑上前。
须臾,人潮再次涌现于正通粥铺前,粥香弥漫,引得早已饥肠辘辘的百姓翘首而望。
人群中,两个身形稍壮实的汉子,环顾四望,凸起黝黑的颧骨上双眼深陷,泛着幽绿,二人刚推开身前老弱妇孺,欲上前领粥之时,却被隐匿于人群中的几名衙役死死按在地上。
其中一名衙役,手举令牌,高声道:“卢太守有令,此次领粥,凡有不遵循秩序者,一律杖打三十,胆敢违抗者,当场杖杀”
此言一出,方才欲插队之人,皆不敢造次,施粥效率大大提高。
幼童捧着手中带缺口的黑陶碗,待他小口舔去最后一粒白米,才抬头看向正通粥铺前乌压压的人头,“爷爷,半月前,张大老爷家施粥七日就不再开门,这正大善人说要施粥三月,他家得有多少米粮才够呀”
虽未亲眼见识正家富庶,但老人却知那张大老爷在这正家公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听那些外出经商的人说,正家钱粮,堪比国库。”
“爷爷,等狗儿长大了,一定去正家谋一份差事,这样咱们就不会再挨饿了。”
老者浑浊双目蒙了雾气,似枣树皮的手掌轻拍孙儿头顶,甚是欣慰,“好好好狗儿有出息了。”
耳力极佳的木易,听着楼下一老一幼的对话,眼眶微湿,紧紧抱着身旁少女,声音呜咽,“姐姐,木易想爷爷了。”
儿时残存记忆,渐渐涌入脑海,那时他与爷爷相依为命,为躲避赋税才移居山野,他还记得,爷爷猎来的野兔最是肥美,却再也吃不到了。
西江月身体一怔,心口骤紧,薄唇微抿。
半晌,她才抬手轻拍怀中少年脊背,却是张口无声。
七年前,木爷爷为救重伤昏迷的西江月,上山采药时失足摔死,木易从此便成了她的弟弟。
与此同时,正通粥铺,三楼。
沧州太守卢之泰,双鬓斑白,朝坐上年轻男子拱手,深施一礼,“老朽代这沧州数万百姓,谢正公子援手活命之恩。”
坐上男子不过弱冠之年,玉面朱唇,墨发长袍,席地而坐,富贵中竟带着三分书香儒雅之气。
他起身上前,双手扶住老者,“卢太守,这可使不得。”
卢之泰乃沧州太守,是官;而正家虽富甲一方,却是士农工商中地位最低的商贾之流,于礼不合。
“若非贤侄及时送来军饷、粮草,补济三军,赈济百姓,恐这沧州城不出半月便会出现暴动。”卢之泰感慨,多年前诸国战乱,天灾降临之时,百姓易子而食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贤侄此次提出实名领粥之法,不仅便于管理灾民,防止分粥不均,更可揪出他国安插于沧州的耳目,实乃一举多得。”
“卢太守言重了。”正书韩舒朗笑声,令人如沐春风,“书韩虽是商贾之身,不能像将士们一般上阵杀敌保我东越大好河山,但在下亦是东越子民,蛮夷压境,宁当以国、以民为先。”
且,那实名领粥之法,亦非他所想,自己不过出些钱粮罢了。
每每想到那卓尔不群,独爱一袭水月浅纱的少女,他的心,便犹如擂鼓。
正书韩面上含笑,眸中思绪稍纵即逝。
“贤侄真乃义士也”此番言论从重利轻义满身铜臭的商贾口中道出,委实令卢之泰刮目相看,“若他日贤侄欲再于沧州开设商铺,老朽愿尽绵薄之力。”
待送走卢之泰,正书韩转身望向面前美人屏风,笑道:“江月,我又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卢之泰为人刚正、重诺,且沧州乃诸国交通要塞,眼下东越国库空虚,正家愿用百万石粮草换沧州太守一个承诺,无论于国于民,亦或是对正家日后而言,皆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屏风后,走出一碧玉少女。
浅衣素裙,墨发雪肌,仅那一双墨玉清泉的眸子,让人只觉她身旁画上绝色美人,不过脂粉颜色。
“眼下,你便有还这人情的机会。”西江月声音颇淡,全不似她身上姿容气度那般夺人瞩目。
“能为江月效力,书韩荣幸之至。”正书韩含笑拱手。
往日都是西江月出谋划策,施恩于他,今日,他终有机会报之一二。
西江月看了眼身旁眼圈略红的木易,道:“海东青。”
她口中寥寥三字,已让人蓦然想到那翱翔于天地间千金难求的万鹰之神,傲然猛禽。
西唐春 【04】用人之道
正书韩虽不知西江月要这凶猛飞禽何用,但依旧拿出一枚翠色玉哨,放于唇边。
绿玉红唇,哨音低沉绵长,好生儒雅。
须臾,一通体洁白,羽翼丰满的鹰鸟凌空俯冲入窗,落在正书韩包裹锦缎的左手手臂上。
家世显赫的膏粱子弟,多乐于声色犬马、琴棋书画,正书韩虽出身商贾,爱好却比寻常世族子弟更要独特些,他唯爱羽禽凡,身长羽毛,能够飞翔的动物,在正家府邸之中,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就如眼前,传闻数十万神鹰才出一只的海东青,在正家,不过寻常玩物。
落在正书韩手上,更似温顺家雀。
他轻拍羽背,指着西江月低声嘱咐几句,海东青眸似点漆,偏头看了眼西江月,便展翅离去。
正书韩将手中玉哨用清酒擦拭一番,才双手送到西江月面前,“我这世间俗人用过之物,还望江月勿怪。”
西江月亦不假言辞色,接过玉哨,道了声谢,便带着木易转身离去。
“江月。”
“何事”西江月脚步微顿,却未回头。
“昨晚那茅草借箭之法”正书韩话未说完,意思倒甚是明了。
“何人献策,已不重要,能保这沧州一方百姓,正家才能在此经营。”西江月言罢,抬步离去。
直到那道清丽倩影消失不见,正书韩犹未缓过神来,只倏尔一笑。
待二人走远,木易才好奇开口:“姐姐,那茅草借箭之法,明明是你所想,倘若让天下人知晓姐姐睿智,定会将姐姐敬作神灵。”
“俗世虚名,于我何用不过累赘罢了。”西江月停下脚步,将手中玉哨用红线系于少年脖间,循循善诱,道:“若我此刻接受世人称颂,他日,亦要接受世人诋毁。”
“既是不入我心的东西,说与不说,已不重要。”
木易似懂非懂,只觉但凡姐姐所言,他都赞同,“姐姐,咱们何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