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捺钵王朝之辽圣宗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兵马司
“能隆重其事当然更好。哀家原担心时间赶不赢,想着只要宣布新皇即位,众人拜贺一下就可以了。看来是我想得简单了。皇帝,你说呢这些仪式要一一去做,你撑得住吗”
“只要母后决定,儿子可以做到。”隆绪沉静点头道。
“那皇帝就要听从司仪官的指挥做好那些规矩,既要做就不能出了差错。可是要大大辛苦了。就要到时间了,咱们去沐浴更衣。德让,你去告诉敌烈麻都和礼部,一切就按照他们商量好的办。”





捺钵王朝之辽圣宗 第五章 扶柩东归
乾亨四年982年的九月二十五日,皇帝驾崩的第二天,新皇登基大典在焦山捺钵大营举行了。大行皇帝龙驭上宾还不到一天,大营中的气氛萧杀肃穆,然而又祥和有序。
在灵帐前一片空旷的草地上连夜搭建起了一座高台,顶上的平台是放置龙椅的丹墀。丹墀之上陈设着日晷、嘉量,龟鹤和铜鼎。丹墀没有采用契丹传统的尚东旧俗,而是按照华夏习惯坐北朝南。丹墀本应覆盖因此而得名的朱丹颜色红毯,此时却用了黑色地毡。丹墀下是三层每层九级的台基,每一层台基之间都有一个阔大的平台。平台上设置着香案册案和太乐宫悬。
大典即将开始,晨曦初放,禁军將士顶盔贯甲手执枪矛雄赳赳站立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南北东西四座宫门之外。手持金吾黃麾、纛旄斧钺的高大彪悍的侍卫们排列在层层台基之上。秋末艳阳的朝辉下盔甲鲜明刀枪映日。草地上站满了有资格躬逢盛会的低品文武官员。五品以上武官和六品以上文官分为南北两班,相向站立在丹墀与草地之间的横街上。地位更高的文官三品、武官二品以上官员则在名为宣德的南门准备迎接圣驾。
辰正时分,新皇帝乘坐的八驾玉辂在长长仪仗的前呼后拥之下到了宣德门前。玉辂被扇麾旗幢像云彩一样包围着。太仆卿亲自驾驶,左右卫大将军赳赳护驾,禁军将领和大太监们两边跟随,刀枪剑戟全副武装的骑兵步卒护住前后左右,后面还有一支压阵的鼓吹乐队。十二面“大纛”导驾,十二排武装骑兵接驾,后面跟着鼓铙箫笳、横吹筚篥以及金钲打击的鼓吹乐队和各种幡幢旌旗组成的旗阵。只是乐队设而不作,各色物事的颜色一律都是黑白银灰。
玉辂停稳,皇帝降车,迎候在门口的重臣们和青龙白虎大旗引导皇帝到閣殿更换袞冕。太常卿引皇帝升级入座,大典正式开始。
乐班、仪仗、百官各自就位,押冊官、協律郎、殿中丞、宣徽使轮番上殿。上殿解剑脱履,下殿佩剑穿履;帘抒帘捲、扇开扇合,各种仪式程序不厌其烦难以尽述。人们在礼仪官的带领下不停地起伏跪拜,山呼万岁。
年轻的太后萧燕燕坐在一侧专为太后所设的幕帐之内观礼。看着眼前一幕一幕的盛礼,眼中热泪盈眶心中五味杂陈。十三年前丈夫登基时的情形恍如昨日。
那一年她刚刚十七岁,半夜得知穆宗被弑杀,和夫君一起披星戴月赶往御营。也是灵前登基,却是刀光剑影杀机重重。谁能想到十三年后能有今天。岁月匆匆如白马过隙,当时扶助她走上这条路的人一一故去,父亲萧思温、拥立功臣高勋、女里都死去多年,韩匡嗣也已重病不起命在旦夕,连相濡以沫的夫君也去了,只留下自己在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万山之巅无依无靠。从今天开始,又将是一段新的旅程,那里还会有多少艰难险阻谁能知道。
她一眼看见在重臣队伍前面的那个英挺身影。心下感叹,好在上天还为自己留下这个韩德让。他从那天晚上一直陪着自己走到现在,并且还要陪着自己继续走下去。只有看到他在身边,她的心里才会感到温暖和自信。要是没有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得下去。她之所以明知不妥还坚持要他接掌禁军,不就是希望能随时看到这个身影,能让自己日夜心安吗。谁能理解,在一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强硬的外表之下,其实是一颗柔弱无助的心。
大礼进行了足足三个时辰,直至未时才宣告礼毕。又是不停的磕头行礼作揖鞠躬,然后各式队伍才依次而出。
大典之后七天的十月初一大朝会,新皇除去丧服第一次临朝。百官再次齐集在朝会广场上,三跪九叩,山呼万岁。上皇帝尊号为昭圣皇帝,尊皇后为皇太后。新皇颁布第一道圣旨,大赦天下。正式宣布皇太后临朝摄政。
朝会的第二天,捺钵大营就浩浩荡荡拔营出发了。
已经是秋末冬初的季节,南归的大雁发出凄切悲凉的嘎嘎鸣叫,天空显得格外高远。层层叠叠的山岭一派枯黄,不远处绵延不断的黑色长城蜿蜒在峰峦之间。驰道上的行进队伍好像一条流动的银带,两万禁军骑兵前后簇拥着一座巨大的灵车、两宫銮驾和几个亲贵的宫眷的车驾。大队兵马后面跟着望不见队尾的扈从车马,里面有随从服侍太后皇上的太监宫女各班杂役,还有王公大臣和他们的家眷亲兵。所有的人都穿着丧服,马的脖子上系着白纱,车轿除去了一切华丽的装饰。
几天来萧燕燕第一次孤枕独眠。自从十三年前成婚,她和皇帝夫君就形影不离,即使丈夫在病中一连几日昏迷,即使偶尔他也会去其他嫔妃帐中盘桓,但终归是在同一座御营之中。他们早就不像新婚时那样如胶似漆亲密无间,有时看着那个病病怏怏、和自己想法性格都大不相同的男人,她也有过哀怨和厌倦,但无论如何那个男人已经成了她身体和生命中难以分割的另一半。现在这一半不在了,就好像天崩地陷,把她的心挖走了一大块,空落落地让人难以承受。长夜凄凉,三个女儿轮流陪着她,弟媳韩幺妹也在其中轮班。她觉得在这几个人中反而是和没有血缘的幺妹最合得来。女儿们虽亲,但贵为公主,都还会撒娇耍憨,有时没有说几句话就竟自呼呼睡去,剩下萧燕燕独自熬过漫漫长夜。只有幺妹,虽然已经贵为国舅夫人,自己也有了一个三岁的女儿,却还是那样善解人意百般逢迎,不知疲倦地陪着她说话解忧。从来都是她睡着了不知道幺妹什么时候睡去,清晨她醒来的时候又见幺妹已经穿戴齐整笑吟吟地站在床前。
还有一个人也在默默陪伴。每逢夜晚睡不着的时候,她披衣到帐外散步,总能看见那个英挺的身影在附近侍立。本来他不需要亲自站岗,能够偶尔巡视已经是非常地恪尽职守了。燕燕记得以前也从来没见过殿前都点检本人在御帐周围亲自查岗巡逻。她想劝他不必夜夜守护,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那对她来说的确很重要,让她的心得到最大得安慰,不但不再担心会有不测,而且感觉到一种包裹全身的温暖。
现在她透过车窗的纱帘又看见那匹雪球般的白马正走在銮驾的侧后方。她感到那道深沉锐利的目光正扫视着銮驾四周,好像筑起一道结结实实的保护屏障。在这离开伤心之地,踏上漫漫征程的一刻,这个身影和目光将宁静安然的感觉再一次送到她的心头。
皇帝的玉辂此时空着,耶律隆绪陪着母后坐在凤銮里。车里没有外人,隆绪难得地像个孩子似地依偎在母亲身边。燕燕忽然觉得儿子很可怜。父亲死了,母亲忙碌疲惫,自己刚刚十三岁,一切都懵懂无知,却要像个无所不能的大人一样高居冷冰冰的九五至尊的皇位。他也需要亲情和抚慰,甚至需要撒一撒娇,在亲人的怀里任性地嬉笑哭闹一场。可因为他是皇帝,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奢求。她抚摸着儿子的头,柔声说道:
“皇帝,你知道咱们为什么要千里迢迢送你父皇去东京吗”
隆绪眨了眨细长的黑眼睛道:“因为父皇的陵寝在东京。”
“你将来也要将娘送到那里和你父皇埋在一起。”
“不,母后能活一百岁。”
“傻儿子,谁能真的活到一百岁。再说就是百年之后,也要入土为安啊。”
“儿子记住了。”隆绪讷讷道。
“可是娘不想你百年之后也陪在娘的身边。”
“为什么”这一次隆绪真的吃惊了,挺起纤细的身板瞪大了眼睛盯着母亲问道。
燕燕将他重新搂到怀里,缓缓说道:
“人活世上最多不过百年,而在地下却要住千年万年。选一处山陵比宫殿行宫更重要。你做了皇帝就可以选将来的陵地了。你的父皇就早早选了东京,乾陵早就开始建造,要不是这样,我都不想送他去那里。”
“东京不好吗”
“东京很好,你祖父、高祖的显陵和你父皇的乾陵都在医巫闾山中,那里山清水秀奇峻雄伟。但是东京再好不是咱们契丹人的家乡。落叶归根,契丹人应该回到自己的故土安息。”
“上京才是咱们的故乡,是吧,母后”
“对。当年你高祖死在外国,太宗皇帝迎回他的尸骨,却不想将他归葬祖宗陵寝,把他埋在了东京,还说那里是高祖生前喜欢的地方。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现在你还小,还不懂。你祖父过世的时候,穆宗皇帝继位,也没有让你的祖父归葬故乡,而是将他和你的高祖葬在一起,还说是为了父子可以地下相聚。你的父皇为了陪伴父、祖也就不得不背井离乡将陵寝选在附近。这事应该到此为止。现在大辽回归正统,将来万世一系,从你这一代开始就要世世代代留在咱们的祖兴之地。”
“可是我想陪着母后。”隆绪扯着母亲的衣袖,把头埋在她的膝上。
“傻孩子,娘这话你要记住,不然咱们就该世世代代都不得回归故里了。”
从大同府的焦山行营到东京的医巫闾山,迢迢两千里。虽然一路高山峡谷大川小河道路崎岖蜿蜒,但都有多年修建常常通行的驿道,走起来并不艰难。车队朝行夜宿,一连走了二十多天,终于在十月底进入东京道。
雄峻挺拔的医巫闾山重峦叠嶂沟谷纵横,是东京道西南的一座突起的屏障,显陵和乾陵在山的东侧,大队人马从西北而来,要经过山的北麓走一段近百里的路程才能到达。
这天的午后时分,捺钵大营在山脚下一个驿站打过尖继续东行。这里是医山余脉,道路右侧是巍峨高耸的山銮,左侧是山水冲刷的丘陵平原。萧燕燕从銮驾中向外望去,只见此地气象与一路走来的草原大不相同。苍松古柏林木葱茏,深秋的寒霜将森林染成青黑色,其间点缀着五彩斑斓的红叶。厚厚的落叶铺在林间土地上,像一块硕大无边的彩色地毯。涧水潺潺,山石峭立,景色雄奇峻秀,美得令人陶醉。她一眼看到山间小道上行人络绎,忽地想起了一件事。在车中朝骑马跟随的太监文公公招了招手,等他走到车旁说道:
“让队伍在这里稍停片刻,我要在附近走走,松泛下筋骨。”
文公公想,这次扶柩东行,不能像以往捺钵巡游那样一边行走一边游山玩水,一连二十多天忙着赶路,都是白天坐车不停地辘辘前行,夜间住宿驿站倒头便睡,一直没有机会活动,所有的人都憋闷的很。现在眼看快要到达目的地,大家的心情都不觉松快了许多。这里的景色怡人,看来太后也来了兴致。说道:
“是。小的去告诉韩辅政,让他派人警戒。”
燕燕笑道:“警戒什么前呼后拥的几万大军,警戒还不够”




捺钵王朝之辽圣宗 第六章 故庙进香
下了车,一阵秋风习来,带着山涧和松林的浓郁清香,萧燕燕顿觉精神一振,抬脚向一条山道上走去。两个车中服侍的小宫女跳下车跟在身边。一位年长女官气喘吁吁追了过来,大声道:
“太后,您要去哪等等,奴婢多派些人跟着。”
燕燕回头幽幽说道:
“春喜,你可记得这山上有一座佛寺,很是清幽。去年春天和大行皇帝祭奠显陵时路过这儿,还曾经一起进过香。谁想现在就只剩哀家独自一人。我想去旧地重游,也去祈祷佛祖保佑天下太平新朝顺利。你跟着也罢,不要多余的人。你看这里香火挺旺,别阻了别人进香。”
这时皇子皇女、王公大臣和随行的家眷也都纷纷下了车。众人都憋闷了一路,见此清峻秀丽的景致,都觉心旷神怡,悠游自在。小孩子们像出笼的鸟儿一般在山野草坪上撒欢跑跳起来。
韩德让正在巡视随扈兵马,忽见大队停下,人们纷纷下车四下徜徉,心里不仅发急。这是事先没有安排的日程。虽说靠近辽阳府算得上是最为太平的地段,可是如果有人跑散,还是不能确保不出意外。就是时间也耽误不起。距今晚宿营的驿站还要走两三个时辰,如果不能按时赶到,一切计划都要打乱了。正在不安之间,忽然见远处銮驾上有人下来向山上走去。心里一惊,顾不上满山上其他的人,两腿猛地一夹,骑马朝那里飞奔过去。
到了銮驾旁边,只见一个白裙背影在三四个宫女的簇拥下已经踏上山路。急切中一把拉过站在原地呆呆望着的文公公,质问道:
“谁让停下谁上山了为什么不报告”
文公公搓着手跺脚道:“太后要下车,谁也拦不住。上山去庙里进香了。”
“皇上呢”
“那不是,皇上没去。”
一眼见到个禁军指挥正站在旁边,德让用马鞭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蠢为什么不跟上”
指挥没见过这个文绉绉的都帅骂人,猛地一挺腰杆,大声报告:
“太后不让,卑职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道贴身紧跟一步不离的命令吗”
“知,知道,可,可是”指挥答不上来,他不知道该听太后的还是该遵从交代的命令,觉得委屈,又觉得这个都帅如临大敌过度紧张了,可是却不敢说。
“你在这里寸步不离皇上。要是皇上离了大队,我要你的脑袋”
韩德让忽见萧扎剌拍马过来,对他喊道:
“萧副帅,你赶紧带两个指挥上去清场从这里到那个庙全部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
“这合适吗太后知道了会生气的。”
“这是命令”
韩德让知道禁军官兵们都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可是他的后背却一个劲地冒冷汗。他的脑袋里此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十二年前的一幕情景。刚刚帮着耶律贤坐上皇位,扶女儿萧燕燕当上皇后,自己把持了北院枢密使大权,正在志得意满如入云端的国丈萧思温,就是在捺钵大营行进途中,走到上京附近的盘道岭时被盗贼所杀。那时距离耶律贤登基仅仅一年零两个月。后来查出并非山野盗贼所为,而是有人操纵策划。但是真相如何始终迷雾重重难以澄清。虽然高勋、女里被扣上了策划谋杀的罪名,但他却知道这是一个疑案。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缩成一团,一鞭子猛抽白马,向山路窜了过去。
燕燕听到马蹄急促,就在身后止步,知道是谁来了,回头淡淡一笑,道:
“我是这庙旧香客,过路不拜,佛祖要怪,自己也心中不安。”
韩德让翻身下马,紧赶两步来到身侧,忍不住责怪道:
“太后要去,也要让在下安排一下,最少要多带些卫兵才是。”
燕燕轻松答道:
“不过是绕一炷香,兵马齐动搅得佛祖不安还不如不去。不到半里山路,清平世界,人来人往,又有大军驻扎,哪个敢自投罗网你也忒小心了。”
说话间在青松和霜叶的掩映之中已经出现了一片青墙灰瓦。再往前走,只见山门高耸,梵宇清幽。当头一块木匾,黑底泥金大书着“慧宁寺”三个字。
韩德让回头,见萧扎剌还没有带人跟上,心里骂道,比猪还慢想要出言劝阻太后,却来不及了,萧燕燕已经踏进门去。韩德让只好把马拴在庙前一颗树上,大步跟着进去。
庙门之内是一条清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两边松篁桧柏,迎面五间佛堂,都是磨砖灰瓦,本色柱檐,拾掇得窗明廊净。殿顶露出后院一座两层钟鼓楼和旁边一个高高的藏经阁。说不上重楼叠宇巍峨高峻,却也是个规模初具的庙宇。
大殿前一座青铜香炉,里面插满长长短短的香烛,正袅袅飘烟香气阵阵,空中弥漫着佛家特有的气息。几名香客挎着篮子从殿中出来,一名年轻精壮的知客随后躬身送客,双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见到有几位衣着素雅气度雍容的施主进门,赶紧迎上来,满脸堆笑招呼道:
“施主万福,请到客室用茶,小僧请方丈出来迎接。”
燕燕道:“不必惊动,今次路过,烧炷香就走,不能久留。”
春喜掏出一锭银子交给知客。知客一看是五十两的新制官纹,喜得眉开眼笑。命身边一个俊俏的小沙弥伺候香烛,自己匆匆到后面去了。
燕燕接过香烛,小沙弥麻利地将炉中的残物清走,加了一大瓢黄灿灿的新沙,抹得平展如镜。燕燕在上面插了三簇香,双手合十,闭目低头,口中念念有词道:
“求佛祖保佑先皇得升天堂,哀家心想事成。大辽昌盛万年,新朝一切顺利。佛祖显灵保得国泰民安万事遂顺,哀家定再建百座寺庙供养千名高僧还愿,让我佛在国中享尽尊荣让佛法发扬光大。”
韩德让在太后身后十来步的地方站着,顾不得礼拜神明,只在心里祷告只求保得今日平安。两只眼睛则紧紧盯着院子中的其他杂人。他原想太后进入后就关闭山门,可是苦于手下无人,只好等着萧扎剌来了再想办法。好在庙中香客不多,上一批人走后,只剩下他们这几个人。
这时庙中又陆续进来一批香客,这些人却有些奇怪。一般香客女子为多,可这批人大多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韩德让陡然警觉起来,心里只盼着太后烧完香赶紧离开,可是萧燕燕却浑然不觉,不慌不忙。焚香祷告完毕,精壮知客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
“方丈后院有请。”
燕燕抬脚要随他进去,德让背后大叫一声:
“夫人,咱们有事,赶紧走了”
这一声大喝令院中庄静肃穆的空气猛然抖动,好像晴天响了一声雷,唬得所有的人都是一惊。燕燕不好意思地看了知客一眼,回头嗔道:
“这里的方丈是故人,见见何妨。”
韩德让几步上前拦住,狠狠瞪了知客一眼,对春喜道:
“发什么呆,还不赶快搀夫人回去。”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进来几名大汉,最后一人竟将山门关上。韩德让一眼望去,分明看见外面也晃动着同样可疑的人影。他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大声喝到:
“把门打开,我们走”
萧燕燕听到韩德让变了调的尖利声音,猛然回身,看到院中情形已经大变,一下怔在当地。只见山门紧闭,院子里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二十多名大汉堵住了归路。
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黢黑的和尚从大殿一侧的墙角转了出来,手捧佛珠念了声阿弥驼佛,哈哈大笑道:
“佛祖显灵,天降贵客,老纳有失远迎。”
韩德让在萧燕燕的前面护着她退到背靠香鼎的位置,手按剑柄沉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黑和尚一把甩了佛珠,扯了袈裟,露出里面一套紧身的灰布裤褂。脸色一沉冷冷道:
“咦小皇帝怎么没来,来了岂不是大团圆”
那个精壮知客这时也换上了一副凶悍嘴脸,扬声道:
“大哥,这个老妖婆是拿主意的,有她就行。咱们撤吧。”
黑和尚发令:“走,押上他们,快撤”
一个汉子用刀指着韩德让:“这条狗会挡道,让我先杀了他”
灰布褂走到韩德让面前,嘿嘿笑道:
“你是那个姓韩的辅政吧。久仰了,这可是你自投罗网。可惜咱们没有备你的车位,只好在这里了断。上,杀了他”
韩德让知中了贼人圈套,在外面的大千世界自己手握乾坤呼风唤雨,但在这个小小院中只隔了一道院墙却成了虎落平阳任人宰割。到了这个地步死无所惜,只恨自己无能,辜负了太后信任,没有能护住她的周全。他绝望之极,拼尽全身力气跳起来向灰布衫砍去。一群人全都围了上来,群起而攻。韩德让练就的一身武艺,手握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落在众人围攻之中终是寡不敌众,几个回合下来,胳膊、肩头都受了伤,淋淋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他怀着殉死之心,仍是疯了似地挥刀砍杀,竟让敌人一时难以得手。
“住手不要打了,我跟你们走”萧燕燕见韩德让慢慢坚持不住,再打下去很快就要死在乱刃之下,高声叫了出来。
见一群人仍在缠斗不休,燕燕又喊道:“再打,我就死在这里”
“住手”灰布衫见她手里拿了一柄短剑,大声喊道。
围住韩德让的人终于停下手来,韩德让两眼血红,呼呼喘气,摇摇晃晃就要栽倒。
“带他一起走,不然大家同归于尽”
“撤”灰布衫命令。“把老妖婆和这个人带走,其他人一律不留。
“知道了。”一个黑衣汉子说道。
燕燕上来要扶韩德让,德让摇摇手,流泪道:
“都是我的错,我该死。”
燕燕道:“说这个干什么,我们走。”
二人在几条大汉的押解下朝着庙的后门走去,忽听背后几声惨叫。回头一看,一个贼人正在用剑一一刺进几个宫女的胸膛。他们的心都是一阵颤抖,宫女们看见了这伙人的面目,他们是不会留下活口的。
庙后面的树林中停着一辆粗制的木头马车,马车上有一个覆盖着蓝土布的小轿厢,就像寻常农家女人出门时坐的那种。树上拴着二十几匹骏马。一行贼人快步走到车旁,连推带搡地将二人塞进车厢。一声呼哨,众人一起动作麻利地翻身上马,踏着厚厚的落叶在山坡上疾驰而去。
停下来的捺钵大营仍在山下等候。日头斜斜地挂在西边的山峦之巅,眼看就要坠落到山后去了。山峰镶上一道玫瑰红的边沿,茂密的苍松红栌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颜色。小文公公无心欣赏美丽的风景,急得搓手跺脚像只陀螺般转来转去。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太后和宫女们还没有回来,韩辅政也毫无消息。就连一千多跟上去护卫的御林军也无声无息。他命太监宫女将皇帝请回銮轿之中好好伺候,但不许下车。却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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