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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诀明子

    “是吗这么厉害!”陈卿和陈奉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原来如此”陈卿冷哼道,“难怪一个家仆都这么大口气!”

    陈访被他们兄弟二人搞得有点糊涂了,连问怎么回事。

    陈卿遂一五一十把路上遇见申家人的事说了一遍。

    “哎呀我的天!”陈访听后猛抽一口气:“幸亏你没动手,从你的描述看,那个人估计在申家还是有一定地位的。打了他,在潞城,包你俩吃不了兜着走!”

    “切,吓唬谁呢,陈奉撅噘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老子打的就是他,这个臭流氓!”

    陈卿也不以为然:“一个商人而已,能有多大能耐,还吃不了兜着走。”

    陈访却摇摇头,正色道:“你们千万别小看商人,尤其是申家这种大商,能耐大的很呢。”他四下张望下,小声对陈卿道,“听说这申家,通着州县两层官府呢!”

    “这人会是谁呢”陈访思索道,“从你们说他的衣着年龄上看,此人在申家不是寻常人物。据我所知,申家老爷有两个公子。大公子申经负责家族生意,常年忙碌在外,只有二公子申纬如今在州学读书,喜欢四处游荡,难不成你们遇到的是他”

    “州学”陈奉一听随口道,“他不是潞城县人吗,怎么不在县学,去的哪门子州学”

    陈访瞪了他一眼:“人家怎就不能去州学,那你家陈相还是潞城县人呢,他怎么不在县学”

    陈奉好像不是头一次听这话,一听就来气,大声道:“我家陈相老弟那是本县最年轻的秀才,县试、府试、院试三考那都是成绩优异,督学大人亲自关照进的州学,他那个什么叫申纬的一把年纪了,他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进州学”

    “凭什么,凭人家申家的本事!”陈访也来劲道,他对申家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崇拜。

    “远的不说,弘治十七年潞州水灾;前年,正德三年,我潞城大旱,申家多次捐粮捐钱,官府为表彰申家义举,特许申家一人入州学读书,怎么了申家那是我辈商人的楷模!”

    “我呸!狗屁楷模,敢情

    他这个秀才是家里人给捐的,说什么本事,权势才对!”陈奉不屑道。

    陈访听这话也不高兴了,扯着嗓子道:“你,你这明摆着是眼红人家,人有钱有势怎么了,人家的钱也是辛苦挣来的,不偷不抢。你有种,让叔父也给你捐个秀才试试”

    “呀哈哈,瞧不起人是不是”陈奉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脾气说来就来,“我就知道,你臭小子现在住县城了,家业大了就瞧不起我们这些村里人了是不是妈的,你有钱,老子还不在你家住了!”

    “爱住不住,谁稀罕你!”陈访大声回击道。

    陈奉气的脸红脖子粗,说着边招呼车夫停车边扯着陈卿气冲冲道:“哥,走,咱去潞州找老弟去!”见车夫没反应,他顺势就要跳车,被陈卿死死的按住,好一番劝说才把头别到一边生闷气。

    陈访的脾气也终于爆发,这下谁也不让谁,都把头侧向窗外,嘴里呼呼喘着热气。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这申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这么阔气!”半晌,陈卿试图打破沉默,问陈访道。

    陈访也有意打破这尴尬气氛,忙指着窗外大街两旁的一排排铺子道:“看到没,恒盛号酒坊、德盛号布坊、兴盛号油醋坊、丰裕堂粮店。除此之外还有染坊、铁货店,这东关大街上少说也有一半的铺子都是他们申家的!”

    “在哪里,在哪里”陈奉也忙不迭把头伸向窗外,厚着脸皮道。果然他看到繁华的大街旁林立的店铺中有不少店前立着一面绣字大旗,上面一个大大的申字正迎风飘扬。

    “我的个天,这也太牛了!”他啧啧叹道。

    “陈访,这申家到底什么来头,这才几年功夫,这么厉害!”这家伙没皮脸,刚才的吵架早就忘了。

    “几年几辈子还差不多!”陈访依旧摆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却又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嘚瑟的机会,尤其是说到申家,眼里那个神采,仿佛这店铺都是他家开的。

    “申家这个来头,具体我也说不大清楚,民间传闻很多。我也是听我爹说,这申家祖上来头不小,据说在元朝的时候是个什么曰王,这个王有十八个儿子,后来元朝被我大明灭掉,老王就砸了他家一口大锅,砸成十八片,分给了他这些儿子,各拿着一块四处去逃难。这逃到潞城的一脉是老十三,逃到了西天贡村,当年靠卖醋卖油起家,生意慢慢做大,听说这人很重信义,江湖人称申十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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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商人之卑
    一声长长的马嘶声在街头响起,声音雄健、有力,整条街道都能听到。声音落处,一个身形微胖,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已骑着马如风般呼啸奔腾而来。

    他头戴着一顶漆纱大帽,身着松花绿色帖里,袍身宽大的下摆随风外张,既显得端庄稳重又透着大气张扬,腰间系一条金镶玉绦环,在阳光的映射下隐隐泛光,远远看去,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富贵雍容。

    再看那马,枣红色,高大威武,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鬃毛披散着,跑起来一抖一抖的煞是漂亮。

    街上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很多围观的行人,那个个头高大的瘦衙差仍旧被陈卿押着动弹不得,不住地求饶,旁边一脸憔悴的车夫则坐在地上捶胸顿足,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顺着脖子淌下,将他粗糙的衣领口浸的湿漉漉的。

    在胖衙差的带领下,很快又有几个衙差赶到,封锁了现场,不住的叫嚷着,衣衫不整的陈奉和陈访也早已下车,陈访在一旁紧张的整理衣服,陈奉则穿着粗布大衫站在陈卿旁边,伸出拳头摆出一副拒捕的样子。

    临近人群,中年男子纵身下马,一双结实的皂皮靴还没完全离开马镫,就急忙大喊一声:“住手!”

    他嗓门很大,一声呵斥一下子便把周围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卿儿,快把这位官爷放开!”他一边拽着马缰靠近人群中央一边喊道。

    “伯父”

    陈奉一看来人正是伯父陈曩,顿时有了底气,“我不,伯父,他们狗仗人势欺负我们!”

    “我叫你把人放了,没听到吗先放了人再说!”陈曩快步走过来,眼睛直直瞪着陈卿,语调略显严厉。

    陈卿这才慢慢松开手,顺势向前一推,瘦衙差一个趔趄也差点摔倒在地。

    陈曩于是快步走到胖衙差前面,哈下腰,神色恭敬地上前一拱手道:“差爷辛苦了,这是犬子犬侄,年少不懂事,一时冲撞了几位,实在是抱歉,作为他们的长辈,我有管教不严之过!”他说话甚是客气,几句话很快便将现场紧张的气氛舒缓开来。

    那胖衙差眯着个眼打量了他好半晌,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哎哟,这不是陈家皮货行的陈掌柜吗你是说这里有令公子”

    陈曩瞪了站在一旁的陈访一眼,大喝道:“你给我过来,还不给几位衙差大哥道歉!”

    陈访整整衣裳,紧张地走到胖衙差面前,支支吾吾个半天。

    “不必了!”胖衙差摆摆手,笑呵呵道。“既然是陈掌柜的令郎,我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不追究了!”

    “不过……”他把头一转,恶狠狠看着陈卿道,“此人目无王法,胆敢公然挟持官差,这个账还是要算一下的!”

    “来人啊,

    把这人带回兵马司衙门!”

    陈卿一听,脸上一丝怒色一扫而过,拳头握得紧紧的,陈奉也快步冲到哥哥身边,大声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哥一下,老子今天跟他拼命!”

    “呀哈,反了你小子了还!”胖衙差向前几步,脸上堆肉一挤,正要发作。

    陈曩赶忙紧跟上两步,趁人不注意,顺手从袖口掏出一点碎银子快速的塞进那胖衙差的手里,赔礼道:“您看这是说哪里话,都是自家人,我这侄子打小生长在农村,没来过县城,不懂礼,还望差爷看在他年少无知,原谅他这一次,我回头一定让他爹严加管教!”

    胖衙差刚才还表现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这下抖擞了下袖子,顿时满脸堆笑道:“哦这样啊,好说,好说,既然是陈掌柜的侄子,又是初来乍到,我就姑且念在他不懂事,这次就当给他个教训吧!”

    说罢他转身招呼其他衙差:“罢了罢了,今天都就看在陈掌柜的面子上,姑且放过这俩小子一马。”说着他的目光迎上陈卿不服的眼神,手上的铁链咣当晃两下,冷呵呵道,“记住不要有下回,下回再让我看到你们目无法纪,差爷我的铁链可是不会答应!”

    “是是是,差爷说的是。”不待陈卿发作,陈曩赶忙挡在他跟前,赔笑道,“不会了,我回家一定严加管教,没有下次了。”他一边给人作揖,“给您添麻烦了,回去请代我向常大人问个好,回头我一定亲自登门拜望!”

    “嘿嘿,你倒是很懂礼!”胖衙差呵呵笑着,“好说好说,那这次就这样了,你把他们带回去吧!”

    陈曩不住道谢,深深的躬下身子目送衙差们走开。

    谁知没走几步那家伙又回过头来张望下,仔细打量下陈曩周围,迎上他笑嘻嘻的脸道:“哎哟,我说陈掌柜,你这生意现在是越做越大了哈,这匹马可是花了不少钱吧”

    陈曩心里略一紧张,连忙道:“哎呀,差爷明察,这畜牲是别人暂时让我,帮照看下的。”

    “嘿嘿,你呀你!”胖衙差做出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瞅着身边几个衙差,啧啧道,“瞧瞧,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这样一匹马咱哥几个加起来一年的俸禄都不够买的,你说说这世道都成什么样了,咱当差的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还不如一个商人,真是他妈的……”

    望着这帮人渐渐远去的身影,陈曩笑嘻嘻的脸色变得越发沉重。

    “嘿,爹,这匹马真不赖啊,我爹骑上真是拉风!”街头,陈访一脸轻松,轻抚着马鬃,一踩马镫也想上去骑骑。

    “你给我下来,这马不是给你的!”陈曩没好气道,“你个臭小子,今天给老子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别,别

    啊爹,我这”陈访不情愿地从马镫上跳了下来,“刚才都怨陈奉,我是气不过才……”

    “气什么气,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你这当哥哥的就不能让他一下老子平时在家怎么教你的,当大的要有个当大的样子。”

    “我,我才比他大三天,我……”

    “那也是你大,当哥哥的就该让弟弟,何况你俩这么些年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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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陈家家宴
    陈卿赶忙上前一步将老人扶起,俯身道:“您放心,这事我记在心上了,即便我不能亲自帮您,我也会安排人留心打听的。”

    老人一听,刚刚直起的身子顺势又要下跪,连声道谢不已,好容易才被陈卿劝回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回到伯父家的时候,已经日近晌午。

    “哥,你到哪里去了这是,害我们一顿好找。”一见他进门,陈奉快步走上前去着急道。

    “没去哪啊,我也就在大街上四处逛逛。”陈卿笑道。

    陈访也走了过来,大声道:“哎呀呀,我的哥,我以为那个胖狗差当着爹的面表面不难为你,背后又叫人打了你闷棍,带走了呢”

    陈奉斜了他一眼道:“去去去,你少在这虚情假意,刚才见着官差瞧你那怂样,我都替你脸红。”

    “你……”陈访气道,“我那不是怕给我爹惹麻烦嘛。”

    陈卿见他们又要吵起来,赶忙劝道:“好了好了,你俩还有完没完,且不说以你哥的身手,他们未必拿得住我,更何况……”他把目光转向陈访,“你说的也太玄乎了,还打闷棍,你以为官府是土匪吗”

    “他们就是土匪!”

    陈卿话音刚落,伯父陈曩已经大大咧咧的踏进家门来。在他身后还有一脸不高兴的陈月。

    陈月今日换上了一件白绫对襟袄,下系一条浅粉色襦裙,整个人显得端庄素雅,此刻却峨眉紧蹙,不悦道:“出门的时候娘是怎么说的,到了外面不像家里,到处都讲规矩,凡事都要小心,怎么就是不听呢”

    陈卿知道她是在说自己,撇了撇嘴,低头道:“姐姐说的是,让姐姐担心了,弟弟实在是罪过罪过,等下家宴,我自罚三杯怎么样哈”他说着像个小孩子一样调皮的瞅瞅陈月,故作惊讶道,“哎呀,我都没注意,姐姐这是几时换的这身衣服,这衣服穿在我姐身上那真是一个好看啊,是不是啊陈奉”他说着向陈奉使一个眼色。

    “对对对,我就说,我姐是仙女下凡,穿什么都好看,嘿嘿!”陈奉咧着嘴,傻笑道。

    陈月遇到这俩活宝弟弟也是哭笑不得,原本还准备再说些什么,这下也是无语。只得忍俊不禁道:“你俩少给我来这套!陈卿,你是咱家长子,弟弟们都听你的,长兄如父,你要做好榜样,听到没”

    “是是是,我一定对弟弟们严加管教,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呵呵”陈卿傻笑着,回头一想又道:“哎呀姐姐,咱家你才是老大,有你在,这管教之责怎么着也轮不到我头上啊。”

    熟料陈月随口而出道:“那我不是早晚要嫁人的嘛,我能守着你们一辈子”她话一出口,见大家都睁了眼睛,才发觉有什么不对,羞红着脸跑开了

    。

    哈哈哈,房内传来一阵笑声。

    午饭,陈曩特意安排下人准备了几个小菜,有时令的清炒油菜荞菜,也有本地特色的长子猪头肉等,主食则是潞城本地一绝—驴肉甩饼。

    这甩饼传说为当年唐玄宗李隆基在潞州做别驾时亲自赐名,多用本地特产驴油制饼,做法考究,吃甩饼时再卷上精心制作的腊驴肉,油汪汪,香喷喷,不软不硬,让人回味无穷。

    陈奉用手抓起一个甩饼就往嘴里喂,边嚼边说:“这饼真香,越嚼越香,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饼!”

    陈曩则在一旁提醒他慢点,一边给陈卿倒上一杯本地特产的凤酒,抬起酒杯,缓缓道:“卿儿此去潞州沈王府服役,少说也得一两年,伯父在此敬你一杯,也算是为我儿送行!”

    陈卿连忙拿起酒杯,恭敬的起身行个礼,道:“岂敢岂敢,有劳伯父费心了,我听说这几日为我的事您没少去潞州,我却才来潞城就给您惹祸,怎么着都应该是侄儿先敬您!”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曩也一口干净,大大咧咧道:“咱们一家人不需客气,都是大老粗也没那么多规矩,大家都放开了吃嘿!”陈访早就肚饥难忍,一听老爹发话也立马拿起一个甩饼,蘸上蒜泥,慢慢的咬一口,边对陈奉道,“瞧你那吃相,这饼应该这么吃……”

    又是几杯酒下肚,陈卿面色微微有些红润,犹豫了一阵,对陈曩道:“我有一个问题实在是不解,想请教伯父,又不知该不该问。”

    “卿儿随便问,我早说过咱一家人不用客气,无需拐弯抹角的,说吧。”陈曩一边夹一片猪头肉给他,一边洒然说道。

    陈卿放下筷子,缓缓道:“说出来不怕您生气,看得出来,伯父在潞城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生意做的这般大,虽比不上潞州城中那些富豪,在本县也算是富甲一方了,怎么今日在一个街头小吏面前却如此低声下气。他们算什么东西,值得您如此放下面子,点头哈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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