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姑娘,想必你心中发虚吧。我也发虚,心虚、腿虚,全身都虚。万一我有难,你可得救我。”苏邕说话时依旧真气十足。
“既然这样,将军怎么不回去呀!放下椒敏,你回去吧,后面的事与你无关。”椒华觉得苏邕不该向她传递如此沮丧的情绪。
椒英见苏邕也停了下来,急匆匆地跑下来对苏邕笑道:“将军也累了?只有我那敏姊姊不累,安逸得很哩!”
苏邕勉强笑道:“我不累,我还有力气哩!我跟你先上去,让华姑娘先歇歇。把敏姑娘送到大殿,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可以回去了。”
“苏将军不在桃花峪小住几天吗?是你救了我们玄女宗的首徒,我们玄女宗可是感激得很,必然要好酒好菜地款待将军,还要选一件宝贝酬谢哩!不是这样,怎么显出我玄女宗‘知恩必报,知仇必复’的担当?”椒英颇有几分阴阳怪气地说道。
“不敢,不敢。些微功劳,不敢求报。还望小道长美言,尽早放末将回帐为上。”苏邕心中的忐忑已经到了极点。
椒华站了起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迈开了步子。
很快过了第九层配殿的平台,踏上了最后几十级台阶。但听得身后“噔噔”脚步声响,一个玄女宗弟子身穿软甲,腰挎宝剑,肩背强弓,急急走了上来。经过他们身边,目不旁视,仿若无人。
椒华认得是椒玉,喊道:“玉妹,如此匆忙,却是为何?”
椒玉头也不回地答:“拿了几个贼子,大队贼子还在后面哩!”脚步不停。
“哎,哎,椒玉,椒玉,停一停……”椒华挥手喊道。
椒玉越发跑得快了。
“桃花峪数百年没有外人闯入,如今是这么了?前不久智广与玉面神尼闯入,今日又有大队贼子前来……倒是难得的机会,我便去砍翻几个贼子,立一番功劳,正好将功折过……”椒华念念叨叨。
“师姊,三师叔正等里问话,你可不能跑到别的地方去讫。”椒英道:“一群宵小,哪里挡得住玄女宗的‘冰蚕天丝网阵’,兵不血刃便能悉数拿下。”
已经走完最后一级台阶,上到了第九次平台。
眼前方圆数十亩的一个大石坪,种了数行上百株罗汉松,摆了数十丈两行花草,一直连接到大殿门前,令人甚是惊叹。
椒华立功心切,越走越快,心中也没有不安了,一心要去禀告晓琳师叔,即刻去捉拿贼子,立得尺寸功劳,晓霜尊主面前也好说话。
跨过高高的铜制门槛,便进到大殿之内。
大殿里无数精铜立柱,错落排列,延伸到远方。
苏邕估算了一下,应该有999根精铜立柱,每根高4、50丈,合围半丈有余,如果是空心的,少说有万斤好铜;如果是实心的,还要增加一至两倍。光这999根铜柱耗费精铜就在千万以上。这座大殿除了外墙为大理石,屋顶覆盖的是铁瓦,其他如窗棂、梁柱、配饰,皆为精铜所制,所费之巨,不可想象。一国之君,如能得到这殿内10根铜柱,便可养兵10万,征伐1000里。
第二百三十七回 自投罗网(一更)
苏邕在心里慨叹想我羌族兴盛时民不过10万兵不过3万,便妄自尊大,岂能不败?就是如今的吐谷浑又能如何?可悲!可叹!诶!”
大殿内灯火通明,如同在室外一般。正中一座铜制高台,台上一架龙床,空无一人。上下的铜梯上,正站着一人。
椒华不看不打紧,一看吓得赶紧匍匐在地上,股栗不止。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尖酸刻薄、求全责备、心狠手辣的昆仑山玉庭司天监长老智通道长。她没穿黑衣,换了一件白衫,初看就是晓字辈中的一位普通师叔,然而眉宇间一缕杀气,隔着10多丈椒华就能感觉到。
“弟子们,接过玉儿公主,抬入殿后,悉心医治。待得事情处理完毕,本尊再来为她续气。”说话的是晓霜。
她站在铜梯下,没戴面巾,一张脸上伤痕累累,与她阿娜的身姿形成强烈的反差。
苏邕内力平平,目力远不及椒华,看不清晓霜的脸,只觉得晓霜如天仙般美丽,胜过“椒敏”和椒华许多。他自然不知道接任玄女宗尊主第一个条件便是要貌美如花,再得内力之功,更是美上加美,如果还习得驻颜之术,便如一支苞蕾初放的花朵。
“死在这样的女子手里,也是个风流之鬼。”苏邕在心中苦笑。
想不到自己一世英名便断送在这里。自己本是独子,今日死了,苏家就断子绝孙了。
“苏邕,汝有何言?”发问的正是智通长老。
苏邕只觉得又是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子,形象虽然沉稳些,却也花枝招展,举止逸致。他已经将“椒敏”从背上放下来交给各位道姑,顿觉浑身轻快,飘飘然不知高低。
“回道长,苏某不求别的,但求一个全尸葬在这峪中。此处风景之美,是某心所欲而未见的。某一介凡夫,能到得此地,虽犯死罪,却也有几分快乐。吾就此一言,别无他话。”苏邕垂头答道。
“汝身犯五马分尸之罪,还想求个全尸?笑话!”智通长老冷峭地道。
“纵然化作血水,那也是自找的。”晓霜的声音如冷水入盆“还不解下剑来,束手待缚!”
“某自当解剑!此剑本是剑道旧物,今日物归原主,于它倒是一件喜事。”苏邕说罢,解下佩剑。
“你师祖无崖子已不是剑道中人,盗用我道宝剑自当归还。你提无崖子,是要我放你一条生路吗?”智通语气稍有和缓。
已有数个道姑手里拿着家伙前来绑缚苏邕。
苏邕伸手听任她们绑了。
这些道姑个个力大如牛,将他绑成一具僵尸,头不能动、腰不能弯、脚不能挪。
“这些女子个个精通武艺,兼具道法,我倒是小看她们了。”苏邕心道。死倒不可怕,他担心的是爰越大王和爰戎王子,不知他们怎么样?是否亲自来偷袭桃花峪……正想着,殿外一个道姑匆匆进来禀报“抓了羌族的酋长,自称姓爰名越。”
此女刚报完,又有一女进殿禀报“抓了吐谷浑的王子慕容伏允并仆射艾木木。”
苏邕听得心惊,却又有一女进殿。
苏邕心道“完了,王子爰戎被擒。可怜羌人卧薪尝胆,一心复国,不料都死在这里。都是我的不是,出此下策。苏邕呀苏邕,你自负有经纬之才,其实是草包一个。可笑,可笑。诶!”叹气不止。
旁边一个女子“噗嗤”笑出声来。
苏邕不看也知道,正是引他进峪自投罗网的椒英。
“委实可笑,委实可笑。”苏邕沮丧到了极点。
“报,”刚进殿的女子朗声道“共擒得羌蛮共1余人。像捕鸟一般一网将他们捕了,无一漏网。”
“果真是兵不血刃!果真是兵不血刃!”苏邕叹道。
“没有抓到羌蛮的王子吗?”晓霜威严问道。
“问过了。羌蛮的王子留守兵营,没有前来。”
苏邕听了这一问一答,好似吃了补药,立马有了精神。
“把他们关在峪口的水牢里,这些浊物放进来玷污我桃花峪的空气!”智通下令道。问“椒华,你知罪吗?”
“知罪,知罪。”椒华声音颤抖,却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位难道真是千金公主宇文玉儿?那我……我敏姊姊呢?”
“却不干小道长的事。”苏邕自身难保却依然凛然出言袒护椒华“她一番好心,是我利用了她。”
“干谁的事不干谁的事,有你说话的份吗?”智通长老咄咄逼人地瞧着他道。
“是没有我说话的份。不过,小道长心地善良,对受伤的师姊不离不弃,何罪之有?”苏邕死硬道。
“哼,你倒是一条汉子!你们对我玄女宗的弟子下手可不轻呀!来人,先赏他几十棘条再说。”智通断然喊道。
早有两个身材健壮的女子走上前来,手里各提着一根棘条,不是别人,正是椒枝、椒叶。二人也不说话,站好姿势,一鞭一鞭朝苏邕身上招呼。
“却好似给我挠痒!”苏邕心道。
玄女宗这普通的宗法与吐谷浑的军法比较,不知差了多少个量级。毕竟是女子,皮薄肉嫩,受不了大刑。玉儿公主受大刑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两女各抽了20棘条,苏邕如铁塔般站着,一动不动,脸上挂着一丝冷笑,浑不把玄女宗人人恐惧的宗法当一回事儿。
椒枝、椒叶恼羞成怒,不等智通长老与晓霜尊主下令,抡起鞭子又各抽了20鞭。
这回二女使上了内力,一鞭鞭直嵌入苏邕的肉里,扬起一丝丝血迹。
苏邕咬牙硬挺着,不喘一口粗气。
“竟是一个不怕痛的主。”晓霜看不过眼,告禀长老道“师祖,此子原与我道家有些缘份,将来好歹还得靠他家开疆拓土,整顿江山。这顿打算是煞煞他的威风,兼给玉儿公主报仇雪恨,就此打住吧。”
“晓霜你就是太过于心软。靠他家干甚么?靠的是杨家、李家。这厮招打,废了他也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事。”智通冷冷地道“苏邕,你看见摆放在阶前的6样宝贝没有?是不是很想试一试?老道我也有多年没有用过这几样宝贝了,今日好歹用一用,免得大家都忘记它们了。”
第二百三十八回 椒华讨巧(二更)
“师祖,自从您亲自下令弃用这6杨宗法,弟子们无不感恩戴德,何苦又开杀戒?”晓霜劝道。
“这也由不得我,阶下那人自以为是英雄,不让他长些记性,他浑不把我桃花峪放在眼里。”智通板着脸道。
“我玄女宗替天行道,匡扶正义,苍生无不交口称赞,却没有必要以严刑峻法来树立权威。这都是师祖对师傅的教导,师傅谨记着,又传予了我。”晓霜说得凛然正气。
又指着苏邕道“他其实于我玄女宗有功。”
智通笑道“说得也是。不是他,我们怎么轻易就破了一路诸侯呢?此人成事不足,败事却可资利用,终归不是一无是处,哈哈。晓霜你好一张利嘴,说得老道心甘情愿饶他一死!”
苏邕大叫道“羞杀我也!”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早有弟子去探他的口鼻,又替他把脉,禀报“急火攻心,歇息一会儿就好。”解了他上身的绳索,让他平躺在砖地上。
“好个要面子的将军!”智通心中佩服,嘴上却不饶人。
晓霜极为诚恳地道“这都是师祖使得好计。苏邕久经阵仗,名动西域,却被师祖耍得团团转,轻易钻入圈套。”
智通修行1多年,参破世间种种,唯独没有参破虚荣。她故作谦虚地道“哪里,哪里,都是各位配合,尤其难为了尊主。我当着外人之面羞辱尊主,乃不得已为之,还请尊主不要上书长老会数落老道的不是。承让,承让。”
“这都是为了破敌,些许委屈算得了甚么,玉儿公主才受了天大的委屈。”说到“玉儿公主”几个字,晓霜充满了敬意。
说起玉儿,殿后一个“桂字辈”的弟子走出来行礼道“师太祖、师高祖,玉儿姊姊特命弟子出来传话不可为难苏将军。”说罢,便欲走入殿后。
晓霜叫住她,问道“玉儿的伤无大碍吗?没想到他们竟然动用如此歹毒的刑罚,幸亏玉儿妹妹内力深厚,事先服用了3颗金丹,一颗可保得7日无事,3颗可保得21日无事。”又叮嘱道“告诉玉儿妹妹,待处理完公事我晓霜一定陪她3日3夜。”
智通长老感慨道“金蝉圣女为了保护我剑道弟子竟然以身犯险,境界之高老朽难望其项背!这回智破羌兵,金蝉圣女立的乃是首功!待我禀告玉庭,将金蝉圣女之名记在玉册之上,将来登仙成圣,论功行赏。”
凛然反问“若我玄女宗弟子人人都以身赴死,何愁不能替天行道,再铸辉煌?”
说得阶下玄女宗众弟子慷慨激昂,齐声高呼“以身赴死、替天行道、再铸辉煌!以身赴死、替天行道、再铸辉煌!以身赴死、替天行道、再铸辉煌!”
智通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地询问“桂字辈”弟子“公主她还说甚么没有?我们已经报信给长孙大夫,想必他今晚便能赶来峪中。”
“桂字辈”弟子答道“委实没有再说别的,只说担心伤了苏将军的性命,并没有提及长孙大夫。”
椒华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叫桂字辈小女孩不正是程铁牛的小媳妇砖儿吗?几日不见,出落得乖巧、漂亮了。
她不止一点点地想跟在桂砖儿身后去瞧瞧“椒敏”,不,现今是玉儿公主。她的易容神技竟然如此老到,连她这个椒字辈中的二姊也辨别不出“椒敏”的真假,她可是与“椒敏”朝夕相处了十数年的人呐!
在心中她早就狠狠地打了自己3耳光,一耳光惩罚自己认贼为亲,将羌兵引入桃花仙境;一耳光惩罚自己有眼无珠,将玉儿公主误认为“椒敏”姊姊,张冠李戴浑然不觉;一耳光惩罚自己无事生非、招灾引祸……
苏邕早已悠悠醒来,听了晓霜与桂子的对答,长叹道“难得敏姑娘还记得某人。某人该死,不劳姑娘记挂。只可惜某人自负英雄,却成了世人的笑柄。”身子佝偻着,已不复英雄形象。
椒华没好气地斥道“还在这儿痴人说梦话。玉儿公主是玉儿公主,敏姑娘是敏姑娘,哪里是一个人哉!”
讨好地对着智通长老笑道“我就知道师太祖安了妙计。弟子身在计中,虽然受了些委屈,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心中反而诸多感恩……”
“这又从何说起?你起来说。你有些小错,却有大功。”晓霜替智通长老发问道。
“谢师太祖与师傅宽宏大量。”椒华从地上爬起来,抖擞精神道“一者感恩师太祖与师傅赏识小的,给了小的一个表演的机会,小的十二分投入,演得活灵活现;一者感恩师太祖与师傅谈笑间破了羌兵,兵不血刃,免了生灵涂炭;一者感恩师太祖与师傅历练了小的,小的向来愚笨,经过了这一番锻炼,长了智慧,更长了胆量,小的可以奉‘玉碟令’去执行任务了。此一番经历却比修道10年还要管用,小的因此有这3种感恩。”椒华一幅诚心实意的样子“小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智通摆了摆手道“椒华平素愚笨了些,如果没有这份愚笨,倒演不好这个角色。”盯视着苏邕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不是怜悯生命,我便放百十把飞剑出去,滚瓜切菜般,瞬间将1多名羌兵的头颅割下来,不费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