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轻悠对这个人还有些印象,微微施了一礼,笑道“没什么的,只是我有些失礼。”
“快去吧”,方宴说着,推了推乐轻悠的肩膀。
碍于方宴现在是自己心仪姑娘的哥哥,以前方宴身为光烨世子时就跟他有些不对付的冷旭还是客气地向他笑了笑。
看着轻轻走出大门,方宴这才语气冷冷地说道“冷旭,别把你那些心思动到她身上。”
冷旭有些保持不出客气的微笑了,不过还是很客气“方兄应该对我有些误会吧,以前咱那一帮人,哪个不是会玩的,现在谁还会做那些不着调的事。”
方宴看了冷旭一眼,目光淡淡地向客厅走去。
虽然只跟乐姑娘见过一面,冷旭却是第一次升出了娶妻生子安下家庭的想法,因此这时就被方宴不冷不淡的一眼看得有些发虚。
他的劣迹是从小一直保持到大的,遇见乐姑娘那天还是要去找妓女消遣的,所以他只是跟母亲透露过这个想法,在外面半点不敢露出那点心思。
而跟母亲说,也是为了让母亲找媒人帮他向乐家求亲。
只是母亲似乎不大愿意,说乐姑娘出身低幼年丧母之类的,冷旭知道母亲虽表面好说话但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他也就不好再三地提及此事,想着找机会让母亲见见乐姑娘,母亲应该就不会那么反对了。
但他家前些日子设宴时,他特地交代下人给乐家送了四张请帖,却也没见乐姑娘过去。
今天好容易找到正当的机会跟一众同僚过来,没想到跟她多说几次的机会都没有。
冷旭有些低落,在乐峻出来请他去客厅坐时迈步走了进去。
……
马车行走在她这段时间经常来回的平坦大路上时,突然停住了,坐在车厢内的春卷、春和都掀开车帘,探头问道“夜与,怎么了?”
夜与看了看挥手拦在马车前穿着一身补丁衣服、头发打结的道士,有些不太确定地回道“好像是,清一道长回来了。”
“清一大伯?”乐轻悠闻言,立即掀开车窗帘,探头看到那个比之第一次见面时更邋遢了几分的道人时,眼眶微微发热,“您怎么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清一哈哈一笑,夜与跳下车来,请清一上去。
“我就坐在这一边儿吧”,清一坐在马车另一边,示意夜与上车,才转头看了看来到车帘边的小丫头,笑道“两年不见,轻轻可还好?”
夜与重新驱动马车。
乐轻悠点点头,“我好着呢。只是清一大伯,您这样看起来不太好啊。”
清一摸了摸头上打结的发条,不在乎道“我大江南北的来回跑,实在顾不上收拾”,说着又看了乐轻悠一眼,目光中带着惊讶,暗想这才两年小丫头就红鸾行动了?嘴上却哈哈笑道“轻轻没说假话,的确很好,瞧瞧这满身的福光越发浓郁了。”
清一大伯以前就总爱说她身带福光,乐轻悠此时已经听得很习惯了,根本没放在心上,问道“清一大伯,用不用先给你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别看我邋遢,没饿着过自己”,清一摆手,“我看你家有喜事临门,你这是有事要忙吧,别耽误你的事。”
乐轻悠笑道“清一大伯观人气运的眼光越来越准确了,您能算出来我家具体什么时候办喜事吗?”
清一掐了掐手指,说道“鸾凤和鸣,就在这几天,可准?”
即便见证过好几次了,乐轻悠还是觉得神奇,“大哥明天成亲,清一大伯,这些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啊?”
“观气,推运,你只要把我给你的那几本书看了,就知道这些都是很浅显的玄理”,清一又看了一眼,暗自又疑惑,小丫头明明是红鸾星动了,怎么他却看不出那另一方的运势?
乐轻悠想到以前清一大伯给大哥二哥都算过姻缘,便道“我家有未来嫂子的庚帖,等回去了,您再给大哥他们算一算吧”
“你啊,小小年纪,倒是比别人家当娘的还操心”,清一说着摇头,“你大哥性格沉稳,重家庭,只要女方不是斤斤计较的,跟你大哥成亲了,都能是平安和乐的姻缘。”
乐轻悠“……我这不是想更确定一些吗?”末了又有些疑问,“清一大伯,您把未来的事皆可算定,难道人的一生都是早被安排好的吗?”
清一摇了摇头,“我算的也只是个大致趋势,但现实中每一个细小的变化都能引起更多的变化,所以人生也不算是早安排好的。不是有句话叫做人定胜天吗?”
“小丫头遇到什么难事了?”清一回头看了乐轻悠一眼,“不过看你这运势倒不像。”
什么乱线头的事,在小丫头这儿最终都能被好好儿地捋顺了。
乐轻悠最近也只有一点小苦恼,当下笑道“我只是因为别人的事,有所感罢了。”
他们聊了有一段时间,春卷就端出一杯凉茶,递给清一“道长,喝杯凉茶。”
清一接过凉茶,笑着道“这是春卷吧,不错不错。”
春卷笑了笑,“奴婢这是全靠小姐的提携了。”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夜与赶着马车进了官邸区乐府的大门,直到第二进院子门口,才停下马车。
乐轻悠下来,对四下打量的清一道“清一大伯,我们买的这个宅子听说不太宁静,修整之前我大哥找了道士和尚来看过,不过眼下您回来了,还是让您看看我才放心。”
“我看看去”,清一点着头,率先迈入通向二进院的月洞门,乐轻悠忙跟过去,对于频频过来见礼的下人一律摆摆手,让他们各忙各的去。
清一边走边看,肯定道“阿巍找的那些个道士还行,这房屋、景色布局都是宜佳风水。还有你放了这么多馨香的花朵,更容易让人有个好心情,住在这里的人一般不会有什么口角,嗯,好,不错,这处宅院没什么不安宁的。”
“知意,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摔了铜镜你也不怕给小姐带来什么不吉利?”
乐轻悠正要点头,就听到月洞门外传来这么一道尖锐的、不耐烦的呵斥,不由好笑地看向旁边的清一大伯大伯,您的推算能力其实是下降了吧。
清一咳了咳,“小事不要在意,这么大一个宅子,住进来的人多了,有口角很正常嘛。只要男女主人进来一压,就不会有什么无谓的口角。”
乐轻悠一笑,走到月洞门边,看向一个个抬着红木箱柜的服色相同的正往这边走来的丫鬟,“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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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最前面什么也没拿的大丫鬟知棋忙过来行礼,“见过乐小姐,刚才知意心神恍惚的,摔到了小姐的铜镜,奴婢一时情急……”
“一时情急也不要在我大哥成亲前一天起口角”,乐轻悠打断知棋的话,看了眼那个正捧着一个缀着红花铜镜的丫鬟,说道“你们也注意些。”
知意垂头施礼,低声说“奴婢知道了。”
知棋又暗暗瞪她一眼,随即向乐轻悠施礼“乐小姐,我们便进去安排我家小姐的东西了。”
乐轻悠颔首让她们进去,等这些丫鬟最后一个也远远走开了,才看向清一,“清一大伯,这边也有厨房,我先带您去吃点东西。”
清一的目光也才从那几个丫鬟身上收回,笑着说好,“好些年没吃过丫头做的东西了,待会儿给我凉调些蔬果。”
两人说笑着向第三进宅院走去,那儿有府上的大厨房,小厨房还没开,这些日子在这边忙碌的下人都是在大厨房吃的。
以后这个大厨房也将供应整个宅子的吃食,不过若是郁娴儿嫌大厨房乱,也可以把第二进院子里的小厨房开了。
这边的主房卧室,知棋往外瞅了一眼,见乐轻悠和那个邋遢道人以及她的二个丫鬟都不在了,才转头向知意嗤笑一声“知意,咱们共事好几年,我劝你有些自知之明,别因为那点小心思,消耗掉跟小姐的主仆情分。”
“我有什么小心思?”知意也感觉到了,这些日子,小姐明显地不像之前那样信任她,虽然小姐本来就不信任她,但现在的不信任更加明显,连一起到小姐身边伺候的知心几人都开始摆在明面上的欺负她。
“装什么糊涂”,知棋白了她一眼,招手让一个小丫鬟过来,“把卧室里这几盆花摆到外间去,香味不好又容易招蜂蝶。你啊,别觉得夫人选你是看着你脸好胸大屁股翘,就一心里想着小姐出嫁以后能伺候姑爷,小姐出嫁你还露一张难看脸。怎么着,觉得当初让你试试姑爷的人品,姑爷就该是你的了?”
一席话说得知意脸色煞青煞白,旁边的小丫鬟也听得很不好意思。
握紧双拳,知意说道“我没有那么大的心思,你们别这样疑神疑鬼的,管好自己才是正经。”
安置好铜镜,转身便走向外间。
知棋哼笑一声,看了眼床上的帐子褥子,说道“都换成新的,瞧瞧这都是什么褥子,乐小姐是乡下姑娘用得惯,咱们小姐可用不惯。”
二等丫鬟晓雾有些担心地提醒,“知棋姐姐,听说这些东西都是乐小姐亲自布置的,咱们就这么撤了,只怕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知棋脸上带了几分挑衅,她是一开始就看不惯乐轻悠的,“一个乡下姑娘而已,能懂什么?再说,咱们家小姐才是以后这间宅邸的主母。你可听说了,姑爷名下有几间铺子,账目银钱却都是乐小姐一个小姑管着的。还有乐府的管家权也都在她手上,咱们小姐嫁进来后,她要老老实实地放权还好,若紧抓着管家权不放,咱们跟她可得有一场争斗呢。”
晓雾还是担心“之前我跟着小姐去过乐家几次,看得出姑爷很疼乐小姐,咱们把东西这么换了,她心里不高兴,跟姑爷说,不是有碍姑爷和小姐的感情吗?”
知棋拍拍手,让其余小丫鬟快点过来换,然后才带着几分不屑对晓雾道“我可盼着她那么做呢,嫂子一进门就跟嫂子斗法,她一个丧母之女能担得起这个名声?退一步说她不在乎名声,姑爷那儿还能跟以前一样疼她?姑爷现在疼她,那是没成亲,等成了亲,有了小家,姑爷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咱们小姐和以后的小少爷、小小姐。”
“一个要依靠着咱家小姐找好婆家的小姑而已,她聪明的话就不敢挑事儿的。”
说话间,那几个小丫鬟已经把床上的褥子、床单都撤了下来,请示知棋放到哪儿去。
“跟咱们带来的那些笨重东西一起放到库房吧”,知棋不在意地说道,又指着那一挂红色洒金碎花的帐子,“这个也换下来。”
晓雾心想这些帐子、褥子看起来都很好很漂亮,知棋姐姐换一样显显威风就是了,全换了会不会挑衅得太明显了啊。
但是晓雾看看知棋微昂着头巡视房间的模样,觉得还是不要说比较好,万一这些也有小姐的示意呢,她好容易才爬到二等丫鬟的位置,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惹得知棋不快。
……
乐轻悠和清一大伯一起吃了些东西,然后便一进又一进地逛这座曲廊深深的王府,途中,清一指点着改了几处地方。
等再回到第二进宅院,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乐轻悠跟清一说“第一进就大概收拾了一下,听说这是以前那个王府里客卿住的地方,大都是单门独户的小院儿,我想着可以让大哥家以后那些成家的护卫住,至于管事之类的人家,可以住在后面的宅院。”
清一边听边点头,正在这时,先他们一步过来准备茶水的春卷脸色不太好看地走来,见过礼低声道“小姐,您去看看,您准备的那些东西,都被那些郁府的丫鬟婆子换了个七七八八。”
乐轻悠愣了愣,随即笑道“她们布置得肯定是更合娴儿姐姐的心意,换就换吧。”
“可是也太气人了,您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春卷嘟囔。
春和正要呵斥,清一已经笑呵呵地开口道“你这个小婢,以后这些影响轻轻丫头和她嫂子关系的话要少说,些许小事,你们都该劝着,不能再添油加醋。”
小姑子和嫂子对上,无论对错,外人都会指责小姑子,民间不是还有个什么“小姑子搅家精”的说法吗?
另一方面说,嫂子也算是个长辈,轻轻本就在出身上吃亏,不应该再做出什么有损名声的事。
春和也道“清一道长说得对,以后的大少夫人能称得上小姐半个长辈,你刚才那么说,不是撺掇小姐去跟还未嫁进来的大少夫人对峙吗?”
春卷不服道“因为是长辈就得让咱们小姐吃亏?那长辈怎么不谦逊一些啊,成亲前就这样,不是在给小姐下马威?”
“你还说”,春和其实也生气,但是能怎么样,跟郁家的下人讲道理去?
这根本不是道理能讲清的,以后二少夫人、三少夫人进了门,三位少爷各自有了家,小姐就更要忍下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现在这些,只怕还是开胃菜。
少爷们各自成了家,这里对小姐来说,也就不能称之为家了,最好的,就是小姐能定下一门好亲事,拥有自己的家。
乐轻悠见两个丫鬟面上都带着些愁容,自然能猜出来她们担心的是什么,不由好笑道“多大点事,也值当说,既然郁家那边都安排得妥当,我们便回去吧。”
要说乐轻悠一点儿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转念一想,也就不介意了,以后这儿就是大哥和娴儿姐姐的家,娴儿姐姐是女主人,自然是她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的。
自己一开始也是不知道京城这边婚嫁的风俗,若是知道出嫁女可以提前一天到夫家安置一些她的不适合放在嫁妆里带的东西,她也不会把处处都填充好。只将屋子收拾干净,等郁家来人整理不就好了?
再说,她本来也没准备以后和大哥一家或者二哥一家一起住,这样的小事,付之一笑便罢。
清一见小丫头神色半点不勉强,十分欣慰,但也有些心疼,便笑着宽慰道“你大伯我见了一辈子的人和事,发现这其中有一个通用道理。那就是,为人太过斤斤计较,这人的福气、运势也都会变得斤斤计较起来。所以为人豁达,福气才会大。”
乐轻悠好笑,“清一大伯,您不用这么安慰我,我真的不介意。”
“那怪不得咱们轻轻的福运这么旺盛呢”,清一哈哈笑着说道。
夜与走去前面驾马车,刚才一直在场的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为小姐不平,一面又想女人怎那么多事儿,小姐布置那间给大少爷用的新房时都问过了大少爷和郁小姐的喜好,这时郁家那边的人又全部撤去,就是为了争个地位的高下?
当初他拒绝了成为乐家官府登记侍卫,是打算秋天跟山庄刘管事一起出海,去看看曾经派人来寻过他的母亲,现在他却有些不放心就这么走了。
夜与满怀心思地赶着马车过来,乐轻悠让清一大伯也去马车上坐着,请他先上去,看了看夜与深思的脸色,她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没想到一点小事,倒让大家都替她不高兴,不过却感到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