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再说什么的春和不得闭上了嘴巴。
下午,乐峻散值很早,还不到申时,乐巍也一起来了,兄弟二人下了马,进到院里,就发现院子里摆了好几个箩筐,春卷正和几个丫鬟在翻晒肉干。
乐峻脸色沉沉,问道“做这么多肉干做什么?”
春卷还以为是她们太吵闹而让二少爷不高兴,忙过来见礼,回道“小姐午后做的,吩咐我们反复翻晒。”
乐巍问道“小姐呢?”
“一刻钟前出门去了”,春卷回得越发小心,因为发现两位少爷的脸色都很难看。
乐峻冷笑道“他还真敢”,转身就要出去。
乐巍背着手,看着一箩筐一箩筐的肉干,说道“别吓到轻轻了,你先回屋洗个冷水脸,压压火气,等会她回来了,慢慢说。”
乐峻气得把门口的一株住到这里时轻轻让人栽的石榴狠踹一脚,回屋拿冰放到水盆中,洗了洗脸,才向客厅走去。
客厅两排座位,乐巍、乐峻一人坐一边,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乐峻才站起身来。
乐轻悠跟正要出去的乐峻撞了个对面,忙稳住身形,问道“二哥,听说你和大哥找我有事?”
“进屋来慢慢说”,面对轻轻,乐峻什么火都发不出来,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油纸包,问道“出去干什么去了?”
乐轻悠有些心虚,“我买些芝麻,做肉干?”
乐巍已走过来,示意她在就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问道“做那么多肉干有什么用?”
看着面前两个已经长成俊伟青年的哥哥,乐轻悠很想跟他们实话实说,不想不告而别,但是她实话说了,只怕连屋门都走不出去。
“肉干耐放,多做些,慢慢吃。”
乐峻说道“我还以为你这是要做干粮?”
乐轻悠一愣,忙摇头。
乐峻见妹妹还是坚持不认的样子,真是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乐巍也没好到哪儿去,半晌后笑道“方宴都主动交代了,轻轻还要瞒着?”
乐轻悠有些懵,第一个念头就是,方宴不会是临到头又后悔了吧,然后才在两个哥哥审判的目光下轻声道“我还会回来的。”
听到这么一句话,乐巍气得晕了晕。
乐峻断然道“如果还认我这个哥哥,你就别跟方宴出去。”
乐轻悠说道“哥哥也不要逼我”。
乐峻听见他如珠如宝呵护着长大的妹妹这么说,顿时嗓子发闷、眼眶酸涩地说不出话来。
“这样吧,你老老实实在家待三年”,乐峻深吸一口气,“等方宴外任回来,我就同意你们成亲。”
乐轻悠摇头,很坚决,“二哥一成亲,我便彻底成了个多余的,你让我待哪儿去?”
一句话,把正酝酿了一篇话准备说服她的乐巍击得满心的酸涩、后悔。
见大哥、二哥都没话说了,乐轻悠站起身,绕过站在门口这边的大哥,回自己屋里去了。
乐轻悠很有些担心,也不知道方宴先在怎么样了,要不然他不会跟大哥二哥说吧,即便说了,也会一起过来的啊。
在屋里坐了会儿,乐轻悠起身,打算去方府看看方宴,只是还没站起来,她刚才并没关上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跟着便听到乐巍在外说道“轻轻,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让你这么出门去,你先在房里冷静几天,有什么事过了这几天咱们再慢慢说。”
乐轻悠“……”,饶是她一直把自己当成个成熟的人,现在也很想摔几件瓷器发泄发泄心中的怒气。
……
晚饭是乐峻开了门送进来的,见没哭也没闹的妹妹正罕见地在绣荷包,乐峻才略微放心,把菜往桌子上一放,道“快吃饭。”
乐轻悠便起身过来,拿起筷子,像是突然想起似的问乐峻道“二哥,三哥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我俩要走?你和大哥是不是对他动手了。”
乐峻摸了摸她的额发,动作温柔,却是气得咬牙,“那小子说,告诉我和大哥,你们就不是私奔,我和大哥一人打他一拳头,可不算狠吧。”
他们一起养大的妹妹,那小子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他和大哥一人打他一拳,绝对是看在这么多年兄弟的面子上了。
乐轻悠见二哥的脸色很不好,便没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吃了饭,然后老老实实地回床上盖上被子睡觉。
她还想待会儿起来再绣绣那个荷包,却没想到盖上被子很快就睡着了,再醒来,是被唇上一片温温的湿湿的痒痒的触感扰醒的。
睁眼就是方宴在昏暗夜色中的模糊轮廓,乐轻悠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问道“你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
方宴极细微地嘶了一声,低头又亲了亲她的嘴唇,逶迤着来到鼻尖儿,才低低道“我会开锁,来带你去凉州靖和啊。”
……
一刻钟后,乐轻悠被提着一个藤箱子的方宴半抱着,没惊动任何人地离开了乐家,马到西城门,此时虽才丑正,但西城门已开,倒恭桶的,赶着牲畜、带着蔬菜进城买卖的,各色人等,来往于灯火明亮的宽阔城门下。
方宴拿出吏部出具的上任状,守城门的就客气地笑着让他们过去了。
凉州府靖和县在大周西北,因此出了西城门后,他们直接沿着官道往西行走便可,天光大亮时,方宴在路边一家茶寮边停了马,将乐轻悠抱下来,说道“吃点东西再走。”
乐轻悠说道“我觉得大哥二哥会很快追来的。”
心里也不知想不想大哥二哥追上他们,追上了肯定要有麻烦,追不上又怕大哥二哥担心。
方宴握了握她的手,笑道“我让烨一带人在后阻拦,不会让大哥二哥耽误公职出来找我们的。”
乐轻悠叹口气,看到方宴嘴角的一片青肿,不由心疼地抬手碰了碰,“我给你上点药吧。”
方宴握住她的手拉着,语气轻快丝毫不在意地道“没事儿,我昨天就上了药,吃过饭你再给我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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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来到八百里之外的荆州府,中午时分,烨一追上来,送了一封乐峻的亲笔信,乐轻悠和方宴一起看过,这才放下心来。
信里,二哥的无奈、气怒都可以从字里行间看出来了,但他还是嘱咐方宴好好照顾自己,并叮嘱他们到了靖和写信回去,乐轻悠忍着鼻头酸涩,对方宴道“咱们继续赶路吧,免得大哥二哥在京担心。”
方宴伸手,勾住她的后脑勺,与她抵住额头蹭了蹭,声音低沉道“好,继续赶路。”
一桌子饭菜没吃多少,方宴打开雅间门,让小二挑拣几样好打包的打包起来,便一手牵着乐轻悠一手提着几包菜下去二楼,跟掌柜的会过帐,离开了此处。
一下午走了十里,担心乐轻悠吃不消,申时末,方宴就在恰好经过的一个镇子上停下,在镇上唯一一家客栈留宿下来。
好在乐轻悠体质好,休息一晚上,第二天照样精神奕奕,不过看到被方宴牵着过来的马时,她还是下意识地绷紧了大腿。
骑了两天的马,她的大腿内侧虽然没有磨破皮,但却是红红紫紫的一片,昨晚上她趁方宴出去提热水时躲在帐子里抹了抹药膏,今天再走一天,恐怕还是会破皮的。
在乐轻悠想找什么借口让方宴换成马车时,方宴已上前拦住她的肩膀,说道“上任时限有一个月,我们以后都换成马车,慢慢行。”
乐轻悠就知道,方宴这是看出她的不便了,一时间心底又甜丝丝的又有些不好意思。
牵着被店家照顾得很好的马儿,两人先去镇上唯一的一家酒楼点了此地的特色菜吃过早饭,才上马离开此地。
这一天,方宴也没赶快马,大多时候都是他牵着马,乐轻悠坐着,因此这一天也没走多少路程,天晚时分,堪堪到一个村子上。
如此慢慢走了两三天,才到了一个有现成马车卖的大镇,之前那个镇子上的确有木匠,但木匠家里并没有做好的现成的马车,一般都是镇上、下面村子人要什么木匠给现做什么,本来方宴说可以等两天,车架做好了再走。
但乐轻悠觉得,不如到有现成马车卖的大地方在换马车,而这两三天走得很慢,大腿内侧的不适已经完全消退了。
买好马车,乐轻悠又拉着方宴买了些褥被,折叠好跟他们的行李一起放在马车下的板箱中。
乐轻悠对方宴道“咱们再买些食材,再买一口砂锅,这样便不用担心哪天找不住宿地方了。”
方宴见她明显比一开始出来那两天心情好了许多,完全把这上任旅途当成了春游,心里也很高兴,唇角眉梢尽是笑意“好,都听你的。”
于是他们又离开布庄找到街口的一家杂货店,在店里挑挑拣拣,只花三十文钱便买了一个白色绘喜鹊登枝梅花的砂锅和两斤燕麦片。
杂货店旁边是一家熟切点,主卖煮白肉,但里面还挂着糟鹅糟鸭之类的舒适,乐轻悠闻着他家的煮白肉浓香,想尝尝这里的煮白肉究竟有何魅力,便让店家切了两斤白肉,又要了一只糟鹅。
现在天气热,担心东西坏了,置办好路上可能需要的东西,乐轻悠就对方宴道“我们也别去酒楼吃了,直接找个茶肆,要些茶水馒头,就着这些熟切吃怎么样。”
方宴摸了摸她垂在肩头的一缕发丝,不同意“茶肆太热,还是去酒楼,要个单间,吃过饭你也能睡一会儿。”
在这些事情上,方宴是很霸道的,也不听乐轻悠的意见,一手牵住她的手,一手拽着缰绳,就往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又五天,到达了距离凉州还有一千里之遥的明州府,这几天除了遇到几个想要偷他们钱财的宵小,也没有什么事,至于几个宵小,根本不用方宴一个指头便能解决的。
明州府遥城虽然闭不上前面经过的两个州府繁华,但到底是一州府城,比之前经过的那些村庄、城、镇还是热闹多了。
进了城门,方宴就下车牵着马,边走边对乐轻悠道“赶了七八天的路,我们在这儿休息两天再走。”
乐轻悠坐在车厢外面,看着城里来来往往的人,双腿一荡一晃,很是悠然自在,闻言点头道“好啊,我想吃松鼠桂鱼了。”
他们下榻的客栈没有松鼠桂鱼这道菜,方宴问了小二遥城最好的酒楼在哪儿,直接带着乐轻悠过去酒楼吃晚饭。
吃过晚饭,他们又逛了一会儿才回去休息。
……
离开明州府后,城镇村庄的密度显见的比之前他们经过的稀了许多,四五天后,往往要走上一天还看不见一个村庄。
露宿在野外时,还经常能听到野兽吼叫声。
这样乐轻悠有种回到原始社会的感觉,如果不是知道方宴武功不错,她恐怕要一路提心吊胆的。
马蹄哒哒声中,夕阳坠落于广阔无人的郊野,方宴四下望了望,见东北方有一条小河,小河两岸平坦开阔,最近的林子也在几里外,便决定在此处露宿。
马车停在小河边,乐轻悠才跳下车来,跟方宴一起给马儿卸下来沉甸甸的马车,然后牵着它去河边饮水。
这小河只一二米宽,水流平缓,水质十分清澈,河底还铺着许多细石,看起来很是干净。
乐轻悠蹲在河边,搅了搅温温的河水,褪下鞋袜,往旁边一块大石头上一坐就晃悠悠洗起脚来。
橘红色的阳光斜斜找过来,打在那双白皙精致的纤足上,一旁的方宴猝不及防看到,又急忙忙转过头,牵着还没喝够水的马儿到边上的一株柳树上拴好,给自己找活儿做的去车里拿燕麦片、清水等准备架锅做饭。
乐轻悠没注意到方宴刚才的不好意思,发现水里有小鱼游过来,绕着她的脚打转儿,甚至一条细长的小银鱼还亲了亲她的脚背,她一边提起脚一边喊方宴“你快来,这河里有很多鱼。”
听到乐轻悠的喊声,方宴把砂锅放到草地上,想了想,还是揉揉脸,转过身一脸平静地朝她走去,“轻轻是不是想吃烤鱼?”
“什么呀”,乐轻悠哭笑不得,“这条河流速这么慢,我洗了一大会儿脚,这里的鱼相当于在我洗脚盆里游过的,怎么能吃啊?还有,那条小鱼儿,还亲我的脚背了,想想就恶心。”
方宴流畅的步伐趔趄了一下,不过他已来到乐轻悠身边,看了看水里那一群围着那双玲珑如玉的双足不去的小鱼儿,他眼中的光芒有些危险,略微一弯腰,就把她抱了起来“到马车上坐着。”
乐轻悠看了看他臭臭的脸色,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吃醋了?就因为有小鱼亲了我的脚丫子?”
她说着笑起来,还把那只脚抬起来,在半空中晃了晃,双手圈在方宴脖颈处笑得靠倒在他肩头“宴哥哥,你太可爱了。刚才,你应该对我说,你是我的,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碰。”
没说完,又笑起来。
方宴的脸色还是冷清清的,眸中却显露出一丝被戳中心思的尴尬。
抱着她直接坐在车辕上,方宴从怀里掏出帕子,捞过一只玉足,单手握在掌中给她擦拭上面的水珠。
乐轻悠见他脸上没半点笑意,下意识就动脚趾蹭了蹭他的手指。
方宴猛然把目光从她脸上看向掌中的白皙玉足,声音沙哑道“老实点。”
乐轻悠却越看他这样越可爱,不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勾着他脖颈的手臂用力,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跟着,她便感觉握着她脚的手紧了紧。
方宴的眸色暗下来,却只是低头在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上亲吻一下,并低声嘱道“乖乖坐着,我去河边把鞋子给你拿回来。”
乐轻悠觉得心里的甜泡儿又冒上来,一面点头一面道“你待会儿要去我洗脚地方的上面洗手,要不然不能做晚饭。”
方宴无奈,这个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他刚才压下将她揉进话里狠狠亲吻的冲动用了多大的自制力?
河边那双灰蓝色的绣着精致刺绣,两侧各缀了一颗黄豆大小珍珠的鞋子,在夕阳下散发着淡淡柔和的光辉。
方宴弯腰拿起那双鞋子时,一抹刺眼的光芒从小河另一面反射过来,立时脸色一凝,眨眼间他便已退后到乐轻悠旁边,抱起她放进车里,并用低沉柔和的声音道“别怕,自己把鞋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