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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剑斩情丝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柳凉生
何晏之苦笑。
他自小便长在戏班,随着班主漂泊天涯,演了十几年的戏文,只是眼下这场戏却着实是最难演的。
演一个膈应人的角色,还要日日夜夜地入戏,还分毫不能出差错。
何晏之觉得自己在水榭的每一天都是折磨。
如果说之前的大半年来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那么眼下这个月却是身心煎熬,他想,自己再憋下去恐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可是,他怎么敢同杨琼说,自已不喜欢那些附庸风雅的诗词曲赋,不喜欢整天像戴重孝似的穿白挂素,更不喜欢每日沐浴熏香吟风赏月填词作画。这些事换沈碧秋来做或许是风流倜傥,但是他何晏之来做那是东施效颦,简直是四不像。
他何晏之喜欢的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喝醉了倒头就睡,斗鸡走狗,混迹市井,管他衣服干净不干净,床榻舒服不舒服,管他吃的是甚么地里长出来的菜,喝的是甚么泉里涌出来的水。
杨琼自己一个人疯也就算了,何苦要拖他一起发疯
在这样让人窒息的日子里,也唯有练功才能发泄他心中的烦闷。
所幸,杨琼教得极认真,他学得也极认真,练得更是刻苦。
他知道,自己只有不停地练功,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到学武上去,杨琼就没有时间折腾他去学甚么劳什子的诗词曲赋琴棋书画了。
他现在只要看到沈碧秋的那叠旧手稿就想吐,更遑论还要他照样画葫芦地依着写。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把火把那堆破纸烧了干净。
但是,他如何敢
那简直就是杨琼的性命。每日他临摹完毕,必须要用锦帕细细擦拭,再放入匣中,不准有一丝灰尘沾染在上面。
和一个疯子,能有道理可讲吗
不过,杨琼对他的天赋还是很满意的。
两人有时会在院中一起练剑。起初,何晏之根本接不住杨琼三招,一个月下来,杨琼竟也能喂上何晏之二十几招了。只不过,何晏之发现,杨琼虽然传授他的是九阳宫的内功,但是教给他的剑术,却并非九阳宫的剑法。他所学的这路剑术中规中矩,沉稳而内敛,与九阳宫灵动变化的剑术并非一个路数。
何晏之心里了然,这套剑法,自然也是沈碧秋的剑法。
他其实很想对杨琼说,他不喜欢这套剑法,太过迂腐而正经。他喜欢杨琼自创的剑法,尤其是那套琼花碎玉剑,杨琼使起来简直叫人如痴如醉。
然则,他不敢说。
他惧怕杨琼。前一刻此人或许还同你温柔浅笑,下一刻,可能就是疾风骤雨、狰狞可怖。面对如此狂人,他怎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慧剑斩情丝 第4章 来客
正如何晏之所预料的,水榭中貌似平静无波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很久。
这一日,何晏之练完功,正准备回房沐浴。他本不想这般麻烦,但是杨琼不喜欢他身上带着汗味,他吃过一两回苦头,便也学乖顺了,即便是杨琼要他穿那些熏过香的衣服,他也唯命是从。九阳宫中有一间香室,珍藏着百年来的各种奇异名香,杨琼更是调香制香的个中高手。但是,杨琼给他的熏笼里添的却永远是同一味香:九曲断肠花。这种香味极淡,但是经久弥香,丝丝缠绕,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也算是不负九曲断肠之名。
何晏之料得这亦是那沈碧秋的嗜好,但也懒得不忿,只是照做。如今,他也想得通透了,若是事事都要较真,只怕自己还没逃出擎云山,就要被活活气死,这可真是辜负了自己大半年来的委曲求全了。
他路过杨琼的书房时听到里面隐隐传来谈话声。他本不想多停留,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然而他隐隐约约听到了“沈碧秋”的名字,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何晏之屏息凝神,细细听着。如今他也有了几分内力,虽算不得上乘,但也差强人意,比起普通人来也算是耳聪目明了。
只听到杨琼说道:“阿北的性子虽然暴躁,但我的话他不会不听。更何况如此多事之秋,他怎会以身犯险此事处处蹊跷,只怕是有阴谋。然则,我杨某人可以性命担保,萧北游绝非是毒杀柳大小姐的凶手。”
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冷笑道:“萧北游是宫主的师弟,宫主自然维护他。只是人证物证确凿,宫主却要如何解释呢”
“阁下什么意思”杨琼的语气分明地阴沉了下来,“难道在下会指使自己的师弟去做这样愚蠢卑鄙的事么”
何晏之几乎可以感觉到杨琼眉宇间无法遏制的怒气,不觉脊梁骨慢慢冒上一股凉意。只听杨琼干笑了两声,森然道:“或者说,在沈碧秋眼里,我杨琼竟会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柳非烟之死与我没有半点干系,如果沈碧秋不信,大可以到九阳宫来找我报仇,杨某定然奉陪到底。至于我师弟萧北游,跟这件事更无关系,他只是奉我之命前去送贺礼,还请沈庄主早日将他放了。”
那老者却道:“我家少庄主并没有迁怒于宫主。只是未过门的少夫人不明不白被人毒死,而那确实抹在宫主送给少庄主的碧水剑上。如此铁证如山,我们又如何向关中柳氏交待如今所有的证据都对萧护法不利,如果宫主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我们也只能把萧北游交给柳家,任凭他们处置了。”
“放肆”杨琼已勃然大怒,拍案道,“萧北游是我九阳宫的人,要处置他也轮不到外人。尔等安敢藐视我九阳宫”
老者道:“宫主请息怒。然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杨琼亦冷冷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杨某一定会给沈庄主一个交待。明日我便会亲自赴沈园与沈柳两家当面交涉。只是,在此之前,萧北游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杨琼冷笑起来,“我杨琼若是发起狠来,自然要来一场腥风血雨。沈庄主和少庄主都是胸怀天下之人,想必会以大局为重罢”
何晏之愣在走廊里。
他一直以为,杨琼是因为对沈碧秋求而不得,才找了自已这样一个替身。但是,如今看来,有些地方似乎是自已弄错了。杨琼和沈碧秋之间,并非只是求之不得那样简单的纠葛,而杨琼在外人面前对待沈碧秋的态度又何曾有半分的柔情蜜意
杨琼果真是个怪人。
世俗的常理在他那里全然是行不通的。
何晏之不信,如果杨琼能将在床榻上表露出的半分情意对待沈碧秋,那人会丝毫不动心那样的绝色,那样的顺从,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何晏之捂住脸,觉得自己全身都有些热,背上亦沁出来了汗水,不知道因为方才练功练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他正在那里纠结,屋里却已然天翻地覆。只听到桌椅倾颓发出的巨大声响,随后是利刃出鞘,短兵相接的声音。
何晏之浑身一颤,连忙后退数步,正要转身溜走,房门已被砰地砸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跌跌撞撞地从屋内倒退而出,满脸怒容,口中却依然叫嚣道:“杨琼老夫敬你是九阳宫之主才给你三分颜色你师父当年见到老夫还要尊称我一声前辈你这黄毛小儿,乳臭未干,竟敢对长者不敬”
杨琼持剑追了出来,眼中却尽是不屑:“老匹夫倒是嘴硬得很。我若不是看在你一把年纪离死期不远的份上,今日自然要给你留下点记号。”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回去告诉沈眉和沈碧秋,我师弟就暂时在沈园小住,若是萧北游吃得不好、睡得不好,便叫他们父子把脖子洗洗干净,杨琼不日去取。”
那老者气得两眼翻白,不住喘息,点手指着杨琼:“你你你还敢说少夫人之死与你无关”
杨琼将长剑一横,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说是我杀的便是我杀的好了。我杨琼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多背几条人命倒也无妨。放心,沈眉这样处心积虑请我去沈园,我若再推辞就显得小器了,杨某人奉陪便是。”他神情极是倨傲,眉梢往上一挑,“怎么你还不滚”
老者狠狠一甩袍袖,转身便走,却与走廊外站着的何晏之打了个照面。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极为惊骇的神色,脱口道:“少庄主怎么是你”
何晏之看见杨琼眼中隐隐的怒意,就觉得自己大约是离死期不远了。
他愣愣地看着杨琼,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却不敢轻易开口,生怕再说错一句话,杨琼手中的剑就会刺穿自己的喉咙。
那老者只是盯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仿佛在看一个怪物,又回过头来看着杨琼:“你们从何处找来一个如此相像的西贝货,到底有何阴谋”
杨琼冷笑:“原来在尔等心里,这世间除了阴谋便只剩下阴谋了么”
老者道:“此人与我家少庄主如此相像,简直是分毫不差,宫主难道敢说自己没有半分企图”
杨琼的身影如鬼魅般倏忽而来,一手握住老者的手腕,目光却是阴寒:“好。你且说说,我的企图是什么”他忽而一笑,艳丽的眉眼分外妖娆,“难道说,我是想训练一个同沈碧秋一模一样的人,好偷梁换柱么”
老者面色一白:“你果真要对少庄主不利”
杨琼随手一推,那老者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勉强稳住身形,一口鲜血随即喷出。他在江湖成名已数十年,从未如此狼狈过,恼怒之余心中也生出一丝恐惧,眼前这位九阳宫主果然是非同小可。
杨琼却哈哈大笑:“如此,你便告诉沈眉,好好看住他的宝贝儿子,小心哪天被我掉了包。”
那老者一走,杨琼的脸色便愈发地阴沉了。
何晏之觉得三魂七魄都要出离自己的身体,强打起精神朝杨琼行了个礼:“见过宫主。”
他还没俯下身,右脸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杨琼的力气极大,饶得如今的何晏之已有了点内力,脑子也嗡嗡作响。眼前乍现一抹红光,何晏之呆呆用手一抹,却是殷红的血。
他有些浑浑噩噩地看着杨琼:“宫主何事动怒宴之并未做错甚么。”
杨琼冷冷看着他:“此地亦是你来得的”
何晏之道:“宫主并未曾说过宴之不可以到此地来。”
杨琼未曾想到何晏之今日竟会反驳他,不免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我错怪你了。”
何晏之只觉得头痛欲裂,对面的杨琼一霎时仿佛会了之术,变成了无数多个,在眼前晃来晃去。他哪里还能思考什么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张口便道:“我只是无意路过,无意听到,无意碰到,又有甚么错难道说刚才那老头说得都是真的你留着我就是有所企图”
他话还没说完,杨琼冰凉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脖子,他看到杨琼寒意逼人的眸子近在咫尺。那双眼睛如此迷人,此刻却尽是杀意。何晏之闭上眼睛,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想,终于还是要死在此人手上了么




慧剑斩情丝 第5章 寒毒
何晏之醒来时看到杨琼正一脸疲惫地守在床前。【】
他有点惊惶,忙不迭地从床上连滚带爬地下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伏地拜倒:“宫主息怒。是小人冲撞了宫主,实在该死!”
杨琼却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良久才缓缓道:“你起来吧。”
何晏之吃了一惊。抬起头却看见杨琼双目中竟有些许血丝,额前的发丝也略显凌乱,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像杨琼这般注重仪表,讲究吃穿的人何曾会衣冠不整出现在人前,即便何晏之和他已经有了那种极其亲密的关系,也只是在床榻之上,才会见到杨琼宽衣解带的模样。
何晏之惴惴起身,只听杨琼说道:“你昏迷了三天。现在觉的如何?”
何晏之忙道:“谢宫主不杀之恩。”
杨琼依旧淡淡说道:“你且试着运运气。”
何晏之一愣神,见杨琼神情严肃,不敢怠慢,立刻凝神敛气,意沉丹田,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内力极为充盈,身上的伤痛竟也微不足道了。他诧异问道:“启禀宫主,我只觉得功力陡增了一倍不止,却不知是何缘故?”
杨琼的脸上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那笑容极美,犹若三月里的灼灼桃花,何晏之的心都漏了一拍,却也隐隐生出些惶然。
杨琼道:“那便好。”他敛了笑意,依旧神色肃穆地盯着何晏之,“你可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寒毒?”
“寒毒?”何晏之一脸茫然,“我怎会中毒?我不曾记得自己受过甚么重伤。除非……”除非是被你所伤。后面这半句话,何晏之自然不敢出口,不过,他实在想不出,这世上除了杨琼,还有谁曾今对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拳脚相加。
杨琼眉心微微一蹙:“你若是对我有所隐瞒,不但帮不了你,还会有性命之忧。”
何晏之心里叹了口气,神情却是极为严肃,朗声道:“何晏之若是敢欺瞒宫主,便叫我不得好死!”
杨琼颇有些不悦,微怒道:“你只需说是或不是,何必画蛇添足发什么誓!真是没趣!”
何晏之暗暗叫苦,只道眼前这人实在太难伺候,一句话不小心就要拂了他的意。只好极力装出老实的模样,委委屈屈道:“我待宫主可是一片赤诚,天地可鉴!您叫我往东,我绝不敢向西,哪里敢欺瞒宫主?若是哪句话得罪了宫主,也是无心之过,还望宫主原谅晏之。”
杨琼冷哼了一声,道:“罢了。你这寒毒也有些年头了。只怕你那时年纪尚小,记不得也是常理。”
何晏之颇有些疑惑:“然则,这许多年来,我从未有不适之感啊。”
“因为你以前不曾学过武,也没有内力。”杨琼沉吟道,“这股寒毒甚是阴寒,你练了一个多月的内力,倒是将它催动了。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放任它一直纠缠在你体内,只怕,你也很难活过而立之年。”杨琼见何晏之的表情中并没有半分惧怕之意,倒是微微有些诧异。他只道何晏之是市井之徒,胸无点墨,更兼之没臊没皮,贪生怕死,只怕是要吓晕过去,没想到竟如此淡然,不由得生了戏谑之心,道:“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你难道不害怕么?”
何晏之心道,我在你手里难道就能活得长久了么?口中却道:“俗话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自有老天爷替我安排了,我又操心什么。”
杨琼漆黑的眸子盯着他,语气却是和煦的:“你跟了我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若是有什么没有完成的遗愿,不妨说于我听听。我若能做到,自然会帮你达成心愿。如何?”
何晏之惊诧至极。
他有时候实在搞不懂杨琼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说,在杨琼的心里,将他何晏之当做什么。他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宫主言重了。何晏之能够在宫主身边服侍,已经是三生有幸,再无其他的奢望。”
杨琼的目光却瞬间冷了下来,冷笑道:“这种虚情假意的话我最不喜欢听。”
何晏之觉得自己在杨琼身边简直已经待成了人精,这记投石问路使得大好,若是方才贸贸然说出心里所想,只怕早已经尸骨无存。他心里骂了一句娘,暗道,我最希望什么?不就是早日摆脱这个鬼地方么?真当是明知故问。
他依旧陪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宫主这般神仙似的人物,天上地下再难找出第二个。宴之能随时随地见到宫主,便是极其幸运之事,何况宫主还屈尊教我琴棋书画,传授我武功内力。何晏之何其有幸,只怕世人都要嫉妒我的福分。”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杨琼的表情,见对方的脸色愈来愈暗,急忙调转话头,道:“若是说到遗愿,宴之倒是有个小小的请求。宫主的琼花碎玉剑使得出神入化,我实在喜欢得紧。宫主若能将此剑法传授于我,何晏之死而无憾。”
杨琼细细打量着何晏之:“你真的喜欢?”
何晏之点点头,这回倒没有装腔作势,发自肺腑道:“宫主使起这套剑法来,就好比是那妙姑什么山的神仙,我心里早就钦慕得很。只是宫主从不曾教人。”
杨琼不由得莞尔道:“是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他复而正色道,“这些溜须拍马的话我最不爱听,你以后少在我面前说。”
何晏之连连点头,心里却道:什么最不爱听,明明心里就喜欢别人夸他长得好,武功高,还不肯承认。就好比明明床上那样娇媚腻人,下了床穿上衣服却装成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真是表里不一。
只听杨琼依然淡淡说道:“这套剑法乃是我自创。我想出第一招的时候才十二岁,如今十年过去了,也只想了十三招,还不算顶好的。不过,你既然喜欢,我就全教给你。只是有一点,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在人前耍出来。”他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若是让我知道你胆敢在外人面前使这套剑法,我便废去你的武功,再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叫你一辈子拿不了剑,可听明白了?”
何晏之连连颔首,道:“何晏之绝不敢违背宫主的训示。”心中却叫苦不迭:我若不学了,可以吗?




慧剑斩情丝 第6章 传剑
杨琼说到做到,当日便开始传授何晏之琼花碎玉剑法。【】
何晏之的伤还未大好,但是丝毫不敢怠慢。杨琼对弟子的要求极高,若是三心二意,责罚是绝少不了的,那样狂风骤雨般的怒火何晏之实在消受不起,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着杨琼练剑。
杨琼对何晏之道:“琼花碎玉剑一共一十三招,每一招都有九种变化,每一变则有三十六式,如此,便是四千二百十二式,根据对方所使的武器和武功路数的不同,出不同的招式,贵在随机应变,决不可墨守成规。你若是从头一气耍到尾,便只是一个花架子,对方若是高手,一眼就能看出破绽,这套剑法便不值一提了。你今日学了这套剑法,决不可给我丢脸,可明白么?”
何晏之奇道:“宫主果真不是常人,十二岁时就能想出如此高明的剑法。实在是旷古烁今第一剑客!”心底却想,你都不准我在旁人面前耍这套剑法,我又哪里有机会丢你的脸?
杨琼哼了一声,道:“我现在将这十三招慢慢耍给你看,我只耍一遍,你一一记清楚,待会儿练给我看。”他缓缓拔出佩剑,看着何晏之,“不准练错。按老规矩,练错一式,罚一百个马步。”
何晏之一哆嗦,脸上勉强维持着笑,心里却开了锅,暗暗咬牙切齿:你这是故意耍着我玩呢?还是料到我不想练了,逼着我学?四千多个剑式,我如何能一下子记全?他颇为踟蹰道:“宫主,恕晏之天资愚钝,您的琼花碎玉剑乃天下神功,我怎可能看一遍就全记下来?”
杨琼却不理他,只是紧抿了双唇,抖开剑式,如行云流水般耍了起来。他本就生得极好看,端的是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此时正值初冬,擎云山山势高耸,较之山下更为严寒,梅花竟也早早地开了,一片连着一片,红红白白的,煞是美丽。只见杨琼白衣翩然,剑气如霜,在梅花林中飘忽来去,如影如魅,点点花瓣落在他乌黑的发丝上,暗香袭来,看得何晏之如痴如醉。
此刻的杨琼褪却了一身暴戾之气,眉宇间从容淡然,人与剑浑然一体,不分彼此,剑招如花落,剑光如玉碎,却暗藏着雷霆万钧的骇人气势,叫人心生畏惧。
何晏之看得目瞪口呆。杨琼的琼花碎玉剑他不曾看过全套,如今一看,果真是潇洒写意,仿佛任意为之,却又丝丝入扣,剑法更是神出鬼没,比之前他学的那套剑法不知高出了多少倍。
他心里暗暗称奇,不由得想道,若论及武功,那个沈碧秋只怕绝不是杨琼的对手。却不知杨琼到底看上了那个姓沈的什么,竟痴情到找一个替身养在身边聊以慰藉。如此看来,杨琼是甚为不幸,而他何晏之更是不幸中的不幸,和杨琼相配,倒也勉强算是同病相怜,一样伤心,两种闲愁了。
何晏之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得杨琼冷冷的声音传来:“怎么?你都看会了么?”
何晏之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杨琼:“宫主剑术独绝,我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便出了神。”
杨琼倒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沉着脸将长剑甩给何晏之:“你且先耍耍看,学会了多少便使多少。”
何晏之持剑而立,诚惶诚恐地看着杨琼,手心都开始渐渐冒汗。孰料,越是焦急,脑袋里却像裹了浆糊,竟连一招一式都想不起来。眼见着杨琼的脸色愈来愈不好看,何晏之简直欲哭无泪:“小人紧张得很,还望宫主提点一二。”
杨琼怒道:“平日里练功,也不见得你这般懒散。莫非今日是故意的?”
何晏之笑道:“岂敢,岂敢。还请宫主体谅小人实在是有伤在身。”
杨琼面沉似水,一把夺过何晏之手里的剑,冷冷说道:“果然只是徒有其表的蠢物。”他的眼中有了轻蔑的寒意,“昔年,我与沈碧秋一同练剑。往往是我还没领悟上一招,他已经使出了下一招,你果真及不上他半毫。”
这几句话实在伤人,何晏之也不免动了真怒,只是不敢表露,只是咬着下唇,笑容却僵在了脸上,良久,方道:“宫主所言正是。那位沈公子乃天下少有的奇才,岂是何晏之这般庸俗之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杨琼面无表情,只是持剑轮了个起手之势,道:“可看清了?”
何晏之点点头,接过杨琼的剑,敛气凝神,耍将开来。他被杨琼一激,头脑倒是清晰起来,剑招源源不断从手中倾泻而出。仿佛若有神助,竟一口气使完了前面十招,直到第十一招开始,才渐渐力不从心,额角也迸出了汗珠,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他一阵眩晕,却跌入了一个清冷而温软的怀抱。
何晏之一怔,只觉得那人冰凉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带着他继续舞剑。微风拂过,带落点点飞花,一阵阵淡雅的幽香萦绕在他的身畔,何晏之只觉得自已仿佛坠入了绮梦之中,一时间不能思考,只能跟随杨琼在梅花林舞。两人袍袖翻飞,剑光闪动,催落阵阵花雨,待到最后收招,剑刃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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