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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白鹭成双
“他们做事一向果断。”怀玉轻笑,眼里暗光流转,“我本来是想带你们去过安生日子的,但现在又有了点别的想法。”
“嗯?”陆景行挑眉,看她一眼,道,“有什么想法,做了便是,大家都在呢。”
“好。”轻轻一拍手,怀玉咧嘴,“老子得让他们看看,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丹阳长公主借尸还魂的消息从紫阳各地开始,一路扩散,直至传回京都。朝廷闷不吭声,民间的议论却是越来越多。
“哎,听说了吗?丹阳那祸害还活着。”
“骗人的吧?死都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又还魂?”
“你别说,这事儿还真有可能,我那远方姑姨的表舅的外甥女也是死了之后突然又活了……”
“先不说这个,丹阳公主要是真的活过来了,咱们北魏岂不是要变天?”
一辆官轿从旁边过,风吹起帘子,露出柳云烈那张满是讥讽的脸。
“自寻死路。”
一直瞒着不说,皇帝还未必有动丹阳之地的借口,她这样昭告天下,等于自己将把柄送到了皇帝手里。
丹阳公主是个该死的人,全天下都知道。她与紫阳君一决裂,哪怕回到了丹阳,也是腹背受敌的局面。
捞开帘子看了看外头,天色阴沉,黑云压得人不太舒服。柳云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阴平城。
江玄瑾跪在佛前,已经跪了三天。
江崇看得不忍心,跟老太爷求情:“这委实算不得三弟的过错,他也是被蒙骗……”
“被蒙骗?”江老太爷冷笑,“之前被蒙骗,她出狱之后呢?他也是被蒙骗才带她同行的?”
江崇一噎,无奈地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那是丹阳,也与三弟成亲半年了……”
“我江家子弟,从来是非分明,不会为感情所累。”老太爷沉怒,“他倒是好,被人骗了一次还不够,还执迷不悟!你不必再劝,除非他发誓再不与那丹阳长公主来往,否则就别想起来!”
江崇无奈,进门半蹲在江玄瑾身边,试着劝他:“答应父亲这个要求其实不难吧?”
江玄瑾跪得笔直,没有应声。
“你别这么倔,跟他老人家置气有什么好处?”江崇道,“更何况长公主走的时候,本也就是要与你恩断义绝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看了那么久,人家连一次头也没回。
江玄瑾冷漠道:“恩断义绝便恩断义绝,但紫阳与丹阳往后必有交集,誓我不能发。”
江崇惊讶,随即一喜:“你原来是碍着这个?早说啊,父亲只是担心你余情难了,若是公事,他定不会责怪。我这就去同他说!”
身边一阵风,人就往外走了,江玄瑾缓缓抬头,看向面前佛像上那一双慈悲的眼。
佛若真能渡苦厄,怎么不渡一渡他?是因着他这二十多年太顺了,要什么有什么,所以余生便要他偿还吗?
那这偿还的东西,也太多了。
“主子?”乘虚进来扶他,担忧地道,“您先去歇会儿,御风熬了粥。”
缓缓站起来,他抿唇,轻声道:“我想吃橘子。”
橘子?这地方去哪儿找橘子?乘虚试着道:“阴平的柚子很好吃,您要不尝尝?”
江玄瑾摇头:“只想吃橘子。”
语气笃定又任性,像谁家闹脾气的小孩子。
乘虚僵在原地,喉咙突然有些发紧。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家主子不高兴的时候,夫人剥着橘子温柔地哄他。
“尝尝这个甜不甜?甜吧?甜就别气了呀,瞧你,这么好看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呀,这个好酸,快亲我一口!压压酸味儿!”
“等明年后院的橘子树结果子了,我都剥给你吃,好不好?”
微涩带酸的橘子味儿盈满墨居的主楼,他家主子板着脸坐着,嫌弃地看着上蹿下跳的夫人。可等橘子喂到唇边的时候,还是张口就咬进了嘴里。
夫人一定不知道,主子一开始是不喜欢吃水果的,尤其是橘子。送来墨居里的橘子,大多会进他和御风的肚子。
可自她来了之后,主楼里的橘子,就一个也没剩下过了。
“要不要属下去打听打听那位的消息?”乘虚道,“算算日子,应该到一线城了。”
“不必。”江玄瑾转身往外走,“本君不关心。”
他刚被封紫阳君那一年,有人送来一只雪狐给他,那狐狸生得很好看,但性子野,对人很是防备。他觉得难驯,送狐的人却说:“这东西好收服得很,君上只管将屋子里铺得暖和,好吃好喝地养着,时间一长,它习惯了,便也就不想离开了。”
现在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人和畜生一样,骨子里都是贪恋温暖安逸的,被人想着法子驯服了,就会心甘情愿地呆在牢笼里。
他走不掉,驯服他的人却走得很果断。
“君上。”御风从外头进来,拱手道,“宁郡守传话,说主城那边的几位重臣都到了阴平,您若是得空,下午便见见。”
江玄瑾回神,问:“哪几个人过来了?”
御风答:“唐忠唐郡守,并着刘躬、钱闻书等。”
“吕青呢?”
御风想了想:“宁郡守似乎没有提起他。”
吕青是江府出去的人,一直在紫阳之地替他做事。江府的人都来了,按理说他是定会来迎的,怎么会没来?
仔细想想,距离上一回接到他的消息,似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眼神微凉,江玄瑾道:“乘虚,去做件事。”
……
行至一线城,入目皆是荒凉之景,李怀玉看了看,道:“已经出了紫阳,咱们可以在这里停留一段日子,等等青丝。”
就梧低声道:“咱们与江家的人这么闹了一场,君上还会把青丝送回来么?”
“别人不一定,他肯定会的。”怀玉道,“跟正直的人打交道就是有这一个好处,不用担心他食言,亦或是做出什么不道义之事。”
陆景行伤势好了不少,已经能下地了,此时斜靠在马车边,直冲她翻白眼:“我说姑奶奶,你在别的地方停留都可以,一线城?你看看这地方能住人吗?”
走了两里地,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分明已经是秋天,这地方也不下半颗雨,地上的土都结成了块儿。
“你知道江玄瑾为什么想让我帮忙治这地方吗?”怀玉抱着胳膊问。
陆景行抽了南阳玉骨扇出来,展在身前摇了摇:“你能做什么我不清楚,但他非要管这不属于紫阳的地方,摆明是别有居心。”
摆摆手,怀玉道:“人家这回真是冤枉的,这地方唯一的一条河在三年前断了流,是因为丹阳的一条河道被改了流向。若是丹阳边城肯把堵了的河道疏通,这一线城的旱灾可以缓解不少。”
陆景行一愣:“还有河道改流这种事?谁干的?”
李怀玉很是坦荡地指了指自己。
陆景行:“……”
“其实也不能怪我,改流的事是五年前就定下的。那时候一线城的郡守对我不满,便纵容一线城百姓对相邻的丹阳边城掠夺打劫,丹阳无主,我又忙于与平陵君周旋,边城被一线城的人欺负得够呛,百姓自发地就把河道给堵了。一线城郡守告上朝廷,我把他送来的折子撕碎还给了他。”
怀玉耸肩:“其实我当时要是有空,就不会选这么激进的法子了,毕竟连累了不少的无辜的百姓。”
陆景行很欣慰,觉得李怀玉现在冷静了不少,都知道自己激进了。正想夸她两句,却又听得她道:“直接带人来一线城,把那郡守打一顿就好了嘛!”
陆景行:“……”
就梧很是赞同地点头:“两城矛盾是由那郡守而始,账的确该算在他头上。”
“可惜现在人跑了。”怀玉唏嘘,往四周看了看,“就剩下这么一座荒城。”
目及之处满是黄土,土地里偶尔有人影,都是在扒拉着干裂的地,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咱们在那黑店里搜出多少银子?”怀玉问就梧。
就梧答:“不多,也不少,三百多两现银和六百多两银票。”
点点头,怀玉看向陆景行:“卖粮食吗?”
陆景行“刷”地就抽出个小巧的算盘,敲敲打打地道:“这一线城的生意我向来是不爱做的,但集市上还是开着一家粮铺,因为这地方粮价高,一两银子一斗米,童叟无欺。”
正常的地方,粮价都是三十文一斗,一线城因为大旱,土地里长不出粮食,一向都是吃外头运来的。而这里还驻守着的官员们都穷凶极恶地在捞钱,导致粮价一路飙升,还留在这里的,要么是穷得离不开天天吃野菜的,要么就是舍不得家乡,咬着牙坚守的。
“来打个商量。”李怀玉笑着替他拂了拂肩上的灰尘,“我解决官府,你解决粮食,咱们按五十文一斗来算,如何?”
陆景行把算盘一收:“好兄弟也要明算账,五十文的生意不好做。”
“我呸!”怀玉骂他,“你要不要脸了?你卖的那一两银子里,一大半都得给官府吧?我替你把官府的压力扛了,你税都不用缴,加上薄利多销,还怕赚不死?”
凤眼含笑,陆景行摇着扇子道:“你要是应我一个要求,我便帮你。”
“你说!”
指了指她的肚子,陆景行道:“让它管我叫爹。”
两个多月的肚子,还是平平坦坦的,但被他这么一指,李怀玉突然觉得一沉,下意识地就伸手捞了捞。
“你有毛病啊?”她皱眉,“叫干爹还差不多。”
陆景行摇头:“你知道我最讨厌的人就是江玄瑾,拿他没办法,把他儿子抢了倒是不错。”
这都是借口,怀玉清楚得很,陆景行是怕她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招人非议,也容易跟江家人再牵扯。
可是……哼笑一声,她道:“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有什么事我自己扛着。”
话说的真是硬气,陆景行道:“你做事能不能想想后果?”
“我想了呀。”怀玉叉腰,理直气壮地道,“可比起别的,我觉得你的幸福比较重要。”
“这么多年,我已经麻烦了你很多次了,就算一开始有恩于你,你也早还清了,没道理还带个小家伙拖累你,让你过不了自己的日子。”
“你以为老子没想过直接改嫁算了?看他和白璇玑在一起,老子也不舒服得很啊,但是不行。”
苦笑一声,怀玉垂眸:“孩子的爹是他,换成谁都不行。等他懂事,我会告诉他他有个正儿八经的老爹,但坟头的草已经比他还高了。”
陆景行:“……”
“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让人运粮吧,我去郡守府看看。”
带上清弦白皑,她上了马车就走。
陆景行僵硬地站在原地,捏着扇骨的指节泛白,良久才展开扇子,挡了眉眼道:“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
一点逾越的机会也不给他。
就梧同情地看着他,道:“殿下是为您好。”
“谁稀罕?”陆景行闷声道,“老子想娶她。”
“可殿下心里有紫阳君了。”就梧道,“哪怕不能在一起,别人也进不去。”
“你说话别这么绝对。”陆景行轻哼,“不到入棺的那一天,谁会知道结果究竟如何?”
人的心境本就是个随时在变化的东西,没有任何一种感情是能维持一辈子的,更何况是分隔两地的两个人。
紫阳城发生了一阵骚动。
本是要被主城几位官员迎回去的紫阳君,突然改了主意,调动了一万驻军,驻扎阴平。外人皆是不解,好端端的调兵干什么?江焱也不明白,不敢去问江玄瑾,倒是跑到了江深跟前。
江深挨了家法,一直闭门不出,躺在屋子里发呆。听江焱一阵吵嚷,他不耐烦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紫阳是他的地盘,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江焱吓得一哆嗦,很是委屈地道:“你们最近都是怎么了?小叔不爱理人,连二叔您也这般暴躁。”
江深一顿,自我反省:“最近是有些烦,许是天气太凉了。”
以往秋天一到,徐初酿就会把新绣的披风捧到他面前来,她怕冷,便也觉得他冷,小心翼翼地劝他:“您多加些衣裳。”
那模样真是乖巧啊,虽然他没怎么搭理,但说实话,每一件披风都很暖和。
然而今年没有了,不仅没有披风,连人也没了。
“小叔在想念二婶?”江焱问。
跟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江深撑起身子就怒道:“我想她做什么?是孤鸾不够听话,还是催雪不够好看?”
“可是……”江焱看他一眼,“她俩没一个识字的。”
只有二婶,会赞赏他的文章,会高兴地跟人说二公子有多厉害。她懂他,但不会当面谄媚,要夸也是背后夸。
“我听人说,那个叫赤金的面首,在入飞云宫之前,是江南庄家的公子。”江焱道,“我爹说二叔您不喜欢他。”
岂止是不喜欢?江深冷笑:“江南庄家是个什么东西?”
“您不知道啊?”江焱道,“很有名的武道世家,在江湖上颇有地位。”
再有地位不也还是江湖草莽?江深不屑,垂眸想了想,以徐初酿那胆怯的程度,根本不可能跟那种人在一起。
可……万一她鬼迷心窍了呢?
“我是不是该写一封休书?”江深讥讽地道,“免得她跟李怀玉学,反过来写一封给我。”
江焱看他一眼:“您真是舍得。”
“怎么舍不得?她那种媳妇,随便去哪儿都能娶一个。”江深负气,脸色难看得很,“真当我离了她不行了?”
“那您去跟小叔说吧。”江焱道,“正好御风要去一线城一趟,说不定能帮您把休书带去。”
江深一僵,别开头道:“我先睡一觉。”
“哎,可别睡了。”江焱道,“御风马上就要出发了,您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
“……背疼。”江深垂眸,“你爹下手太重了。”
“这都过去多久了,还疼呢?”江焱唏嘘,起身道,“那我去帮您说吧,您等着啊。”
说罢,一边往外跑一边喊:“御风!御风!”
御风正在江玄瑾跟前听命,闻声回头,就见小少爷伸着脑袋在门口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有话进来说。”江玄瑾淡声道。
“是。”硬着头皮跨进门,江焱偷偷看了自家小叔一眼,发现他好像又瘦了些,脸色也有些差。
分明是大势压紫阳的风头上啊,应该是个意气风发的人才对,可他这模样,活像是大病未愈。
“说。”见他半天不吭声,江玄瑾不耐地催促。
江焱回神,立马道:“二叔要让御风带休书去一线城,还请小叔等等他。”
休书?江玄瑾微微挑眉:“他自己说的?”
“是啊,就是方才。”
本来低沉的心情,不知为何好了些,江玄瑾慢条斯理地道:“走,去看着他写。”





春日宴 第73章 反击!
想让一个境遇悲惨的人开心起来,最快的法子是什么呢?
让他看见有人比他还惨。
江焱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小叔去往二叔的房间,嘴角竟然带了笑。还很是体贴地让御风把笔墨纸砚都备齐了,放在江深手边。
“你至于吗?”江深额角直跳,“还亲自过来?”
江玄瑾优雅地捏着衣袖,将笔递到他手里:“闻说二哥要休妻,特来相劝。”
江深:“……”他真的半点也没有看出来他哪里有要劝的意思!
笔尖点在纸上,又停下,江深抿唇:“父亲说江家子弟不能轻易休妻,我这样写休书,会不会招来一顿家法?”
江玄瑾摇头:“二哥不必担心,父亲已经知道江徐氏自行离开之事,就算二哥休妻,父亲也不会责怪。”
“传出去名声也会不好听吧?”江深喃喃,“我风流归风流,也没想过抛弃结发妻。”
“若当真不想抛弃,那二哥为何不把人留下?”江玄瑾斜眼看他,“你若诚心留,江徐氏没有走的道理。”
“谁知道她在想什么?”江深闷声道,“以前那么好哄的一个人,这次说什么都不听。”
江玄瑾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轻声道:“那她许是当真伤了心。”
江深烦躁地搁笔:“我知道她在伤心什么,也认过错了,她压根不多看我一眼,我还能如何?”
“再多哄她两遍。”江玄瑾认真地道,“一直哄,哄到她心软为止。”
别突然就不哄了。
江深听着这话,总觉得不太对味儿,可眼下操心自己的事,他也无暇多顾,盯着面前的信纸喃喃道:“我怎么可能一直哄她?她仰慕我多年,又不是我仰慕她多年,她自己要走,我还眼巴巴地一直哄,岂不是掉了架子?”
看他一眼,江玄瑾面无表情地道:“那二哥就写休书吧。”
手指僵了僵,江深哭笑不得:“三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境遇相似,就不能彼此多给点安慰?”
江玄瑾给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二哥不记得了?我是被休弃之人,与二哥不同。”
江深:“……”
江家老三记起仇来,还真是厉害得很。
“时辰不早了,二叔你快些。”江焱在旁边催,“御风等会该动身了。”
“我也不是不想写。”江深道,“可我没写过,这东西要如何落笔?”
这话没错啊,江家哪个人写过休书?他不会,他们肯定也不会!
然而,江玄瑾闻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放夫书》,皮笑肉不笑地道:“照着写好了。”
江深:“……”
同是天涯沦落人,要沦落得更彻底,才能算个人。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想不开去招惹老三?!
半个时辰之后,御风带着休书上了路。江玄瑾负手而立,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侧头朝江深拱手:“恭喜二哥恢复自由。”
江深呵呵笑了笑:“是啊,自由了,以后再看上谁家小姐,可以直接娶回来当正妻。”
“徐家姑娘也解脱了。”江玄瑾慢条斯理地道,“说不定再嫁,能得个一心一意待她的好人。”
再嫁?江深一滞,复又冷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心一意的男人?”
江玄瑾安静地看着他。
“……你这人清心寡欲,不代表别人也清心寡欲。”江深摆手,“等着吧,她会后悔的!”
男人若是不三妻四妾佳人在怀,一辈子对着一张脸,早晚是会腻的,徐初酿太贪心,他不喜欢贪心的姑娘。
可是……对孤鸾和催雪,他好像也腻了,这几日瞧着,竟半分亲近的想法也没有。
要再迎些新人进门吗?他想着,去拽江焱。
“来阴平这么久,还没上街上逛过,你同二叔一起去?”
江焱嫌弃地看着他:“二叔又想去那烟花之地?”
“人不风流枉少年呐,趁你还年轻,二叔让你体会体会这人间痛快事!”江深哈哈笑着,像是一点也没把休书之事放在心上,拉着他就去了阴平的“春风渡”。
阴平本是要乱的,但江玄瑾兵权一压,郡守宁镇东竟直接跑了,眼下这地方归江玄瑾直管,知道点事儿的老鸨一听客人姓江,立马奉为上宾。
“您二位来得巧呀,咱们这儿新来了不少姑娘,二位瞧瞧有没有合眼的?”
江焱跟他小叔学的,对女色不太感兴趣,不过正经来说,这里的姑娘长得都不俗,应该能讨二叔的欢心。
然而,江深坐在主位上,看着下头发呆,也没点人。
容貌艳丽者有之,体态纤魅者有之,眼含秋波者有之,目若春水者有之,要是往常,他该兴致大发,提笔赠这些个美人儿几首诗词,再合身抱去那春宵帐里,好生厮磨。
可眼下,他瞧着瞧着,突然想起了徐初酿。
那人要是站在这里,肯定是最平庸最黯淡的一个,话也不会说,媚也不会献,至多在他喝醉了之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回去,拿帕子细细给他擦脸,再替他褪了衣裳鞋袜,让他睡得舒坦。
他很少注意到她,以往在府里,他总是被孤鸾留住目光,极尽恩宠缠绵,云消雨散之后,再去她的屋子里,倒头睡一个好觉。
徐初酿从来没埋怨过一句,他再混账,只要在她跟前收敛,她都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好生照顾他。她房间里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每回都能让他睡得安稳。
是她太温柔了,所以惯得他得寸进尺,觉得不必考虑她的感受,这个人反正是不会生气的。就算生气,他哄两句,也就乖顺了。
不会哭的孩子很少有糖吃,不争宠的人,也极少能得他宠爱。江深突然发现,自己同徐初酿成亲这么多年,可圆房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
没有子嗣,其实怪不得她。
孤鸾和催雪都是红尘出身,惯常会在床笫之间玩花样,徐初酿生涩又规矩,每次与他圆房,都羞得浑身通红,反要他主动。
当时他心是野惯了,不喜她这种无趣的闺秀。可现在想起来,倒是觉得喉咙发紧。
“公子看上哪一个了?”老鸨笑着问他。
江深回神,想了想,问:“可有初入红尘不懂规矩之人?”
老鸨一愣,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道:“有呀,公子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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