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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白鹭成双
徐初酿想了想,道:“我没地方去的时候,都是她收留的我。”
她怎么会没地方去?那么大的江府……江深很想反驳她,但想到一些事,他垂了眼。
他这个人性子也实在恶劣得很,喜欢欺负人。明知道她看见他与别人亲热会不高兴,偏生要去碍她的眼,就想看她当真生起气来是个什么样子。
结果每次到最后,他在韶华院里就都找不到她的人了。
原先还奇怪,不知道她藏去了哪里,现在倒是真相大白了,原来是躲去了墨居。
抿了抿唇,江深道:“你告诉我她怀的是谁的孩子,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三弟。”
若是别人的,那自然没有说的必要,可若是江家血脉,这事儿可就大了。
徐初酿看他一眼,夫妻这么多年,她也能猜到些他的心思,想了想,她吞吞吐吐地道:“反正不是……不是君上的。”
这人,连撒谎都撒不利索,还想着骗他?江深摇头,吩咐霜天:“去找个府里的下人打听打听。”
霜天应声而去,徐初酿有些急了:“你一定要如此?”
“事关江家血脉,马虎不得。”
原以为能劝劝他,再不济都能骗一下他,没想到两样都不成,初酿恼恨自己无用,起身就要走。
“你去哪儿?”江深急了,鞋也不穿就下床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徐初酿头也不回地道:“我去让人备车,好送二公子回去。”
江深气不打一处来:“这么着急想让我走?”
“二公子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她道,“这一线城荒芜不堪,连个红街烟巷都没有,二公子不如早些回紫阳,日子还潇洒些。”
江深一噎,咬了咬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皮子这么利索?”
徐初酿不吭声了,背影看起来僵硬得很,还带着些怒气。
江深头疼地扶额,软了语气道:“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会儿话?”
初酿回头看他,问:“二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向来是会说话的,下至七岁上至七十岁,就没有他哄不好的女子。然而现在,迎上面前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江深竟有些捋不直舌头:“你……休书放哪儿了?”
“送去丹阳主城,给我家人了。”
心里一沉,江深微恼:“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和离了?”
深吸一口气,徐初酿觉得有些好笑:“二公子,这休书是有人拿刀逼着你写的吗?”
“……倒不是。”
“那既然你都写了,我为什么不能把休书给家人?”喉咙有些生疼,她道,“被休弃的人,总要给家里一个交代吧?”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了,“我是想说,那休书我可以收回来的。”
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徐初酿左右看了看,拿起桌上的茶杯塞他手里,倒上半凉的茶水,就着他的手把水泼了,红着眼问他:“水能收回去吗?”
江深怔了怔,也就着她的手,捏着茶壶重新倒了一杯:“这样可以吗?”
徐初酿:“……”
把茶壶一并放进他手里,她道:“祝二公子新的一杯茶能合口味,小女就先告辞了。”
“徐初酿!”江深喊她。
恍若没有听见,面前那人走得头也不回,像在阴平一样,丝毫没有留恋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江深茫然地看着屋子门口,突然觉得女人真的很难哄,以前分明怎样都不生气,如今倒是好,他做什么都不能让她消气了。
“公子。”打听消息的霜天回来,拱手道,“问过了,府里人都说,那位殿下肚子里的……是陆掌柜的骨肉。”
“什么?”江深惊得回神,“你没打听错?”
霜天摇头:“问了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看样子不像是撒谎。”
怎么会是陆景行的?那么大的肚子,一看都该有五六个月了。五六个月之前,李怀玉不是还在玄瑾身边吗?
脸色有些难看,江深沉默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不是最惨的。
“殿下。”
就梧回来了,把长林君寿宴上发生的事都转告了李怀玉,末了补上一句:“属下不明白紫阳君是什么意思。”
联名上书减免苛捐杂税?怀玉半靠在软枕上,神色很是古怪:“他这是……也要与怀麟作对了。”
“此话何解?”
怀玉低声道:“我丹阳之地税收不归京都管,他紫阳之地何尝不是?自从他把江家人都接到紫阳之后,便不与京都来往,税不上抽、折不上递,也不入京述职,完全是独立于皇权之外的封地了。”
这样的情况之下,折子会怎么写?肯定就以一种表述各地封君心愿的态度,让皇帝减税,反正与他无关,要减税的是别的封地。
长林君那几个傻子,真以为江玄瑾是好心替他们说话?孰不知折子一递,在皇帝眼里,他们就都成了与紫阳君一条船上的人。在当今形势之下,无疑成了江玄瑾用来制衡皇帝的筹码。
一个紫阳君皇帝尚有动干戈的心思,屯兵在了临江山。那要是紫阳君背后还有长林君、平陵君、公仪君这些人呢?加起来,可就是北魏的半壁江山了,他焉还敢动?
李怀玉唏嘘:“我现在都能想象到怀麟看见折子时候的表情。”
原以为把江玄瑾除掉,就能彻底坐稳他的江山,谁知道江玄瑾逃出了生天,还反手送他一个撼动社稷的大礼。
你不是忌惮我十万兵力吗?那我不仅把兵力握紧了,还把周围的封君都握紧了,你怕不怕?
看江玄瑾这态度,好像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死板忠君,就算有江老爷子在上头压着,他似乎也没打算一条路走到黑。
只是,未来的形势会如何,谁也说不准,江玄瑾这一步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这……”就梧想明白之后,很是费解,“他江家一世英名,可还有世代忠良的御笔在呢,怎么会这样做?”
怀玉揣测:“也许跟临江山屯兵有关?我听青丝说,临江山那边形势有些紧张。”
就梧道:“毕竟都还是北魏土地,紫阳君不让朝廷兵力靠近紫阳边城十里之内,委实有些过分,无怪京都那边反应大。”
不让兵力近边城十里,这是国与国之间的规矩,在北魏一国之内如此,说是挑衅也不为过。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白皑开口道:“咱们反正是不用担心这些的,丹阳之地位于紫阳之西,朝廷的人就算攻过来,也有紫阳在前头顶着。”
说来这位置也算是有意思了,紫阳地形本就如一轮弯月,横在丹阳与京都前头,眼下来看,像极了丹阳面前的盾。
朝廷的人连紫阳都无法靠近,更别说靠近丹阳。
“既是不关咱们的事,那便说点别的好消息吧。”就梧道,“殿下可还记得南平君?”
李怀玉道:“他老人家我如何能不记得?当初各地封君有反意,齐聚于京,李善推我去见那一群君主,要不是他护着我,我定是没命回宫。”
就梧点头:“长林寿宴,南平君也去了,本是有礼物要属下转赠,但属下只身前往,无人可运那么多东西,故而托了长林君来送,算算日子,再过两三天就该到了。”
怀玉乐了:“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长林君与她没有仇怨,但关系也不亲近。毕竟封地相邻,有机会拉扯两句,那还是不错的。
同样的消息,传到江深这里却不太一样。
“你说什么?”江深站在屋子里,脸色黑得难看,“三弟来了?”
霜天点头:“御风大人刚刚让人传来的消息,说是君上与长林君一起,正在来一线城的路上,问公子是否安好。”
要是别的时候江玄瑾来,江深至多骂他一句轻重不分,可现在……
想了想李怀玉那肚子,江深连连摇头:“不行,他会气死的。”
整个江府都知道紫阳君有多看重曾经的君夫人,若是只把消息传到他耳朵里,尚有让他缓和的余地,可若直接让他看见,那还得了?
江深起身,想出门。
然而,门口守着侍卫,他一只脚刚跨出去,两把刀就横了过来。
“公子好生休息。”侍卫面无表情地道,“殿下吩咐,我等在此护公子周全。”
呸!护他周全还把刀对着他?江深咬牙,想了想,还是让霜天出去,让他一定要阻止三弟来。
江玄瑾这一路心情都甚好,就算越靠近一线城越荒芜,他眼里也是泛着光的。
“主子,要先去找二公子吗?”乘虚问。
江玄瑾很莫名:“找他干什么?”
自家主子心情好,乘虚也跟着胆子肥了,戏谑道:“不找二公子,那咱们来这一线城做什么啊?”
江玄瑾抿唇,漆黑的眼眸里光芒更盛,像刚出水的黑珍珠,有月华流转其中。
旁边的长林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副模样,心想这不对吧?在紫阳看见的那位君上不是这样的啊,严肃起来能吓得他这个大两轮的老人家说不出话,怎么转脸又变得这般温和了?
还……还有点喜悦?
正襟危坐,长林君开始回忆,想这紫阳君是不是在哪里被人掉了包他没发现?
“君上!”
已经行至一线城城外了,前头突然有人拦路。乘虚抬头,就见霜天和御风一起回来了,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怎么了?”乘虚道,“你们有话上车说啊,别挡着道。”
霜天摇头:“长林君可以先行,三公子请听奴才一言!”
江玄瑾闻声掀开了车帘:“何事?”
跑到车边,霜天拱手:“传我家公子的话,请君上回紫阳,莫要再往前。”
眯了眯眼,江玄瑾声音冷了:“原因?”
“公子说,紫阳事务繁多……”
嗤笑一声,江玄瑾道:“你要么说真话,要么就让开。”
紫阳事务多不多,用得着他们来提醒?更何况已经到一线城了,现在折返算怎么回事?
霜天怔了怔,迟疑地道:“我家公子说,不到逼不得已,不能告诉您原因,但您若非进城不可,那与其让您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如提前知道,也好有个准备。”
什么事这么严重?乘虚都好奇地转过了头来。
江玄瑾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有了什么预感似的,眼里的光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公主府里准备好了迎宾之礼,听见长林君一行人已经入城的消息,她裹好了虎皮披风,带着就梧等人出门去迎。
早上起身的时候外头还是个晴天,但现在抬头,头顶全是阴沉沉的乌云。
“难不成是要下雨了?”清弦嘀咕了一句。
白皑往手里呵了口气,道:“要下也是雪吧,这么冷的天,雨落下来也得冻住。”
一线城鲜少下雪,几年也见不得一次,若是能赶上倒是不错。怀玉笑了笑,远远看见长林君的王旗,抱着肚子就走了过去。
“长林君上。”她道,“一别六载,不知身体可还康健?”
四周的随从都朝她跪下,怀玉盯着为首的马车,就等长林君出来应话,寒暄一番。
然而,等了片刻,车里也不见有动静。
怀玉一愣,靠近了些:“长林君上?”
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掀开了车帘,里头的人一双漆黑的眸子对上她的,如深冬檐上垂冰,又冷又尖。
心口一震,李怀玉退后了两步,想捂住肚子已经是来不及。
“怎……怎么是你?”
江玄瑾捏着车帘,目光从她那鼓起的肚子上扫过,声音低沉:“怎么就不能是我?”
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这不是一个噩梦,怀玉转身就走。
背后那阵梵香来得很快,她步子没迈出去两步,肩膀就被人抓住。
“我以为你是不想见我,所以不去长林。”他从身后欺上来,放在她肩上的手指微微发抖,“原来是不敢见我?”
“殿下!”就梧等人齐齐跑上来,想护她,却被江玄瑾那眼神看得不敢靠近。
“你……”怀玉觉得嗓子有点干,左右看了看,没话找话似的道,“你喜欢狐狸毛的披风啊?”
“李怀玉。”他声音低到发颤,“你打算戏弄我到什么时候?”
她戏弄他?鼻子莫名有点酸,怀玉回头,迎上他的眼睛,指着自己的肚子道:“这是你戏弄我。”
天知道她当初怀着身子有多高兴地想去告诉他,又是有多绝望地被关进了死牢。
从天上到地府,也就是那么一天的时间而已。
如今他知道了,又想如何?这是她的孩子,跟他没关系了,就算他要认错也……
“长公主殿下。”乘虚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怀玉侧头,就听得他道:“我家主子就算也有错,可与您成亲之时,是真心在待您,您不觉得这样做会亏心吗?”
啥?怀玉不解,当时的情况,她瞒着不说是情有可原吧?该亏心的是谁?
“有什么话都进去说罢,在这里有些不妥。”御风道,“长林君还在后头等着。”
江玄瑾捏了捏她的肩膀,又松开,垂了眼眸,唇色苍白地道:“殿下请。”
这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悦,倒像是……悲怒至极的压抑?
李怀玉茫然,被江玄瑾带着往自己的府邸里走,低头看了看他的步子,实在是虚浮又凌乱。





春日宴 第77章 诛心
好歹也相处过半年,怀玉见过各种模样的江玄瑾,高兴得眼眸泛光的时候,气得浑身紧绷的时候,还有羞得耳根通红的时候。
原以为算是了解得透彻了,谁曾想……
抬眸看了看面前站着这人,再看了看只有他们两人在的房间,怀玉轻笑:“君上有何指教啊?”
以往是听不见他的呼吸声的,毕竟这人仪态好,内劲又稳,可现在,她离他两步远,也能清晰地听见他凌乱的气息,像涸辙之鲋,乏力地吸着不属于他的空气,几近死亡。
江玄瑾抬眸看着她,眼里半点光也透不出来,黑压压的,像极了暴风雨来临的深夜海面。
他朝她走近些,白皙的指尖像是想碰她那圆鼓鼓的肚子,可最终还是停在了一寸远的地方。缓缓开口,声音似枯井里落了干的水桶,又涩又空:“我想了很久……”
“想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陆景行哪里比我好?”
语气里有委屈,还有气到极致带出的颤抖和哽咽。喉结滚动,像一直在喝酒一般上下来回。脸上偏生没太大的表情,像是被方才外头的寒风冻住了一般。
他这副样子,她若还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那就白长这颗脑袋了。
怎么说呢……本还在担心他来跟她抢肚子里这孩子,眼下倒是有些哭笑不得。怀玉问他:“谁把消息告诉你的?”
江玄瑾不答,反问她:“若是旁人不说,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一辈子?”
怀玉轻笑:“你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
心口闷痛,江玄瑾垂眸,低哑地笑出了声:“你能不能再骗我一回?就说这孩子是我的,你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并未将别人放在心里。”
“好哇。”怀玉拍手,嬉笑着道,“这孩子是你的。”
捏住她的手抵在自己胸口,江玄瑾嘴唇都泛白,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打着颤,显然是没把她这话当真。
怀玉歪了歪脑袋,伸了另一只手碰了碰他。
顶天立地的紫阳君,竟然浑身都在发抖,身子冰凉,衣裳上都是寒气。
突然很想抱抱他,像很久以前一般,十指相扣,把自己身上的温度都给他,让他暖和些。
可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怀玉自嘲地扯了嘴角。
不可能了,她再近一步就是粉身碎骨,还不如后退,退得远远的,起码能保全肚子里这个小家伙。
“长公主还恨我吗?”面前的人开口,声音轻如柳絮,“还恨的话,又打算怎么报复,可以提前告知,好让在下有个准备吗?”
怀玉很想用轻松的逗趣语气跟他说下去,可是莫名的,嗓子跟着发紧。
“我不恨你了。”她抿唇,“徐仙等人无碍,我也无碍,你护我出皇宫离京都回丹阳,你我早就相抵了。”
相抵,也就是再不相干了,所以躲着他,不见他,再也不想与他有牵扯。
思念这种东西,只属于他一个人。
握着她的手慢慢收拢,江玄瑾沉了语气:“倘若,我不愿意相抵呢?”
“倘若,我还想为难你呢?”
怀玉一愣,身子也跟着紧绷起来:“你想如何?”
唇边一抹讥讽越扩越大,江玄瑾低低地道:“长公主不是惯常会做坏事吗?眼下如何就猜不到在下的心思?”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李怀玉不适应得很。要对付她吗?因为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所以恼怒得要毁了她?
背后一凉,怀玉下意识地就后退了半步。
然而,她身后是软榻,榻前有两寸高的踏板,慌乱之中没注意,杠上去,重心一失,身子止不住地就往后倒。
方才还满脸凶恶的紫阳君,登时白了脸,抓着她的手使劲一拉,堪堪阻了些她倒下的趋势,身子一侧,赶在她后腰磕上软榻边沿之前,护在了她背后。
“呯”地一声响,背后的人闷哼一声,手托着她的腰,将她缓缓放在自己怀里。
瞳孔微缩,李怀玉怔愣地看着面前屋子里的陈设,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身后。
江玄瑾抿着唇,眼里笼着一层雾气,像是惊魂未定一般,伸手横过她身前,将她整个人死死地抱住。下颔抵在她的肩上,闭上了眼。
“你……”怀玉张了张嘴,想问问他疼不疼,可又觉得不妥,硬生生地止了话。
屋子里安静下来,青珀色的衣摆散落在踏板上,同她那牡丹纹样的袍角混在一起,染上了些灰。
屋子外头站满了人,清弦他们几度想进屋去看看,都被就梧拦住。乘虚和御风脸色很难看,旁边的陆景行脸上虽是依旧带笑,眼神却也不轻松。
这两人说要自己谈,可怀玉还有身子,万一谈出什么事来,该如何是好?
江深站在远处,捶了捶旁边朱红的柱子:“他怎么还是来了?”
霜天无奈地道:“奴才已经告诉了君上真相,可君上听后,还是执意进城。”
“这傻孩子想什么呢?”江深摇头,“非得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奴才不知,但君上是当真很生气。”霜天担忧地道,“奴才怕他一时气急做出什么事来……这可还在一线城。”
“你把心吞回肚子里吧。”江深没好气地道,“我赌一百两银子,他再气也不会对李怀玉做什么的。”
只是这诛心之痛,他要硬生受着了。
被人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怀玉动了动身子,皱眉道:“我想起来。”
身后的人放开了她,撑着背后的软榻起身,将她带得一并站直。
怀玉瞥他两眼,挠挠头,实在觉得有些尴尬,提了裙子就想走。
“在下要叨扰一段时间。”江玄瑾淡声开口,“烦请殿下准备几间客房。”
步子一顿,李怀玉皱眉:“我若是不想准备呢?”
一点点将残破的情绪都收拾妥当,江玄瑾抿唇,拢了袖口道:“前日,京都有一封御笔亲书的信,送到了本君手上。信上说,只要紫阳肯借道,便会有圣旨颁下,加予我紫阳三城封地。”
紫阳背后就是丹阳,让紫阳借道意欲为何,不言而明。
怀玉神色严肃起来:“君上这是在威胁我?”
江玄瑾点头:“是。”
他有可以威胁她的筹码,而且分量足够重,那为什么不威胁?
李怀玉沉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像是在想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江玄瑾伸手,直接将袖子里李怀麟的亲笔信递到她面前。
熟悉的笔迹,字里行间对丹阳的攻击之意,远比江玄瑾那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严重得多。
“三座城池君上都不要?”怀玉皱眉,“留在一线城,对君上有什么好处?”
冷漠地垂眸,他道:“本君做事,需要同长公主交代?”
好吧,的确不用,怀玉耸肩:“这买卖我不亏,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是君上,我话放在前头,您在这儿的日子可能不会过得很舒坦,到时候别一个生气,又食言了才好。”
伸手拿了旁边的狐毛披风裹上,江玄瑾没再看她,转身打开了房门。
风从外头卷进来,吹得温软的狐毛泛起涟漪。江玄瑾抬眼,正对上外头站着的陆景行。
这么多年了,这人好像从未变过,始终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站没站相,眼角眉梢里都透着一股子风流凉薄的味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心过日子的人。
可偏生这么一个人,多年来一直在她身边,比他知道的事情多,比他得她的心深。她没有骗过陆景行,待他多年如一日的好,而对他,残忍得真像是不共戴天。
“能得君上这等眼神相看,在下荣幸。”陆景行眉头一松,合拢的扇子在指尖转了一圈儿,笑得开怀。
这满眼的嫉妒和冷冽啊,同他心里压着的情绪一样,甚好甚好。
陆大掌柜阴郁的心上突然开了一道云,落下璀璨的阳光来。
江玄瑾没有吭声,带着乘虚御风朝江深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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