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青天]何以安乐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孺江
“这么一来,河堤附近的村庄岂不是很危险?”庞昱皱眉叹气,“旱灾涝灾都是灾,赈灾又最容易出幺蛾子了。”
白玉堂轻笑一声道:“听小侯爷的口吻,莫非是赈灾赈怕了?”
“我行得正坐得端,怎么会怕?”庞昱瞪了瞪眼,“就是心疼那些无家可归还吃不饱饭的灾民罢了。”
“若是那些纨绔子弟都跟你似的天真善良,恐怕赵祯做梦都会笑出声来。”白玉堂道。
“喂,你不要总是对皇上直呼其名啊,若是被人听见……”
“这里有别人吗?”白玉堂挑衅道,“还是你想在御前告我一状?”
“我吃饱了撑的去告你的状吗?”庞昱没好气道,“何况我告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啊。”
“倘若你那姐夫将我罚作庞府下奴,那你可不就白捡了一个武功高强、风流倜傥的护卫了?”
庞昱呛了一下:“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非但人品风流,连床上功夫也——”
白玉堂还未说完,庞昱就一下子从车里钻出来,捂住了那张胡乱说话的嘴巴:“算我求你了,少侠!别说了!”
“噗——”白玉堂眼神带笑,用不同于往日的温柔目光看着庞昱。雨夜昏暗,可那双眼睛却明亮无比,盯得庞昱脸颊发热。
“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庞昱赌气地在他旁边坐下。
“对着你,我总想不正经一点。”白玉堂笑了笑,将自己的斗笠扣在庞昱的脑袋上,“虽说现在雨小了些,可淋了雨还是会得风寒的,你内力又这么弱,就是服了姜汤也叫人担心。”
“我又不是纸做的。”庞昱扁扁嘴,却没有将那斗笠拿下,反而压紧了些。
“方才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白玉堂不经意地问道。
庞昱顿了顿,不确定地反问道:“你说我什么时候心不在焉了?”
“就是说到襄阳王策划刺杀高丽太子之事时,你虽然看似认真在听,可眼神出卖了你,不知道魂游到什么地方去了。”白玉堂看了一眼庞昱,又望向雨幕中的路面,“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可不适合你。”
庞昱喉结微动,张了张嘴:“我……我先问你个问题吧,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第87章 局中局24
庞昱本以为对方会嗤笑自己胡言乱语, 没想到白玉堂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信啊,这鬼神之说本就是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世上无解之谜何其多, 查不出个因由来, 就只能推给鬼神了,解释起来也省事的多。”
“……”庞昱眨了眨眼, 这人的回答出乎他的预料,反而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好。
“譬如电闪雷鸣。纵然我等习武之人轻功高超, 也飞不到天上去, 根本看不见那雷电是因何而起, 从何而来,只好说是雷公电母为凡间冤假错案鸣不平……实则他们二人就算是在打情骂俏,我们也不知道。”白玉堂摊了摊手道。
庞昱忍不住噗地一笑, 想起这般举动对神明略有不敬,连忙收起笑容:“你……你当心被神明听见,给你治个大不敬的罪。”
“天底下有那么多人,若每人都说一句坏话,神明哪里管得过来?”白玉堂扬了扬眉,“更何况, 若是连一两句不中听的话都听不得,这神明的肚量也太小了吧?”
庞昱瞪了他一眼:“伶牙俐齿, 我说不过你。”
白玉堂笑道:“不过,我之前所说的,也不骗你。宁可信其有嘛, 说到这个,我想起了我那结义兄弟几年前遇到的一个案子。”
“什么案子?”庞昱先是好奇,后又有点酸意道,“哪个结义兄弟?”
白玉堂好笑地看着他:“也是一位当朝状元,名叫颜查散,你应当不陌生吧?”
庞昱皱了皱眉,随后点点头,这个人他也是有印象的,他是包大人的门生之一,前世襄阳王阴谋败露也有他一份功劳。
不过此人十分低调,以至于同在京中,庞昱愣是没见过他几次。
白玉堂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道:“说来本朝状元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诅咒,十个里有九个人都官司缠身,个别几个下场还颇为凄惨。”说着就摇了摇头,“幸好我胸无大志,对科考没什么兴趣,否则只怕也难逃一劫啊!”
“你这是在变相夸你自己吗,若是你胸怀抱负,上京赴考,就一定能考个状元出来?”庞昱忍不住呛了句。
“你若不信,我可即兴赋诗一首……”说着一低头,贴在庞昱耳边低声念了几句。
“停……停停停!别念了,牙都要被你酸倒了!”庞昱红着脸用手肘顶了对方一下。
白玉堂故作委屈道:“怎么会酸呢,分明是甜如蜜,美如画……”
庞昱恨不得上去捂住这人的嘴巴,啊啊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之人!作出来的诗比风月话本还更羞耻!
“你方才说到颜查散,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庞昱催促道,他宁可听颜状元的故事,也不想再听什么诗文了。
“这是我那兄弟当年赴京赶考时的事情了。当年颜查散赴考时盘缠不多,便借住在一户姓柳的亲戚家中,他本与那家人的小姐柳金婵有婚约,可是柳小姐她爹瞧不起颜查散,嫌他太穷,想要将他赶走,把女儿嫁给泼皮无赖的员外之子……”
那员外之子冯君衡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觊觎柳金婵许久,又恨不得将颜查散除之后快,他与柳洪商量好夜晚去柳金婵的房间生米煮成熟饭,熟料那天夜里颜查散也去了柳小姐的房中还一幅字画,柳小姐的丫鬟秀红恰好守在门口,瞧见了偷偷摸摸闯入院子的冯君衡,冯君衡一时心虚,失手将秀红杀了。
冯君衡慌张片刻后,思及秀红的死可为他利用,便偷了颜查散的玉佩扔在了秀红的尸身旁,伪造成颜查散杀人后无意间落下玉佩的假象。颜查散顾及柳小姐的名声,便只好承认了杀人之罪,而柳洪其实已经猜到人是冯君衡所杀,为了荣华富贵也做了伪证,还威胁女儿不得说出真相。
官府审理此案几乎没费什么周章就认定颜查散有罪,判他死刑,若非正好包大人巡视路过,觉得此案另有蹊跷,恐怕颜查散连考试的机会都没有就要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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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那案子毫无突破口,柳家小姐也不知何故重病不起,无法作证,后来据说是包大人做了一个梦,在地府中发现一名判官将颜查散的寿数刻意改短了。”白玉堂微微一笑道,“而那名判官,恰好是冯君衡的舅舅。”
“……判官?”
庞昱微微睁大眼睛,突然无法控制怦怦乱跳的心脏,连口舌都有些干:“那名判官……可是红判官?”
“什么红判官黑判官我也不甚记得了,反正就是阴曹地府里的一个官吧,不过似乎不是什么很大的官,被包拯查出真相后就判了罪,再也不能以权谋私了。”白玉堂不太在意道。
这……这就对得上了,当初地府动荡,星主铡了红判官,黑判官为红判官复仇而煽动叛乱,也因此庞昱才得以逃脱小鬼们的魔掌,坠入冥河,重返阳间!
这其中的因果循环,当真复杂诡谲,却又那么巧合。
庞昱脸色时白时红,弄得白玉堂还以为他淋了雨染了风寒,伸手过去摸他的额头:“你还是进马车里吧,要说话也可回去再说,反正也没几步路了。”
庞昱被他这一碰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抓着白玉堂的袖子追问:“那后来呢?颜查散一案是如何真相大白的?”
白玉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据说铡了那判官后,柳小姐的病就不药而愈,她不但为颜查散作证,还说服其父将真相说出,尔后公孙先生还在秀红的衣服上发现了一枚血手印,经过对比发现确是冯君衡的,人证物证俱全,颜查散自然恢复了清白之身。不过嘛……我倒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只是之前办案的官员查得不够仔细罢了。”
庞昱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为何那柳金婵早不好晚不好,偏偏在包大人做了一个梦之后就不药而愈了?而且先前仵作都没发现的血手印,突然间就被公孙先生发现,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因由?
庞昱越想就越对鬼神之事多了一分敬畏,并且更加坚定了抱紧包大人这根金大腿的念头——他可是尚未归位的星主啊,打好关系日后进了地府说不定还能得些优待。
“好了,颜查散的故事说完了。”白玉堂看着他道,“那你也该说说,为何你会突然提到鬼神之事了?”
“我……”庞昱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其实自己已经死过一次,是从地府回到阳间的。
然而白玉堂却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就跳下了马车,朝一条巷子奔去。
庞昱愣了愣,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就见白玉堂抱着一名浑身湿透的妇人走了出来:“这妇人怕是淋雨发热,昏了过去,应当尽快送医。”
“可是这个时辰,街上的医馆还没开门……”庞昱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名妇人,见她怀中还紧紧抱着个圆鼓鼓的包裹,看形状像一个盆,突然想起,“啊,我曾在开封府门口见过她!”
随后将张龙赵虎与他说的那些话又对白玉堂复述了一遍。
白玉堂勾唇一笑:“既然她也是开封府的熟人了,不如就把她送回开封府好了,医馆不开门,公孙先生必定是愿意开门的。”
第88章 局中局25
那乌盆委实诡异, 妇人的眼神又只见悲切而无半分疯癫之色,足以引人注目。只不过当时庞昱正有急事找包大人, 就没仔细深究。
如今再看, 这妇人的言行举止, 竟都不似在说谎。
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离奇之事,她的丈夫……竟变成了一只, 洗脚的乌盆?
只可惜庞昱当时也没细问张龙、赵虎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丈夫又缘何会变成乌盆的, 而她此刻又淋雨昏迷, 更是无从问起, 即使内心抓心挠肝好奇得要命,庞昱只能将好奇心压下,先把人送去就医才是首要之事。
“正好天也快亮了, 虽然如此大雨,更夫也不当值,但难免不会有人睡不着觉起来溜达,深更半夜一辆马车在路上行驶总会引人侧目,若是被有心人发现,探究马车去向, 虽不一定能推断出是与高丽使者所在行馆有关,但小心总是无错的。”白玉堂将妇人送入马车车厢后, 出来时道。
“……”他就知道白玉堂执意将人送去开封府必定是有原因的,本来还以为是要跟包大人禀明襄阳王的狼子野心,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你也不必过于感动。”白玉堂勾唇一笑, 伸手捏了捏还在发怔的庞昱,故意用一种十分随意的口吻道,“毕竟是我撺掇你走这一趟的,若不将诸多因素都考虑进去,万一日后有人借此作伐,让你受了委屈,心疼的不还是我自己?”
“谁说我感动了!”庞昱别开眼,暗道万不能再被白玉堂的流氓逻辑牵着鼻子走,之前都是因为自己经不住撩拨,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结果正中对方下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是被调戏,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这次,可绝不能再让他得逞了!
然而越是这般想让自己坚定下来,庞昱就越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难不成被调戏还有上了瘾的?
庞昱连忙在心里猛烈摇头,可再一回过神,却发现周围安静得过分。
他小心地把头转了过来,就对上了一张忧郁失落的俊脸。长长的睫毛非但没有将半阖的眼中那股黯然惆怅的气息遮掩,反倒衬得那人更加失意,任何人看见美人如此失意落寞的模样,都会忍不住想上前去安慰的。
于是庞昱也早将之前的那些决定忘在了脑后,不禁先开了口:“你……你不会把方才说的话当了真吧?玉、玉堂,其实我也不是不感动,你事事都将我放在最前面,比我爹还要上心,我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毫不在意……”
“噗。”许是庞昱紧张起来的模样太过可爱,白玉堂绷不住脸还是笑了出来,忍不住凑近亲了一口。
“……”发现自己又被调戏,庞昱怒而无奈,干脆反守为攻,在白玉堂想要退开时揪住对方的衣襟,重重地吻了上去。
白玉堂先是一愣,继而迎上了自家小螃蟹那微带恼怒而火热异常的吻,唇舌纠缠厮磨,发出啧啧水声,两人却谁都没有退却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彼此的喉间都发出了压抑的喘息与呻吟。
眼看就要擦枪走火,白玉堂率先按住了庞昱的肩膀,将唇缓缓撤开,庞昱脸上仍有些意犹未尽的不满之色,却并未看见白玉堂眸中的暗沉。
若非时间不对、地点不对,真想就这么把人办了。
这般想法已经不是第一次,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白玉堂由衷地佩服自己的定力。
他伸手替庞昱理了理略有凌乱的衣襟,借此平静下腹的火热,用微哑的嗓音道:“待一切尘埃落定,你可愿与我回陷空岛一趟?”
“好。”这一次,庞昱半分犹豫也没有,答应得很爽快。
白玉堂看这小螃蟹面色不改,耳根却微微红了的模样,不由心底一片柔软。
马车骨碌碌在路上行进,大半的声响都隐没在细碎的雨声里。
来到开封府的大门前,白玉堂让庞昱先下马车,他自己将那妇人抱了下来。
妇人身上仍是湿漉漉的,比落汤鸡还要凄惨,怀里紧紧抱着那只被布包裹着的乌盆,即使意识不清也不愿意放手。
她被抱下马车,眉间有挣扎之色,却病得太重,只有口中呓语连连,连眼睛都睁不开。
突然,在三人即将要走到开封府的大门处时,妇人猛地睁开了眼睛,暴突的眼睛看着很不正常,在将明仍暗的天色里显得尤为可怖。
“啊——啊——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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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白玉堂猝不及防,被她挣脱。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抱着怀中的乌盆四处躲闪,神情慌张,仿佛在躲避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也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慌不择路,竟然躲在了马车的后面。
白玉堂和庞昱回头找她的时候,她正抱着乌盆蹲在马车后瑟瑟发抖。
“这位……夫人,你还好吗?”庞昱并不清楚妇人的名姓,有关她的事也知之不详,只好含糊称呼。
妇人茫然地抬起头,见来人是一名唇红齿白的漂亮少年,少年目光清正,没有任何恶意。妇人的脸上终于少了一些警惕,只是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庞昱又道:“夫人,我与这位白公子在一条巷子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眼下时辰还早,药铺未开,只好将你带来开封府,开封府的公孙先生医术精湛,定能将你治好。只是不知……为何你会突然醒过来,而且还如此排斥开封府?”
妇人喘了两口气,眼神慢慢变得清醒,她听着庞昱的话,看样子似乎是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嗓音干涩道:“你是……安乐侯,白天里我在开封府门口见过你。”
她清醒时说话还挺有条理,白玉堂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将庞昱往自己身后带了带,对妇人伸出手:“夫人,我扶你起来吧。”
妇人没有拒绝,她虚弱地扶着白玉堂的手臂站起身,脸上挂着苦笑:“……让两位公子见笑了,其实并非是我惧怕开封府,而是……我夫君。”
妇人抱紧怀中的包裹,眼神悲哀又凄凉。
她自称朱云娘,丈夫是奚水人,名叫李浩,是个生意人。
李浩常常外出做生意,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过纵然要时常在外漂泊,李浩却是一个十分顾家的男人,与妻子朱云娘感情甚笃。每每外出,他都会给妻儿带回一些小玩意,就算不能按时回家,也会写信托人带回来报平安。
这一次,李浩也是提前让人送信回来,说会赶在儿子荣儿的生辰之日回来,期盼已久的朱云娘母子二人便在荣儿生辰那天从早等到晚,却始终没有等到人。
朱云娘让荣儿先去休息,自己又等了半宿,半睡半醒间听到外面篱笆有动静,她惊喜地跑到院子里,却只见丈夫的爱马,不见李浩本人。
马身上还带着一只精巧的灯笼,正是李浩买给荣儿的生辰礼物。
荣儿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将灯笼拿在手上把玩,爱不释手。玩了一阵,又问起朱云娘,为何爹爹还没回来。
却没见到朱云娘已经白如纸的脸色。
原来,朱云娘先时也和荣儿一样高兴不已,以为马先回来,丈夫还有事情要办,稍后再回。然而等了许久却仍不见人,她开始不安起来,想看看马身上还有没有捎带其他东西,让她了解丈夫的去处。
结果仔细一看,她竟在马肚子上看见了两个鲜红的血手印!
这一下差点没把朱云娘吓晕,还好她很快振作起来,想到荣儿还在等着爹爹回来,绝不能让孩子也跟着惶惶不安。
当务之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在朱云娘暗下决心之时,那马忽然长嘶一声,咬着朱云娘的衣袖就往外走。
朱云娘一介女流,力气哪里有马那么大,又见那马似乎颇有灵性,没准它能带自己前去找到丈夫,便匆匆吩咐荣儿在家待着,她则跟着马出去了。
那马先是在山里走了一天,后来竟是直接带她去了县城。
朱云娘还以为丈夫去了县城,却没想到那马将她带到一个卖杂货的摊子前,一直不肯离去。她最初不明白是为什么,还以为马是肚子饿了,她寻了个地方填饱自己和马的肚子,准备继续找,然而那马又将她带到了那个摊子前,怎么都不愿走。
后来杂货摊的摊主嫌她们挡了他的生意,便粗暴地将人赶走。
朱云娘在县城里找了两天,仍不见李浩的踪影,想到自己出来找了三天,孩子还在家,就只好先搁下寻人一事,回家照顾荣儿。
却没想到,她回家后不久,就有一个书生抱着一只乌盆上门了。
那书生自称王进,还说怀里抱着的那个盆就是她的丈夫,李浩。
朱云娘还以为书生是在侮辱自己和丈夫,气得举起扫帚就要将人打走,然而这时她却听见了丈夫微弱的喊声,叫她相信那书生的话。
待到入夜,李浩的鬼魂从乌盆里飘出来,与朱云娘诉说自己被强盗杀人毁尸的事后,她才真正相信了这一切,泪流不止。
原来,李浩在荣儿生辰之日便从外地赶了回来,还在县城里给母子俩买了礼物。没想到就在离家不远的树林里,竟遇到了两名强盗,他们谋财害命,还想将李浩的马牵回家,没想到那马跑得很快,趁他们不注意时就跑了回来。
那两名强盗丧心病狂,为了不让人找到李浩的尸首,竟将他的尸首烧成了灰,混在陶土里制成了乌盆拿去卖!
朱云娘想起自己在县城找人时,马始终不肯离开那个卖杂货的摊子,摊子上正好有一摞乌盆!
她竟数次与丈夫失之交臂,这让朱云娘心中悔恨不已,如果能早点发现,她的丈夫也不至于在外漂泊辗转那么多天了。
而将李浩的乌盆买下的书生王进,其实正是将灯笼卖给李浩的人。
书生家穷,为了凑钱买书,他每个月会进城一趟,将自己扎的灯笼、风筝之类的小玩意拿去卖。恰好荣儿生辰那天,王进也在城里卖东西,被李浩买去了一只灯笼。或许正是有这一层因缘在,他才能听见乌盆中李浩鬼魂的声音。
王进将乌盆买回家,听完李浩流着血泪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后,对于鬼魂的恐惧被心中的正义感压下,他决定将乌盆送回李家,让朱云娘了解真相,还愿意帮她报案,请县衙官府之人帮忙追查凶手。
可惜事与愿违,王进带着乌盆上公堂后,李浩的鬼魂迟迟不肯出来,王进被当成故意扰乱公堂秩序之人,被县太爷打了二十大板。
王进一介书生,哪里经得住大刑伺候,被打得皮开肉绽,卧床不起。
朱云娘又气又伤心,而乌盆里藏着亡者鬼魂之事又太过离奇,他们手中除了乌盆就没有别的证据了,连李浩也对自己的冤屈不报任何期望,只想在七七四十九天魂魄消散时能多陪陪妻儿而已。
然而王进却坚持让他们不要放弃,恶人若不能绳之以法,将来还会作恶,还会有更多的李浩。他强撑着身体对朱云娘道:“县太爷或许查不出凶手,可包大人一定可以!”
于是便有了朱云娘抱着乌盆上开封府喊冤的一幕。
只是,李浩是一个鬼魂,身上阴气重,无论是县衙大门,还是开封府大门处都贴有门神,他不能通过。
朱云娘将此事反映上去,包大人也不是个顽固不化之人,允许她带着乌盆去花厅见自己。然而包大人身上有星主之气,比门神气势还要强,李浩不但无法从乌盆里出来,还折损了不少阴气,连四九都未必能撑得过去。
朱云娘再次被请了出来,心灰意冷,不知还如何是好。一个人抱着乌盆诉冤无门,心中凄苦,浑浑噩噩。不知在雨中走了多久,最终倒下。
直到庞昱与白玉堂二人将她带到开封府门前,她下意识地想要保护丈夫不被门神所伤,就打起精神躲到了马车后面。
如今将心中压抑的苦闷倒出,又觉得眼前的两位公子是可信之人,负担一轻,人又晕倒了。
白玉堂上前接住了朱云娘,叹了口气:“正门既然走不了,还是从角门进去吧。”
“嗯。”庞昱没有异议。
两人从角门进入,又将公孙先生从床上挖起来之后,见公孙先生阴沉着脸为朱云娘施针,庞昱一边喝着姜茶,一边问身边之人:“你相信她说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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