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仗剑大河东去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刀一耕
他现在反倒更像是另外一位宰相,前任宰相吕端的私淑弟子。
把《汉书》的前十卷,也即一共十二位皇帝的本纪粗读一遍,精读一遍,再咀嚼一遍,甚至觉得差不多能全文默写了,再把积攒下来的问题整理筛选,到最后攒出七条疑惑,周昂这才带上书,上午早早到衙门里借了马,纵马出城,等到了镇子上,将马匹寄存在一家客栈内,便抱了书,轻松地找到吕家的后墙,直接从当初吕端所指的地方翻了进去。
落地之后他却发现,一只肥大异常的黑猫,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这只猫黑到如墨炭一般,且周身上下无一根杂毛,眼睛一只幽蓝,一只碧绿,瞪得溜溜圆,十分专注。
周昂挑挑眉毛,歪着脑袋看它,它竟也随之歪着脑袋看过来,小模样里带着些萌萌的凶悍,天然呆到煞是可爱。
通过眼神和肢体逗它片刻,周昂笑了笑,迈步要往走廊去,但它见状却忽然炸了毛,瞬间做出一副要扑出来的姿势,“喵……”的一声,叫得略显狠厉。
周昂顿时有些迟疑。
被猫挠了当然不值当,但踢了人家的猫也不礼貌啊。
恰在这时,有个脆脆的声音忽然喊:“小黑……你在哪儿啊!”
那黑猫正呲牙咧嘴,闻言忽然回头,冲身后温柔地“喵”了一声,瞬间转萌。
片刻之后,一个看去约莫十四五岁、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快步跑来,却是首先看到周昂抱着一摞书尴尬地站在墙根底下——“呀!你是谁”
女孩正值豆蔻年华,但身量不高,只比周子和高了半头的样子,看起来似乎还没有彻底张开,但眉眼精致,一眼看去就觉得是个美人胚子。
天气炎热,她穿了一身翠绿的纱裙罩衣,隐约能看到中衣内衬,此刻她小跑过来,两手提着裙子,露出下面做工精致的小绣鞋。
罗袜洁白。
“呃……我是……我是来还书的!”
“你翻我家的墙!”
“呃……这个……这是令祖父告诉我的,可以从这里进来。”
“呸!不过鸡鸣狗盗之徒!小黑,你先过来!来人呐……有人翻墙进来了!张伯……侍棋,快来呀!”
这下子好了,周昂彻底尴尬。
一猫对他猫视眈眈,一个女孩视他如贼。
很快跑来一个女孩,看去比她大了一两岁,也梳着双丫髻,口称“小姐”,就过来护她,没等周昂尝试沟通,很快又来了一老仆,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模样,周昂很是怀疑,如果真是有人来入室行窃的话,这老仆禁不禁得住盗贼一拳。
然而正是这老仆救了他。
他晃晃悠悠地跑过来,先安抚自家小姐几句,随后便对周昂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可是姓周”
周昂赶紧举了举怀里的一抱书,道:“在下正是周昂,来还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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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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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昂保持面带笑容,迈步走进正堂。
从他走进院子开始,吕端这位前任的宰相,就一直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走进正堂,把怀里的一抱书放到正堂门口的书案上,周昂这才笑着躬身行礼,唱个肥诺,“周昂见过先生!”
这个礼行得颇重,但吕端不避不让,却是坦然端坐,受了周昂一礼。
他笑吟吟地问:“读了几遍”
周昂坦诚地道:“三遍。一遍粗读,一遍精读,一遍趣读。”
“哦何谓趣读”
“比如,晚生读到武皇帝马踏神庙一节,便会忍不住想:此前汉代诸帝,多对神庙礼敬有加,想来这神庙应该是极有神通的,故明祖、太祖、文帝等诸帝入神庙,皆白服,出,辄大喜,为何到了武皇帝,竟一时张狂至此”
“难道到了武皇帝,不但马踏神庙,遗矢殿上,还带着前呼后拥的帮手不成不然的话,所谓‘遗矢’、‘嗫喏不敢言’之语,谁人记下”
“思来想去,晚生以为,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这应该是著史之人瞎编的,奉承而已,第二,是武皇帝自己下山之后吹嘘。结合武皇帝此人的生平,能耐固然很大,却也不免好大喜功!所以,晚生以为,应该是武皇帝自己吹嘘的可能更大。”
吕端闻言哈哈大笑。
“果然有趣!”
笑罢,他拈须片刻,道:“听周生此言,不由想起四十多年前,老朽年轻束发读书时候的一些趣事。少年之人,激扬文字,粪土王侯,本是理所当然啊!”
顿了顿,他笑笑,身子前倾,笑眯眯地,小声道:“我也觉得武皇帝在吹牛!”言罢不理周昂,自顾自哈哈大笑。
周昂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一老一少两人的大笑声中,看院老仆拎着水壶进来,一脸木然,开口陡然打断:“老爷添水否”
吕端脸上并无不悦之意,摆了摆手,却又提高了声音,道:“去给这周生冲一壶好茶来!周生方才所言,当值一壶好茶!”
“啊”老仆侧耳,狐疑。
吕端大吼一声,中气十足,“沏一壶好茶来!”
“诺!”
老仆蹒跚而去。
吕端脸上笑意不减,道:“善哉!我闻周生如此趣读,便知是真读书之人。三遍读罢,可有疑惑之处”
“有。很多。”
“一一道来!”
“神庙到底是什么”
“我亦不知。”
顿了顿,吕端收起笑容,一脸正色地道:“神庙是一座庙一家宗门或是别的什么老朽一概不知!”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道:“当今世上,我最好奇的事情里,就有一桩,正是方才周生所问。神庙之记载极早,最初散见于先秦笔记、志怪之书,至《秦书》,仍数见不鲜,前后相加,约莫二千岁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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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花妖
新配的车马让全家人都很高兴。
如果说只是一套新院子,还不能全然代表什么的话,那么现在,一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马车的到来,似乎代表着周家一下子又回到了巅峰状态。
周蔡氏尤其兴奋。
给周昂已故的老父亲周定再次上香,自不待言,第二天上午,周蔡氏还兴致勃发地乘着新车大马,去到报国寺烧香去了。
她本不要周昂陪同,但周昂正好读到《汉书》的一堆“表”,颇觉气闷枯燥,便干脆陪母亲和妹妹一道出门,去给报国寺送钱去。
“表”这个东西,可能对史学家,对搞研究的人来说,特别有用,对于需要特意去查什么东西的人来说,也事半功倍,但真要去“读”它,却实在枯燥,远不如本纪列传这样带着故事性的篇章看起来有意思——周昂上辈子的历史知识也仅限于初中高中的历史课本,和一些简单的课外读物,所以他甚至不知道,这些表到底是不是应该拿来“读”的,只是觉得反正“读”了也没坏处而已。
果不其然,跑了一趟报国寺,烧香、添油、捐功德,花了不少钱。
但周蔡氏一副大愿得偿的虔诚幸福感,小妹周子和也玩得很开心,想想,周昂也觉得值了——只是,他会下意识地打量寺庙里的这帮和尚,下意识地想寻他们点毛病,以便将来能找机会把这笔钱讨回来。
结果好笑的是,他这边奉母亲与妹妹转了一圈,烧了香出来,眼看中午了要回家了,却在临出庙门的时候,被一个小沙弥叫住了。
他本来还有些不悦,以为这帮和尚还想让自己再捐钱,结果被那小沙弥带到一边,一个庞大的和尚却满脸谄媚地又是道谢又是拍马,还一再说辛苦周昂跑这么一趟,到最后,竟拖出一锭二十五两的大银锭来,双手奉上。
最终出门上了马车之后,周昂心里面一合计,自己过来跑一趟,居然还倒赚了二十一两银子有余。
中午回到衙门里,会食的时候把这件事同方骏一说,惹得方骏哈哈大笑。
旁边的卫慈仔细为周昂譬解道:“报国寺里有一班和尚,是专门负责记人的,说不得这帮和尚加一块儿,比县衙的三班衙役加一起认得的还全。他们平日里就在报国寺的各处门口候着,或为知客僧,或为扫地僧,见到紧要人物,便知会大和尚一声,见到‘肥羊’,更要及时通传,以免漏过。”
“前次报国寺那边出事,我记得子修也去了,应该是被那班和尚给记住了,他们怎敢招惹你不快这边你为令堂高兴,奉上香烛钱,那边他们自然是要赶紧的孝敬回来。只求你遇到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不要找他们麻烦罢了!”
杜仪又道:“说来也不稀奇,咱们衙门里几位武职,以及几位队率,都是在列的,只要去,那边是断断不敢占便宜的,反而有银钱双手奉上!反倒是县衙那边,是不被大和尚们放在眼里的!”
方骏笑道:“县官不如现管。”
众人闻言都笑。
卫慈还又补充道:“咱们这帮人,等闲不愿意去那里,也不稀罕那些银钱,但郭援他们几个,却是每月必去,时日一长,已成定例啦!哦,对了……哈哈,进贤,你怎么不说话”
赵忠本来正低头吃饭,眼睛里还带着些宿醉的红血丝,闻言抬起头来,咧嘴笑笑,“说什么我没钱喝酒了就去报国寺礼佛而已!”
众人哄堂大笑。
周昂不由颇生叹为观止之感,叹息道:“佛门圣地,果然好买卖呀!”
…………
最近这些天,自从太祝寺的陈武主事过来“科普”了一番摄魂术和林氏家族的事情之后,整个翎州县祝衙门的气氛,其实一直都很紧张。
基本上每个人都很忙,而有点带面,事实上整座翎州城表面不显,背地里也是紧张得不行,几乎每个人手底下的线人,每个坊的暗线,都已经行动起来。
但还是那个情况,越是大家都忙的时候,其实周昂却反倒会越闲。
尽管已经正式通过了陈武主事的审查,至少是在现在,周昂已经是可以确定无疑的“自己人”了,但他的正式身份毕竟是个普通的文职,刀笔吏而已。
他对整个城市的了解有限,掌控近乎于无,而且手底下连一个可用的线人都没有,也没人向他交代任务。
于是,别人都忙忙叨叨的,各处去观察、调查,力争找到林氏家族或摄魂术的线索,他却每天中午过来蹭顿饭,然后就踏踏实实地冲一杯茶,端到档案室里去,预备一条毛巾擦汗,坐那里看档案一看就是一下午。
这期间,反倒是陆进在入职之后,开始被郭援带在身边,每日里都要出去参与他们队里的各种行动了。
…………
档案室里很热。
天气本来就热,隔两天来场雨,也顶天了只能凉快个一时半晌的,而档案室又只有一个可以供通风采光的小窗户,在里面一闷就是半天看档案的话,想当然耳是要热得汗流浃背的——就算脚底下就放着冰桶也只是聊胜于无。
更何况,这些档案本身也看得叫人心生烦躁不悦。
杀人,献祭,邪术,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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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深思
说完了就算了,周昂面带笑意地看了陈翻一眼,随后便收回目光,继续看向自己面前的档案,不再去管他们怎么想。
在他而言,自从进入县祝衙门,一直都待的相当愉快,对于这衙门里的一帮同僚,尤其是他们给他的那种类似于战友的感觉,实在是叫此前数年在另外那个时空饱经办公室斗争锤炼的周昂,心里觉得特别的温暖。
这也是除了母亲和小妹等家人之外,让他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渐渐生出安全感,乃至一份归属感的东西。
对此,他相当珍惜。
若是事涉关键机密,比如郑师叔传授给自己的修炼方法、炼体法,周昂当不可能轻易传授给任何人,那是除了穿越者的身份之外,他在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也堪称是在神秘的世界里安身立命的唯一依仗,别说传授,他连这件事本身,都不准备告诉给任何人,为此,才苦心孤诣,特地编造了自己与黄石公的故事。
但引导术这个东西,在郑师叔所传授的所有知识里,显然是排名比较靠后的、非关键性技术——换而言之,这个无关基础,无关核心。
可即便如此,类似这样的“指导”,在他心里也只有目前的几位同僚,以及陈翻、陆进等寥寥几人,是可以分享的。
因为他们要么是亲密的战友,要么就干脆是家人。
当然,告诉也只是告诉,是不是愿意听,愿意听了又能听懂多少,听懂了又是不是往心里去了,到最后是不是会被用上,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而事实上,即便只是一个非关核心的“引导术”,对于明显缺乏郑桓那种级别的系统理论知识指导的杜仪和陈翻而言,仍是一听便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灵气需要引导”杜仪忍不住想,“这就是子修的修行之道么”
其实在此前陈武主持的对周昂的审查中,周昂已经坦然透露出自己只有第九阶的入门水平,但审查过程自然是要求保密的,而当初参与其中的两人,一个陈武已经北返,另外一个高靖,莫说有规章制度在,他不可能违反,就单纯论个人的处事方式而言,他也不是那种会到处传播消息八卦的人,所以,周昂的这个“小秘密”,杜仪等其他人都是暂时还不知道的。
那自然,在他们的心中,周昂仍是那副实力高深莫测的形象。
那么他的话,而且还是被问到了,拿出来指点陈翻的话,自然非是轻发,在杜仪心中,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
是以这个时候,他不由得顺势就联想起了很多东西。
尤其是周昂在此前的多次战斗中,所展现出来了超强的战斗力。
思来想去,他心中牢牢地记下了周昂刚才说的这段话,准备回头要好好地琢磨一下,看能不能揣摩出什么道理来。
但与此同时,同样的一段话,落入刚刚入门,开启修行生涯不久的陈翻耳中,却只是有着强烈的不明觉厉的感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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