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蚁
作者:虫姬/碎绳虫姬
晋江2008-10-16完结文案康熙曰太监最为下贱虫蚁。一个小乞丐,一个富家子,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偏偏都被命运拽进了紫禁城,双双成为皇家的奴才。悦来和泗水,在相依相偎的岁月里消减生命,各自走向不同的结局。内容标签宫廷侯爵布衣生活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泗水,贾悦来┃配角济沐尔舒·秋黛┃其它宫廷,奴才原文链接原文第2章无内容,非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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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蚁 by 碎绳虫姬
文案:
康熙曰:太监最为下贱虫蚁。
一个小乞丐,一个富家子,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偏偏都被命运拽进了紫禁城,双双成为皇家的奴才。
悦来和泗水,在相依相偎的岁月里消减生命,各自走向不同的结局。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泗水,贾悦来 ┃ 配角:济沐尔舒秋黛 ┃ 其它:宫廷,奴才
第一章
顺治十六年三月,湖州。
“金牌调来银牌宣,景阳宫来了我老陈琳。二十载未曾把宫进,今日里宣召所为何情莫不是国母她有音信,那时节我上金殿一本一本、本本就往上呈”
念棠茶楼里正唱着一出狸猫换太子。今天是湖丝巨贾方淮的包场,请的都是有钱有势的大人物,为的是庆贺方家四少爷方泗水满了十周岁。老来得子,自是特别宠爱。
台上扮忠义宦官陈琳的角儿唱得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看客不禁连声叫好。小寿星四少年忽然问道:“娘,这个人是老爷还是老太”他的母亲三姨太看戏正入迷,听了他的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道:“什么”方泗水于是大声问道:“看样子是老爷,皇帝叫他亚父,可他又不长胡子,究竟是男是女当真奇怪”
“哎呦”此言一出,满座忍俊。
方淮虽是个商人,却也读过几年书,觉得儿子的问话不雅,便瞪了他一眼。一旁的三姨太识趣,忙对儿子说:“小孩子别多话,看戏”
“嘿,那不就是太监吗”笑声渐止时,冷不防从角落里响起了一个童声。众人颇感刺耳,寻声觅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靠站在楼梯侧面,手里还捏着几个李子在啃。
方家总管丁洪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拉过茶楼掌柜,轻声吩咐了几句。立刻就有两个男人走过去把那小乞丐架了出去。
“真是的,别这么小气嘛几位爷,小的不过是肚子饿了”小乞丐纠缠不休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人们的注意力又被拉回到戏台上。
过了一会儿,方泗水对三姨太轻声道:“娘,我要解手。”“哦,叫丁叔陪你去。”泗水跳下桃木椅,拉了丁洪就走。
走到茶楼后门不到的拐角处,丁洪和蔼地说道:“四少爷,这就到了。您小心着点,老奴在外头给您候着。”
“你不用候着,我已经认识路了。一会儿我自己回来。”
“可是少爷,三奶奶吩咐了,让我”
“别罗嗦了,我都十岁了,连解个手都要让人陪着不成你还不去,我可要忍不住了啊”
面对方泗水的任性,丁洪只好骗他说行。谁料泗水刚转过身,又回头道:“要让我出来时再看见你,我可就不乐意了。”
“唉,这小主子难伺候啊”丁洪感叹着走了出去。
泗水咧开嘴暗叫:“憋得慌”于是快速地蹲进了茅厕。正在此时,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哟方家小少爷濑尿呢”泗水一吓,赶忙提了裤头抬脸望去。原来是之前的小乞丐正趴在隔间板上朝他笑。
“咦怎么是你”泗水疑惑道,“你不是给撵出去了吗”
小乞丐嘿嘿一笑,一手撑着下巴道:“是给撵出去了,可小爷我又进来了。”
泗水感到好奇,正想再问,又觉小解难耐,慌忙道:“我要解手了,你先回避一下。”
“哈哈,不就是濑个尿吗还要回避,你又不是妞儿,害什么臊啊”
无论小乞丐如何嘲笑,泗水就是一个劲儿憋着。
“行了行了。”大概觉得无趣了吧,小乞丐终于跳下了隔板,“你真不像个爷们儿。”
泗水解完手,从里面出来,见小乞丐坐在阶梯上发呆,就上前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秘密。”小乞丐回答的同时肚子里传出了咕咕声。泗水笑着问道:“你饿了我去拿点吃的来,你等着。”没等回应,他就奔了出去。
一会儿功夫,就见泗水拿了一袋糕饼回来了。
“这么快”小乞丐问道。
“当然了。我说要出恭,临走时偷偷拿了一袋。”
“你这人还挺讲义气的。”小乞丐接过那个袋子说道。
泗水见他把袋子里的糕饼倒在一块布中收了起来,问道:“你现在不吃吗”
“哦,这得留着慢慢吃,我们臭要饭的可不是天天都能填饱肚子的。至于这个漂亮的袋子嘛,说不定紧急时候还能换几个钱。”
养尊处优的泗水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便转而问道:“我叫方泗水,已经十岁了,你呢”小乞丐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几岁,不过别人都叫我赶明儿。”
“看你和我差不多大怎么会没有名字呢赶明儿是什么意思”
“没爹妈就没名字,这有什么奇怪因为有人找我要赌债时,我总是回他们赶明儿一定还,所以就被人这么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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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说来,你一定很可怜了”
赶明儿一听,扁着嘴想了想,笑道:“是啊我真的很可怜呢小少爷,你愿意给我一点钱吗”
泗水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道:“你等着。”
就要走时,赶明儿叫道:“回来急什么陪我聊会儿天再走也不迟啊”他暗想:“小爷正吃得高兴,要是你小子不当心引了人来,少不得麻烦。”于是泗水重新走过来坐下,赶明儿无意识地看着泗水的侧脸,忽然注意到他耳垂后面有颗红红的东西,便道:“你耳朵后面有什么沾着了。”
泗水一摸耳后,释然道:“你说这颗痣吗算命先生说了,这是短寿之象。意思就是,我活不长。娘说今天是好日子,所以给它涂上了胭脂避凶”这么说着的泗水忽然笑了,“不过,算命先生也说了,要是我遇到命里的贵人,就可以逢凶化吉的。”
“那我来做这个贵人好了”赶明儿半开玩笑道。
“真的你会救我吗”
“哎”没想到对方会认真起来的小乞丐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道,“这样好了。如果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我就救你。”
“那就说定了”
“还真是容易相信别人啊”赶明儿想着,说道:“啊,你现在可以给我钱了吧”
“哦,对哦。”
泗水跑到茶楼厅堂,望着满座的宾客,心道:“上哪儿去弄钱呢”他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解个手还要人陪,何曾亲自使过一个铜板儿于是他径直奔向丁洪,开口道:“丁叔,我要钱。”
“啊小少爷,你要钱做什么”
“我要”小乞丐的事泗水本能地觉得不能说,不禁一时语塞。丁洪见他神色慌张,又时不时地朝后门方向偷瞄,便拉着他朝那儿走去,边走边问:“是不是在后门遇见什么事了”
泗水不知所措,心里十分紧张。可是当他们走到后门的空地时,小乞丐已经不见了踪影。
“呼”泗水暗自松了一口气,一股失落感却袭上了心头。
话说泗水的父亲方淮今年已有五十三岁,十年前的他虽然因经营祖传丝铺而家财万贯,也有了三个女儿,却苦于没有子嗣,只得奔走于各大寺庙求子,终于天遂人愿,他最宠爱的三姨太仪贞有了身孕。本想好好待在京城等待儿子降生,可又禁不住谈了笔大生意,需要他亲自前往浙西湖州,但他实在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呱呱坠地,只好带了挺着八个月大肚子的三姨太踏上路途。坐着包船经过山东泗水时,船尾忽然失火,幸而救得及时,才没遭受什么损伤。意外的是,方淮一直苦等的儿子竟然伴随着这次火灾早早地降生了。在给儿子起名时,因为遇上明火,方淮决定用个水字趋吉避凶,而船又恰巧渡在泗水上,于是他欣然说道:“泗音同四,算上三个姐姐,他正是四子,就叫方泗水吧”
泗水由于早产,从小体弱多病,方淮总担心他养不大,可他终于还是一日日健朔起来,不知不觉已有十岁了。因为十年前那笔生意,方家与湖州庄家交好。方淮深感湖州人杰地灵,就在那里花钱置了座别院,这次为庆祝儿子生辰,他特意在湖州最负盛名的念棠茶楼摆下宴席,款待友人。
“听闻廷珑正在编制一部史书,情况如何”
听到方淮的问话,庄允城谦和地答道:“犬子眼盲,闲来无事,拙笔消遣,实在不值一提。”话虽这么说,庄允城的脸上依旧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方淮笑道:“你也不必太谦,廷珑的才学我还不晓得总之,日后在出书方面若需方某奔走,尽管开口。”
“这怎么敢当”
“诶,何必见外泗水的启蒙老师还是廷珑呢。”
“要真有出书之日,能得老友相帮,自是感激不尽唉,只怕廷珑的身子等不到那时了。”
“怎么廷珑的病还未见好吗”
“哪里好得了,倒是一日较一日沉重。”
“唉”
“爹,庄伯伯,你们干吗叹气呀”泗水忽然从一边凑了过来。庄允城刮了下泗水的鼻子,笑道:“正好泗水啊,一会儿你去看看廷珑吧他一直念叨着你呢。”
“行”泗水一口答应。庄廷珑博学多才,但身体病弱,他曾教导泗水的课业,甚至与他探讨古今的历史与政治。泗水也从他那里了解到一些当今朝廷的局势。大清江山虽已经过几代天子稳固,但反清复明之声依旧可闻,而新帝尚且年幼,再加上四位辅政大臣重权在握,国内局势并不太平。
康熙元年,庄廷珑病故。痛失爱子的庄允城心情低落,于是决定将儿子撰写的明史出版成册,以慰其在天之灵。他的各方友人,包括方淮在内,共同为他忙碌此事,许多知名学者也参与了修订工作。终于,庄廷珑的书出版了,名为明史辑略。此书在各地引起了强烈反响,也掀起了一场浩劫。
康熙二年,湖州归安县的知县吴之荣看准了时局不稳,小人易于得志。于是他反复翻看明史辑略,处心积虑地寻找书中对大清王朝的不敬之处,用朱笔勾出,上京诬告庄家煽动民众、其心可诛。此举正合憎恶汉人的辅臣鳌拜之意,于是他下令将庄允城一家押解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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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满十四岁的方泗水正坐在书房里挑灯夜读,他的母亲仪贞敲门进来。“泗水啊,夜深了,读书也别太勤了,得注意着自己的身子。这燕窝你喝了吧。”泗水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叹道:“娘,我不是不想睡。庄家的事儿您听说了吧,廷珑哥的书明明没有丝毫反意,他们竟然”
“你再不喝,可就凉了。”仪贞忽然将一勺燕窝送到泗水面前。“娘”泗水愣了愣,伸手接过了燕窝。仪贞侧身坐了下来,笑道:“外头的事情自有你爹处理,我是一概不知的。你还小,只要认真读书,别的不用你想,更不用你管。”
“可是”泗水还要再说时,仪贞站起来笑道:“放心吧,泗水。不会有事的。”然后,她慢慢走出房掩上了门。看着天上的星辰,仪贞稍稍皱起了眉,自语道:“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眼见参与修书的学儒一个个被捕入狱,方淮真是如坐针毡。早在前日他已去找过大学士班布尔善。方淮与此人是生死之交,虽然因为如今身份的悬殊,两人生分了不少,但感情还是有的。班布尔善现在是少保鳌拜的心腹,托他帮忙,已是最佳方法。可是连日来却没听到任何回音,方淮的心整天七上八下,没一刻消停。
明史一案果然迅速追查至出书、卖书的人们。到了这个地步,方淮已经心如死灰,也不指望大学士前来相救了。方家丝铺早已关门大吉,院里的侍仆也都遣散了。如今偌大的方宅里只留下方家老小和不愿背主的管家丁洪。
“本以为两个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就会没事,没料到株连如此之广啊真是天是天要亡我方家啊”望着已贴上了封条的宅门,方淮老泪纵横,女人们各自垂泪。方泗水却不哭,他只是凄然地望着家人。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得死难道就因为那些毫无根据的诬蔑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经过提审,方淮一家被打入死牢,将于三日后斩首。
靠在死牢冰冷的墙上,方淮听见了送饭狱卒的脚步声,但他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那狱卒放下饭菜,却并不离去,轻声唤道:“方老爷,方老爷方淮”方淮这才转动了一下眼珠,木然地拖着脚镣跪走过去。那狱卒压低了声音,说道:“小的是班大学士的人。”方淮一听,不知哪里来了力气,抓住牢房的栏杆颤声问道:“班、班大学士他、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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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小的来告诉您,他一收到您的告求,就四处奔走想替您一家求情,可是此案实在太大,难施手脚。”
“这、这么说没救了”
“大学士说他有一个替方家留根的办法。不知您”
“什么办法”
“唉,这也是下下之策。大学士说一个人的话还好蒙混,他可以安排把令公子和一个同龄犯人的身份调换,只是”
“只是什么”
“那个犯人也是官宦子弟,他爹惹翻了鳌大人哦不提这个。总之,这个犯人判的是宫刑,您可明白”
“宫刑啊难道、难道是让泗水这、这、这万万不可”
“嘘方老爷,如今只有这个法子。作公公可以收干儿子,还是能够传递香火的。”
“这这得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没时间想了,方老爷。这总好过丢了性命吧”
方淮哑然半晌,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泗水正被囚于隔壁的牢房,也不知他现在是醒是睡,冷是不冷香火固然重要,但最令方淮痛心的,还是儿子的命运。他还这么年轻
“不管怎样,泗水,活着总是好事。”作为一个父亲,方淮沉重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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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很是异常,已是三月了,北京城的雪却还不愿停。湮没在一片白色中的车马人境仿佛在沉眠。然而这仅是错觉,红尘如旧,命运之轮也从不曾停止转动。
“该死的这鬼天气真要命”虽是匆忙赶路,司礼监果房的下等太监贾悦来的嘴巴也没有歇着。天气极寒,他却只穿着单薄的藏青色布袍,两条手臂互相伸进了袖筒内,却还冻得缩着脖子。他知道,眼下这桩事情是耽搁不得的,自己刚入宫不久,好容易摸了个头彩,拜得果房大师父辛达年为受训师父,要是头两件事就办砸了,往后还哪里有发迹的盼头辛达年在宫里已待了二十多年,很有些身份,人面也比较广,此次他似乎掌握了哪里的马源,想私下里与御马监通通风,赚点外快。贾悦来正是要去御马监捎信。
司礼监果房位于武英殿北面,靠近西华门,与东华门内的御马监真正是横着隔了座紫禁城,直顺的金水河边道又不许随便乱走,冒着大雪一路七拐八弯的悦来已是满肚的怨气。
靠近午门偏门的一段路上,悦来远远望见来了一小队人。“哎呀,不会又要回避吧”心里念着,已经不由自主地侧身靠墙退去。只见那小队人由一个老太监带头,慢慢地走来。悦来偷眼一望,认得那老太监是总管内务府的福三佑福公公。这么看来,跟在他后头的四个头低得看不清面目的人,一定是新进宫的小太监了。
悦来当初也是由这位福老爷带着进来的,想起师父教他的:“看人看东西,都是一个理儿,机灵。”此一念,悦来便在福三佑经过自己时深深地哈了个腰,叫了声:“福公公吉祥”本想这样便了结了吧,怎料福三佑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他龇着黄牙笑道:“哟,我还认得你。是叫贾悦来吧”
队伍停止了行进,小太监们纷纷抬起脸来朝悦来这边瞧,只有最后一个人除外,他不但没抬头,就连眼皮也似乎没动一下。悦来心道:“妈的老黄牙快让你小爷走吧”却也只能抬头露出灿烂的笑,说道:“福爷向来记性好,连我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都喊得出名儿,真是折煞我了”福三佑闻言不禁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悦来的肩,道:“嘴巴甜,将来定然是有出息的哈哈”说着,扬手一挥,队伍便又开始朝远处的养心殿移动。
悦来又鞠下身子,一直等到队伍的尽头才直挺过来,刚要迈步,那个拖在队伍最后的小太监正好经过他的面前。
“啊”悦来张大了口,却没有真的喊出声。这个人是
“你说这颗痣吗算命先生说了,这是短寿之象。意思就是,我活不长”坐在台阶上的方家小少爷摸着耳朵后面的黑痣说着,然后无谓地笑了。
悦来记得这颗痣,也记得它的主人。他是怎么可能一定不是堂堂的富家少爷低着头,穿着可笑的太监服跟在那种老黄牙身后
悦来摇了摇头,这种事没可能发生吧但,真不是他吗
实在太像,像得叫人心寒。
辛达年最近可谓忙得不可开交,年初辛苦打理的春节庆典因为慈和皇太后病况恶化而撤消,结满的红彩又要一件件取下来,着实折腾了一番。紧跟着皇太后离世,钦天监更是发了话,慈和皇太后的尊谥、世祖爷梓宫的移陵,这些马虎不得的事都得在本月里完成。
司礼监是管理宫廷礼仪的机构,果房是其重要的下属分支,正好现在果房首领的位置空缺,作为大师父的辛达年自是杂事繁多。这天,他回到处所,一旁新收的徒弟贾悦来连忙奉上茶来,退至一边。辛达年端起茶正想往嘴里送,又放下了。他朝一旁的贾悦来瞟了一眼,不紧不慢地问道:“上次那件事,后来有回音不”悦来立刻明白他问的是御马监的事,赶紧回道:“徒儿上回问了之后,那边说过一阵子可能需要”
“过一阵子这样说了,你后来就没再去问”辛达年嘴里轻声细语,撩起手却是一个大巴掌,打得悦来的左半边脸立时红了出来。
悦来知道,对待师父的打骂,做徒弟的是一不能躲,二不能挡,忍得一时之痛,才能攀上高枝。悦来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叩头道:“徒儿犯了懒,师父打得有理。要是师父乐意,徒儿立马奔去御马监”
“啪”又是一记耳光,依旧打在左脸上。只听辛达年阴阳怪气地啐道:“不长记性的东西是哪个让你去那地方了教训得太少”悦来心一惊,这老东西早就交代过:“叫你去哪里,你只管去那是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儿,干吗的,全都不用你管,更不准随便提起。”于是又叩头认错,直到辛达年厌烦地冲他嚷:“还不快去”悦来才退了出去。
一路紧着步子,地上没了雪便好走许多。悦来肚里骂着,脚下却不敢马虎,总算走到了御马监。守门的侍卫认得他是辛公公的人,之前又收过他银子,马上放了行。悦来想直接去找上次说过话的喂马老太监王富贵,却遍寻不见,问了人说是走开去办差,一会儿就来的。
这样啊,悦来心想只好先四处逛逛了,只要不是擅闯养马的地方,应该没有关系。御马监一向冷清,皇家牧场设得远,只有遇上随侍皇族或是骑试这样的事才有点活气。悦来瞧着左右无人,便好奇地往深处走,不知不觉偏僻起来,走到一座院前,抬头看看没有匾额,想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处所,便一抬腿跨了进去。
院里静得很,一间独屋透着颓败的气息,五月的阳光不算太辣,树阴一遮就更显得凄凉。这里住着什么人呢悦来站在屋前,有点置身宫外的恍惚感,忽然听到“叭嚓”的断裂声,不禁脱口问道:“谁”
从墙角的槐树后面走出一个人来。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袍,系着下等太监的腰带,手上拿着一根断枝,扶着树干站在树影下。
小少爷无谓的笑容和小太监耳后的黑痣,远远近近的记忆一下子苏醒了。
方泗水。这个名字在悦来的脑海里翻腾
“你”虽然开了口,悦来却并不清楚该说什么。那个小太监没有理睬他,只是轻轻丢掉了手中的断枝,朝悦来身后的屋子走去。
“你是方泗水吗”听到悦来的问话,小太监的背影明显地颤动了一下。他慢慢侧过脸,冷冷道:“你认错人了。”
但这个动作反而使那颗不祥的黑痣愈加醒目。悦来先是一愣,然后狡黠地笑了起来:“没有认错我看见了,你耳朵后面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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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蚁 分卷阅读4
没想到悦来的话一出口,小太监就反射性地用手掩了掩左耳,又迅速地放下了,从他的眼里射出充满敌意的目光,然后他恼怒且狼狈地推开了眼前的房门,闪身进屋插上了门闩。
悦来在原地呆了半晌。他被小太监的反应吓住了。“呃”他低下头,又猛地抬起头,“难道真的是真的是”悦来虽然心有怀疑,但他并未想到自己玩笑般的猜测竟会是现实,如今他真是震惊得不敢相信了。悦来想起了那双敌视自己的眼睛,开始后悔自己莽撞的行为。
于是他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默默地离开了。
泗水听到悦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他微倚在门框上,如潮的愁绪翻飞而来,又忽然休止。他害怕回想,回想那些痛苦,所有的痛苦,精神上的,肉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