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净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错姑娘
“这些人太过份了!”玉瓶握拳咬牙道,她是深受十二年前旱灾之害的人,赈灾物资对灾民们有多重要,她比谁都了解。一碗在京城里就算是掉在地上也没人会去捡起来吃的白米饭,在灾区里根本就能买到一条人命啊...
“玉瓶,我...我想亲自去北县一趟。”池净道,抿了抿唇,心情是难言的复杂。
“姑娘,我也去!”玉瓶道,眼里有熊熊燃烧的怒火与不甘,更多的是执拗。
...
雨停了。
水在缓慢地退去,随着污水缓慢地流动的到处是溺毙的畜禽与人的尸体,还有粪池漫溢后,秽物与浮尸一同搅合飘浮在一起。
空气中气味极其难闻,但已经闻了几天的人似乎已经察觉不到臭了。
幸存的灾民被统一安顿到十几个临时搭建的大竹棚里,每个人脸上都是悲伤到了极致后深沉的麻木。
小木船来回穿梭着,将所到之处肉眼可见的浮尸往船上捞。
每条船上配备两名懂水性的杂工,杂工用布巾蒙着口鼻,以免闻多了尸气。初时打捞根本不敢下手,但眼见别人又快又准,很快尸体便堆满了整条小船,回岸边放下,又迅速地出来捞第二船。
这才不得不硬起头皮闭起眼睛不去看那些浮肿不堪也无法辨认五官的尸体,越来越麻木越来越熟练地捞了起来。
这些杂工本就是从幸存的灾民中选出来的。每捞上来一百具浮尸,便每人每天多赏一碗白米饭。要知道所有灾民喝的都是稀得不能再稀的米汤,一碗白米饭在这洪水洗劫过后的地方来说可是价比黄金,那是京城来的官兵们才吃得起的,他们可不愿意做这等晦气的事。
“死的人可真多,怪可怜的。”一名小兵道,无奈地叹了口气。
“哟,这算什么。”一名老兵嘴里咬着一根竹签边剔牙边走了过来。运送物资可是个体力活,连日来的劳累让他方才连吃了五碗米饭,一大碗烧鹅这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老叔,难道你还见过比这更惨的不成?”小兵也收起那一瞬间的同情,嬉皮笑脸道。
“当然见过,十二年前在固城呐。”老兵拍了拍肚皮,吃得有点撑...
“老叔,说来听听?”小兵一听来了兴趣。他没读过什么书,但最爱听军中老兵们讲那些以前参与过的所见所闻。
“那时候啊...”老兵将嘴里的竹签换个方向咬住,得意地要将那尘封许久的往事翻出来晒一晒。
...
“喂,喂,你们两个闲的...还不快过来帮忙,要给灾民分粥了。”
刚要开个头,便被打断。老兵“呸”了一声,又啐一句“扫兴”,便与小兵一同向大棚方向走去。
“真是一群饿死鬼,整天喊饿饿饿,真麻烦。这些人都不知道还活着做什么,反正早晚要死的。现在害得老子分个粥又要半天,分得手都麻了。”老兵碎碎念着,满脸的不乐意。
“老叔,也别这样说,这些人家都没了,真挺惨的。”小兵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不认同老兵落井下石的行为。每个人早晚都要死的啊,有活下来的机会当然还是要选择活下来的。
“你懂个屁!你这小子毛都没长全,没见识,我都说了这还不算最惨的。”老兵看不起地推了小兵一把,小兵歪了歪身子,腼腆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但他很快便理解了老兵说的每一句话。
二人往大棚走去的时候,大棚里也突然走出几个官兵,后面还跟着一个神情憔悴,青黄不接的瘦弱女人。老兵见状怪笑了一声:“嘿,老狗子,那么多人一起去看大夫呀?”
“去去去,赖皮,一边去,你少管。”那走在最前外号叫老狗子的老兵笑啐了他一口,似乎有些心急地继续往前方林子走去。
“老叔,不是说要分粥了吗?他们去哪?那个女人去哪?生病了吗?”军中规矩很多他还不是很了解,幸得这位老兵一直不胜其烦地给他解说,所以他平时都带些尊敬,喊他一声老叔。
“生病?哈哈哈。”老兵乐不可支地笑道,“所以我说你小子毛都没长全,还没尝过女人滋味儿吧?”
“老叔你意思是...”小兵仍是理解得有些费力。
“睡一次,换一碗白米饭。你还别说,这批灾民里还真有几个模样儿不错的。可惜,肯定都被上头的先挑走了。”老兵道,露出些回味的神情来。
睡一次,一碗白米饭。这句话够直白,小兵终于理解过来。他停下来往身后看了看,方才的几人带着那女子已经钻进了那个林子里,看不到身影。
他叹了口气,快步跟上。
池净 第142章 米饭
“太过份了...”二人走后,池净走了出来,神情有些愤怒,也有着几丝愧疚和茫然。
没有听见玉瓶的声音,她应该比自己更恨这些狗官兵才对,不是吗?正想着,池净扭头左看右看,方才就站在自己身边的玉瓶不见所踪。而地上,传来几声细细的低泣。
她低头一看,果然是玉瓶。玉瓶蹲在地上,一只手使劲捂着自己的嘴巴,竭力不让悲怆的哭声发出来。
池净默然。不知道过了多久,玉瓶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眼睛有些肿,她勉强地朝池净笑了笑道:“姑娘,我们走吧。”
“嗯。”池净轻轻地应了声,迈起穿着素色布鞋的脚与玉瓶一同朝大棚处走了过去。
此时她们二人已换上平时百姓农作时穿的衣物,将头发挽起来,用碎花布巾包着,看起来就像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妇。池净的脸也不再蒙着,任由脸上的疤暴露在光天之下,但她稍用粉脂修饰了一下,所以看不出那上面原是个字。
二人大大方地往前走,因为还用黄粉涂抹了脸和手,将原来白净的脸蛋和手都掩盖住,显得脸色蜡黄而憔悴无神,与那些灾民是一样的。
尤其方才哭过的玉瓶,脸上仍残留着几许悲伤,就像刚刚在这场洪水中失去了亲人般。
“以前固城闹饥荒...”
...
玉瓶甫开口便发现自己声音沙哑,说出来的话像喉咙里卡着一块石头。她清了清嗓子,方才再次开口道:“固城闹饥荒那年...来了很多赈灾的官兵。”
池净低着头走着,虽缄默不语但玉瓶知道只要自己愿意说出来,她就愿意往下听。
“那会儿,我们每天只能分到两碗米汤,有时候只有一碗。有一次。我肚子很饿,一碗米汤不够,远远不够。可我饿,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男孩也在喊着饿。”
孩子嘛,只要有一人先开始喊饿,其他的都会跟着一起喊起来。很快,整个收容站的孩子们都在喊着饿,饿,饿。
“我那时留意到有一位母亲把唇都咬破了,这才下定了决心往外走。没多久,她就带回来一碗白花花的米饭。”
那是米饭啊,虽然没有堆起来堆得像小山般高,但也是满满的一碗,压得结实的米饭。她眼巴巴地一直看着那男孩把那碗米饭全吃了,一颗米也没剩下。
“我就跟我娘说,娘,他们怎么有米饭吃,我们没有。”
娘听了这话眼就红了。娘看了看躺在地上发着高热昏迷不醒的爹,一直看着,不自觉地也咬破了唇。
“瓶儿乖,娘出去找吃的,可是娘有一个条件,你不要告诉你爹好不好?”娘抱着小小的她求一个承诺,还轻轻地跟她拉了拉勾。
娘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像那个男孩的娘一样走了出去。
“没多久,娘也带回来了一碗白米饭。那米饭比那男孩的那碗多一点,上面还淋了一点点菜汤,很香。”玉瓶道,鼻子一酸,眼泪又静静地流了下来。
她一直不知道娘去哪里找来的米饭,一心只想着有米饭吃真是太好了。所以爹一直昏迷的那几天,她每天哀求着娘出去找米饭回来给她吃...
她守着与娘的这个小秘密,一直到刚才,刚才...她才知道。
“原来娘的那几碗白米饭是这样换来的...娘...爹...女儿该死,女儿该死...啊...娘啊...”反正没人知道她们不是灾民,玉瓶干脆就又蹲回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飘出去很远很远,却没有半个人关心地探出头来看。只因这几天这样的哭声太多,太多了。
...
“你们两个站住,怎么从没见过你们,叫什么名字?”
二人走进收容灾民的其中一个大棚,有一名小兵发现她二人眼生,便走了过来盘问。
池净抬起了头,脸上的疤狰狞地落入小兵视野里,小兵赶紧往后缩了一缩。
“官爷,我们是那边的那几个大棚的官爷让我们过来的,那边的都挤满了,说是这边还有空位,劳烦通融下,谢谢。”玉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红肿着眼偷偷地将十来个铜板往那小兵手里一塞。
小兵见她刚哭过一场,肯定也没少受另一边的官兵欺负,再加上这些铜板...聊胜于无吧,嘱咐了几句不要乱跑,便走开了。
“玉瓶,会不会给太少了?”池净小声问道,有些懵。按这些官兵的胃口,十几个铜板就可以了?那简直是清廉啊。
玉瓶悄悄把池净拉到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干净通风的地方坐下,这才轻声道:“姑娘你有所不知。那些赈灾银两必定都是上头的大官儿拿了大头,剩下的一部分分给亲信下属。大官儿的亲信下属拿了,再剩下的蝇头小利才轮到这些当差的官爷,但也都是那些官差头儿拿了,他们这种没什么地位的基层小兵是基本上沾不到油水的。”
说罢又四处张望一下,见无人探耳过来,这才放心继续往下说:“他们最多只能得到伙食上的改善,时而沾沾荤腥。而整天守着的灾民们更是身无分文,所以别说十几个铜板,即使是只给几个铜板,他们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池净忙受教地连连点头称是,如此说来扮灾民也是需要经验和技巧的。
“还有的就是。”玉瓶又道。“如果给他的银两多了,他也是会惦记的。”
若真被他惦记上了,他就算是把你身上所有银子都抢走,你也无话可说。
...
池净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将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玉瓶知道肯定是有人走过来了,立马闭上嘴不再言语。
“分粥了分粥了,都过来领粥,快点。”两名官兵吆喝着,抬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放在大棚外,大锅旁边摆放着不少破破烂烂的碗。
用勺子搅了搅大锅中的稀粥,见眼前的灾民们都乖乖地一人紧接着一人排着队等候,不由得讽笑道:“是嘛,今天这不是好好的?若再像昨天那样狗抢屎似的,非得再抽你们一顿不可。”
抽?
池净与玉瓶分别往自己身边的灾民们看去,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些灾民衣衫褴褛下的条条渗着血迹的淤青。
但最严重的应该是后方躺在地上起不来的那十几个灾民,他们昏迷不醒着,连粥都无法起身领取。
池净 第143章 稀粥
“他们这么猖狂,当真不怕事情败露吗?”玉瓶咕哝着,声音又压低了一些,毕竟前面还排着几个人就到池净了。
“上头有人吧,所以无法无天。”池净道,反腐从古到今都是反不完的,她对这倒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也不怕皇上知道?”侵吞灾银这可是砍头大罪,再加上还对灾民这么苛刻。等到了那天,龙颜大怒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能做得这么明目张胆,肯定是不怕的。再说了,富贵险中求。”她相信千古以来,无论哪位帝王都不会乐于见到这些国之蛀虫,若见到了肯定除之而后快。
这倒并不是表示那些帝王有多心疼灾民,甚至也没有多心疼那些被吞掉的银两,他们只是不容许帝王威严被挑衅罢了。
前面领了粥的人欢喜地往回走,没走两步粥已经全下了肚子,但他们仍没有放下碗,而是将舌头伸向碗底,将那稀稀的几乎闻不到的米汤味舔个干净才肯作罢。
之前另一个帮忙抬锅的已经不知去哪偷懒了,现在只有一位官兵在守着锅边骂骂咧咧地分派着粥,一会儿又说手累,一会儿又说站着脚麻,除了骂灾民们,还骂那个跑去偷懒的同仁。
“官爷,这粥里怎么有那么多烟灰?”前面的大娘眼睛好使,发现了粥面漂浮着的黑色的点点烟灰。
“爱吃不吃!老子还不伺候了呢!”分粥的官兵火了,往锅里吐了口口水,用力搅了搅。
那大娘默默地走开。
终于轮到池净了。
...
她像前面的那些灾民般自觉地拿起大锅旁边的其中一个破碗,双手将碗端在手里,用着饥渴的眼神专注地盯着锅里的米汤。
那分粥的官兵一见她脸上的疤,忙往她碗里随便地泼了半勺,便像赶什么脏东西似的赶她:“快走、快走。”
她不满地抬起头来:“这半碗都不够。”
那半勺所谓的粥其实泼到了碗里只有几口的量,多数都泼到碗外去了,连半碗都没有。
“喊什么喊?你都吃完了别人都不用吃了?少废话,丑八怪,滚滚滚。”那官兵见她如此不识相,面上更难看了。
“不够。”池净道,还是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后面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但不敢太大声:“快点啊,都饿死了...”
“怎么还不走开啊,我们等了好久了...”
“怎么回事?那个姑娘是不是疯了?我们也要吃的啊...”
“走开啊,别挡着后面的...快走开啊...”
然而任他们怎么说,池净就是捧着那只小小的破碗,定定地看着那位官兵,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姑娘?”玉瓶在后面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摆,看不懂姑娘突然演的这是哪一出。不是说尽量低调,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吗?可是现在都快成了全部人的焦点了。
“不够。我不够,他们也不够。”池净像没有感觉到玉瓶的拉扯似的再次对分粥的官兵说道,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
...
喝了几口米汤仍饥肠辘辘的八十岁白胡子老头,此刻正努力地回想着自家老太婆年轻时候煮的红烧鱼的味道,冷不丁被人用力地撞了撞手肘,忙从幻境中回来。
“怎么了?怎么了?洪水又来了吗?”他的牙齿已经全掉光了,说起话来咬字不是很清晰。
“嘘,嘘,轻点声,轻点声。快看...”撞他的人是另一个白眉毛的老头,但却年轻得多最多也就六十来岁吧,他手里捧着一碗的又稠又满的白粥,献宝似的给白胡子老头看。
“啊!”白胡子老头吓得叫了起来。
白眉毛老头忙掩住他的嘴,急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快去领,那个分粥的八成鬼上身了,若是去晚了粥就没了。”
白胡子老头吃力地坐起来,一瘸一瘸地往那口大锅走去。眼前的这个锅里装着的已经不是之前那锅又稀又脏的米汤了,而是实实在在的稠粥啊!
那个分粥的官兵是同一个人,但不再骂骂咧咧地一边分派一边说些能让人心里流血的恶毒话。那人像三魂离了七魄似地木然拿着勺子,大勺大勺地将大家伸出来的空碗填满,连盛了十几碗都没有喊一声累。
果真每一碗都是又稠又满的,每一碗都是!
...
白胡子老头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抹干净自己眼里的泪,好让视物含糊不清的眼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终于,再次确定自己并不是眼花也没有在做梦,他身形踉跄了一下,便突然开始捶着心口,张开光秃秃的嘴无声地大哭起来要轻点声,要轻点声啊...
若是吓跑了那分粥的身上的好心鬼,他就没脸去九泉之下见他那葬身水里的妻子,儿子和儿媳妇,孙子和孙媳妇,曾孙媳妇,还有昨天为了替他这个老不死的多抢半碗粥,被鞭打到重伤熬到了半夜便一命呜呼的曾孙...
乖曾孙啊...你为何不多等一天?好心的鬼啊...你为何不早来一天?
想他家四代同堂家闻户晓,在北县里是人人羡慕的和睦之家...如今,如今,只剩下他这个风烛残年的孤苦老人...
“老人家?”
白胡子老头的意识逐渐散去。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下沉,但有时又似乎是在上升。一片白雾朦胧间他看到了自己的老太婆率领着一众儿孙们笑着向自己走来,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大红色的衣服,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笑得红光满面。
“老人家?老人家,你听到我说话吗?”
他挽过老太婆的手,伸手帮她拢了拢耳边的几根雪白的乱发,幸福地朝子孙们笑了笑,就像这一切没有发生之前。那时候,他跟老太婆每天起得早早的,端正地坐在家中大堂等着一众儿孙们每日来请安…
“老人家,你快回来。”
他还看到了他的乖曾孙...他满足得笑得合不拢嘴。一家人,最重要的是齐齐整整,团团圆圆,永不分离。
“老人家,你还未到时候,快醒过来!”
真好啊。如果这是梦,那就永远不要醒吧。这位姑娘,不要再试图叫醒我了,我想睡一会,我想跟我的家人永永远远呆在一起。
“老人家,你阳寿未尽!不要跟他们走!”
阳寿未尽吗?那这阳寿他也不要了,分给别人吧...
他都活了那么久了,也够本了,够本了。
池净 第144章 不该
白胡子老头原紧捂着心口的手无力地一垂,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离开了这个人间。
怎么会这样?
池净低头惊呆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会这样?
“姑娘,这位老人家已经走了,不用再...”救了。玉瓶难过地道,但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姑娘刚才一直紧握着那位白胡子老头的手,嘴里一直在嘀咕什么她并没有听清,但她隐约听到了一两个词“快醒”“快回来”...
一个白眉毛的老头走过来,神情有些内疚:“都是我不好,我若不告诉他有稠粥分派...他就不会,他就不会...”
就不会突然因大喜大悲刺激过度...
池净仍盯着自己的手,没有吭声。
“昨天他的曾孙子才为了替他抢半碗粥被官爷们打个半死,熬不过半夜就死了。挺可怜的,四代同堂,就剩他一个了。走了也好,走了也好。”说话的是另一个老人家,同是这个年纪的人了,都互相认识。
“都别说了,趁着那鬼还没走,我们再去盛一碗吧,我看着应该还能转上一轮。”是啊,走了也好,走了也好,都这么一把岁数了,剩下自己也怪可怜的。
何况还是笑着离开的呢,这是笑丧,福气。白眉毛老头精神一震,又捧着碗从最后排起队来。
他可还没活够本。
“姑娘?”围观的只有寥寥二三人,发现白胡子老头回天乏术了后也很快散去。但姑娘像被钉住在原地似的,松开白胡子老头的手后就一直看着自己的手,难道姑娘认识这位老人家?
“玉瓶。”池净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迷路的小孩。“他其实不该死。”
老人家连未尽的阳寿都丢弃了,一心往那幻象中的家人奔去。
“这些灾民都不该死。”玉瓶曲解了她的意思,瞪着大棚外还在分粥的那个官兵愤恨地道。都是这个狗官兵害的!
“玉瓶,找两个有力气的男人,多给些吃的,让他们帮忙把这位老人家跟他的曾孙埋在一处吧。”池净道,终于不再盯着自己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好的,姑娘。”玉瓶闻言立马去办。
池净负手望着大棚外的天空,一排大雁从天边飞过,她的心思也随着大雁飘到了天上。
昨晚天上的星星终于显现出来,她看了又看,终于发现这场水灾是人为的。
就像十二年前的固城。
...
“发生什么事了?喂,你发什么神经?”去偷懒的那位官兵终于回来,发现自己的同仁居然给这些该死的灾民换上了他们吃的米粥,出手推了那位分粥的官兵一把。
“...”分粥的官兵木头般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但又像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似的又继续分派着那锅已经见底的粥。方才那一眼,那空洞洞的眼神令偷懒的官兵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官爷。”
他闻言看了过去,看到了一双美丽的眼睛,一呆。池净继续说道:“官爷,我们光喝粥也是不饱的。”
“嗯。”那位官兵道,眼神变得像之前的那位一样空洞。
...
邻棚里的灾民集体呆呆地看着外面水位仍高及腰处但已经比之前退了许多的洪水,不知还要几天,他们的家园才会完成从水中冒出来?
洪水快走吧,他们是如此迫切地回到自己的家中,看到那些熟悉的摆具...只要有个歇息的地方,他们就能重新振作起来,开荒种地,重新获取粮食,勤勤恳恳地不饿肚子。
做什么都比现在好啊。每天半碗稀得不能再稀的稀饭...
“娘,我肚子饿,想吃米饭。”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怯怯地拽了拽娘亲的袖子说道,他看到大风哥的娘亲刚才出去给他带了一碗米饭回来。
“...好,金儿想吃什么,娘都去给你要回来。金儿乖乖在这等娘,不要乱跑,知道吗?”妇人道,脸上一片淡然。她的丈夫早死在前几天的洪水里,若不是为了儿子,她也毫不犹豫投进河里跟丈夫共赴黄泉了。
她只在乎儿子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值得在乎的?
正要起身朝外走去,她的手臂被人用力抓住,她心中大惊转过身来一碗散发着热气的米饭放到了她的手中,饭粒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甚至散发着些白茫茫的刺眼的光。
“不要去,他会知道的...”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玉瓶道,眼有些涩。指了指她的儿子,小小的娃儿脸上布满疑惑,眼中天真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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