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成长记

    妇人看着傅宁，祈求道“救救我，我要被烧死了，救救我。”

    傅宁走近，将外衣脱下罩住妇人，道“你们已经报仇了，为什么还不去投胎”

    妇人不必面对阳光直射，没有刚才那么明显的灼烧疼痛，她恶狠狠道“姓苏的杀了我全家，我要他们苏家世世代代活在噩梦之中，绝不休止。”

    “苏公子已经死了，你们的怨恨还是未能消解”

    “想得美，姓苏的永远不可能安宁，永远不能。”妇人笑起来，笑得癫狂肆意。

    看来灭门之仇已经彻底刻在这些怨灵的心里了，正如慕容飐之前对傅宁说的，他们会变成凶煞继续杀人，怨灵要姓苏的世世代代都活在噩梦中，这样的恨已经无法化解了。

    妇人狠笑之际，傅宁将外衣拿开，套回自己身上，道“抱歉，我不想做仇恨的帮凶。”

    “啊，”

    妇人又开始挣扎起来，傅宁站在她不远处，这次她再不心软怜悯。

    异士们从书房出来，一个异士只抛出一张符，原本就已经奄奄一息的妇人终于在纸符的最后一击彻底魂飞魄散了。

    “傅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怨灵都除了”

    “中间出了点意外，好在都已经灭除了，一共七个怨灵。”

    “七个”

    李家七口，但是在地牢那次苏祁已经让异士灭了一个，怨灵不是只有六个吗傅宁不解，她觉得需要找苏祁确认一下，他到底让蛇妖杀了多少人。

    傅宁看了看天，阳光刺眼，道“辛苦了，回去跟城郡大人复命吧。”

    锦儿被捆绑着也带往苏祁的院子去了，苏中栋从书房出来后就待在苏祁的房间里，他一直坐在苏祁的遗体旁边，苏中栋甚至幻想儿子只是睡着了。




第七十七章
    “老爷，傅公子带着玄护队过来了。”副管家小声道。

    “快让他们进来。”

    “是。”

    傅宁带着玄护队进了房间，行礼道“城郡大人，府上怨灵已经被玄护队清理干净。”

    苏中栋依旧坐在苏祁的床边，看向傅宁，道“多谢傅公子为我儿做的一切，从一开始你救了我的小女，现在又为我们祁儿完成遗愿清除了怨灵，我们苏家欠你的人情怕是我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大人言重了，能尽我一点微薄之力是荣幸，何况这次灭除怨灵是您手里玄护队的功劳，我只是指了个方向而已。”

    傅宁看了一眼苏祁的遗体，想找到他的魂魄，她现在就想问苏祁怨灵中为何多出一人，但是现在外面太亮了，苏中栋又在这房间，只得等晚上了。

    “若是没有你，我们苏府怕是永无安宁，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害人的东西竟一直藏在自己的书房里。”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想必这背后之人也是清楚您的书房是最不易被怀疑的地方，而在这次剿灭怨灵的行动时，府上丫鬟不知何时藏身书房，破坏了阵法，险些让怨灵逃脱。”

    玄护队将后面被捆绑的锦儿推了出来，道“大人，就是她，将我们的阵法毁了一方，才差点导致怨灵逃出。”

    锦儿站在众人面前，并没有害怕和下跪求饶。

    苏中栋看到锦儿时，已经不感到意外，从傅宁来找他证实是受苏祁所托之后，苏中栋就已经彻底相信自己的儿子之前所说都是真的，再是潘玉蝶在书房的极力阻挠，真相其实早就已经明显了，所以锦儿会去破坏阵法也无需猜问，当然是受苏夫人的指使。

    “你有什么话要说”苏中栋大概也能猜到锦儿不会主动招供，能成为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她的嘴应该不容易撬开。

    锦儿并不辩驳，只是低头站着。

    “来人，将贱奴拉下去关进地牢。”

    “是。”卫兵进来将锦儿拖走了。

    苏中栋对玄护队道“你们先下去吧，这次剿杀怨灵有功，各有赏赐。”

    “多谢大人。”

    玄护队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傅宁和苏中栋。

    “傅公子，我想求你一件事，能不能让我见见祁儿。”

    “大人，我能看见苏公子是我天赋所致，但是我并无能力让您也看见他的魂魄。”傅宁实话说道。

    “没关系，只要让我知道祁儿在身边就可以，我就是想跟儿子说会话。”苏中栋此刻是一个父亲，不是城郡大人，他可以表现自己脆弱的一面，他对儿子不舍的一面。

    “那好，等晚上吧，现在刚过晌午，我担心会对苏公子的魂魄不利。”

    “好好，今日琼儿就出殡了，等我处理好她的后事就回来见祁儿。”

    这话听着让人心疼，小女儿还未下葬又失去最在意的儿子，傅宁看了苏中栋一眼，实在心有不忍，他不过是个三十多岁的人，可是几天下来，头上已是多了几缕银丝，可见他对儿女是真的很在意。

    傅宁觉得苏中栋算是个好父亲，可惜他不会挑女人，后宅的明争暗斗他也不懂，他做错的是将一个心怀鬼胎的女子带入了府里，这第一步走错了，后面的不幸便接踵而来。

    苏中栋强自支撑着，出去忙苏琼的后事去了，而泉州也已经有消息传开，城郡大人的公子因妹妹意外去世伤心过度，抑郁得自尽而亡。

    然而在苏家小女儿出殡的下午，城郊老李家又死人了，这次死的是李家唯一活下来却已经疯癫的大娃，也就是李骥，百姓纷纷惋惜，泉州都道李骥自小聪慧，才高八斗，可惜命运坎坷老天不眷顾，李家先是遭遇蛇妖家破人亡，后李骥又承受不住打击疯了，而今老李家是彻底死绝了。

    善喜院。

    苏夫人拆下信鸽脚下的细小纸卷，她轻轻打开纸卷，上面写道“公子已去，夫人放心。”

    将纸卷放在烛台烧毁，苏夫人呆呆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自己尚娇嫩的脸，她今年二十八了，但是长久以来养尊处优，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好像还是桃李年华。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在这苏府步步为营，处处谨慎赔笑，没想到拼尽全力了还是会走到这一步绝路。”苏夫人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继续喃喃道“骥儿啊，你别怪娘，与其让你这样疯疯癫癫的活在这世上，不如让你跟着娘一起离开了。”

    苏夫人拿起梳子，给自己慢慢的梳着长长的一头黑发，看了眼桌上许多钗簪头饰，觉得不是自己最喜欢的，喊道“锦儿，去把柜子里的上等南珠钗给我拿来。”

    “锦儿，锦儿。”苏夫人又连喊了两声，依旧不见回应。

    门外的小珍跑进来，道“夫人，锦儿被大人关地牢里了。”

    苏夫人这才想起，许久她慢悠悠道“可怜了这孩子，进了地牢怕是活不成的，我当初本想着待我骥儿考上状元当大官了，就让锦儿去他身边伺候的，要知道这么多的丫鬟里锦儿最是贴心了。”

    时至今日，苏夫人还是未能放下儿子考状元做大官的美梦，她知道苏中栋是靠自己寒窗苦读一步步走到城郡这般地位的，她坚信自己生下的儿子也定能如苏中栋那般可以出人头地的。

    然而苏夫人却从来没有反省过，是不是她的一厢情愿和急功近利毁了李家，毁了满腹才华的李骥，其实李骥根本不需要苏夫人画蛇添足去给他过分的谋划算计，因为李骥的学问在泉州一直名列前茅，只要去应考，一步步脚踏实地，按着当今皇上的惜才又讲究科考公平，李骥可以靠自己的实力登高上爬，他改变命运的希望很大，苏中栋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但是苏夫人是草根出身，先是嫁了普通药农的老李，但是那种日子却不是她想要的，她穷怕了，只要给她任何往上爬的机会，她都会奋不顾身去争取，甚至不惜抛弃丈夫和儿子，耍手段骗苏中栋说自己还是未出阁的女子，装得贤良淑德受到了主母的认可。但是人的无止境，她进了苏府得到荣华富贵，又想着当主母，当了主母还想利用自己是城郡夫人的身份为儿子谋划未来，甚至还想除了苏祁独掌苏府……

    苏夫人一辈子都在争取，抢夺，患得患失的一路走过来，手上也就沾染的不少鲜血，她是一个被奴役的女人，在得到刚开始想要的东西后，还来不及去珍惜和细品，就又开始为新的在谋划算计了，她最终输给了自己的不知足。



第七十八章
    终于等到天色渐黑，傅宁再次来到苏祁的院子，苏祁的魂魄还是坐在早上那围廊上。

    “苏公子。”

    傅宁走到苏祁身边，也坐上他旁边的围廊。

    “谢谢你，傅姑娘。”

    傅宁本是想问苏祁为何怨灵多出一个，却不防听到苏祁喊自己傅姑娘，一瞬吃惊后，也就释然了，因为活鬼之前说过，男的阳气较重，女的则弱一些，现在苏祁是鬼魂，自然也能靠阳气来辨别男女。

    “抱歉，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女子身份多有不便，才，，”

    “没事，我就是想好好跟你说声谢谢。”

    “苏公子，今日在书房剿杀的是七个怨灵，这数目可对”

    苏祁看着坐在旁边的傅宁，道“按理说书房应该只有六个怨灵，因为我在地牢已经除了一个，而现在多出来的，应该就是任嬷嬷的孙女小乔了。”

    傅宁没有说话，她等苏祁接下来怎么说。

    “刚刚任嬷嬷给我的遗体换衣服，她对我忏悔，说对不起我，还说她利用了我。”

    “利用了你”

    “是，我也很困惑。”苏祁点头，接着道“任嬷嬷是我母亲身边随嫁丫鬟的其中一个，一直侍奉我母亲，后来我母亲跳井后，她就出府回家教养孙女去了，但她的孙女刚及笄不久就被恶人害死了，后来她回来找我，我就做主让她重回苏府并留在我的院子里，只是，刚刚我才从任嬷嬷的口中得知，原来害死她孙女的竟是我三妹。”

    “你是说，苏小姐害死了任嬷嬷的孙女”

    傅宁想起之前苏琼带人围殴张家小姐的事，按照苏琼那德性，害死任嬷嬷孙女这种事情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苏祁叹了一气，道“是，任嬷嬷当时是这么说的，但是我无法现身去问清楚，任嬷嬷说她把小乔的骨灰藏在我母亲牌位下面，那么多出来的一个应该就是小乔了。”

    “那就找任嬷嬷来问清楚吧。”傅宁提议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任嬷嬷现在还在房里的外间守值。”

    两人对视一眼，跳下围廊，傅宁推门便进去，外间的任嬷嬷听到开门站起来，见是傅宁，便问道“傅公子，您怎么来了。”

    傅宁不想兜圈子，道“任嬷嬷，今日异士在书房剿杀怨灵，这事您可知道”

    “老奴只是一个下人，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轮到我知道”任嬷嬷恭敬回道。

    “任嬷嬷，您将小乔的骨灰放在前夫人的牌位之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任嬷嬷听罢，愕然看着傅宁，两人目光对峙片刻，任嬷嬷终于慢慢点头，道“夫人过去闹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难道，您不心疼”

    任嬷嬷深吸一口气，黯然道“小乔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但是她已经回不了头，变得很可怕，我不想再看她杀更多的人了，宁愿她早点解脱，当初带她进府，我就做错了，若不是这样，少爷怎么会死”

    任嬷嬷走进房间，对着苏祁的遗体狠狠的磕着头，口里不停的说着“我是罪人”。

    傅宁心下了然，任嬷嬷不知道苏夫人也在书房藏了李家七口的怨灵，她以为苏府发生的所有怪事，从开始死的几个下人，到苏琼，再到苏祁，任嬷嬷都以为是小乔所为。特别是苏祁的死，令任嬷嬷内疚难安，才会偷偷对苏祁的遗体忏悔。

    傅宁想将任嬷嬷扶起来，但是她不肯，坚持跪在苏祁的床边，傅宁不再强求，问道“您怎么知道这些人都是小乔所杀”

    任嬷嬷抬起满是沟壑褶皱的脸，道“之前府里接二连三出事，死了好几个人，我就猜测是小乔所为，后来三小姐也死了，我这才去问小乔。”

    “她说是自己杀了苏小姐”

    “她当时跟我说她终于报仇了，说三小姐彻底死了，永无超生。”

    傅宁看了旁边苏祁魂魄一眼，傅宁又问“任嬷嬷，您是听到小乔亲口承认自己杀了那些人吗”

    “亲口承认倒是没有，就是三小姐死后我去问过小乔，她就说自己已经报仇，再后来，少爷又死了。”任嬷嬷说着又对着苏祁床上的遗体磕起头来，哭道“我罪孽深重，少爷如此厚待我，我却利用少爷的信任，将小乔藏进苏府，我对不起少爷，更对不起夫人啊，等少爷下葬后，我就以死谢罪，绝不苟活。”

    “您只是在你们三小姐死后去问过，你又怎么肯定你家少爷的死一定是小乔所为”

    “除了她，还能是谁小乔她可是含恨而终的。”任嬷嬷又回忆道“当初我们找到小乔时，她身上一丝不挂，已经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她临死告诉我说是三小姐让几个乞丐将她凌辱的，三小姐骂她勾引少爷，说她妄想进苏府做少爷的小妾。”

    任嬷嬷陷入痛苦回忆，哭道“小乔断气前还说着她没有勾引少爷，这最后一句还没说完她就死了，死后她的眼睛一直闭不上，我几次试着将小乔的眼睛合上，但是都不行，她那是含冤受辱不甘心啊。”任嬷嬷抹了脸上的泪，继续道“你不知道我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这是我唯一的孙女，三小姐竟下如此毒手，我恨啊，恨不得喝她的血，将她千刀万剐。”

    苏祁的魂魄就站在任嬷嬷不远处，他拳头紧握，傅宁此刻心里也是极度愤怒，这苏琼简直丧心病狂了，傅宁甚至庆幸苏琼死了，像她这样任性心狠又生在权贵之家的人是最可怕的，因为她站在阶级层次的上层，可以任意决定太多人的生死。

    而那些挣扎在阶级底层的小百姓，有时候连维持一家生存都要用尽全力，更别提含冤受欺后伸冤上诉要求公平了，像任嬷嬷这样愤恨又无力的人多不胜数。

    待任嬷嬷哭够了，傅宁在她身旁蹲下，问道“将小乔的骨灰藏在牌位下面，是您的主意吗”

    “不是，是小乔自己偶然发现的，藏在那里异士发现不了。”

    “那你们知不知道苏夫人也在牌位那里藏了怨灵，只是没有跟小乔放在同一位置而已。”

    “你，你是说牌位那还藏着其他的怨灵”

    任嬷嬷站起来，额头上已经磕出一片伤口，她抓着傅宁的手，急切得想得到证实。

    傅宁让任嬷嬷知道苏夫人也藏了怨灵，只是不想任嬷嬷误以为是自己害死苏祁，让她不再那么自责，否则等苏祁的遗体下葬后，任嬷嬷很有可能会因为内疚而以死谢罪。

    “那就是说我家小乔不是害死那么多人的凶手她只是杀了三小姐报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