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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盛唐破晓
作者:尘都乞儿
大唐女人的衣领很低很开。大唐男人的苟全之路很挤很窄。李家武家,公主女官,王爷驸马,和尚御医,汹汹当道。义阳公主府嫡长子,萧淑妃外孙。了一场难,渡一场劫。



第1章 薛绍之死
    垂拱四年九月十一,秋色渐深,雷电轰鸣,暴雨如注。

    大明宫前,青砖红木的丹凤楼依稀可见,雨幕充塞天地,纵横数百丈的广场,闻声不见人。

    门楼上,一排乌黑的唐字旌旗向下垂落,皱巴巴一团,裹在朱红色的旗杆上。

    五个门洞都开着,门洞一丈高十丈深,每个门洞外面,站着两排十名甲士,穿戴着斗笠蓑衣,风卷着大颗大颗的雨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身体,啪啪作响。

    “贼他妈,这鬼天气”

    蓑衣用处有限,雨水很快浸透了全身衣裤,风一吹,透心凉,甲士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壮小伙子,打着哆嗦,骂骂咧咧。

    “你,瓜怂,前面去”最右侧门洞有个甲士,长得最是高壮,被一脚踢到前头扛风。

    甲士打个趔趄,老实站在最前头。

    他不敢骂人,也不敢骂天,眼睛迷茫四顾,像一条没有知觉的木桩子。

    他不属于这里,他已经死了,死法很特别,赶时髦用身体画画的时候,淹死在颜料池里。

    画了二十多年画,头发都熬白了,一无所成,窝囊了一辈子,四十大几了,还是光棍一条,临了临了,把老命豁将出去,当一回网红,好歹凑上年轻人的热闹。

    他使劲儿闭上眼睛,又睁开,将流进眼眶的雨水挤出去,努力保持视野。

    一死就是千年,这里是盛唐,他成了皇亲国戚,叫权策,他的母亲是义阳公主李下玉,唐高宗的长女。

    义阳公主知名度不高,他还有个著名的外婆。

    萧淑妃。

    权策遍体生寒,牝鸡司晨,开天辟地,一代女皇惊艳历史,宝座下堆着不知多少白骨,很不幸,他,他全家,他舅舅全家,他姨妈全家,都是白骨的一部分。

    权策视线垂下,落在握着仪刀的手上,十指修长白皙,皮肤紧致光润,年方十五,正青春。

    蝼蚁尚且贪生,他真的不想再死。

    母亲三十岁才得出嫁,堂堂公主之子,没有恩封,只捞着个左卫亲府的正六品校尉,年龄小,不得势,饱受欺压,因他不能靠近御前,给分派了看守丹凤门的差使,却是够远了。

    啪嗒,啪嗒。

    一行黑衣人踩着没过脚背的积水冲将过来,怀里抱着铜制的方形箱子,长驱直入,甲士们泥胎木塑,一动不动。

    大明宫乃是帝国政治中枢,密谋阴私多不胜数,权策目不斜视,脑子里盘算着怎么保下这条小命,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满身原罪,没有一分钱的本钱,进不得,退不能,只能在进退之间踩钢丝。

    “一切,都看运道了”权策沉声自语。

    日晷偏移,宫墙上号角声呜呜响起。

    申时已过,该换班了。

    接班的甲士站定,权策跟着队伍退往御道边的仗院值房。

    “大郎”旁边有人推了他一把,大雨中看不真切长相,急匆匆错身而过,只看到个方面大耳的轮廓,王晖,他的表哥,亲姨母高安公主的儿子,是个七品的勋府队正,比他还惨。

    权策醒过神来,丹凤门守卫,历来是勋府和翊府的职司,自己是亲府的,不能跟着他们走,急转弯向左,奔回亲府值房。

    值房里陈设极简单,几排长条凳,几个火炉,炉子上座着铁皮水壶,壶嘴里噗噗的冒热气,里面人不多,二十来个,显得空旷,没人说话,静悄悄的,权策一脚踏进去,引来众人的视线,很快又转开。

    权策去掉斗笠蓑衣,找了个靠边儿的位置坐下,衣甲里的雨水顺着裤管儿流淌,很快积成一滩水洼。

    “嘿,权大郎出息了,淋这么大雨,这回没哭鼻子”门口又进来一批下值的亲卫,打头的二十郎当岁,趾高气扬,他是亲府中郎将,这一府亲卫的最高长官。

    不少人仰着脖子哈哈笑,有些人眉头紧皱,转过脸不看这边,还有几个面无表情。

    权策四下打量,直到聚集在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才意识到说的是自己,稳稳心神,小心地站起,半弓着身子,“将军见笑了”

    中郎将挑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既是出息了,那就再历练历练,明日到左武侯卫巡街去”坐在上首的花梨木胡凳上,大马金刀。

    “是”权策老实领命。

    中郎将死死盯着他,脸色渐渐涨红,噌地站起,“权策放肆,以下犯上,左右,拿下他,重责二十军棍”

    权策大惊失色,登时就有两个同袍上前扭住他,架到门外,按倒在地上,七手八脚扒掉裤子,露出臀部,有个黑脸大汉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抡起漆黑的军棍就要行凶。

    “呵呵”

    娇笑声穿透雨幕,一行宫娥沿着回廊袅娜而来,鹅黄色的裙裾飘摇,束胸襦裙开口很低,袒露着大半个胸脯,为首女官,穿着深紫宫裙,挽着粉色披帛,梳着高耸的随云髻,碧玉步摇,眉心点着火焰花钿,杏眼流转,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下权策的臀部,言笑晏晏,“如此粉臀



第2章 义阳公主
    “雷殛而死”

    义阳公主府书房,权策挺直腰背,默然坐在黑檀胡凳上,他今日休沐,一早就被叫到书房来。

    书房的主人,是他的父亲,陇西天水权氏的族长权毅,天水权氏名望不盛,最出名的族人,是太宗时期的权万纪,因犯言直谏齐王李祐,遭到谋杀。

    权毅长脸清瘦,三缕长须乌黑发亮,轻袍缓带,昏黄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他,“薛家妹婿真是雷殛而死”

    “是,雷击马车,燃起烈火,驸马当场身故,随扈亲卫,死六人,伤十四人”权策说得很顺畅,这些话向上官待诏交差的时候,说过一遍了,她当时的表情和眼前父亲的一样微妙。

    “只有你一人毫发无伤”权毅问出了上官婉儿没问的问题,眉心皱得紧紧地。

    权策坦然交代,“是,儿子初次担当重任,心中胆怯,东内苑林木葱茏,为保万全,儿子远远坠在后方大路上,幸免于难”

    权毅盯着他看了很久,揉了揉额角,显出些疲惫,“罢了,为父多心了,你一黄口孺子,如何能有预知雷电之能,此事于你无碍,退下吧”

    权策心下一松,规规矩矩退出,走过窗前,书房里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犹豫了一下,穿过大堂垂花门,往后院走去。

    在前任权策的记忆中,他这个嫡长子平庸懦弱,不得父亲看重,他下有幼弟幼妹,母亲更多心思放在府中庶务和两个小的身上,他这个西贝货,更不期待得什么宠爱,只是身为人子,母亲在堂,出了事,还须拜见一下,尽到礼数。

    前堂到后院隔着一个庭院,院内有假山活水,廊桥小径,花团锦簇,气象万千,是个缩小版的园林。

    后院正居有三正两副两耳七间房,朱漆直棱,土黄色的琉璃瓦,屋脊两侧转角斗拱,各有一对鸱吻,琳琳广厦,规规整整,房前清净,只有两畦凤尾竹,两株三人合抱的梧桐树。

    “思画姐姐,母亲可在”权策向门口侍立的大丫鬟拱拱手,她是府中内管事,四个大丫鬟思琴、思棋、思书、思画,是义阳公主的左膀右臂。

    “见过大郎,大郎莫要多礼,奴奴可受不起,公主在内,刚才还念叨您呢”思画赶忙避开,蹲身行了个万福,挑起门帘,侧着身引导他入内。

    权策进入内堂,穿过层层帷幕,看到案几前盘膝而坐的义阳公主,躬身行礼,“孩儿拜见母亲”

    义阳公主抬起头,缓步走到他跟前,拉住他双手,上下打量一番,“大郎在外受苦了”

    “母亲勿忧,孩儿无事”权策不大自在,眼前的义阳公主面如银盘,丰腴白皙,身量不高,梳着三环髻,穿着大红诃子,深蓝紫边上襦,素色腰封,浅蓝蔽膝,红色腰绳缀着金黄流苏,浑然不像年过四旬的人。

    “无事就好,亲府校尉在宫里,无数双眼睛盯着,算计的人也多,你小小年纪,应付不来的,还是辞了吧”义阳公主拉着他坐回案前,眼睛里泪水星星点点,“说到底,都是母亲无能,连累我儿受屈”

    权策心中暖流涌动,“母亲言过了,生恩大过天,孩儿落地就锦衣玉食,15岁行走宫禁,都托母亲福泽,孩儿只有感恩,没有委屈”

    义阳公主眼神闪烁了下,转脸抹了下眼泪,将权策搂在怀里轻轻拍打,“好,我儿大了,懂事了,辞官之事,我安排府中执事操持,你安心休养些日子”

    权策连连称是。

    这时,另一个大丫鬟思琴带着一排青衣小帽的下人进来,看他们都捧着算盘账册,应当是账房之流,权策被义阳公主抱着,正难受得不行,趁机告辞出来。

    刚出内院,看到个粉嫩童子,在一圈男女仆人簇拥之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

    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到他,先就咯咯一笑,使劲儿挣脱乳母的手,朝他奔来,看架势,稳不了几步就要摔跤。

    权策赶忙快步迎上前,一把捞在怀里。

    “兄长”嫩嫩的嗓门,带着甜甜笑意,手抓着他衣领摆弄,这是他的同母幼弟,名权竺,年方四岁。

    “二郎又重了许多,早膳可用了”看他乖巧可爱,权策慈心大盛,温言软语。

    权竺人小,说话倒还伶俐,“用了,给母亲问安”

    “嗯,二郎孝心可嘉,去吧,只是不可吵闹,扰了母亲”权策叮嘱两句,把他交给乳母,权竺却不肯让乳母抱他,挣扎下地,迈着短腿自己走,权策目送他进门,才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他的院子在公主府内院西路正中,正面有一正两副两耳五间房,两面还有两排厢房,以回廊相连,院里空间疏朗,地上铺着青石板,有两个倒梯形花坛,种着菊花和石榴花,石榴花花期已过,只余下扭曲的灰褐色枝干和密密的绿叶,菊花正值盛放,昨夜风雨打过,花瓣凋零。

    权策背着手站在拱门前,打量着这方小天地,比起半辈子积蓄换来的四十平米小公寓,这里算得上奢侈了。

    “大郎回来了,怎么不进门您回的巧,雏菊姐姐才炖了安神汤,差不离该好了”来人青衣小帽,胡子拉碴,一笑就成眯眯眼,憨态可掬,他的长随权忠,权家世仆。

    他的院儿里拢共6个下人,还有个长随叫权立,两个丫鬟雏菊和榴



第3章 御前侍卫
    东都,丽景门,制狱。

    自制狱设置以来,入此门者,生还之人百中无一,文武百官称之为例竟门,意思是按照常例,只要进来,就结束了。

    作为天后手中一柄利刃,丽景门的主事个个高升,周兴、索元礼、来俊臣,现在,这里是侯思止的地盘。

    此刻,他叉腿坐在制狱大堂上,使劲儿嗅着香囊,嗅到的却都是血腥气,在这里待久了,鼻子只能闻到这个气味儿,他早就赐穿紫金鱼袋,但除了上朝,都穿白色袍子,越白越好,一丝杂色不带,官场人称白无常。

    一行黑衣官差抬着一排担架上堂来,“侯御史,押解薛绍的十四名亲卫,都已带到,您看”

    侯思止淡淡扫了一眼,“伤情如何”

    吏目前去查看,“雷劈的,伤重点儿,火烧的略轻,都是皮开肉绽,伤及筋脉骨骼”

    侯思止闭着眼睛又吸了一口香囊,沉声呵斥,“闭嘴,我问的是他们能不能行刑能不能说话”

    吏目吞了口口水,“能”

    侯思止摆摆手,黑衣官差两人一组,粗暴地将亲卫拎起来,下了地牢,惨嚎声不断响起。

    “侯御史,您要什么口供还请示下”吏目躬身请示。

    侯思止扯扯嘴角,“再说,先审着,下去提醒他们,不要全弄死”

    “是”吏目慌忙往地牢跑,晚上一刻怕来不及了,青石板太过潮湿,布满青苔,脚下打滑,直接翻滚下去,头破血流。

    侯思止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小,从签筒里拎出一根火签,放在自己面前,转头西望,“要什么口供我得看了你的下场才知道”

    白色袍袖猛地一拂,签筒被打飞,火签纷纷扬扬散落满地。

    长安,雨过天晴,艳阳高照,各家朝臣权贵府邸却仍是阴云密布。

    备受宠信的侍御史鱼保家捕拿进宫,随即以通敌谋反罪名枭首,太平公主驸马薛绍遭雷殛而死,随扈的亲卫非死即伤,伤的抓进了丽景门。

    一连串的动静让人胆战心惊。

    平康坊,妓馆后厨隔墙,有个装饰考究的密室,几个穿着华丽的老头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鱼保家罪有应得,想当初不走科举正道,以奇技淫巧邀宠,制造铜匦,害死多少皇族忠良,现如今,自己也因铜匦告密而死,可谓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怕就怕这句老天有眼呐,鱼保家作法自毙,是老天有眼,薛驸马遭雷殛呢,也是老天有眼”

    室内静了一阵。

    “郡公所虑极是,琅琊王举义旗,薛驸马助力甚多,如今,竟遭雷殛,这,只怕会助长朝中妖孽气焰,大肆宣扬之下,人心道统,岌岌可危”

    有个老头子皱起了白眉,指了指房顶,“送上门的好事,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她在等,等丘神绩的好消息”

    “为今之计,当如何”

    “能如何雷殛事件活口都抓去了丽景门,我等即便想翻案,也无处下手”

    被称为郡公的老者腮帮抽了抽,“不,还有人在外头”

    “那,我去拜访权驸马”

    郡公挥手拦住,“不可妄动,此时义阳公主府必然布满了耳目,私下交结,只会授人以柄,权策是亲府校尉,总要入宫轮值,可令子侄规劝”

    “郡公,我听小儿说,义阳公主府已经安排给权策辞官了”

    郡公大惊,“可知内情”

    “传闻义阳公主府将此职售卖于东都富商,得钱万贯”

    郡公眼睛瞪得溜圆,喘了半晌粗气,“财帛害人,义阳公主,生计艰难,至于此乎”

    万贯钱,堵上了翻案的快捷通道,朝中登时风云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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