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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郑怀仁白眉挑了挑,脸上不可遏制的浮现一丝嘲弄,摇了摇头,“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管,你能带走多少人,都算数”

    他脸往后一侧,长孙郑镜思当即弯腰趋前,向权策发出邀请,“听闻将军博学多才,画技独具一格,明日古柏渡,霜冷长河,美不胜收,荥阳才俊齐聚,以画笔留美景,将军可有意前往品评”

    权策微笑点头,心中舒坦,“承蒙郑小郎君盛情,品评不敢当,愿以画会友,与诸君同乐”

    “权将军,领军当在马上,画笔不过是消遣”宴席末座,有个冷面青年愤愤出声,“可敢与我一较武技高下否”

    权策赧然,坦诚以待,“我武艺并不精湛,常引为憾事,昔日身在京师,不得闲暇练武,正想在东都锤炼一番……”

    “休要如此多托词”青年冷声打断,“你若看不起我,指派手下人跟我比也可”

    “兄台误会了,我绝无轻视之意”权策起身,快步穿过大厅,来到青年面前,握住他的手,“我年十五,家世虽不显赫,也是娇生惯养,除了骑马代步,武技一窍不通,不过,若是兄台执意要比,我愿舍命陪君子”

    青年用手随意一握,权策的手指关节嘎吱作响,剧痛来袭,权策面容扭曲,强忍着,保持微笑,青年嘴角冷笑,满脸桀骜之色,声音放轻,“贵人惜命,收起你收买人心的嘴脸,你可称我行刺,我正可一展身手,掂量掂量千牛卫的成色”

    权策摇头,既然要收买人心,又岂能半途而废。

    青年微愕,松开手,提高音量,撩起袍袖,摆出架势,眼睛紧紧盯着他,“将军可是真心愿比”

    “但从君命”能不比当然最好,权策心里发苦,挨打一顿是小事,丢了脸面,可就不好带兵了,后退几步,扎了个马步,这是他仅知的跟武术有关的姿势。

    权祥在门外守候,见此情景,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团团转,却牢记本分,没有大郎召唤,不敢轻举妄动,大厅里入座的来冲、韩斋等人,纷纷站起身,权策亲自招募的庶族子弟,反应更为激烈,横冲直撞,将权策和那青年团团包围起来。

    青年夷然不惧,嘴角冷笑,“将军的部下,却是忠心”

    权策紧抿双唇,他挨打经验不多,只想着快些结束眼前狼狈,草草回应,“兄台不必担忧,不得我令,他们不会为难于你”

    双方剑拔弩张,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郑怀仁全程作壁上观,没有出声制止。

    青年突地收起架势,“你打不过我”

    权策松了口气,摆手让千牛退下,“的确,既然是比试,须得有彩头,我输了,兄台可随意,只要我有,绝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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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豪门逆子(下)
    古柏渡,距离荥阳五十里,是黄河渡口,西接虎牢关,东联桃花峪,渡口南面田野平坦开阔,衰草离离,北面黄河,千里冰封,黄土古道,蜿蜒而至,两侧遍植古柏,终年苍翠,为这里染上一点生机。

    郑镜思与权策共乘一车,一路都在观察他,面嫩年轻,长相清俊,气质沉稳,奇怪的是,周身都缠着一股忧郁悲壮之气,这人皇亲国戚,年纪轻轻就当将军,还有什么值得忧郁,让他悲壮的

    权策沉沉望着车窗外,任眼前风景一掠而过,眼睛没有焦距,丢失的一张画,让他逃脱长安牢笼的欢喜碎裂一片,他自己倒没什么,那幅画,可以是大不敬重罪,也可以一笑置之,不涉及原则问题,以大唐的开放氛围,当不至于要命,他担心的是父亲,他费力经营这许久,仍逃不过重重监视,父亲那边呢会暴露马脚么

    郑镜思比权策年长两岁,已经成亲,自幼受到悉心栽培,定力远超同龄人,此刻也忍耐不住,开口问道,“权将军,恕我冒昧,您为何接纳族叔入千牛卫”

    “为何不可”权策收回视线,淡淡反问。

    他的这股宁静气息,反倒让郑镜思心浮气躁,亢声道,“族叔支脉甚远,血胤不厚,七房又孱弱,将军能得到的助力极少,且您接纳了族叔,郑氏族人必心生鄙薄,如何还肯为您效力”

    权策声音幽幽,“郑郎君,你以为我的千牛要的是什么人是家世雄厚的浪荡子,还是以同族为壑的薄情之辈”

    郑镜思脸颊瞬间涨红,权策批判的薄情之辈,自然也包括他,“那,您要的,就是违背家族,不懂礼数的逆子”

    权策望着他,不语,屁股决定脑袋,角度不同,看法不同,克己复礼,是封建社会永恒的主题,为什么呢,因为真正的礼从来不曾存在,千百年来,进步的,只是礼的形式和躯壳,如果春秋时期讲究礼制家族,那么郑镜思的老祖先郑庄公就不该以下犯上,迫使周天子与他互换人质,同样的,如果郑庄公的儿子们顾全礼制,不争权内战,郑国也不会迅速衰落,成为第一个被灭的诸侯。

    春秋,为何需要微言大义,因为事情摊开了说,大家都在疯狂的自扇耳光。

    这些话,可以想,不能说。

    他莫测高深,郑镜思心生恚怒,平息了情绪,闭目养神,不再搭理他。

    抵达古柏渡,众人集结在一处,郑镜思改了主意,“素闻权将军以画技驰名,昨日一见,大谬不然,一句圣贤从来无二心,道尽释儒道三教主旨,今日我等反其道而行之,不劳将军动画笔,请将军专务为我等画作命名如何”

    同行众人多是荥阳大家子弟,并不屈从,嘈杂起来,有人反对,有人支持,反对者都对权策的画技感兴趣,两厢争执不下。

    权策哈哈大笑,“诸君不必争论,命名一事可集思广益,我抛砖引玉罢了,初见此地山河壮丽,不动画笔却是不行,忍不住了矣”

    众人哄笑,不少人聚到权策身边,看看所谓独具一格的画技,是何等手段。

    权策准备充分,画板和炭条随身携带,把画架支在渡口右侧,不见丈量分寸,也不见苦思构图,下手就舞动如飞,不过半个时辰,一幅素描山水画跃然纸上。

    “神乎其技,太也惊人”身旁观众失声喝彩,更多人聚集,不少人指点着画中景物,与眼前实景对照,毫无差错,在写意为主,追求神似的画风中,卓尔不群。

    “果然别具一格”有个中年大叔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左看右看,移不开眼,“将军,此画精致,当如何命名”

    权策团团拱手致谢,心中不无得意,半生心血,在后世无人问津,在唐朝得个追捧,也算值了,提笔在卷首写下六个大字,“江山如此多娇”

    “好名,将军书……画技独步,文采斐然,诚可为我等楷模”中年人又带头赞叹,本想说书画双绝,顾及节操,未曾将权策只能见人水平的书法一起吹捧,话锋一转,“将军此画,可能转让不如我拜将军为师”

    权策愕然,连忙阻止他下拜。

    “舅父,你……何以至此妄言拜师,置卢氏家族于何



第16章 胆敢背主
    权策浑然不知自己移花接木的一幅画,让武后起了调理身材的心思,那副画里的颈部以上,是武后的,颈部以下,是后世某个饰演了武后的冰冰的。

    “加速,加速”郑重粗豪的吆喝声在远处响起,这个豪门逆子,加入千牛后,起到了鲶鱼效应,来冲和韩斋等陇西子弟再无身份优越感,权策安排郑重担任千牛备身,同时负责操练百名备身,赶赴东都的大路上,每日闻鸡起舞,操练得人仰马翻。

    千牛备身和备身左右,陇西子弟和山-东士族各有12人,追根溯源,双方的恩怨要追溯到隋末年间,陇西子弟自然不想输给酸丁,山-东士族也不愿屈居匹夫之下,关系微妙,彼此不服,跟着躁动起来,虽然比不上庶族地主出身的备身们用功,也算得紧锣密鼓。

    权策乐见其成,他挑选这些人,固然是因为武后的政治基础需要,也有不为人知的私心,庶族地主庶出子弟,陇西子弟,山-东士族另类,都是郁郁不得志,逆境中,他们不起眼,没人在意,也就不会生出别的心思,顺风的时候,拐弯抹角,都能带起一片势力。

    权策没有野心,至少现在没有,他只是想着能在小小的自由权限里,给自己和家人多一丝保障。

    权策的马车上,卢照印捧着临摹出的画作,满面羞愧,“权师,在下笔力不足,画虎不成反类犬,请权师指正”

    这幅画,是长卷,主人公是卢照印的长子卢炯,梳着道士发髻,穿着紧身裤劲装,脚踩短靴,腰间系着武功带,英挺利落,一会儿匍匐在地起落,一会儿摆手抬脚踏步,还有背负重物奔跑,仰躺在地抱头起身的,在岩石上攀爬的,不一而足,原画活灵活现,临摹出来荒腔走板,卢照印亲眼目睹权策画,只用了一个时辰,他从日出时分,临摹到日落,一整天,画出来的东西,不堪入目。

    “无妨,你只是初学,笔法已有可取之处”权策安慰了几句,探头出去,“权祥,去把郑重唤来”

    权祥闻令即动,策马去了路旁山坡,不片刻,郑重从山坡上冲了下来,顶盔掼甲,额头上汗津津的,头顶冒着白色热气,“将军,有何吩咐”

    权策把卢照印临摹的画作交给他,“我看你操练,偶然有所得,你拿去看看,能用就用”

    郑重躬身接过,只看了眼装束,就连连点头,扭了扭脖颈,“属下这几日操练,觉得刺绣绿袍华而不实,盔甲又太过沉重,画中这几样东西,都是常见,搭配到一起还是头一回,看起来轻便利落,却是适合操练穿着”

    “到东都我便设法向夏官衙门申请,装束一到位,我与你们一同训练”权策想着这副身体才十几岁,锻炼一下,搞不好能长高一点,跟部下一起训练,也是树立威望的好办法,只是为免丢脸,得提前打些基础,“到东都,你到我府中住,总不好太丢人”

    “是,将军”郑重把画卷揣到怀里,拱拱手,双腿一夹马腹,飞快远去。

    卢照印脸上喜不自禁,“承蒙权师看得起,只是在下以为,您的画作更为传神,用在下的拙作给官军参考,怕会出纰漏”

    “呵呵”权策微笑,“用我的画,他们岂不是都能认出,画中人是卢炯”

    卢照印登时面红耳赤。

    队伍抵达洛阳,天色擦黑,卢照印拉住前往营房的儿子,“权师如何安排的休沐可是跟长安一样,半日轮值”

    卢炯望着走



第17章 初到贵地
    权策抵达东都,不像离开长安时默默无闻,关注的人不少,官阶虽不高,兵马也不多,却是自成体系,在东都,他没有直属上官,是本衙门的主官。

    初到贵地,照例要拜码头,权策还未动身,洛阳府衙的主簿上门来了,洛阳令魏元忠迫不及待,要跟有大慧根的权策将军纵论佛法。

    权策突击翻了一遍摩诃般若经,麻着头皮登门。

    “哈哈哈,权家小郎君,来何迟也”

    魏元忠长笑三声,迎出大门,不待他施礼拜见,伸手拽住,把着他的胳膊同进正堂,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看得他恨不能闪身就逃,魏元忠是要玩儿现场直播。

    “你自洛阳来,有范阳卢氏子弟跟随,恰好我近日听闻在岭南弘法的慧能法师,途经法性寺,见二僧争辩,风吹幡动,动者何物,法师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似与无我相无众生相相悖,何解”魏元忠直奔主题,好在并未探讨佛经奥义,而是佛家哲学。

    权策松了口气,这个他能招架一二,“佛心空空,而包罗万象,顾念众生,忘我而存人,是为仁者,心外无物,风动幡动不过梦幻泡影,心不动,万相不动,风不动,幡不动”

    魏元忠凝眉苦思半晌,若有所得,“佛家断七情六欲,红尘之事难解,何为”

    权策苦笑,“断绝七情六欲,非有大毅力不可,于我辈凡夫俗子,只须莫求无缘之爱,莫生无解之恨,宽恕别人,即是饶恕自己”

    “小郎君念头通达,佛理精深,可有心效仿先贤,遁世修行,得大自在,与世间众生往事一一和解,岂非彻底饶恕了自己”魏元忠这厮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似乎对自己挖的坑极为满意。

    权策微笑摇头,他对这个坑也很满意,立刻拿出佛爷们最喜欢的口头禅,“令尹着相了,修行何必拘泥遁世,人生如逆旅,我,自是红尘惆怅客,亦是浮屠修行人”

    魏元忠被打脸,也不尴尬,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听闻小郎君在荥阳郑氏论说佛道,圣贤从来无二心,愿闻其详”

    这个问题,听着有点像是最后一道题的样子,权策打起精神,“道家无为自然,无我忘机,成仙成魔,全在一念,佛家无我相,灵山自在心头,善果恶果,全凭一心,只须许下宏愿,以大无私、大善念加持,则佛道圣贤,毕至矣”

    “听起来,似乎与孔圣我欲仁,斯仁至矣,异曲同工”座中有人插言,继而众人议论纷纷。

    权策舒一口气,宝相庄严,“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本是一家”

    魏元忠率先起立,躬身为礼,众人跟从,权策还礼不迭。

    交谈片刻,魏元忠邀他到书房,一屁股坐在胡凳上,眼神冷冽,“权将军,你真认为,佛道圣贤无二心”

    权策神色一凛,这个老头儿,现在指的,必然不是宗教问题,两人初次见面,就提及这么危险的话题,是否太过草率权策闭口不言。

    “呵呵呵,小郎君还是太年轻,适才侃侃而谈,现在却成了鹌鹑”魏元忠春回大地,乐呵呵的像个慈眉善目的弥勒佛,“世间学理,尽是理想,诵经的也好,传道的也罢,终归还是人,而人心,是最易变的”

    “谢令尹大人提点”权策面色不变,行礼如仪。

    魏元忠打量他许久,微微叹气,“听你辩论佛理,诗意盎然,填的词也尚可,我这书房,差一副字,你为我写来”

    “愿为令尹效劳”权策心中苦涩,他对没进入中学历史课本的历史人物都不甚熟悉,魏元忠也是闻所未闻,但他能在此时稳坐洛阳令位置,必然是武后信任的人,不得不再做文抄公,讨好一二。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魏元忠看他写完,沉吟良久,品评道,“此诗壮烈沉毅,遍布雄浑慷慨之气,足可掩盖手书之恶”

    权策面上谦恭,心中腹诽,既然掩盖了,又何必提起。

    “这幅字我收下了,悬挂在这个位置”魏元忠比划着书架旁的开阔白墙,郑重其事,“用以自警,也与你共勉”

    权策心神咯噔一跳,既然是武后的人,哪里还会有东南西北风如果不是,那他咬定的青山,又是谁与我共勉,他又怎么知道我咬定的青山是谁

    骑在马上,权策颇费思量,只觉眼前迷雾重重,甩甩脑袋



第18章 打草惊蛇
    “去他娘的贼秃,裤裆里的腌臜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丽景门,侯思止仍旧是白衣白袍,却维持不住淡定气派,破口大骂,在公事房走来走去拉磨转圈,丽景门制狱上下人等噤若寒蝉。

    自从用鞭子殴杀前太子李贤的两个儿子,丽景门承受了巨大压力,侯思止背上的弹劾罪状,罄竹难书,他为天后效力,不怕弹劾,但架不住对方耐心好得出奇,日复一日弹劾,花样翻新,连绵不绝,让他一日三惊,不得安宁,午夜梦回,往往饱受酷刑折磨,生不如死。

    生存重压下,他神经紧绷,发动全部力量,追查李氏谋逆线索,疯狗一样撕咬李家人,是他的保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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