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成长记事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季桃初
“我叫元容。”元容眼神微荡,她礼貌性的放了筷子。
“原来小赵娘子姓元。”贺三很少听到这个姓氏,倒是有些生耳,见元容只饮了几口汤就落了筷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是个粗人,小赵娘子继续吃便是,不用在意我。”
话越说越尴尬,贺三索性起身告辞,“我一会还要上山,就不打扰赵娘子了。”
音还停在空中,人就先一步冲了出去,元容看着贺三的背影,竟然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狈。
“我可以出来了么?”乐衣还撑着耳朵,听见贺三走了,这才挑起帘布的一角,探出半张脸。
“你那里学来的听墙角这坏毛病。”元容点点桌子,示意她过来吃饭。
“屋子就这么大,我腿脚又这个样子,想不听都难。”拐棍被架在桌面上,乐衣看着眼前的吃食,有些话一直卡在嗓子眼里。
元容看在眼里,面上却不作声色,话不吐不快,反正憋的不是她。
“您觉得贺三如何?”乐衣按下筷子,伸手握住了元容要去拿茶杯的手指,她眼里写满了复杂,对上元容平静的眸子,一时有些自惭形秽,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值得托付,值得做小主子的父亲。
后半段话乐衣没有说完,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呵,你倒是会为我着想。”元容把手指从乐衣手心里抽出来,给自己倒了半杯茶水,贺家村没有好茶,所谓的茶叶也不过是略有些甘味的嫩叶罢了,乐衣对她从来就不是忠心的,她所有的忠诚都给了赵衷。赵衷让她护她,她便可以为了她拼命,现在她有了孩子,乐衣就把对主人的忠心转嫁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您可以给他一个身份的。”一个父母健在,一个永远不会被外人怀疑的身份。乐衣不懂,贺三明显喜欢元容,只要她点头,只要她吃了曹元晦的药,这个孩子就可以来的名正言顺,“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么?”
“你所谓的欢喜是建立在欺骗之上,虚幻的就像空中楼阁,你怎么知道贺三知道我有孩子还会愿意娶我?”元容伸手覆住了乐衣的心口,掌心下的心脏跳个不停,赵衷那样的人,怎么会养出乐衣这么自私的性子,她好似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人的喜怒悲欢于她而言全然可以忽略不计,“别人拿真心待我,我却附上一把利刃,该多让人寒心,万一事情出了哪怕丁点的差池,贺家村可还能容得下你我。”
大殿悬着数枚随珠,灯火在琉璃内跳跃,室内被照得恍如白昼。
顾子期对着这副巨大的八阵图已有一个时辰,密室内的每一条道路都跃然纸上,连阵眼都被勾画的清晰。何飞立在一侧,眉头微蹙,这间密室他们来来回回的走过许多次,已经无路可走,寻到勺儿的地方是唯一的出口。
“会不会一早姜元容就被赵衷送出去了。”
“如果只是寻到曹元晦二人我尚可信。”顾子期把玩着腰间的佩瑶,指尖在如脂的玉面上摩挲,他眼角轻挑,唇扬起好看的弧度,“若是她被提前送出宫,勺儿与她主仆情深,岂会留下?”眼神渐沉,顾子期轻轻敲击着桌面的图纸,“那丫头既然留下,定是生了蜥蜴断尾绝地而生的心思,这其中的精妙,定在这阵中。”
“可咱们没找到啊。”
“我方才沿着令允所说的在图上又过了一遭。”顾子期忽然轻笑出声,“有个点让我心里好奇的紧。”
何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道路上被顾子期用毛笔落了个圈,何飞不明所以,“这条路属下走过,很是寻常。”
“就是太寻常了,多它一条不多,少它一条也无碍。”顾子期抬头看向何飞,眼里有点兴奋,又有些傲慢,“你说,它存在的理由是什么?”
好生聪明的男人,顾子期忽然觉得有些可惜,他背靠在圈椅上,轻轻闭上眼,耳边是窗外淅沥沥的雨声。
只可惜,人死灯灭,鸣曲散尽。
作者有话要说: 容儿,快点,该收拾铺盖跑路了~~~
☆、蛇鼠一窝
“大夫怎么说?”
姜承畴坐在书房内,月白安静的在一旁伺候笔墨,管家弓着腰不敢直视,“说是染了风寒,又加之这些日子心有郁结,难免病症加重。”
月白姑娘是半月前入府的,她的到来惊动了整座姜府,姜家女儿少,平白冒出来这么一个新小姐,气的姜夫人差点没背过气去,在内室与姜承畴大吵了一番,他们做下人的哪怕立在院外,也能从老爷铁青的脸色中猜出端倪。老爷夫人之间僵持不下,反倒是月白这个新入府的小姐,跟没事人似的,平日里也好声好气,起早问安也一日不落,只可惜夫人的院子从未让她踏进去。
“既然无碍,好生养着便是。”姜承畴没有继续话题,手中的毛笔落下最后一画,他又看了遍,才折起来印上封泥,放在桌上,“一会你把这信件交给玺时,务必让他亲手交给顾大人。”
“是,老爷。”管家迈着小步,双手端起信件,小心的投入袖口内。
“你可知大哥什么时候动身?”月白见管家收了信,随意地开口,声音甜的像窗外的鹂雀,“我昨日去东武庙求了只平安符,想要寻机会送给大哥。”
“大公子这会正在夫人院内说话。”老管家觉得姜钰辰碍着夫人的面子,也不会与这位从天而降的妹子有什么往来,只好开口,“若是小姐不嫌弃,老奴可代为转交。”
“有劳了。”月白脸上依旧挂着笑意,眼弯如月,面若芙蓉,观之可亲。
平安符上过着一层明黄色的绸布,朱红的字迹若隐若现。
“母亲这是何苦。”姜钰辰挥退樱桃,亲手端了药喂给床上的姜夫人,她的发间生了不少银丝,因着病弱反倒褪却了主母身上该有的凌厉,低声的劝着,“四弟说容儿还活着,母亲应该高兴才对,这个节骨眼,何必为了个外人气坏身子。等妹妹知晓了,不知该多担心。”
担心。姜夫人饮了药,心底止不住的伤感,她摇摇头,姜钰辰连忙递上帕子,姜夫人就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又拉着他的手道,“这两年,我的容儿该受了多少难为。”
“母亲放心。”姜钰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这不是都回来了么,会好的,等容儿回来,咱们兄弟几人定会把她捧到手心里,不在让她吃丁点的苦。”
“玺时。”姜夫人用帕子掩着眼角,绸帕下看不清她的表情,手指越捏越紧,她尽量缓和了语气,“你要时刻记得,你只有元容一个妹妹。”
“母亲。”姜钰辰环顾眼四周,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让父亲听见,又免不了一顿责难。
哒哒哒——
门外传来下人的敲门声,“公子,该动身了。”
姜钰辰扶着姜夫人躺下,帮她掩上被脚,又叫来樱桃交代了一番,才起身告退。
雕花木的漆门被带上,姜夫人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猛然睁开,眼底的恨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放在锦被中的指尖忍不住抖,她的容儿太委屈了,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就被外界的风雨打的支离破碎。
而这一切都怪她,明明可以制止的,明明她的女儿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她是盛家的嫡女,高高在上名门望族,当年便是真逆了姜承畴的意思带着容儿回了中都,谁又敢说些什么。如今这般,都要怪她,怪她痴心错付,怪她误以为岁月可以把一块顽石暖成绕指柔。那么些年,她对顾家防范再三,她以为姜承畴也是迫不得已,她不停地告诉宽慰自己。直到那个肖似其母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这些年她处处忍让,把一切能说的不能说的都憋在心里,埋在最深的角落,可那个男人,却拿着她唯一的女儿给那个野种铺路。他把所有的苦一股脑的推给了她的女儿,等尘埃落定,才把他心尖上的孩子正大光明的带进来,妄想让那个野种成为姜家唯一的小姐,她是姜承畴的明珠,是顾子期青梅竹马的表妹,那么她的女儿算什么?她的容儿算什么?
太后成长记事 第35节
“夫人。”樱桃被姜夫人这模样骇了一跳,忙伸手去探她的体温。
“樱桃。”她再也不要忍了,再也不能让她的容儿被人遮住双眼,一步步的拖入深渊,“你去把我的箱底的那套翡翠首饰拿来。”
夫人要它做什么?樱桃心里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去院内找梨香要了钥匙去取。
等樱桃抱着一匣首饰再回来的时候,姜夫人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立在桌案边写着什么,见她进来也不多言,只打开尘封已久的匣子,从一套翡翠的首饰中挑了一枚翠玉扳指出来,翠玉绿的能掐出水来,就像姜老太爷手上那枚一样,翠的晃眼,翠的惊人,姜夫人把写好的纸条和扳指一并放到香包中递给樱桃。
“夫人?”樱桃喃喃开口,不知道姜夫人这是为何。
“你母亲是我盛家的老人,打她走后,你就一直跟着我,这么算算也快二十年了。”姜夫人看着樱桃,她比元容略长几岁,却是被耽误了,至今还未婚嫁。
“夫人待樱桃恩重如山。”樱桃一听这话,眼眶就红了,屈膝跪下,冲着姜夫人叩了几个头,不明所以的哽咽,“可是樱桃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好孩子,怎的还跪下了。”姜夫人伸手虚扶着樱桃的手臂,看着那枚朴实无奇的香包道,“你现在就跟着玺时一起去中都。”
中都?
对上樱桃迷茫的眼神,姜夫人缓缓起身,她胸口不停的起伏,似乎在忍受着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我给你的东西,你一定要亲手交给容儿,除了她,万万不可让第二人知道。”
乱臣贼子,蛇鼠一窝,他们哪里配把她的女儿踩在脚下。
“小赵娘子。”山坡上,元容正笑眯眯地听着几个妇人话家常,远远就听见二丫头的声音,小姑娘脸蛋跑的红扑扑的,手里举着一块雪白的兔毛软垫,还没跑到元容跟前,就扯开了嗓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家三叔说了,现在还有些春寒,就打了几只兔子给你做了个暖和的垫子。”
声音飘在空中,听得元容身边的几个妇人忍俊不禁,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子笑的尤其欢快,她性子爽利,拍着元容的肩膀道,“我认识贺三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他给我做过垫子。”
“你要收了贺三的垫子,你家男人不得闹翻天。”一个盘着头发的瘦小女人佯装嫌弃的推了推那妇人,又扭头对上元容,那眼神,看的元容有些羞赧,“贺三是个顶好的,天天往你家送这送那的,咱们贺家村好男人不少,但是像贺三这样又体贴又有本事的可不多。”
妇人口中的本事自然就是打猎这门手艺,在这么个地方,没有什么比猎户更让人羡慕的了。
贺三对元容有意思,贺家村里里外外就没人不知道,早些年翠翠走了不是没有女人对他示好,可是他一个没看上,久而久之,当初那些适龄的姑娘也就都嫁人生子了,年龄小些的,也就只拿着他当长辈,没想到,一向木讷的贺三在元容这里开了窍,心思藏都藏不住。
乐衣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元容手指不留痕迹的滑过小腹,她看着夕阳洒在山坡上,二丫头皮肤微黑,亮着一口白牙向她跑来,身边是妇女们的嬉笑声,远处是村里袅袅升起的炊烟。
如果说,孩子要有一个父亲,贺三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只是,她不能像乐衣所说的,带着欺骗面对村里这些好心的乡亲。
这个孩子,她不想瞒,她想把他带到这个世上,让他亲眼看到这片安详的大地。
元容再次见到贺三的时候,是在第二天清晨,他照例来帮她家打水,两人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元容不开口,贺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样惹了她不快,闷哧了半天,才开口,“二丫头就是这个性子,我也没想到她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说道,你别介意。”
“三哥。”元容停下脚步,她看着眼前的背影一僵,心里叹了口气,迈着碎步走到男人身侧,他生的高大,元容只将将到他胸口,她抬起头与他对视,许久才道,“不是我介意,只是我坏了身子。”
元容不留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就见他脸上的表情微僵,心里就有了底,竟是暗地里松了口气,她伫立在风中,清晨的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淡淡地光圈,“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是我夫君的唯一的骨肉,现在说出来,也是怕三哥误会,更怕拖累了三哥。”
风轻轻吹过树叶,发出好听的簌簌声,元容把该说的话说完,也不在多言,只笑着转身,终于,把心底的不安说出来了。
脚步声响起,贺三垂着眼,余光扫到那抹水红色的身影,各种念头不停地在脑海中跑过,原来她不是嫌弃他,原来她有自己的苦衷。
“小赵娘子。”等他再眯眼看去的时候,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水桶和扁担被哗啦丢在路边,他阔步向着元容跑去,他动作极快,转眼间就到了元容眼前,他低头看着她,有些羞赧地挠挠后脑勺,笑的一脸灿烂,“你要是不嫌弃,愿意嫁我,我可以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养。”
作者有话要说: 预防针:小顾马上就要全面上线了……以上~~颗颗~~
☆、结发之情
“爷,您慢些。”何飞端着青铜铸就的烛台,微弱的火苗在漆黑的密道中显得格外亮,这条道正如顾子期所言,奇怪的紧,走过的人要么消失不见,要么便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直到顾子期卡着之前的众人走过的路子一步步推,才再绕了不少弯路后寻到一处略微宽敞的地方,就像一条巨大的迷宫,一旦踏进去,要么运气极佳的走出来,要么困死其中,之前消失的怕是误打误撞的入了此地,然后就再也没走出来。何飞犹豫道,“再往前,不知道有些什么。”
顾子期就着烛火打量着四周,这是一条有些破旧的密道,四处散落了不少残垣碎片,墙边的阴暗处爬满了满了青苔,深处,是足以吞噬掉一切的黑,顾子期不禁朝那里多看了几眼。
“爷,不若,就算了吧。”何飞开口,声音有些迟疑,既然姜元容走了,便随她去吧,何苦非要费这么些心思,民间皇家各不相扰,也算是成全当年青梅竹马的那份情谊,何况还有表小姐,顾子期应该知道,元容若是回来,只会给小姐那边带来负担,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平林公主的孩子养不活,这天下,终究是他们二人的,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平添烦恼。
“呵。”何飞的话让顾子期轻笑出声,回荡在密道中显得尤为讽刺,算了?怎么可以算了?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触摸得到,江山也好,元容也罢,不是他的东西他要抢,是他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姜重明呢?”
“屋里那个疯疯癫癫的,今早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哭闹个不停,姜公子天没亮就赶了过去,至今还在秀春宫呆着。”何飞口中那个疯癫的,自然是指姜沛曦。
这些日子,姜重明秀春宫和大兴宫两头跑,既要照顾他那个堂妹,又忍不住担心自个的亲妹子。他心里也想透了,只要元容愿意,回当康姜家也好,去应阳生活也罢,哪怕她真的出格到想去游历山水,他也愿意依着她,顺着她,元容还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比他打小放在心尖上的妹妹开心更重要的。
“你想办法把姜重明留在沛曦那。”顾子期看着眼前的石壁,上面布满了奇怪的石纹,如同隐藏着什么秘密般,他抬起手臂,宽大的袖口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线,手指轻勾,便有人先一步踏入了未知的密道,顾子期看着消失在拐角处的人影,眼底映着微弱的烛光,更显的如深海巨渊,“我要让她无第二条路可选。”
一旦有退路,那个女子,定会如当初陪着他在归蜀途中那般,趁他不备,逃得无影无踪。
脚步声在远处响起,由远及近由近及远,顾子期背手而立,何飞自小就跟在他身边,对他的命令一向言听计从,从未反驳,哪怕心里还记挂着鹤山归来时父亲的交代,记得表小姐这些年隐隐透出的无奈,如今也只点头应下,“我这就去办。”
“不必急于一时,明个再去也不晚,只是重明眼里揉不得沙,做的利落点。”地道昏暗潮湿,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泥土的味道,顾子期背对着何飞,像是再问他又想是在自言自语,“如果你养了一只漂亮的鸟儿,心里十分喜欢,可有一天,那只鸟却寻到了更好的地方,妄想飞走,你会如何?”
何飞不知顾子期这话究竟什么意思,思忖片刻才开口,“我会给它喂最新的粮食,最肥的虫儿,最清甜的泉水。”
既然它想去更好的地方,那么他便把自己这里变成更好的地方。
“甚好。”顾子期轻笑出声,他转头回看何飞,地道很长,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的伫立在不远处,两边点着不太明亮的火把,他的语气颇为轻快,却让人听的有些心寒,“我会亲手折断她的翅膀。”
姜沛曦病了,在一个午后直接栽倒在了秀春宫的园子里,手里还握着吃了一半的点心,吃穿用物,太医里里外外的查了个遍,也没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气的姜重明当场掀了桌子。
“废物!一群废物!”姜重明当着宫人的面发了好大一通火,吓得几名老太医当场就有些腿软,宫人们噤若寒蝉,他们是南晋人,伺候的却是蜀国的主子,殿外是身披铠甲的护卫,他们的刀那么寒,那么利,仿佛还能嗅到数日前的血腥味。
“疼。”床上的人陷在柔软的床榻里,额头上不停地冒汗,低低地唤了一声。
沛曦红着眼,嘴巴瘪成一条线,她这一开口,才让暴怒的姜重明冷静下来,他飞快的撩开床纱,伸手握住沛曦的小手,生怕吓到她,“一会就不疼了。”
“四哥。”床上的人神情有些恍惚,汗水浸湿了整条被褥,她的思绪混乱,所有的事都混在了一起,偶尔清醒,更多的时候是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嗯?”姜重明轻拍着她的肩膀,把身子伏的更低了些,耳朵轻侧。
“张公子说雍曲湖的芙蕖开花了。”沛曦握着姜重明的手指微微收紧,身上疼的不得了,“我叫了容儿姐姐一起,你把子期也带上吧,他俩前两日又闹别扭了,现在还没和好呢。”
雍曲湖,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年,是他们几人唯一一次聚全,张世栋对沛曦的心思大家心知肚明,只等着他这个堂妹及笄,像条小尾巴似的追着沛曦跑。元容因着顾子期不告而别正闹着小脾气,整整一天都昂着小脑袋拿鼻孔看他,静好和他在中间充当着和事老。三哥则一门心思扑在垂钓上,偏偏一无所得,连个鱼苗都没钓起来。船上几个丫鬟小厮不停地活跃气氛,中途不知道谁推了何飞一把,就见他手忙脚乱的一头栽进了雍曲湖,吓得众人不轻,结果人家居然爬上来了,还抱了条鱼,鱼嘴里咬着的正是三哥的鱼钩,气的三哥直跺脚,这段小插曲也让绷了一天的元容忍不住瞬间笑开,和顾子期之间的小别扭烟飞云散,几个人直玩到夜幕低垂,满天繁星才尽兴而归。
姜重明撑起身子,眼下的人头发不复当年的黑亮,二十多岁眼角就有了细细的纹路,原本聪慧的人变得糊涂不堪,哪还有当年在湖中采莲对诗的明媚身影。
“好,我跟他说。”
“对了,静好还托子期从外地带了副耳坠,你让他记得拿来。”
“静好?”姜重明疑惑。
“苏宝斋的首饰都是极好的,早知道子期去融安城,我也托他带几只步摇回来了”姜沛曦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嘴角浮起一抹笑,只是身体的疼却还是让她眉头紧锁,脸上表情古怪的紧,“张公子喜欢绿豆糕,我一会让萍儿多做些,四哥要吃什么,一口酥好不好?”
话音还含在口中,沛曦脸色骤变,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她抱着肚子缩成一团,手里还紧紧攥着姜重明的手指,身子疼的不停的颤抖,声音都带了哭腔,“四哥,我疼。”
人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姜重明把她拥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不停地哄着,“沛曦乖,一会就不疼了。”
怀里的人把脸埋在姜重明手臂间,他感觉有什么温热透过衣裳印上了皮肤,“明明不是我,明明嫁入南梁王府的不该是我。”
“沛曦。”
“静好她怎么能进宫,她为什么要进宫。”姜沛曦猛然抬头,眼底一片慌乱,继而又变成无尽的迷茫,她喃喃开口,“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姜沛曦口中嘟囔个不停,可身体却一动不动,又念叨了会,倦意袭来,才缩在姜重明怀里安静的睡过去,手里还紧紧握着他的食指。
沛曦病的厉害,醒来的时候多半在发癔症,只有睡着了,才平静下来,姜重明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索性整日呆在秀春宫陪着她,只派人每日准时去大兴宫打探元容的消息。
地道迷雾重重,顾子期不在意别人死活,做出来的事自然事半功倍,短短七日,便寻到了其中规律。
何飞依例每日说着最近探子递来的消息,姜大公子已经到了富水县,不日便可抵达中都,蜀国朝内无天子已经乱作一团,姜承畴趁机收揽人心。
“还有。”何飞看着信,这封不同,这是他父亲递过来的,内容无非是让顾子期照顾好身子,唯一不同的是,他难得的提到了审喆,“我父亲来了书信,说是平林公主近期脾气越发的暴躁,前些日子在鹤山打死了顾家的两个奴才。”
“平林不就是这个性子么,随她去。”顾子期似乎没什么兴趣,只略微睁下眼就继续阖上闭目养神。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何飞躬下身子,靠近了些,小声道,“姜夫人的病,来的古怪。”
“哦?”顾子期眉头一挑,一双桃花眼就应声张开,他的发被一根白玉简单的束起,伸手接过何飞递上来的信件,待他细细看完,才顺手放在桌案上,指尖点着素白的纸背,“居然是中毒?这可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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