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无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清子菲
究竟多久,才能实现所谓的“公平”
众举人验明正身后便列队入贡院,有礼官引着到各自座子坐下。等待他们的将是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还有看不见的几只操控着全程的大手……
三日后,考生出院,礼部着有关大臣按例锁院一月判卷,更有宇文汐任命的督察全程监视。
两个月后,时已入夜,后日便是放榜之日。礼部贡院外仍有重兵把手,甚是冷清。内院里灯烛通明,透过窗纸,可见仍有不少官员在屋里忙碌着。
作为主考官的庞义愁眉不展,纵然众人劝他歇息,却依旧守到深夜。他一遍一遍看着榜单,一遍一遍眉头锁得更深。
众权贵推选的人万万是剔除不得,如何安排名次也是件要紧事。然而那些颇有才华之人,庞义也甚是不忍,几次三番想要将他们放上榜却没了位置。
木门一开一合灌了些凉风,众大臣望见进来那人连忙行礼:“摄政王千岁。”
宇文渊身旁没有跟着侍从,径直来到庞义面前。只看见庞义一惊,连忙起身恭迎:“摄政王。”
“免礼。”宇文渊将庞义虚扶起,“本王带着陛下口谕,督察春闱放榜。”
“这……”庞义擦了擦额上冷汗,“陛下此道旨意,于礼不合。摄政王竟没有相劝吗……”
庞义让宇文渊坐在首座,任凭他翻阅着榜单:“本王听到些风言风语,诸王推选了些举人迫你们录选。可有此事”
“有……”庞义低声应道,“下官,正为此事犯愁。”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由不得你们掺水。”宇文渊责怪之意淡淡,毕竟庞义也是为上所迫,“明日便有本王受命督察春闱名次的消息传出,那些人再怨,也与你无关。”
“是,多谢摄政王。”庞义点头,连忙招呼属下将有问题的案卷呈上,“殿下可细细翻阅,这些皆是下官抽查出有问题的案卷。”
宇文渊轻轻“嗯”了声,按名挑出几张案卷翻阅。他看到最后不过冷笑,就这样的水平也中了举好一点的便是人云亦云,差一点的便是词句不通,前后矛盾,又不知在哪东拼西凑得来的!
这一整夜他都在划去榜上姓名,每有疑点便记下名字,着人送往大理寺再行追查。
宇文汐这次动了真格,誓要选出真才实学的名士,将一切通过关系的蝇营狗苟之辈皆挡在门外。不单是宇文渊,就连高龄的老学士也被调用,一齐挑选。
一直到翌日正午,足足更换了百来人名姓,更有十数人的名字被送往大理寺,暗中不动声色地调查。
庞义见榜上姓名调选得与自己当初预料的差不了多少,愈发钦佩起宇文渊。摄政王看着年纪尚轻,却文武双全,与右相一样是朝之栋梁!
“殿下去歇息吧,此处下官盯着。”庞义上前奉上一盏茶,可宇文渊理了理案卷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梁州举人裴松案卷何在可让本王查阅”
庞义立即跳出裴松的文章,不但字迹工整清秀,内容亦清奇有力,辞藻更是华丽。这样的文章,难不成也有问题
“殿下请稍候,下官这就取来。”
第三十三章 放榜
宇文渊细细查阅裴松案卷,前面的不用细看,俱有定规,而后的策论却大有文章。
今年的题目乃是几经商议才定下的,要求考生提出治国之策并言明过程与利弊,可能出现的问题及策略。
看到如此宏大的题目,多数考生泛泛而谈,仅有空壳而内底空空,一些策略根本立不住脚。
他曾翻阅会元文章,提出招揽农业手工业人才,另设分门别类的太学,举办相应科举以收揽人才为官。一篇文章浩浩荡荡,呈以利弊,看得他赞赏不绝。
然而裴松这篇着实大胆,开头便是“惠民之言不绝乎口,然利民之实至今未见。”看的他眉头一锁,继续看下去,也有小部分批判了朝廷的不作为。
如此敢说宇文渊轻笑,不过朝廷确实缺少这样的人。
裴松通篇另辟蹊径,将多数考生注意的“民生”转换为“吏治”,所谓治国之策,也成了如何选拔官员完善吏制,继而再谈治国策略。
宇文渊看完倒是五味杂陈,他也知朝廷盘根错节,暗中党派林立针锋相对,但苦于没有更好的法子阻止。裴松这篇提出的办法倒给了他些许启发。
庞义在一旁密切注意着宇文渊神情变化。他也知裴松这篇开篇有些不敬,可其中思想叫人眼前一亮,故而判为上榜。可若宇文渊非揪着开篇不放,那他这个主考官也难辞其咎。
宇文渊将案卷重新打理整齐,唤了声:“庞大人。”
庞义心脏一紧,连忙从宇文渊手中接过裴松的案卷:“殿下有何吩咐。”
“这段时间,辛苦各位大人了。”宇文渊拂袖起身,庞义大大松了口气,连忙送宇文渊到门前:“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下官们应该做的。”
宇文渊远远瞧见流影等在外面,便知又要事相告。他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便道:“庞大人无需相送,本王这就回宫回禀陛下。”
“是。”庞义躬身相送,直到宇文渊走远才拍了拍胸脯,重新瘫回圈椅中。
他重新看了遍榜单,抹了把冷汗,心中不禁暗叹:做官难啊。
宇文渊一出礼部贡院便召来流影:“可是有要事”
流影从袖中抽出信件递给他:“在十数人中有一位叫姚许一的,乃是安贵妃远房亲戚。可这次在背后举荐他的,却是蘅若公主。”
姚许一。
这个名字宇文渊有些印象。他的文章便是那东拼西凑前后矛盾一挂的,连前人的策论文也抄了上去,真当他瞧不出吗
“丞相怎么说”
“丞相说,先不要打草惊蛇,待放榜过后再行追责。”
这也是他心中所想。
安洛洛的亲戚却是蘅若举荐,这其中绕了多少道弯子还是她二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告诉他,本王知道了,这事就交给他去办。”
“是。”
宇文渊跨上马车,轻轻揉着太阳穴一阵头晕目眩。
但愿,他们都没有做错吧。
……
放榜之日总是在万众期待下到来。先前传出摄政王亲自翻阅案卷揪徇私舞弊的消息,有些心虚的便没有亲自到场,只派了几个下人一排排查过去,怎么也看不到自家公子名字,只好灰溜溜回去复命。
京都稍有权势的人家一旦上榜成了贡士,便有沾亲带故的前去祝贺,也无需亲自去瞧。
而一旦有权贵子弟考上,那便有陛下亲赐宝物,宫中司礼监忙忙碌碌为的就是这些事,亦不用亲自派人挤在一块看榜。
故而挤在榜前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看过去的都是些外乡人,尽管一旁有两位礼官读榜,可谁也没有心思听他们说过去,总要亲眼瞧见才安心。
“我考上了!我考上了!哈哈哈哈……”
“唉,幸好,差一点就要落榜了。”
“我竟没有考中……不可能……必有问题!”
“散了吧,你都看五遍了还不死心呢”
……
看榜时众生相便展现在世人眼前,几家欢喜几家愁,更有高兴疯的也不在少数。
裴松不好奇自己的名字在第几位,他只紧紧盯着会元的名姓:沈培鸿。
此人听说是永州榜眼出身,如今一篇文章天下知,恐怕住的客栈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吧
可惜,如此人才他却不相识,问一圈,竟是无人相熟,顶多听过名姓罢了。
“延之!延之!”赵孟星挤过人群回来,满脸笑意,“我看的真真切切,是二甲二十三名!”
二甲二十三名。
裴松在心中轻轻念叨着这个数字,无悲无喜,只是在意料之中。
赵孟星喘着气回到他身边:“你怎么不高兴啊”
“意料之中,无需欢喜。”裴松说得淡淡。他的目标乃是殿试一甲,进士及第,如今二甲的名次,倒有些失望。
“走,我们喝庆功酒去!”赵孟星武举第二轮已过,就算是第一轮策论拔得了头筹也没有那么高兴。毕竟他知道,和一群粗人考策论,就算是第一也是“胜之不武”,没什么可高兴的。可会试不一样,裴松能在众多才华横溢之人间脱颖而出,那是多优秀啊!
可他们未行几步便被两位小厮拦下,袁志荣便在他们身后缓缓踱出:“哟,裴贡士,威风啊!”
赵孟星就差没当场翻白眼,他赵家与袁家同为生意伙伴,他自然无需低他一等,没在怕的!
袁志荣阴恻恻笑着来到他面前:“怎么,给我递的消息是假的本公子竟然名落孙山了嗯”
“袁志荣,你别欺人太甚,自己心怀不轨分明就是被摄政王看出来了!”赵孟星挡在裴松面前,他知道裴松家境贫寒,乃是受袁志荣欺压才答应作弊的。
袁志荣眼冒怒气,抵着赵孟星的肩头推了一把:“我在这儿和裴松说话,你管什么闲事”
赵孟星哪肯示弱,亦推了回去:“我警告你别太过分!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这里是京都,不是梁州!”
袁志荣扬了扬眉头,轻蔑一笑:“赵孟星你可以啊,别忘了赵家还有生意在袁家手上。你敢这么说话,我回头就叫爹整垮你们家!”
“你敢!”赵孟星挥起拳头却被裴松拉住。武举尚未结束,倘若赵孟星闹事会被剔除资格。
袁志荣看着裴松的反应便觉得好笑,果然怕事啊。他挥了挥手,躲在暗处的仆人便扭着拳头出来:“给本公子打!”l0ns3v3
第三十四章 徇私舞弊
“谁敢在京都闹事!”
小厮们正要上前与赵孟星撕打在一块儿,忽而一声暴喝将众人镇住。
袁志荣抬眼望去,竟是一队衙役!看着衣服,还不太像京都府衙的,倒像是大理寺的!
“是他们先挑的事。”赵孟星护着裴松来到衙役队伍中,对着袁志荣更是没好脸色。
袁志荣也不慌乱,从袖中掏出几锭银子就笑脸迎上去:“官爷,我们这儿也没什么事,这不没打起来吗。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首的衙役看着这几锭银子不由得嗤笑,像是谁没见过银子似的。到底是梁州的小门小户,不知京都贿赂的都以百两记吗。
“我们来这儿可不是为了抓打架斗殴!”为首的衙役挥了挥手,立即有两位衙役持刀将袁志荣按住,“奉右丞相之命,清算科举中徇私舞弊之事!带走!”
袁志荣脸色霎变:“官爷!官爷!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没有!没有!”
他被拖着一直入了拐角,喊冤的声音就没停止过,还远远地飘来。
赵孟星对着他远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人在做天在看,怎么也逃不掉!”
裴松眉头紧缩看着袁志荣远去,倘若京都只是按流程行事关他几日,那他再出来之日便是裴家倒霉。
赵孟星拍了拍裴松的肩:“延之,你莫要被他压了气焰。将他袁家强占田地,强抢民女之事也告上去,看他还能不能翻身了!”
裴松提了提嘴角却是笑不出:“强龙不压地头蛇,袁家在梁州一日就有一日的根基。我不担心自己,只是担心三妹……”
“那你也不必担心。”赵孟星拉着他向酒楼方向走去,“你三妹性子强得很男人似的,当然也不是说她不好。谁又能强迫她做不乐意的事呢大不了就逃婚出来,你这大哥肯定会帮她的,是不是”
是啊,若三妹能逃婚出来最好,就算他饿着肚子也绝不会叫三妹饿着。
“延之,你瞧瞧这路,终是越走越宽。”
“开心些,喝酒去!大家都等咱们了。”
天地浩大,人间寂寂。阳光下,将二人远去的身影拉得很长。
……
“公主!”容舒快步推门而入,得知这个消息她恨不能插翅飞回来,“姚许一那儿出事了。”
蘅若在听闻摄政王亲自督察时便有了准备,现在听容舒这般说反而不慌张了。
可容舒冷不丁一下害得她手一抖,一副好字就这般毁了。她没了好气,搁下笔就冷冷道:“慢慢说。”
容舒对她反常的淡定尤为不解,躬身汇报道:“摄政王将姚许一并十数人的名姓报给了大理寺,现在抓齐了就等着来人保释。可现下保释只会自投罗网……”
蘅若轻笑,她还以为宇文汐被美人和皇位冲昏了头脑,这样一位暴君却做出与暴君不相符之事,真叫人好奇这事是不是出自他本意。
不过她打量宇文汐不敢真把权贵们怎样,不过敲打敲打,提个醒。
“与咱们何干要急也是急安洛洛。”蘅若将写毁的纸团成一团向废纸堆中掷去,“长春宫那儿可有消息”
容舒颔首:“听说长春宫娘娘也急得不行,可她不能出面保下姚许一,便又来求公主,还送了些珍宝,奴婢都收在库房。”
“果然是深宫妇人。”蘅若轻蔑地提笔,缓缓在纸上写下一个“蠢”字,“朝廷又不会真的杀了他们,就算是受牢狱之灾又有什么关系告诉她,不要出面,我们也不会出面,等这阵风头过去就好了。”
“是。”容舒应着,可一开口还是有几分担忧,“光是这一件事,便暴露了我们身份……现在安贵妃那儿已然知道晏奴背后的主子是公主,她会不会透露给别人”
蘅若将写有“蠢”字的纸条也团作一团扔了出去。若不是听说安洛洛也慌乱异常,她甚至还要以为这是安洛洛与宇文渊联手下的套。
“被人知道了又如何他们有证据吗”蘅若将笔拍下,震得墨点纷飞,“空口无凭,将贿赂考官的小厮处理了,万不可留下把柄。”
容舒点头:“这点奴婢也想到,来之前便吩咐过。”
蘅若盯着她看了半晌,容舒只觉得蘅若眼神意味深长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又说错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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