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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语诡恋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半城流景
接着,外面先是一阵吵嚷,而后唢呐皮鼓,锣镲钹铙,齐齐作响。
一更风儿动,
二更月藏头,
三更解下流苏帐,
四更云去雨也收,
五更雄鸡唱白头。
还是那歌,不过唱的人好像多了些。
秋岩皱了皱眉,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做法事“我怎么没听说郊区是这样办喜事的”他问。竹子抿嘴而笑,双臂缠在秋岩脖子上,那媚人的样子,顿时让他三魂失了两魂,七魄不见六魄。
“爱我吗,秋岩”竹子问他。
秋岩的唇啄了啄她的额头,认真地说:“我爱你。”
竹子抿嘴而笑。
静默了片刻,她说:“秋岩,给你个机会,再选一次。我和你的妻女,你选谁”
秋岩一脸不解,沉了沉说:“我没有妻子女儿,我只有竹子。”
竹子凝视着他,笑而不语。
外面的歌声和锣鼓的敲打声渐渐地清晰紧密起来。竹子的笑容让秋岩慌乱。她的笑容,分明是听到违心告白后的淡淡失望,是洞穿谎言后浓浓的悲哀。秋岩慌了,他一直没有告诉她月儿生病的事情,是觉得她也不会有什么办法,徒增一个人担心罢了。莫非她发现了,而且还误会事已至此,已不容多想,他急于解释,可一开口竟有些哭笑不得。难怪她口口声声说在等他,等到了却又对他推三阻四、若即若离。
秋岩捧起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竹子,我没有结婚,更没有生子。她是我嫂子,月儿是我哥哥的孩子,我的侄女”
竹子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起来。
而秋岩的喉咙里的声音也从颤抖变成了哽咽:“三年前我父母来这里看我们,我和哥哥带着他们出去玩,我开一辆车带着父母,哥哥开一辆车带着嫂子和月儿,这本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中午吃饭时,我因为太兴奋,忍不住喝了酒。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嫂子也会开车。可是,当时我太自信,也太固执,执意自己开车。哥哥不放心,就跟着上了我的车,只留嫂子和月儿在一个车上”秋岩隐忍再三,眼泪还是掉了下来,落在竹子卷曲的长发上,一瞬便消失不见。
“可是,还是出事了。秋岩继续说。车子冲到了几十米深的桥下,摔得支离破碎。我的父母,我的哥哥,他们都因我而死。我却还活着我在医院昏迷了二十天,醒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去陪他们。嫂子说,最后一刻,哥哥用身体死死将我护住她说每个人都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可我还能好好活下去吗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充满了罪恶感,每一天都备受煎熬。竹子对不起我这一生有太多太多的悔和恨,我悔那天喝酒,恨我固执害死自己最亲的人;悔我违背我们之间的诺言,恨我醒来后那么决绝地跟你分手。所以,后来我去找你。可你的继母说你已经嫁人,过得荣华富贵,让我不要再打扰你。我不信,她拿出一张礼单给我看。我还是不相信。她指着我鼻子质问我,你有什么理由不相信难道你忘了你是怎么抛弃她的她笑着告诉我,说你不会忘记我,说你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恨我。我相信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竹子的感情是最纯净的,也是经不起任何亵渎的。我心灰意冷,可还要坚持活着,因为我罪有应得”
竹子的泪水静静流下,嘴角却露出了这世间最嘲讽的笑,最无奈的笑,也是最满足的笑。泪流满面的两个人,相顾无言。
一更风儿动,
二更月藏头,
三更解下流苏帐,
四更云去雨也收,
五更雄鸡唱白头。
外面的锣鼓声更加紧密,敲出的是一种逼人的紧迫,歌声也愈加悲戚,犹如泣血而歌。
秋岩面色有变,他感觉有什么地方到不太对。
这时,竹子猛地将秋岩从自己身上推开,那力道之大令秋岩震惊。竹子跳下床,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根蜡烛,快速点燃,然后随手拿起一叠报纸,卷成个漏斗状,将蜡烛裹在里面。她把蜡烛塞进秋岩的手里,急切地说:“秋岩,快走。”
秋岩很听话,一手握着蜡烛,一手拉着竹子就往外走。可是,竹子站在原地没动,猛然抽回手,差点让秋岩摔一跤。“竹子”秋岩不解地喊她。她神色凄楚地说,“对不起秋岩,我不能跟你走。别问我原因,等你走出去了,你就明白了。”秋岩哪里肯丢下这失而复得的珍贵,一把将竹子搂在怀里,半拖半抱地就往外走。竹子再次挣脱,同时手里出现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说:“秋岩,你走,我会万无一失。你不走,我就会命丧于此。”秋岩顿时进退维谷,他急得大吼:“到底发生了什么”竹子不语,只是悲戚地摇着头。他还想过去拉她,竹子手里的刀子一动,一道鲜红的血线沿着她雪白的颈子向下迅速延伸。
“秋岩,爱我吗”
“爱”
“如果爱我,答应我两件事。”竹子泪眼婆娑:
“第一,朝





夜语诡恋 分卷阅读5
东走,找到来时的路。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回头。天明之前不要让手里的蜡烛灭掉。你一回头,或蜡烛熄灭,我就会死于非命。”
“第二,等我。我有个大恩要报,等我十六年。我十六岁时,遇见你,你却让我等了你八年。作为惩罚,你也应该双倍还我。”
“不竹子,跟我一起走。”
“秋岩,如果你爱我,答应我。”
竹子颈上的血线又加粗了几分。
秋岩脸上两行清泪,望着竹子,字字滴血:“好我答应你。不回头,蜡烛不灭,等你十六年。”
竹子走过去,踮起脚,吻了秋岩一下,转手将他推出门外。
“秋岩,我爱你。月儿会好起来的”她的呼喊出自肺腑,声音却是那样凄零。
、惊梦
外面狂风大作,黑云低压,阵阵雷声和着锣鼓歌声,天地间一片鬼哭狼嚎,形同幽冥界。秋岩拼命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一道道闪电,一个个惊雷,索命一般紧随在他身后。狂风暴虐横扫,戾气逼人,枯草落叶在黑暗中翻飞,空气中是无法逃脱的青烟和灰屑的味道。闪电划下的瞬间,整个世界苍白而诡异;闪电消失,世界又浸没在狂乱无际的暗夜里。他只知道护住手里的烛火,向前跑。身后的锣鼓声变得尖锐而嘶哑,从那鬼哭狼嚎的歌声里,他听到竹子凄厉的哭喊声,仿佛正在遭受着极刑一般:秋岩
秋岩脚下一滞,他正要转身回去,却见手里的烛火骤然微弱,渐渐地只剩一点蓝光在烛芯上摇曳。闭了闭眼,他狠狠地咬住嘴唇,抬步向前跑去,渐渐亮起的烛火,照着他嘴角流下的血,一滴,两滴
又是一道闪电,紧跟着一个惊雷,骤雨突然降下。他将烛火护在衬衣里。脚下却越来越吃力,如同踩进一个无底的泥潭一般,如同有千万只手攫住他的脚踝不放一样,每向前一步都像是一次垂死挣扎,烛火也跟着他一步明一步暗地摇曳着。
不知挣扎了多久,终于身后的嘈杂声消失了,雨也停了。不多一会儿,东方天空开始泛白,隐隐地他看见了前方的路,和着几声犬吠,远处传来鸡鸣。秋岩将报纸罩着的蜡烛从怀里拿出来,一缕青烟飘渺而去,火光将将熄灭。令他骇然的是,他手里的东西却不再是蜡烛和报纸,而是一卷黄纸和三根燃烧殆尽的香头。
他沿着路一直走下去,那是一条十分僻静的乡村公路。大约走了十来分钟,远远地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农用车,两个人正从路旁的菜地里往车上装菜。秋岩将手里的黄纸和香头团在一起,塞进口袋里,走过去打听377路公交站的位置。装菜的正是附近的菜农,二人是夫妻俩,家就住在附近,为了赶上农贸市场批菜的菜商,尽早把一车菜趁新鲜销出去,每天都要这样起大早往市区里运菜。听到秋岩问377路公交车,俩人明显反应了一会儿,才说:“这里根本没有公交车,当地人去市区要么自己开车,要么搭车,要么乘黑车,所谓黑车就是黑出租。早些年,生活不富裕,还有人骑自行车去市区,现在几乎没有了。”
秋岩感到一阵地转天旋,浑身无力,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汽车,身体只是晃了一下,并没有倒。他一手扶着车子,一手支着大腿,弯下身子稍作休息。正欲起身时,发现了脚腕处有一道青紫,他顺势蹲下,待一检查,他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隔着裤子和袜子,下至脚面,上至小腿,布满了瘆人的血印,像是被一只只细长而强劲有力的手硬抓出来的似的。他背上生出一层冷汗,随即屏住呼吸,见那对菜农夫妇自顾自地忙着,并没有注意到他,他整理好裤子和鞋袜,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
道路上乃至道路两旁,风干物爽,根本没有雨水的痕迹,自己却一身狼狈,鞋上还粘着泥巴。热心的菜农夫妇,只当他是有急事赶夜路,并没有怀疑什么,就让他搭自家的车去市区。
我不动声色地一次又一次抹去涌出的泪,一次又一次将杯中的酒灌下。刚才生出的恐惧感随着秋岩的故事的结束而全然消失。
不是秋岩不走竹子就会死,而是秋岩不走他就活不了。竹子啊秋岩到底是你的阳光美梦还是你的大难劫数啊
我本不想告诉秋岩竹子在会所这一段的事,想给那个能歌善舞、为梦而活、为梦而死的可怜竹子留一个干净的身后故事。可是他既然已经找到了我,那么就算不十分知道,也有个七八分猜想,我也没有必要隐瞒什么,因我这个线索本身的干净状况就存在问题。
可是当秋岩,那个已近崩溃的俊美男子,满面泪水地求我告诉他关于竹子的一切时,我又踌躇了。我该怎么给他讲讲什么讲她是怎样因不肯就范被打掉两颗门牙将她怎样因泼客人酒而被关起来被四五个男人几天几夜讲她怎样因跑出去报警而被原路送回来注射药物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我偷偷去见她,对她说,我会帮你还掉那些债务,帮你逃出这里。但前提是,你要学会委曲求全,还要表现出“心甘情愿”来,让所有人失掉戒备才行。当时形容枯槁的她躺在床上看了我半晌,后来勉力支撑着坐起,回答我的不是拒绝,也不是感激,而是:“涵泳,我想好了。”那时她还不叫我晓南姐,她还不知道我的本名,她只是个被分派到我身边受我的一个新人。那一刻,我从她那双无神的眸子里,看到的是不顾事实的笃信和不熄不灭的希望。
我从来没有怜悯过任何一个风月场中的女子。世间行走,各人有各人的经历,各人有各人的故事,你的故事可以哀感顽艳,她的故事便能令天地动容。其中的不幸自然也是千种万种,多如星子。并非只有是你不幸的,也并非只有你的不幸才值得可怜,尽管你的确可怜,可那也不是我心存怜悯就能拯救得了的。就如同我们,有人是被逼迫而来,有人是因恨而来,有人是为浮华而来,还有人是不知为何而来,比如我。我们之中,到底谁更可怜又该可怜谁也许外人眼中,我们都很可怜,但又都不值得可怜。
可对竹子,我竟生出一分这样心思。
我们这些人通常有十分强大的经济来源,这也在某种程度弥补了我们在社会地位上的缺憾。所以说,此消彼长,世间的一切都逃不开生克的变数。我们平素对钱的态度很模糊,既十分在意,又十分不在意。生意上,我们锱铢必较;用度上我们又挥金如土。所以,细说起来,钱对于我们来说应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即是这样,竹子却连一部像样的坐驾都没有。她花钱如流水,却很少用在自己身上,大把大把的钞票被她施济一般抛撒出去,落到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身上。这种不计成本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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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一个简单的回报,她要在这座城市找一个叫“秋岩”的人。我那时才算彻底悟透,她所谓的“想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认为这些男人上可通天,下可入地,帮他找一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然而,两年里,她的钱财散去无数,要找的那个人仍杳无踪影。她将委曲求全做到了极致,将心甘情愿也表现到了极致,却没能在这个活色生香的浮华世界里给自己充满笃信和希望的梦争得个圆满。
竹子有个快乐无虞的童年,有个丰富多彩的小学时光,那时的她受父母珍宠,无论生活上还是教育上,得到的都是最优质的待遇。这些都是后来熟识后,竹子一点一点地讲起的。
但后来先失其恃,再失其怙,令她的中学时代变得灰暗,使她的高中生活蒙尘。这世界上仅存的一点光明就是十六岁那年认识的秋岩。母亲去世后父亲续娶,继母带来一个和她既非同父亦非同母的哥哥,那个所谓的“哥哥”最后成就了她惨败的一生。父亲去世三年不到,家已经被那个哥哥挥霍一空,大学读到一半时继母就想到用这个长相出众的女孩来换钱。
继母和哥哥,还有几个陌生面孔,一行数人不辞劳苦,从外地赶来。
相亲时,竹子肩上背着书包,怀里还抱着复习资料。她对那个当时看起来很有钱的男人说,我已经有男人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继续谈。这话是两个人独处时说的,她没想到,那个男人将她的话对她的继母和盘托出。继母气得狠狠地甩了她两耳光,骂她是没人要的贱货。
从父亲离世的那天起,竹子就将自己的那个家从精神世界里抹去。她对那对母子没有任何希冀。所以,大学特意选择了这座城市,一则离家远,二则,这里有她的阳光。与之相反的是,她们却对她满是希望和寄托。很快,继母和哥哥便也来到这座城市,以务工为名。厄运就降临在她们到来的两个月后的一天,继母火急火燎地找到她,说哥哥欠了债,险些被追债的打死,正躲在一个酒店里。可竹子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那个败家子,更令她奇怪的是那个酒店十分高档,怎么看也不应该是避难的首选。
竹子沉默地听着继母的哭诉,沉默地喝着杯子里的水,沉默地看着走进来的男人,沉默地昏睡过去
醒来后的世界是破败零碎的。
他们曾经在星空下相拥而卧
他们曾对着大海交指盟誓
他们曾将最美好的祈愿写进未来的憧憬里
他说,他只是随父母去了另一个地方,他的心会和她驻留在一处。
他说,他会在那个城市等她,不见不散。
他说,他是竹子永恒的阳光。
可他现在在哪里
她的阳光在哪里
这是一座小得可以让相互仇视的两个人天天不期而遇的城市,也是一座大得可以让朝思暮想的一对人永生相寻而不得见的城市。
有一次,竹子外出回来,对我说有一个老得须发皆白的老家伙要包养她,被她拒绝了。说完,她捂着脸哭了起来。我以为她肯定是因为拒绝了主顾而受了委屈,正要开解,不想她泪眼凄凄地对我说:“晓南姐,我不怕活着,我也不怕死,可是我怕老。活着我可以继续找他,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我怕鸡皮鹤发时,没有力气再去找他,甚至连想他的力气都没有,而我却还活着。”
、寄托
希望就在那破碎世界的夹缝里倔强地延伸,日复一日,不熄不灭。直到她亲眼见到了那个用尽生命的力量去搜求的人那一天,她还没有变老。她亲眼见到了他肩上可爱的女孩儿,和他是那么相像。亲眼见到了他身旁温柔可人的女人,望着他的目光总是闪烁着炽烈的爱意。
那是一年前的事。
那天回来后,竹子便一病不起。她只说找到秋岩了,其余任我如何追问,她只有沉默,同时沉默的还有她眼里那抹曾经倔强的希望。
当时上头安排我们六个人去上海出席一个活动,招待几个贵宾。呵,是的,我们也出差,而且频率还不低。其中,红蝶是他们点名要的。可竹子的状况,连上头的人都感觉没戏,最后我们只有五个人去了上海。为此,客人很是不悦。我有心留下来照看竹子,上头不允。我们都深谙一个道理,做这行,“听话”才是最本分的事。人情的分量在生意面前,显得微乎其微。此刻的我们是没有任何择选的权力。
我心思烦乱地随众人去了上海。临行前去看了竹子。短短几天时间,她整个人憔悴得几乎脱相。她让我放心,说只是淋了雨而已,她在家等我,为我接风。
我们在上海逗留了一周。
待回来时,迎接我的是一具尸体,已经在大雨中泡了一天一夜。黑白拼接裙子被血肉模糊了颜色,周身上下只用一张薄薄的塑料布盖着。除了裙子,还有露在外面的一截苍白的手臂,上面那对愈发殷红的蝶翼告诉我,她是竹子,她在等我。
我发疯了一样过去掀那张塑料布,办案的人拼力相拦,说人已经没法看了。
我不是玛格丽特,我没有她的崇高心灵和优雅的教养,但我也绝不是个轻易就能将脏话骂出口的人。可那天,我扯断警戒线,砸碎警车玻璃,于大庭广众之下,用了最市井,最低俗,最脏脏的语言把那些办案的人骂个狗血淋头。
他们并非一直如此怠慢生命,他们只是敢于怠慢我们的生命而已。他们能以认领的名义让一具尸体在雨里泡了一天一夜,不过是因为他们在高至三十七楼的房间里,发现了几句话,发现了她的身份而已。而此时他们又能极其人性地阻拦关怀我,怕我受到惊吓,不过是因为陪在我身边是他们的上司而已。
我登上酒店的三十七楼。这是竹子选好的地方。这里僻静安宁,站在窗前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可以透过万千灯火去凝想这座城市中的某个人。夜色下,被大雨洗刷的城市有一种特别的气息,不是浑浊,不是清新,更像是一种沁着丝丝幽凉的哀伤味道。半开的窗帘旁,是一只塞满烟蒂的烟灰缸,烟灰满地。便笺纸上有四句话,那是竹子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倾诉。
三年歌楚馆,
千日舞秦楼。
长梦怎堪醒,
旦醒事事休。
竹子的梦醒了,竹子的希望灭了。我将她安葬在一处不是最好,但绝对远离尘嚣的墓地。在那里,她依然可以遥望着这座城市。
我将这些如实讲给秋岩。茶几上的摆着各种形状的酒瓶,长的,扁的,圆的,短的。我抬起头,望着头顶大大小小的几十个吊灯,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着。记得竹子第一次来我家时,还戏弄地问我是不是想做金丝雀,说我的吊灯罩太像鸟笼。我那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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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解释这种灯罩很有设计感,因为通透,所以显得房间开阔。我泪眼迷蒙地看着眼前那些方方正正的鸟笼,它们哪里是金丝雀的笼子,分明是命运的囚笼。
秋岩不再置一语,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我无法直视他那近似青岭的落寞眼神,更无法承受那种痛到茫然处仍在竭力而为的坚持。喝掉杯中的最后一口酒,我起身走开。
今天的酒喝得太多,我步履不稳,趔趄着走到钢琴前坐下。手指不大听话,勉强可以弹出的曲子,十分不连贯。我盯着面前那个巴掌大的小钢琴,怎么看也看不够。这是青岭送我的礼物。
上周三晚上,我从会所出来,一个人沿着凌晨的街道往停车的地方走。转身时,看见青岭就跟在我后面。我立住,脚边正好是一个铁格栅盖板的下水井,手一松,车钥匙叮当一声响,便如意地掉了下去。
“钥匙掉下去了。”我对着款款走来的他苦恼地说。
“哦那你可能要走着回去了。”他的双眸对上我的目光。随后又转脸看了看四周,夜幕里虹霓焕彩,街道宁静,他发自内心地叹道:“这么晚,要有个人陪你一起走才行”
连假意地低头探看一下那串钥匙的意思都没有。我的脸蓦然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小伎俩这么轻易就被人识破了。
那段路并不算远,可我们硬是把它走了两个多小时。想来如果再走一会儿,天就会亮。
小楼花园外,我们停住脚步。院里几棵西府海棠被累累的硕果压弯了枝条,伸出围栏外。那样子很像一行殷勤的侍者,夙夜恭候,盼望着主归与宾至。大门旁的两只方方正正的鸟笼,晕出柔黄色的光,将这个秋庭照出几分幽然和妩媚。
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说的却是:
“晓南,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很轻,这让我觉察到他所谓的“走”不是护送完成,转身离去的那种走。而是类似诀别的,一种永远没有回来的走。
我心头倏地一紧。抬眼望他,那双曾经落寞的眸子里,今夜竟闪动着些许的晶亮。
他手上托着一架小得可爱的迷你钢琴,钢琴托到我面前,他说:“谢谢你这三年为我弹琴。”
一时间,我心生百味,这是谢礼,也是告别礼。
我十分难过却又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捧过那架巴掌大的小钢琴,虽然只有小小的七白五黑十二个键,可用小指尖按下,竟能发出非常标准的纯净琴音。
“为什么”
我再次抬眸,为什么要走要去哪里要走多久还会回来吗我们还会联系吗我的疑问太多,我的心太急切,急切得令众多问题都无从发问,回肠九曲,最终只问个“为什么”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片刻的默然后,他说:
“我怕我会爱上你”
我看不出他表情里是认真还是调笑。只觉得霎时间,耳畔没有了风吹树叶声,没有了蟋蟀嘟鸣,凌晨的世界一下子静若无人,只有两团月晕般的灯光自花园里的两只鸟笼里散出,静谧而柔和地笼罩着我们。此刻,即便那是一种没所谓的调笑,我也甘之若饴。
“青岭”
我怯怯地望着他,声音飘渺若无。
我安身立命于勾栏瓦舍,这一生遇到的人,肩上扛着星的,手里攥着命的,腹中满经纶的,胸中无点墨的,只会纸上谈兵的,能够运筹帷幄的,朱门贵胄之尊,鸡鸣狗盗之士,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尽管我的人活在九流之末,可我的心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而今,对面前这个我认识了三年有余的冷艳男子,这个在我的琴声里亦酒亦烟的落寞男子,我连大大方方唤他一声的勇气都没有。好像唤一声他的名字也是对他的折辱和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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