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水墨白沈心如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香盈袖
还有一名官员,生来就是汗脚,生平最怕的就是脱靴,据他所说,只要他一脱下鞋子,三里地之外都能闻到他那种脚臭之气。还因为这个毛病,生生地熏跑了他的两位夫人,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连帝都最出名的冰媒都无法帮他说上媳妇,只要女方家里一听说是他,都忙不迭地摇头拒绝。
若水听了,笑吟吟地提起笔来,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了那名官员:“照方而行,三月之内,必有奇效。”
那官员接过来一看,大喜过望,把那廖廖几个字看了又看,然后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任是旁人谁想要来瞧,他都不肯拿出来让众人看上一眼。
这下引得众人全都心痒痒的,他越不让瞧,众人越是想瞧,闹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静了下来。
若水微微一笑,也不和他客套,自顾自坐了下来,先在他脸上凝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这手神乎其技的医术,众人若不是亲眼得见,亲受其惠,哪里会信!
那邓太尉身高膀阔,坐在椅中犹如一尊铁塔一般,威风凛凛,听众人一说,浓眉一竖,喝道:“胡闹!老夫又没病,瞧什么瞧!”说完对着若水斜眼一瞥,颇为不屑。
“所谓有病瞧病,无病强身,方才柳姑娘所说,治未病的根本就是防患于未然,邓太尉,就让柳姑娘帮您瞧上一瞧,纵是无病,让柳姑娘帮你开个方子调理一下身体也是好的。”汤安澜忍不住说道,方才他从那脱发之人手里要来方子瞧过之后,更是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对若水的医术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耳边却听得若水缓缓说道:“邓太尉,请您伸出右臂,小女子想为您把把脉。”
若水也不以为意,自大傲慢的人她见得多了,也不差这邓太尉一个。她却不知道,这邓太尉如此自傲,自然是有他自傲的资本。
方才这柳大小姐给自己瞧病的时候,可没提过要把脉。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瞧着她,见她点头,忙问道:“柳大小姐,可瞧出什么来了”
邓太尉打鼻孔里哼了一声,心想,算你了句实话!老子这身体就像铁打的一般,多少年了,连个头疼脑热都不曾有过,想给老子瞧病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十余双眼睛带着疑问一齐向若水看了过去。
众人都“哦”了一声。
若水接下来又帮着数人瞧过,全是一些小病小疾,众人见她并不伸手为自己把脉,只是一双妙目对着自己凝神看上一会儿,便能把自己的病症说得正中窍要,分毫不错,无不惊叹不己。
这邓太尉明明无病,柳大小姐却要给他把脉,却是何故
邓太尉颇为不耐,架不住众人一力撺掇,勉强点了下头,道:“那就瞧瞧吧。”说完,屁股也不挪动一下,依然故我地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若水抬起眼,对众人环视一圈,微微颔首,道:“邓太尉身体康健,非常好,无病。”
汤安澜对着若水尴尬一笑,道:“柳姑娘不要见怪,邓太尉是武人,说话爽直,请柳姑娘来这边为邓太尉瞧瞧罢。”
众官员登时发出一阵“嗡嗡”之声,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睛,把脉
众人瞧过病的,便前去撺掇他,纷纷劝说道:“邓太尉,难得遇到像柳大小姐这般医术高超之人,您怎地不去瞧上一瞧。”
她站起身,走到邓太尉身边,邓太尉只是喝酒,正眼也不瞧她,显然是半点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到得后来,一众官员们几乎都已经找若水瞧过病,人人对她高超的医术都是赞不绝口,只有一人,远远地坐在一旁,只是自顾自地大口饮酒,对着众人正眼也不瞧。
那架势摆明了瞧不起若水,倒像让若水为他瞧病,是给了若水多大的面子一般。
第164章三处旧伤
第164章三处旧伤
柳丞相忍不住对着若水使了个眼色,偏偏若水的目光正停在邓太尉脸上,丝毫没有留意。
柳丞相不由暗暗焦急。
这位邓太尉是什么人那可是连他也得罪不起的人物。
他可是当今东黎朝武将第一人!
此人出身草莽,但骁勇善战,十二岁入伍,从一名普通的士兵,经由四十余年,升至武将的最高头衔太尉之职,手下不知沾了多少异族人的血,立下的军功名册能堆成小山般厚重,加上他性如烈火,脾气暴躁,就连当今皇上圣德帝,和他说话的时候都和颜悦色,十分客气。
自己的女儿要是一不错了话,万一惹得邓太尉发起怒来,他可不会给自己留半分颜面……
邓太尉一双虎目生威,对着众人一扫,缓缓伸出了右臂,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柳丞相忍不住轻咳一声,若水抬起眼,却没有留意,目光对着邓太尉的脸上轻轻一扫,便垂下眼去,伸出三根手指,缓缓搭在邓太尉的脉搏之上。
柳丞相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瞧女儿这副架势,这邓太尉想必当真是有什么难言之瘾,万一女儿口无遮拦,当众说了出来,却又如何是好
他急得暗中直搓掌,若水却丝毫没有察觉,只一心一意地把脉,过了一会儿功夫,她收回手来,神色凝重,对邓太尉瞧了过去。
“邓太尉,我方才并没有说错,您确实无病。”
“哼。”邓太尉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端起手中的酒杯,正要一口喝干,若水忽然伸出右手,轻轻一挡,那酒杯碰在若水的手上,登时溅了出来。
众官员都瞧得怔住了,暗想这柳大小姐怎地如此大胆,竟然敢阻拦邓太尉饮酒
他们人人都知道,这邓太尉最大的爱好就是这杯中之物,他是行伍出身,饮酒有如常人喝水,一时不喝都觉得不畅快,加上他位高爵显,大伙儿巴结他还来不及,谁还敢有那个胆子去挡他老人家的酒
这柳大小姐这下可把他给得罪了,不由得心中都为若水捏了把冷汗。
柳丞相急得汗都要出来了,他也想不到女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上前一步,想要为女儿分辩几句,嗫嚅了几下嘴唇,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果然,邓太尉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杯中剩下的半杯酒也泼洒了出来,他老虎般的眼光恶狠狠地瞪向若水,打鼻孔里重重地往外喷着气,若不是看到若水身为女子,又纤细柔弱,他早就伸出醋钵大的拳头招呼过去了。
饶是如此,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也惊住了在场的官员们,他们一个个大气儿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缩了缩,唯恐邓太尉暴发出来的雷霆之怒波及到自身。
楚王也察觉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气氛,他冷凝的目光对着邓太尉瞧了过去,青影的手暗中握紧,目光紧紧盯住邓太尉的双手,严神戒备。
若水面对邓太尉那要吃人般的目光,从容淡定,仿佛压根儿就没感觉到对方即将爆发的怒气,她伸出纤纤素手,拿起了邓太尉放在桌上的酒杯,淡然一笑,缓缓道:“邓太尉,您虽然无病,但您却有伤,这酒乃是伤处的大害,以后万万不可再饮了。”
“有伤伤在何处”邓太尉浓眉挑起,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仿佛随时都要发作出来。
这自己有伤当真是废话!
她忽悠完了那些只知道舞文弄墨的软蛋们,又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她也不打听打听,他邓太尉是何许人!
想他从军四十余年,经历过的大战小战不下百余起,身上如果没伤,那还叫军人么
她以为装模作样地帮自己把把脉,就能信口开河地胡诌一番,嘿嘿,却把他老邓瞧得忒也傻了罢!
只要若水一个回答不善,他就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大胆妄言的小女子。
“邓太尉之伤,大大小小恐怕不下二十余处,其中,有三处伤势最为严重。”若水瞧出他目光不善,却没有丝毫惧意,她竖起一根食指,侃侃而言:“这第一处,太尉伤在右肩,受伤之日距今大约有二十余年,想来应该是一处箭伤,当时太尉大人中箭之后,只是草草将箭枝拔掉,对伤口并未多做处理,以至这二十余年来,每逢阴天下雨,邓太尉的右肩都会酸痛难当,严重之时,甚至连右臂也抬不起来。”
众人听了这话,忍不住都向邓太尉瞧去,却见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连哼都不哼一声,却不知道若水这话说得究竟对不对。
“这第二处伤,却是伤在后背……”若水站起身来,走到邓太尉身后,邓太尉巍然而坐,动也不动,若水伸出纤纤玉指,在他后颈下三寸处轻轻一点,“就在这里。”
邓太尉虎躯一震,仍是不说不动,面无表情。
“此伤乃是一种钝伤,想来应是某种锤状之物,重重砸在太尉大人的后背,伤到了脊椎。太尉大人仗着年轻硬挺了过来,事后也未曾加以医治,这十余年来,太尉大人想必夜夜都在忍受不能翻身而眠的痛苦罢。”若水回座坐了下来,声音缓慢凝重。
邓太尉眼角抽动了一下,终于抬起眼来,正视着若水,依旧闭口不言。
若水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丝的震惊,知道自己已经全盘说中。
邓太尉心里确实又惊又疑,这小女子只是给自己搭了下脉,就能这般清楚地说出来自己身上的伤势,以及受伤的时间和方式,如果说她是靠把脉得知,他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但,如果不信,这小女子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自己身上这两处旧伤,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略知一二,他生性要强,从来不曾在人前示弱,满朝文武,就连圣德帝都不知他身上的这两处旧患。
邓太尉不由自主地依言而行,伸出右臂,平放在桌上。
青影便知道自家王爷这是默许了,他捏了一把冷汗,走上前去,连眼皮都不敢抬,唯恐自己对若水多瞧上一眼,就让自家王爷多怒上一分。
果然看到自家王爷脸色不愉,轻轻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青护卫,劳您驾,请过来帮一下忙。”她对着青影微微一笑。
青影点了点头,打起精神,说了声:“太尉大人,得罪了。”双手牢牢握住邓太尉的手臂,邓太尉登时只觉得手上像是套了一个大铁箍一般,果然半分动弹不得,不由抬头打量了他一眼。
这的一字一句,像被一只巨大的铁锤,一下一下地敲在他的心底,让他震颤无比。
却见是邓太尉身下的坐椅,突然裂成了两半,邓太尉两条腿仍是保持着端坐在椅上的姿势,竟像是铁铸成一般,全身纹丝不动。
若水抬起眼,对着众人环视一圈,目光轻轻地掠过楚王,落在青影的身上。
邓太尉的手突然不受控制的抖动了一下,虎目微眯,眼神锐利无比,紧紧地盯着若水。
“青护卫,请你牢牢抓住太尉大人的这只手臂,不得有丝毫晃动,记住,一定不能让它移动半分!”若水收起笑容,脸色郑重。
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疼痛,让他日日夜夜饱受折磨,多年以来,这种刻骨铭心的巨痛,就像是附骨之蛆,已经长在了他的骨髓里,这种痛,既是折磨,更是对他意志力的磨练。
瞧柳大小姐这般架势,显然是要出手为邓太尉医治了。
若水深吸一口气,将一缕浅浅真气灌入金针,长约三寸的针身挺得笔直,对着邓太尉的右臂伤处缓缓扎入。
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枚细细长长的金针,只见那针身没入一半之时,突然听得“咔嚓”一声,吓了众人一跳,齐往声音发出之地看去。
青影只觉得心头一跳,身体一下子绷紧了,目光悄悄地向楚王瞧去。
方才若水为他们看病之时,一没把脉,二没问诊,就把各人身上所患的小病轻描淡写地解决掉,众人对若水的医术又是佩服,又是好奇。
这会儿得能亲眼目睹她当众施展神奇医术,可当真是难得的机会,所以众人无不瞪大了眼睛,唯恐错过一个细节。
“这两处旧伤,虽然事隔多年,发作起来仍是叫太尉大人痛楚难当吧小女子对太尉大人的坚强毅力,实在佩服。”若水直视着邓太尉的眼睛,缓缓说道。
“太尉大人,请您伸出右手。”若水抽出缠绕在左手食指上的梅花金针,轻轻一抖,尖细的针尖在阳光照射下泛出点点金光。
众人无不又惊又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柳丞相更是惊得一颗心突突乱跳,只觉得口干舌燥,手中的茶杯险些摔在地上。
众官员的脸上都露出兴味之极的表情,心情有些激动。
若水站起身来,走到邓太尉身后,在他右肩轻轻点了一点,她并未用力,众人却瞧见邓太尉虽然仍是面无表情,眉梢却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都明白若水这一指,正是点在了邓太尉的旧伤所在。
第165章难言之隐
第165章难言之隐
却是邓太尉为了忍痛,竟然硬生生把一张坚固之极的花梨木椅震成了两半。
青影只觉得邓太尉的手臂巨震,忙加了力气牢牢握住,不让它移动分毫,抬起眼来,只听邓太尉喉间发出一声闷哼,冷汗顺着额角淌了下来,显然是痛到了极点。
能叫这意志如坚铁般的老人痛得忍不住发出声音,青影简直无法想象,不过是一枚小小的金针入体,竟会产生这样大的威效!
若水却毫不手软,金针一分一分刺入,直没至柄,邓太尉发出那一声闷哼之后,再没发出过半点声音,只是背后的衣衫,已经全被冷汗湿透,若水知道自己这枚金针刺入后会产生的疼痛有多剧烈,不由对这位老人更增了几分钦佩之心。
她稳住心神,把一股内力沿着金针在邓太尉当年中箭之处缓慢游走,邓太尉先是觉得一股细细的热流在右肩处缓缓流淌,热流所过之处,舒适无比,那细流由一缕缕一丝丝,慢慢汇成了一道炙热无比的灼热之气,火烫无比,而且越来越烫,他先是咬牙死死忍住,然后蓦地双眼一瞪,一下子跳起身来,大叫一声:“啊哟!”
众人都吓了一跳,青影只觉得手上一阵大力传来,竟然被邓太尉挣脱了束缚,柳丞相的脸一下子白了,上前一步,挡在女儿身前。
“嗯,好生舒服!”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的时候,邓太尉忽然摆了摆右臂,长长地呼出口气,线条刚硬的脸上,缓缓绽开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种感觉,又岂止是舒服二字可以形容。
他自受伤之后,这条右臂就越来越不得劲,右肩的伤处更是时不时会发作出来,每逢阴雨之天,他这条胳膊就像是废掉一般,此刻却一下子觉得轻松无比,不但肩伤处像是泡在一泉温热的池水之中,舒适惬意,胳膊更像是一下子变成了自己的,运用起来,灵动无比。
众官员和他同朝为官数十年,深知他生性严峻,一张脸就像是石头雕的,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半点笑意,这时竟然看到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无不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若水将金针慢慢盘回指上,像是这一幕早就在她意料之中,微笑道:“太尉大人,您的这处肩伤已无大碍,以后只需戒酒,忌寒凉食物,它就不会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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