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无绝期+家事+水仙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小窗浓睡
周丹青唤上个小厮打点出大包小包去请个姓崔的大夫,那人祖上本在太医院里当差,偏偏生来不肖,受不得为官的苦楚,隐匿在市井替人瞧病,使的方子大都蹊跷古怪,不知吓退多少不知情的病人。周丹青听个人说他有起死回生的能耐,当下里心中一动,派出人四处打听,终是寻着大夫下落,他随小厮引路,绕过七旋九转的弄堂,进了一间破败院子,正赶上催大夫坐在梧桐树下扒饭,眼皮略一抬,瞧着周丹清懒于搭理,周丹青忙要小厮奉上见面礼,催大夫吃尽碗里最后一粒米,一抹嘴问他:“生得什么病可是趴在床上正等着咽气”周丹青当即气得满面涨红,因有事相求又不得发作,朝了大夫拱手道:“先生明鉴,我有一个挚友几年前中剧毒,如今毒侵入骨无人可诊,病情时好时坏总断不得根,还劳烦您受累随我往府里走一趟。”
催大夫接了礼品抱进屋,周丹青忙撵进去,却听着对方说:“我可不知道天底下什么毒诊不清又能拖上好几年,劝您还是令处请高明,免得耽搁了病人。”周丹青见他收了礼知道此人必有办法,站在屋子当中便不肯走,催大夫瞧了他半晌只得说:“我确是有医这样病的房子,也不消再到贵府里诊脉,您只按方子吃上一年半载便可病除,只是有一样药引,虽不算稀罕物,但也请您三思了再置办。”周丹青心里噗嗵噗嗵一真乱跳,想到能治玉蓉,往日所有的疲乏不甘一扫而尽,连忙问大夫:“是什么样的药引先生但凡说了,我必有办法寻得。”催大夫冷笑说:“那东西可不算希奇,只要一截活人的手指头趁着煎熬煨进药汤里,待吃完了一两年,总免不得耗去三两根。”
周丹青听后大吃一惊,自己默默盘算,脑子里好像有万马奔腾,他一向只懂得谦逊守礼,一辈子也不敢伤天害理,到哪儿去寻活人手指头一时间心内茫然无措,吩咐小厮拿出诊金致谢,催大夫懒得过目,随手接了搁到一边,摸出张纸凭心写下几味药,周丹青忙双手接下来,那一瞬反倒生出异样澄明。一路上捧着药方魂不守舍往家赶,路过药铺不忘置齐了方子上的药,再回到家,天已经擦上黑,孙棠落叫人把饭菜热了端上来,见周丹青心事重重忙咨问有何烦愁,周丹青只抿了嘴不言语,看着桌上的菜倒真觉出饥饿,孙棠落见状忙递上银筷子,自己坐在一边陪着,另张罗着替他添饭夹菜。待息了灯,二人放下鸳帐同床异梦,周丹青辗转思量着他与张玉蓉,这么多年来,明里暗里百般纠葛,总不能算是不喜欢,可他俩都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人,且不论天性人伦,单就周家的老爷太太要如何应对但他毕竟笃定了主意要救张玉蓉,悄声唤一句“棠落”,见妻子已睡熟,轻手蹑脚出了卧房,趁着窗外透出的银灰寻出火炉子煎起药,酸苦的白汽渐渐腾到脸面上,他一辈子只豪迈这一次,往桌上垫了张油纸,一只手牢稳压上去,紧紧握着雪亮的钢刀对着小指关节往下切割。
第二日大早,刚给父母请过安,周丹青捧着刚熬好的药马不停蹄奔进花园里,桂奴舍下张玉蓉不知跑去哪里玩,房门半掩着,周丹青一进去见玉蓉还正睡得熟,他刚刚放下心来,竟见床





无绝期+家事+水仙 分卷阅读5
褥上染了零星的暗红,想是玉蓉半夜里呕血沾上的,一时更觉摧心蚀骨,忙轻声唤着玉蓉起来,张玉蓉嘴唇忽然一抿,原来早就惊醒,睁开了眼对周丹青道:“我还当你真就不来了,正在这屋里思量寻死的法子。”周丹青听得又惊又恐,心里酸楚难安,故做了安定淡然说道:“辛辛苦苦熬上药,巴巴盼着你能病愈,你倒是说这样的胡话呕人。”张玉蓉面色蜡黄摇着头默不言语,周丹青端着药碗喂他吃药,张玉蓉瞥着脸躲闪,他皱起眉劝道:“这付药不比相前的,保管你能药到病除,我自然知道你吃尽苦头,可是蓉哥,你就当单为了我,待得身体痊愈,我求爹娘把你放出去,日后吃斋念佛,求佑你能安享荣花,再不受人间疾苦。”张玉蓉哆嗦了半天,终于把一勺汤药吃进嘴里,周丹青喜出望外,连忙再喂,正露出手上缠的白纱,玉蓉问他:“手是怎么了”周丹青笑道:“逗个鹦鹉没留神,叫那东西啄了一口。”张玉蓉也没多想,只是轻声道:“荣华富贵我也享过了,人间冷暖也早不新鲜,我只期望你能一直记得我,别当是草尖上的露水转瞬即逝,待往后妻妾成群、子女环膝,还能念着唱戏的张玉蓉,我便已能含笑。”这一字一句抽打在他身上,周丹青几乎要脱口说出往日所有隐忍,但毕竟无可言诺,垂目不语。
、第5章
他再宽慰张玉蓉几句,满心的残破的痕迹无暇收拾,瞧着他渐渐睡下便走出房,一路上又牵挂玉蓉屋里阴冷潮湿,身边又缺个殷勤服侍,不知仍得吃多少苦头。待出了花园,猛见着孙棠落正望眼欲穿等候着,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孙棠落本是绝顶聪明,明知道自己丈夫心存奇念,哪愿意直言点出来,忙和颜悦色对他道:“早听得相公宽恤待人,我也绝非是刻薄不容人的,只是张公子也算是自家人,日后熬药的活计大可交给下人,叫香娃候在厨房里守着,待煎好了立刻给他送过去,免得相公日夜操劳。我自然也懂得如何做事,刚才收拾出参膏鹿茸正准备送到花园里,也不知对不对病症,还请相公先过了目。”周丹青听得一愣,深知他妻子所言句句殷诚,心中感激不尽,二人相伴着返回去,少不得一场夫妻恩爱浓情蜜意。孙棠落裹着水红的小衣,熏得面上红朴朴的又道:“说句造次的话,爹爹身边本不乏如花美眷,不如向他求了张公子,我俩分庭而居,都是伺候相公。”周丹青想了想笑道:“哪有你说得这般轻巧。纵是爹同意了,娘怎么能容他。”他心里又涌出无限愁伤,一边可悲玉蓉命途多舛,一边感激他妻子温润贤良,斜眼瞟着孙棠落,唯恐自己往日寒了她的心,忙把烦恼收敛住,一心一意陪伴她。
自这之后,房里有孙棠落帮着操持,香娃每天熬好药交给他过目,周丹青只管捧着瓷碗巴巴送去花园里。那方子虽是古怪但确有奇效,玉蓉的气色果然一日胜过一日,周丹青瞧得欣喜欲狂,往日的愧疚一扫而空,坐在屋里只剩下欢喜。玉蓉披一件白褂子朝他冷笑道:“你这是替谁高兴,就算我死不成,也轮不着你过来,原该是老爷探问才是。”周丹青知道他说的气话,抿着嘴逗引道:“不如朝我爹要了你,你日后住到我那院子,我也免得两边跑动。”玉蓉听得身上一震,满眼绽出奇异的绚烂,却又听周丹青道:“蓉哥你别恼,我是跟你说笑话。你现在只管着养病,终究有一日我会把你放出府。”张玉蓉木愣了半晌,垂了眼淡淡说:“我早是就人不人鬼,到外边又有什么用。”
天气好的时候,两个人到花园里散步,玉蓉虽久住在园子里,却从不曾好好游览一番,逛到草木深处,仿佛误闯进桃花源,四处乱红芬香、落英缤纷,拖着尾巴的白孔雀躲在假山后面,再有风疏云淡,碧水淙淙,几乎让他想一步步迈到天上去。周丹青笑道:“你过去被烦病扰得一叶障目,总瞧不见这世上的好处,等到身体康健起来,心里也自然快乐。”张玉蓉偏着头笑道:“可巧我偏偏叫那一叶害苦了,满园子的繁盛竟然从来没瞧见。”他穿的薄绸褂子迎风腾起来,好像霓裳羽衣化作云朵,笑容渐渐沉凝在脸上,连同着往昔眷恋不舍都深深烙进魂魄,周丹青猛一恍惚,想再说些温言软语,又不知如何言语。忽见桂奴远远的寻过来,见到他喘着气道:“可要小的好找。恭贺少爷大喜,香娃姐姐说少奶奶得了喜,请您赶快回去看看。”周丹青听了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张玉蓉,拔腿就要往园外跑,玉蓉忽然下狠劲扯住他,眸子里盛着一汪翻滚的水,嘴唇却紧紧蚌合,仿佛抵死仍是一言不发。周丹青笑道:“蓉哥你先回屋歇一会儿,我瞧过了棠落再来看你。”不由分说撇开张玉蓉,一边往前跑一边听着身后依稀有人高声呼喊他。待一溜烟赶回去,孙棠落正在屋里含笑等候着,周丹青忙问:“是个何样的孩子”香娃站在小姐身后掌不住笑道:“现在哪能瞧得出。前连天小姐恹恹不思饮食,刚找了大夫来瞧,竟是害了喜。过去听说好事盈门咱们还不明白,今天才懂得什么叫天上掉下来的福份”周丹青听得丫头如此,心中更是欢喜,连忙赶着回禀爹娘,老爷太太自然喜不自持,忙叫人通告亲家,又捧了族谱黄历算日子取名子,周家上下一片欢腾景像。
张玉蓉偏在这时候犯起病,趴在床上大口呕出血,一床薄褥被揉搓得不成样。桂奴只怕触了老爷太太的霉头,把门一关便任他在里面作死作活,自己落得清闲,跑进园子里打雀儿玩。到深夜里,周丹青高高兴兴端着药来瞧一蓉,推开门见那情形大惊失色,不知道一日之间他竟又病成这个样,双脚像生了根不知往前迈,张玉蓉尚存一丝余力,缓缓抬了手把他唤过去,周丹青这才连忙喊“蓉哥,蓉哥”玉蓉气若游丝朝他笑道:“丹青难为你这时候还想着我,可惜我总配不上,今日里受得种种都是自作孽。过去总也劝自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可终究看不透。这辈子挣得没完没了,等到死怕还是没完没了。”他分明攒了万千的委屈,可终归只说出这几句,周丹清听得模糊时作糊涂,待听到明白还是作糊涂。他好说歹说把药喂给玉蓉吃,此时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愿想,自己是即要做别人的父亲的人,再行不得当年那套荒唐,纵是尚存万般不舍,也强自压进心里。可玉蓉口口声声念的死,他又委实不敢想,人活着时早已经纠葛不清,那他死了呢,这一番有始无终又如何依托
周丹青无可奈何走出去,昏暗的背影像要溶进月光里,张玉蓉又哆嗦着爬到床台瞧他渐行渐远,银辉映着他瘦削的脸,本应是伤心致极,却忽然勾起唇角绽出明艳的笑




无绝期+家事+水仙 分卷阅读6
颜。那一年,他和周丹青尚是亲密无间,半大的孩子已懂得朝朝暮暮,玉蓉本惯作这各式恩情爱慕,却从未真正被人爱,听了虚虚实实的海誓山盟,不由不信以为真,痴心妄想空守着少爷。眼瞧着周丹青渐渐年长懂得分寸,两个人再不好形影不分,他生怕往日少年懵懂无足牵挂,暗地买通太太的丫鬟给自己送了一碗汤,喝下之后装起重病。从此别人都以为太太害了他,周丹青再不能抛舍他,舍下往后十几年的荣华富贵、春风得意,只愿挣来周丹青一腔真心实意,到后来假戏真做,果真染上心病,周丹青待他好,他就能活着,待情意转至凉薄,他便只有死。可是对于他现在,死未尝不是好事情。玉蓉笑累了,摇摇晃晃又躺回床上,满屋的冰凉顺着指尖往心里爬,睁着眼睛数眼前缀出的无数不甘和愁怨,太多的恨与怨要他心慌神乱,再闭上眼,脑子缀着各式明暗交接的愁苦,混沌相偎着凝滞在面前,抹也抹不去。
朝朝昔昔再熬下去,玉蓉的病总不见好。孙棠落在大雪天里生下个女孩,周家的人倒还算高兴,门口悬上鞭炮热热闹闹放一通。周丹青仍是每日里给玉蓉送汤药,手上缠得纱布又厚一层,拈着白瓷勺子把药喂进他嘴里。连着这一番细心调理,玉蓉身上时好时坏,骨瘦如柴再作不出贵妃样子,可周丹青仍以为他正渐渐康复,深冬屋子里阴冷,周丹青另给他置了火炉棉被,拨了手脚勤快的下人来伺候。赶上哪一日阳光明媚,他扶着玉蓉到外边晒太阳,花园子少了往日的浓荫繁茂,枝头上挂着一团团残雪,地上映出二人相互缠接的影子,他对玉蓉说:“我总也忘不了你唱戏的样子,待再吃几付药,兴许病就好了,你还给我唱贵妃醉酒,掂着金樽直喂到我嘴里。”玉蓉仿佛影绰绰的见到那情景,点了头满口答应他,因为身上被太阳照晒,心里也渐渐的暖和,烦忧焦虑暂搁脑后,他心中也默默寻思,或许自己真能痊愈,周丹青虽是软弱,却终究爱着自己,他们之间远不会有结束,日子还早,谁知道已后会如何呢。
张玉蓉在开春之前死了。
几年后,周郑成把生意交给周丹青,只管作富贵闲人,大太太日日只管吃斋念佛,再无心打理宅子里的事,孙棠落另给周丹青养了个男孩,一家人欢欣鼓舞,摆了三天三夜的满月酒,大红的鞭炮皮在地上落了厚厚一层。香娃年纪渐渐大了,孙棠落赏了嫁妆把她配给个生意人做续弦。那人家资算殷实,待她也还过得去,到了晚上房里然起明亮电灯,一屋人的面孔清晰可见,她抱着孩子给一群妯娌姐妹讲在周府所见的奇事,说完了扮杨妃的张玉蓉,有个小姑子忍不住问:“这倒真真奇了,你家少爷既喜欢那戏子,怎么又不肯要他后来呢,后来又怎样”香娃忙着奶孩子,头也不抬,只淡淡说:“我们小姐说:这一般没完没了的怨孽,有情有意,无缘无份,落得最后又能如何不过充一场笑话。这档事,没后来。”
家事作者:小窗浓睡
文案:
民国腔,有雷.
、第1章
赵家府的当家赵晚汝坐在黄花梨圈椅上,大丫头同喜握着黑琥珀梳子替他梳理头发。黑鸦雅的长发从指间泻过去,好像滑腻的水触手冰凉。她稍低低身子,轻声问:“大少爷,可要梳个什么发式”晚汝含笑摇摇头:“哪那么多讲究,束起来就是了。”
同喜便不多问,继续给他梳头发,一边挑着眼悄悄瞅镜里的少爷。过而立的大少爷,青春不再的年纪,却还是张孩儿面,小时候因为身子孱弱,给当成姑娘养,到现在仍是透出股娇气。可就是这么个人,做正室的娘亲早早过世,赵老爷子荒唐一辈子,临咽气还惦念着新同坊的小戏子,留下拢不清的家业,让他个孩子在豺狼虎豹般的叔叔身边讨生活。这其中的艰难有谁说得清。
旁的少爷公子整天花心思淘气快活时,他便拨打起算盘打点家事。一肩担起流年的愁肠,一肩挑起这一大份家业。好在赵家行运如有神助,办丝场,开分店,生意兴隆,钱庄银号里也都入了股,家资较已往更盛,俨然一副华年盛景,只是赵家府大少爷现在仍是孑然一身,贴心人也没一个。每每忆起往事,晚汝总摇摇头,抿着嘴苦笑:“也不算辜负我了。”
头梳好了,干干净净系了条辫子。要说晚汝,年龄虽长了,可还是美的,他这类人,圆圆的脸,小尖下巴。本就不显老。相比之下,反倒比小他几岁的表少爷赵晚泙更少相些。
想到晚泙,晚汝不禁又问:“那是几点的火车,晚澜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三少爷赵晚澜是晚汝嫡亲的兄弟,小时候被晚汝做主送到法兰西去留了洋,快十年了,这还是头一遭回家。同喜忙眺了眼柜子上的西洋小坐钟,摆坠一晃一晃的像荡秋千,说:“才大早呢,三少爷信上说晌午才能到。”
晚汝嗯了一声,起身去逗架子上的大白鹦鹉,多逗人的小东西,会念古诗,讲俏皮话,段克为它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晚汝想了想,忽然问:“那个耳坠子呢,还不替我戴上.”
同喜忙走近柜子,抽出一个小暗盒,里面摆着个金镶玉的小盒,扣着琉璃锁,她用绢子托着,开了锁,是一只更小的紫檀盒子,雕着雷文飞凤,沉淀上年代的芬芳.再开了盒子,才见一枚银灰的耳坠,闪着一点沉静的光色,有如美人迟暮.
这是件有来头的古物,本是一对的,年代久远失了一只,而就这一只,据说已经价值连城.当年晚汝的母亲瘫在床上,硬塞给他,人都糊涂了还一个劲喊:“不能给了别人”
同喜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拈起耳坠,仔细瞧瞧,米粒大的坠子上还刻着字,可惜已是其文漫灭,不可细观。晚汝自小打了耳洞,同喜轻轻替他扣上,端起手镜,恭恭敬敬摆在她主子面前。晚汝却不看镜子,只盯着窗口。
晚汝怕见风,赵家的窗子都是关着的,每间屋子都阴暗,仿佛阳光永远也透不进来。只有一道淡漠的颜色是光暧昧的魂魄,映出一团尘埃,在那片地界里沸沸扬扬,仿佛那边不属于人间似的。
晚汝瞅着出了神,他摸摸耳坠:“昨儿我看着,外边那棵桃树苞都爆开了是吧”他声音太轻了,同喜没听着,还端着镜,盈盈笑着:“您有时候不戴这坠子了,真是挂念小少爷了。”晚汝点点头,声音还是极轻的:“毕竟是我的亲弟弟啊。”
要说三少爷晚澜,晚汝真是极疼爱的,娘亲死的那年他才八岁,周遭是刀枪箭戟,明争暗夺,晚汝只得咬着牙送他走,有多少难自己一个人捱。
正当这时,一个小大姐小跑进来,满面红光:“大少爷




无绝期+家事+水仙 分卷阅读7
,三少爷的车到正门了。”晚汝忙站起来,同喜替他批上外衫挑了门帘笑道:“您看看,想么来什么。”晚汝待要出去,猛得被太阳一打,只觉眼前一片白光,没来由给惊的心慌神乱,大少爷定定神,又钻回屋子,重坐到圈椅上。同喜把门帘支开一道,站在他身后拿美人槌替他捶肩.
外边传来一片热热闹闹的笑声,大院里,一群丫头家丁拥着个洋装公子,正是赵的小少爷赵晚澜,旁边跟着位年亲绅士,一样的西洋打扮,戴着金丝边眼镜,他瞧瞧晚澜,抿着嘴笑了。晚澜朝他道:“刘一非,你可别客气,待会儿见了我哥就当是自家人。”
同喜闻了声音便迎出来,规规矩矩朝着两位公子打了万福,刘一非反倒不习惯,他是新法人家在国外又呆得久了,这次陪好友回国,早给些雕梁画栋迷昏了头脑,又见一位中国“闺秀”朝他行礼,真是万般拘束。
一个小丫头挑起帘子,同喜引他二人进了里屋。房里阴暗,晚澜在外面晒饱了太阳,只觉一片昏黑,不禁“哎呦”一声,回神定睛一看,却见一位华衣男子端坐在椅上,皎白的脸孔美若女子,一双漆黑的眸子默默盯着他们,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不知怎的让他打出一个冷战。
晚澜凝神瞧了一会儿哥哥,呜一声掌不住哭了,捂着脸,埋在自己肩上,年年岁岁积下的泪水一齐涌出来。晚汝瞟了眼刘一非,反倒气乏,看着自个儿的亲兄弟,没来由觉得陌生,送他走时还是个半大小子,穿件苏绣的褂子,说话细声细气。这会儿赶上自己高了,一身洋装洋鞋,杏眼吊着,长得越发像娘亲。
晚澜仍呜呜咽咽的哭着,连带着一屋的下人都红了眼圈,同喜忙送上抹泪的绢子,几个年长的婆子也纷纷劝慰。晚汝端端正正坐在椅上,瞧着晚澜气喘平了,微微一笑道:“又不是妇人家,哪有那么多眼泪。”
晚澜待要再哭一场,听他这言语,脸一阵青白,退了一步,也坐在椅子上。同喜忙笑道:“少爷是欢喜紧了。”晚汝摆摆手:“也罢了。我身子乏了,这里也不是见客的地方,你先下去歇着,待会儿到偏厅上去。”晚澜抿了下嘴唇,猛站起身,快步走出屋去。刘一非还想对晚汝客气几句,大少爷却由丫头扶着走开了。
晚澜给安排到幼时住过的屋里去,一走进门,房中不甚亮堂,点着大少爷喜欢的熏香,依稀还是当年的布置,沉香木案几上摆着活眼儿端砚,细光锋湖笔,雕木炕上犹放着他临走还玩过的缎面老虎,自己都记不清了,难为他哥哥想着。
晚澜坐在床沿,万般滋味涌上心头,道不出如何苦辣酸甜。哥哥啊,他的哥哥,口上说着疼他,却从没夸过他,陪过他,待他,还不及丫头亲。
这些年,自己远渡重洋,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寂寞,他在家里可有惦念本已为心肠都给凉透了,可大少爷一通电报,还是迷昏了脑仁儿,一路上坐轮船,乘火车,星急火急的赶过来,不过想瞧瞧自己的亲哥哥。可等来了,见着了哥哥,唯一的哥哥啊,他怯怕了。
这个人究竟是谁啊他的唇像含着血,面色白如鬼魅,像个纸皮缝的假娃娃。也许他早就是这样了,自己小时候总昂头看这个假娃娃。晚澜想着想着便哭了。哥哥究竟什么模样晚澜只记得是“假的”,别的,别的,他看不清。
他跟晚汝之间隔着层磨沙的玻璃,拼死了也砸不开彼此的隔膜。
晚澜凄凄惨惨的抬起头,看到雪白的帐子,别着玉蝙蝠钩子,想着有一年,晚汝跟段家少爷出门吃酒,喝醉了便躲在自己房里灌醒酒汤,他那时小,只记得哥哥仍是姑娘打扮,脸儿红朴朴的,大眼睛含着水,他想偎到哥哥怀里,却听见晚汝吃吃笑着说:“真好,你哪儿都去的了。”声音又软又黏。
晚澜把腿抬起来,抵在雕花的床柱上,这是一双修长,文明的腿,能跑遍五湖四海。只是这时候,大少爷可还稀罕无论如何,摸着自己的腿,他安下心来,他哪儿都去得了。泪水在脸上干了,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他在阴暗的屋里影绰绰的笑了。
、第2章
一个小大姐突然推门进来,手上端个青花瓶子,瞧着三少爷,惊了一跳。晚澜沉着脸把腿放下来,细眉一挑:“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丫头往少爷房里闯”小丫头才刚梳上头,给晚澜唬得不得了,好半天喏喏道:“大少爷说院里新开了桃花,特意折了拿给您玩。”晚澜看看她捧的花瓶,里面插了一束桃枝,星星点点开着些花,倒也应景,伸手便接了。随口问道:“大少爷还说什么了”小丫头低头垂手,小声答一句:“没了。”便不言语。“丧气的慌。”晚澜背过身去冷笑一声:“这个家二十几年了还是一个样。”他把花摆在桌上,想着刚刚还昂然的生命,转眼就会调零,不由得悲从中来,只觉得这桌子,这顶帐,这床,整一间屋子都跟活着的东西格格不入,抬腿便往外走。毕竟是离家久了,没走几步他便绕在曲径上迷了方向,丫头从后面追上来:“三少爷,您走错了路。”却说晚澜最是听不得“三少爷”这个称呼的,扬手便甩了丫头一巴掌,大骂道:“你有哪门子的三少爷”小丫头没留神,磕在石阶上,旁边忽然有人道:“少爷仔细手疼。”却见是晚汝的贴身丫头同喜,只见同喜道了万福,笑盈盈走上前:“大少爷正念叨着让您过去呢,他身子总也不爽利,见着您却舒坦多了。”晚澜便不说什么,只随着同喜去见晚汝。偏厅的门槛高高的,晚澜抬腿跨进去,只觉一阵阴风扑面,凉得头皮发麻。他往里面瞅,宽敞的室内也是暗的,只能看见一张楠木桌子,上面放着个白玉瓶子,不知谁拿毛笔写上句“月光如水水如天”。晚汝坐在桌旁,苍白的脸稍稍有了红润,可唇仍是枯的,有如晒过的花瓣一般。他穿件黑缎长衫,身子隐在阴影里,只能见一张白脸。晚澜瞧见哥哥正微微朝自己笑,顿觉酸心彻骨,几步跨过去捂住他的手。大少爷的手又凉又软,晚澜终于掌不住哭了,“哥哥”他喊了一声,却赶紧擦干了泪。同喜扶晚澜坐下,丫头们摆上果子,又端了“秀眉”茶上来,一干人等都退去了,只留茶博士伺侯。晚澜低头吃茶,半晌过后才幽幽道:“哥,你怎么就送我去那里你可知,你可知..”他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哽咽住。晚汝摇摇头:“你不知我的心思,莫要怪我便是。”晚澜冷笑道:“旁人都道我是富贵乡里长起的,可在那远地界,哪个真心待你,纵是死了也没人多问一句。哥哥倒好,一句话便撇清了。”晚汝笑骂道:“怎就长了张破落户的嘴。”他沉下眼睛,温柔的看着晚澜,就像看着另一个美好自
123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