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惊蛰
作者:刘默2018
他是推理天才,他是王牌卧底。他蛰伏八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甫一出手,他就把潜伏在日军司令部里的地下党传奇卧底揭露出来,让特高课欣喜若狂,但真相果真如此吗?他恃才放旷,锋芒毕露,高调的作风和地下工作格格不入,但他以独特的行事风格,游走于日伪敌特之间,借力打力,为我所用,他征服了敌人,也征服了自己人。高手过招,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卧底争锋,每一次都走在剃刀边缘。他是刘星野。他的代号叫惊蛰。
代号惊蛰 序章 偶遇
哈尔滨,一九三九年夏天,万里无云,阳光灿烂。
特高课大门口,几个军官走出来,看上去他们的神色都有点失落。
永井回头看了看门口挂着的特高课的牌子,又看了看里面那座结实的大楼,心中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他是被调离的。
这是一种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因为工作不力而被调走的。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是他的老部下。一年前,他们趾高气扬地来到这里,一年后,他们一起被扫地出门。
永井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看他工作了将近一年的地方,又转过身来,看了看前面这座带给他耻辱的城市,心中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这时,几个军官沿着马路走过来。他们对着路边的大楼指指点点,看上去他们好像是这里的主人一样,那种趾高气扬的姿态和一年前永井几个人来到这里时,简直如出一辙。
这些人就是接替永井的松本和他的部下。
永井和松本已经交接过了。
看到永井几个人,松本走过来。两位特高课长握了握手。
面对自己的继任者,永井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永井说:“松本君,如果作为前任还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那么,我想说的是,在这座城市里你有很多对手,其中最难对付的既不是军统滨江工作站的老k,也不是苏联远东情报站的神父,而是共产党在哈尔滨的领导人,他的代号叫谷雨。松本君,请你记住:如果你不能征服谷雨,你就不可能征服眼前这座城市。这是我作为过来人给你的一个忠告。”
对踌躇满志的松本来说,一个失败者的忠告毫无意义,他只是礼貌性地向永井表示了感谢。
两位特高课长几乎同时举手,互相敬礼致意。他们身后的几个部下也都跟着举起手来。
这一瞬间仿佛被定格了。
特高课的大门口前再次见证了一位特高课长的离去,和一位新任课长的到来。
带着一份酸楚,永井和他的手下随即上车,黯然离开。
望着远去的汽车,松本对身边的助手说:“永井这家伙就是一个十足的蠢货!”
一个助手笑出声来。
另一个助手问:“课长,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一个失败者是没有资格向别人提出忠告的。”
说完,松本转了一下身子,面对着眼前的这座繁华的、充满了异国情调的城市,举起双臂高呼:
“哈尔滨,我来了。我要征服你!”
……
……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的哈尔滨,天寒地冻,北风呼啸。
一个警官沿着马路走过来,路边还堆着前些日子残留的积雪。
看到路边吴记茶庄的牌子,这个年轻的警官停下了脚步,略微沉吟了一下,便转身朝茶庄走来。
看到一个警察走进来,一个伙计赶紧跑过来打招呼。年轻警官在门口的垫子上蹭了蹭鞋底带的雪,摆摆手,表示他只是进来随便看看,让伙计自己忙去。伙计连忙点头,说您随便看,随即走开了。
这个警察身材高挑,看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穿着黑色的制服大衣,戴着大盖帽,手上是一副黑色的皮手套,脚上穿着一双擦得锃亮的大皮靴。
普通人对于警察总有一种敬畏心理,但是,自从日本兵开进来后,这种心理就荡然无存了。如今这年月,那些中国警察面对日本人时一个个点头哈腰,而面对中国人时却横眉立目,这让中国警察的形象在普通老百姓中间早就毁之殆尽了。
敬,已经不复存在了;畏,倒是真真切切的。
但是,眼前这位这个年轻的警官看上去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严肃,冷静,不怒自威。往那儿一站,就是一个标准的警察样本。看到他,那种敬畏的感觉又不由自主地从心里冒出来了,那个伙计离开前不由得多打量了这位警官两眼。
年轻的警官迈步走进店里。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店里的环境,然后收拢目光,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到柜台前,低下头挨个打量着柜台上摆放的一溜茶瓶。茶瓶那里面放着各式茶叶,瓶壁上贴着标签。
警官带着欣赏的目光一一看过去,不时捏起一撮茶叶,放到鼻子下面闻一闻,脸上不时露出微笑。
看样子这是个爱喝茶的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过来。
警官闻声抬起头来,回过身,打量了一下中年人。只见他穿着一身灰色的棉长袍,举止稳重,颇有些书卷气,就问道:“您就是吴老板?”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可不姓吴。”
“可这招牌上写着吴记茶庄?”
“我是不久前从吴老板手里盘下的这里,吴记这个字号在附近也算小有名气,所以,过手后字号也没改。”
警官的脸上显出原来如此的神情。“老板贵姓?”
“免贵姓柳,风摆杨柳的柳,柳伯钊。”柳老板掏出一盒烟,递给警察。
那个警官摆手拒绝,说谢了。
这个举动让柳老板略微有点吃惊:洁身自好,这样的警察如今可不多见了。
“柳老板不是本地人?”
“大连的,到哈尔滨碰碰运气。”
“运气?”年轻警官的话里颇有些揶揄的意味,“如今这年月到哪儿都需要运气,不管你是做什么的。”
“那是,那是。”
年轻的警官转过身,又重新打量起柜台里的茶叶来。
他没有回头,说道:“这里的货色还真不少,看来生意不错。”
“哪里,哪里,兵荒马乱的,不过混口饭吃罢了。一看您这位警爷就是喜欢喝茶的,您挑几样中意的,小店奉送,算是刚开张的优惠。”
警官转过身来,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柳老板。
“奉送就不必了,柳老板刚才也说过,生意不好做,大家过得都不容易,何况你还是刚开张,怎么我也得照顾一下你的生意吧。”
柳伯钊又感到有些吃惊:如此体恤民情,这还是满洲国的警察吗?
最后,年轻的警官挑了几样茶叶,柳老板吩咐伙计包好。当看到警察掏出钱包时,柳老板再次惊讶起来。这年月能遇到一个不拿不要的警察已经很难得了,不愿意占便宜,宁愿自己花钱的警察就更少见了。
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眼前这位年轻的警官,发现他果然和一般的警察不一样:身上丝毫没有一般警察身上常见的那种飞扬跋扈的痞劲,脸上也不见那种老子就是爷,见什么就想拿什么的无赖相,反倒是相貌端正,目光明亮而平静,两道剑眉,给他增添了一份英武之气。
他身材高挑,虽不魁梧,但非常匀称协调。挺胸抬头,举手投足之间显出一种训练有素的干练和冷静的气质,配上他一身黑色的警察制服,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柳老板不由得暗吸了一口凉气。
不贪不腐,不骄不躁,年纪虽轻,却沉着干练,想不到哈尔滨的警察厅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根据他的经验,这种人多半是有真才实学的,如果此人死心塌地为日本人做事,倒可能是我们的一个劲敌。
这是什么人?为什么以前没听说过呢?
这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心头:莫非他就是那个人?
不过,这个念头随即又被他驱散了。他自嘲地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柳老板殷勤地把年轻的警官一直送出门口。出来后,年轻的警官彬彬有礼地请他留步,然后,提着几袋茶叶,踏雪而去。
看着那个警察离去的背影,柳老板再次为这个年轻人惋惜起来:可惜他一表人才,却甘做日本人的走狗。尤其他这么年轻,更让柳伯钊感到痛心。他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茶庄。
柳伯钊,这个看似普通的茶庄老板,其实正是让日本人寝食难安的哈尔滨地下党的领导人,代号谷雨。
上一任领导人牺牲后,上级派他来这里主持工作。他前任的代号也叫谷雨。半年前,老谋深算的松本就任哈尔滨特高课的课长。这半年来,哈尔滨的地下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哈尔滨地下党的原领导人谷雨牺牲,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柳伯钊被派到了这里。
他已经是哈尔滨的第四代谷雨了,前三任谷雨全部牺牲。
作为哈尔滨地下党的领导人,他掌握着很多秘密,有些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哈尔滨地下党最核心的一个秘密,就是打入日军司令部的地下党卧底、代号“大寒”的身份,可是,即使是这个秘密,上级领导也是知道的,只不过知道的人很少,不会超过三个。
但是,有一个秘密,即使是上级领导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只有柳伯钊一个人知道,更准确地说,只有谷雨一个人知道。
那就是惊蛰。
惊蛰不是节气的名称,而是一个人的代号。
他是第一代谷雨安排的一个卧底。
从一开始,谷雨就打算让惊蛰做长期卧底,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启用。
每一代谷雨都会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他的继任者。前面三代谷雨,两个牺牲,一个受重伤被撤出后也牺牲了,他们从来没有唤醒过惊蛰,但他们都把这个秘密保存了下来,他们都希望有一天,能在关键的时刻启用惊蛰。
刚才,柳伯钊在看到那个年轻的警官时想到的念头就是:这个警官会不会就是惊蛰呢?
他知道惊蛰就潜伏在哈尔滨警察厅里。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对他而言,今天的事儿,只不过是警察厅的一个警官到他店里买了几袋茶叶而已。他很快就忘记了这个小插曲。
那个年轻的警官叫刘星野,是哈尔滨警察厅刑事科的一个小队长,因为推理能力极强,破过不少大案,虽然年纪轻轻,但在警察厅里已经颇有些名气了,甚至有记者在报纸上报道他的事迹时称他为神探。
一个这么年轻的警察就被冠以如此醒目的称呼,会不会有些过分呢?事实上,如果提到刘星野破过的那些案子时,大多数人都会惊讶不已:难道这些颇有影响的案子真的都是这个年轻人破获的吗?
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反正在哈尔滨警察厅里,即使是那些最富有经验的老资格的警察,也没有人会认为神探这个称呼对刘星野来说是名不副实的。
总之,年轻的警官刘星野在哈尔滨警察厅里正处于风头正劲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看好他前途无量。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他有一个代号。
这个代号就是惊蛰。
从第一代谷雨发展刘星野加入组织,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年了,这期间他从来没有被启用过,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知道他代号的人,整个哈尔滨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谷雨。
柳伯钊和刘星野两人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但仅限于代号,其他的情况则一无所知,包括他们双方的真实姓名。两人素未谋面,今天的相见只是一次偶遇。
他们两人下一次见面是在一年以后。
代号惊蛰 第一章 劫道
“救命啊!”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声从胡同深处传了出来。
此刻正是傍晚时分,路灯早已亮起,傅家甸胭脂巷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傅家甸这一带是哈尔滨有名的黑街,是个谁也不管的地方,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里却病态地繁荣起来,到处都是廉价的妓院、酒馆、赌场、大烟馆。
这里的白天和夜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两副面孔,上午各家店铺很少有开门的,只是到了下午,才陆续开张。整个街道显出一副懒洋洋的神情,只有那些卖苦力讨生活的人才不辞辛苦,站在寒风里不停地叫卖,间或有几个站街的妓女,怯生生的站在路边,冷漠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
但是到了晚上,这里就变得异常热闹起来,所有的妓院、酒楼全都开门迎客,叫卖声吆喝声猜拳声不绝于耳,到处灯火辉煌,全然一幅醉死梦生的画面。
和这种病态的繁荣相伴的就是不停地发生斗殴。在这里,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打架的借口什么都有,为了一个女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威风,有时甚至为了几块钱,为了别人多看自己一眼,甚至为了一句话,就可能把人给捅死了。
这里的人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遇到打架的事,大家不是躲得远远的,而是围起来看热闹,看到兴起处,还有人跟着好。更有好事者,在酒楼上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几个人打起赌来,看下面谁能打倒谁,输者罚酒数杯,也算是助助酒兴了。
前几年,日本开拓团侵占了农村大片土地,那些失去土地的老百姓被迫离开家乡,很多人在城里流浪,很自然地,傅家甸一带成了不少流浪农民的归宿。
他们在街头乞讨,有的人把妻子女儿卖到妓院,然后就在鸦片馆、赌场里耗尽悲惨的人生。如果是在冬天,每天早上,路边总能看到几具被冻死的尸体,人们从尸体旁边走过,面不改色,好像地上躺着的不过是一条狗一样。
在这一带,大白天公开抢劫也不稀罕,喝醉了酒的人糊里糊涂被扒光了衣服的事经常发生。黑帮决斗也喜欢挑这里,双方几十号、上百号人拿着棍棒、短刀,大声吆喝着,杀他个昏天黑地,不亦乐乎。
面对这种情况,难道就没人管一管吗?
日本人对这里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他们无力管,也不想管。大日本帝国勾画的王道乐土只瞄着中国富庶的地区,可不包括傅家甸这种地方。
警察早就不敢到这里来了,顶多只是走走过场,这些人只想着抱着公家饭过日子,可不想糊里糊涂的把命丢在这里。在这里隔三差五,就会不明不白地少个人,多具无名尸体的事在这里早已经司空见惯了,如果想要逞英雄,没准第二天消失的就是你。在这里死个人比死条狗还容易,不管你是低贱的流浪汉还是穿着制服的警察。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傅家甸这一片就是以这样一种独特的气质,吸引了哈尔滨三教九流的各路货色,这里杀人越货的好地方,也是各种黑市交易的好场所。地痞、流氓、伤兵、逃犯、青帮、日本浪人、野鸡流莺,真是白丑大全,应有尽有。
总之,这里的空气里弥散着低贱、恶俗、粗野的颓废之气,失败者则是这里所有人的共同标签。
这一片巷陌纵横,差不多每条巷子都是这样一副艳俗不堪的样子,胭脂巷就是其中的一条颇有代表性的巷子,傅家甸所有的特点在这条长不过百米的巷子里全都有所体现。
刚才那一声惨叫就是从这里的一条胡同里传出来的,不过这一声惨叫引起的反应和一声咳嗽差不多,一个站街的妓女向这边转过头,两个坐在路边的酒鬼停下喝酒,几个闲人停止说话,一个路人停下,竖起耳朵听了听,又马上走开了。
不一会儿,这些人看见一个高个子从胡同里面跑出来。这人一身车夫的打扮,一件破棉袄用一根绳子扎着,头上戴着一顶破棉帽,把头遮住了大半,他飞快地从这些人身边跑过去。
那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妓女注意到车夫的一只胳膊好像有些不灵便。事后,她跟警察说那人的胳膊好像受了伤,但她没看到血,地上没有,那人的衣服上也没有,她只是感觉那条胳膊动起来不如另一边的幅度大,这大概是因为她是做皮肉生意的,对人体运动有着比常人更加细致的观察。
“是右臂。”这个妓女事后对警察肯定地说。
等那个车夫跑远了,这件事才引起人们的注意。胡同里面再也没出来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动静,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快步走进去。
打头的就是那个妓女。
胡同不长,里面没有路灯,黑乎乎的,借着大街上的路灯,那个妓女首先看到的是一辆黄包车。她走过去,发现是辆空车,车上没人。这时,她听到旁边有呻吟声,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
妓女急忙走过去,弯下腰,看见那个女人捂着肚子,嘴里一阵阵抽着冷气,旁边地上有个闪亮的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
这个妓女心中一阵激动。想不到一个弱女子,居然没让一个拿着匕首的壮汉得手,而且还把他吓跑了。大概在女人中间,妓女是受男人压迫最直接的人,所以,当看到一个女同胞这么给女人争气时,这位妓女立刻变得急公好义起来。
她马上蹲下来,迅速拨开那女人的手,发现她手上和肚子那一片衣服上都是血。作为胭脂巷的住户,对这种场面早已经司空见惯了,也知道该怎么简单处理。
那个妓女对躺在地上的女人说:“你不要动,伤的不是致命的地方,就是血出的有点多。”
她立刻吩咐一起过来的几个人,把那辆黄包车拉过来,要他们把受伤的妇女送到附近王医生那里去。
代号惊蛰 第二章 警察
傅家甸这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当然也有郎中。不过,这个开私人诊所的王医生可是有正规文凭的医生,而且还是一个西医,比那些号称有祖传秘方的江湖郎中可强多了。
傅家甸这地方,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所以,伤筋动骨的生意特别多,加上这里妓院林立,各种稀奇古怪的病症也是层出不穷。在这里开诊所,从经济上看,不失为一桩好主意,只是这个地界名气太差,有点本事的根本看不上这里,大概嫌这里的钞票上也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脏气吧。
作为这里为数不多的正牌医生,王医生的诊所生意非常好。他什么病都能看,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挨刀中枪,不管是嫖客得了梅毒,或者是妓女不小心怀了孩子要拿掉,他都来者不拒,开方子开刀子洋洋不落,有钱没钱照收不误。
至于他这个正规医生怎么跑到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来的,那就谁也说不清楚了。有人说他来找他的相好的,听说她就在这里失踪的,也有人说他的相好的是这里窑子里一个姑娘,说什么的都有。反正来这里定居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段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
不过,大家都很敬重王医生。虽然在背后总是议论人家,可是当着他的面,所有人都表现得规规矩矩的,就连那些善于逢场作戏的妓女也收敛得像大家闺秀一样。
原因很简单,这年月谁都怕得病,就是有钱人也怕得要死,老百姓就更怕了,现在看起来不起眼的病,在当时可能就会把一家人都拖累死。这种情况下,谁敢得罪医生呢。
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这句话在哪个年代都是通用的。
再说了,这个王医生也是一个严肃的主儿。看病时,脸上从来不带笑容,说起话来也是硬邦邦的,该三更死的,他绝不会说会活到五更。他咳嗽一声都能把病人和家属吓得直哆嗦,生怕从他嘴里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所以,在王医生看病时,病人一个个无不恭恭敬敬,也一个个无不胆战心惊。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那个受伤的女人抬到黄包车上。
刚要拉走,这时有人说这辆车可能是物证,不能就这么拉走吧。
那个侠肝义胆的妓女立刻火了,放你妈的臭狗屁,放着人证不救,还想着什么物证。
这里的人个个都不含糊,这种情况下,该贪小便宜的也绝不手软。那个妓女在说话的时候,眼睛一溜,看见一个人把手揣进怀里。
这位风尘中人冷冷地说,大哥,那可是凶器,是物证,拿在手里,你就不怕被警察当成凶手给办了?
那个想贪小便宜的人听了,吓得赶紧把偷偷拿走的匕首扔在地上。
几个不甘心的家伙还低着头在地上找着什么,那个妓女冷笑着拿出一件东西。
“喂,你们是在找这个吗?老娘我早就顺走了。”
几个人一看,果然是他们要找的钱包。
这帮人的想法很直接,也很合理:能坐得起黄包车的女人,身上一定带着钱包。所以,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把人抬到车上,同时顺手也摸了一把那女人的身子。
助人为乐,也不耽误顺手发财嘛。
“行,还是你手快。”几个家伙惺惺地说。
“放你娘的屁,老娘是替人家保管。这种落井下石的事,亏得你们也能干得出来,何况人家还是一个受伤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摸人家的钱包,你们还是大老爷们儿吗?”
一个家伙涎着脸说:“我们是不是大老爷们儿,你一试不就知道了。”
一帮人发出爆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妓女小声地骂道。
见几个人没动,她一瞪眼,厉声喝道,“卖什么呆,还不快把人拉走。”
“行了,姑奶奶,你就别在那里吆三喝四了,好像我们哥几个欠你什么似的。走,咱们拉走还不成嘛。”
几个人吆喝着,一窝蜂地把黄包车拉走了。
很快,两个巡警赶到了现场。
两人拿手电来回地照着,这里除了地上有一把匕首、一点血迹和几个闲汉看热闹外,什么都没有了。两个人一商量,留下一个看守现场,另一个回派出所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