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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科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不爱吃草的羊
因为陈镜安早上五点就会起床,出门跑步一小时,买早点,回来洗澡,休息一会儿准备上班。
陈镜安的房门紧紧关着,两人调到第二十二科快一礼拜了,石元强发现这家伙就是个工作狂,两点一线,白天在单位工作,晚上回家了还在工作。
最近他们的工作的主要内容就一样——查卷宗。
自从太古生物爆炸,柳京的治安是一天不如一天,许多刑事案件正在追查,一些是完全没有线索。
二十二科的任务当然不是侦破这些案件,目前他们就三个人,24小时不吃不喝都查不完。
他们的要做的是从这些未破的案件中,找出可能和基因变异有关的案件。
部门成立的第一天就碰上姚启智那样的大案,真不知道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到目前为止,案件算是告破,可是舆论是一片风平浪静,别说报道了,连个短讯都没有。
想想自己差点死掉,还掉了颗牙,石元强就觉得一切太不真实。
提到姚启智的案子,石元强这两天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整理“塔山特大杀人分尸案”的卷宗,因为王静说,他需要熟悉一下重大刑事犯罪案件侦破的流程。
所以,当那些受害者的照片——就是养猪场平房里的场景图象,被送到石元强手里的时候,他真是恶心的三天没吃肉。
他连菜市场肉摊都不敢去,那照片里的人,就和猪肉摊上的猪一样。
为此,石元强这几天还瘦了两斤,只能吃点油条喝点豆浆,倒是挺好。
正吃着,陈镜安的房门开了,他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道:“快点,吃完了去局里。”
石元强喝着豆浆差点呛到,问:“这么早?才七点呢。”
陈镜安已经走到门口开始穿鞋:“下午要去探望受害者家属,上午早点去把事儿做了。”
塔山的案子算是结束了,可又没有结束,失踪者刘有全“生死未明”,陈镜安作为案件负责人要去探望一下,并负责解释说明。
没办法,石元强只好快快地把豆浆喝完,穿好衣服抓起一根油条,穿好鞋子和陈镜安一起下楼。
石元强住的这个地方是个拆迁安置小区,小高层,有电梯,外面看起来还不错,里面却一塌糊涂,楼道、电梯里是脏乱差,物业根本就不管。
整个柳京北部的宏安区,除了老城区,绿地公共设施,剩下的就是这种安置房,都是当年南部工业园区拆迁移居过来的。
所以整个宏安区的治安,算得上是柳京最差的。
陈镜安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他对居住条件没什么要求,只是两人上了电梯却发现,电梯坏了,门关不上了。
“妈的,楼梯。”陈镜安骂了一句,说着转身奔向了安全通道。
石元强还想边坐电梯边把油条给啃了,这下没办法,拎着油条跑吧。
陈镜安多年的老刑警,行事作风一向雷厉风行,就算下班走在路上都像去破案。
一开始石元强很不习惯,八点半才上班呢,两天下来,他就适应了。
好歹人家天天给他买油条吃。
一路奔到楼下,地下车库,两人上了石元强的车——一辆老款的丰田,还是手动档的。
所以在车上,他是没法吃油条了,从家开到局里大约要四十多分钟,赶上早高峰要一个小时,这手动档的车在拥堵的马路上开起来,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好容易上了高架,石元强看着陈镜安手里的档案袋,问道:“什么案子啊?又是杀人?”
陈镜安道:“不是,盗窃。”
竟然是盗窃案这样的小案子,石元强反倒来了兴趣,因为以前他就是专门抓小偷、扒手的。
“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和我们科有关系?”
陈镜安想了想:“一两句话也说不清,到了单位再和你讲。”
现在陈镜安好歹愿意和石元强搭腔了,之前要是觉得石元强在说废话,陈镜安嘴皮子都懒得动一下。
只是石元强这家伙,和社区大妈一起算是练出来了,你不搭腔他能说到地球爆炸,陈镜安想想还是回一句比较好。
石元强不再问这件案子,但他嘴没有闲下来,接着问:“喂,那天你在养猪场,除了看到那些…那些,你懂的,之外,还看到啥了?”
石元强这两天写这案子的卷宗已经写吐了,不光因为那些可怖的景象,更因为他要把这个案子从头到尾动机、作案方式、时间、地点、后果都要理出来,而陈镜安是全程参与,也是直接破案者,所以很多细节都要问陈镜安。
石元强问王静为啥不让陈镜安写,王静告诉他“你要能做陈镜安做的事,我就让他写卷宗”,石元强只好闭嘴默默整理案卷了。
现在,作案的时间、地点、方式都比较明确了,时间就是10月11号晚上,地点红砖房,方式则是用锋利的砍肉刀切断了受害人的脖子——根据后来对尸体的查验,都是一刀致命。
现在的问题主要出在作案动机上,因为犯罪者已经死了,受害者只活下来一个,却又被带走不知所踪,所以只能从前期的访谈、调查入手,拼凑犯罪者的动机。
从刘有全变异后的表现来看,一个重要的原因很可能是姚启智在异化后发狂,在红砖房里杀人,然后在雨夜,以他超人的气力将尸体统统扛回了养猪场。
除此之外,五个赌棍里有一个曾经在赌场上骗光过姚启智的钱,两人有恩怨,可能是导火索。
至于刘有全,纯粹是因为11号那天去赌场找姚启智,结果倒霉碰到了姚启智杀人而被掳走。
但有两点,目前石元强想不通,一是姚启智为什么要用刘有全的电话骗牛彩文去养猪场,将她杀害;二就是,在刘有全同样变异狂化后,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被警察打伤甚至可能打死,而不出手相助呢?到最后才跳出来,胁迫自己结果被一枪崩了。
石元强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还是隐隐作痛,这两个问题他想不通,卷宗就写不完整,所以一定要问一问陈镜安。
面对石元强的问题,陈镜安想了想,掏出手机,道:“我在手机上发给你,到了单位你自己看。”
“好。”
在路上又开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局里,停好车,陈镜安便下了车。
石元强则掏出手机,看陈镜安给自己发了什么。
他在车里看了有十几秒钟,“哗”地一下打开车门,朝着快要走远的陈镜安喊道:“喂,你说的真的假的?”
陈镜安没有回答,只是背着身朝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石元强也知道,陈镜安是不会骗他的。
石元强想着,把陈镜安发给他的信息给删掉了,而他的脑海里,又想起了刘有全姐姐和他说过的一些话,还想起了那头猪。
后来同事过来清理现场的时候,石元强特别留意了,没有找到那头猪。
它到底,去哪儿了?
……………………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我上次尿都被你弄出来了快,我还有什么敢瞒着你的?”
孙峰在自己的家中——一个老破小旧居民区的一室一厅小房子中,坐在那个满是破洞的沙发上,快要哭了出来。
坐在他面前的正是王静。
王静说了要再来找他,于是很快就把他找了出来,对于他卖给老姚的基因药片,王静有很多话想问他。
“但是,柳京是没有鲍家街33号这个地方的。”王静看着孙峰说道。
“我知道,所以…所以我也说不清啊,我…我其他药都是上面给的,就那一次说让我去鲍家街33号取药,我就去了,33号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平房,在一个巷子里,胡同口。我进去拿了就走了。”
“你怎么去的。”
“打车啊,我把地址告诉司机,司机就领我去了。下车就到了。”
“出租车车牌号多少?”
“这我哪儿知道啊,就是普通的出租车。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真的没有说谎。”
“可你给我的这些基因丸,全都是假的,不过是一些淀粉。”
“对,所以我也很奇怪,这些都是上线给我的,我…你,哎,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我,我没话可说了。”孙峰抱着脑袋叹气道,他已经没辙了,他一句谎话都没说,可事实是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更重要的是,自己所有的基因药片都是假的这件事,大大刺激了他,原来只是淀粉而已。
王静早先去找过这个鲍家街33号,柳京根本没有鲍家街,问了几个出租车司机,都说没有这个地方,现在没有,过去也没有,用软件查也查不到。
王静看着孙峰,道:“我相信你。”
孙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真的相信我?”
王静点点头,站起身,道:“但我以后,还会再找你的。在你的组织里好好干,记得要认识那个狸猫。”
说完王静转身离开了,门嘭地一声被关上了。
孙峰坐在沙发上,觉得眼前发花,头又开始晕了起来。
(嗔·卷完)





第二十二科 序章
当清晨的阳光穿过朦朦的雾气,费力地洒遍柳京的每一个角落,人们从睡梦中醒来,希望迎来新的一天。
然后他们很快会发现,今天不过是昨天的重复,和明日的预演。
颜柳区人民医院,在这里,每一个病人早上睁开双眼的时候,都渴望自己的病痛已消失一空,随即就会察觉,一切一如往常。
这里是世界上希望和绝望最多的地方,可它看起来又比任何地方都要清净和冷漠。
宋玉珍推着轮椅,在人民医院住院部的小道上散步,享受一下清晨那并不算和煦的阳光,她喜欢这里的清净——起码在九点之前是这样。
轮椅上是她的女儿,胡楠。
她头发很短,甚至比一般的男人都短,也很稀疏。她面色苍白,眼神呆滞空洞,嘴角有些歪斜。身上穿着一套淡蓝色的滑雪衫,柳京的天气还不是那么的冷,可她穿着好像也不觉得热。
她是个瘫子。
宋玉珍慢慢地推着她,她已经在这些小道上推了她十多年。
从家里出来,穿过学校,就能通到医院住院部的后门,然后在这个小花园里转上十几二十分钟,从另一条路返回,经过集市,买些菜或者日用品,再回家准备午饭,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陪女儿一起睡个午觉,起来后到校园里逛逛,偶尔去学校附近的公园走走。
宋玉珍家就住在柳京工业技术学院里,她曾经是学校的一名职工,现如今已经退休了。
晚上吃过晚饭,她会坐在电视机前,陪女儿一起看两集电视剧。
虽然不知道女儿到底看不看得明白电视,宋玉珍都会把她推到电视机前待上一两个小时。
接着,给女儿洗个澡,就该睡了,第二天还要起来,推女儿出去散步。
睡前她还有一个习惯,会写日记,将一天的生活见闻用笔记录下来,然后才上床睡觉。
这个习惯她已经坚持了十多年,从女儿瘫痪的那一天开始的。
时间快要到九点,住院部马上要开始上班,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往常宋玉珍就会推着女儿离开,但今天她没有。
她看了看手表,九点了,便推着女儿进了住院部的大楼,大厅里导引台的护士已经上班了。
宋玉珍上前,对护士道:“护士同志,我想问一下,体检科做超声检查要哪些手续啊?”
护士道:“这里是住院部,你要去门诊那里挂号,到体检科去预约。”
宋玉珍又道:“哦,我是柳工的…的职工,我认识康复科句医生,我和句医生打过招呼。”
柳京工业技术学院和人民医院有合作,学校的教职工还有学生都到这里看病,有统一的报销,两家单位已经合作几十年了,一些退休教职工和这里的医生熟。
护士听宋玉珍这么说,道:“哦,那你给句医生打个电话。”
宋玉珍又道:“句医生今天不上班,他让我直接到这里来,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去。”
护士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她最不喜欢柳工的老师职工到住院部来走后门,不过看宋玉珍恳切的样子,只好打电话帮她联系了住院部的超声室。
超声室的检查医生和句医生关系很好,听到是句医生安排的,便让宋玉珍直接去超声室。
“谢谢,谢谢。”
宋玉珍千恩万谢,推着女儿朝着超声室去了。
住院部的超声室在住院大楼东边,专门一个平房开辟出来,给住院病人做检查用。
早上,这里没有门诊和检验科那么忙,只有一些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等待。
超声室里有一台挂壁电视,上面播放着最近流行的肥皂剧,那些病人一边等待一边入神地看着又臭又长的剧集,以至于没有发现前面有个人插队。
就算有,他们也不在乎。
他们一个个都耐心非凡,时间对他们而言仿佛是敌人一般,等待倒是成为对付敌人的一种方法。
宋玉珍推着轮椅进了超声室,检查医生见了道:“把人扶起来躺床上,要查哪儿啊?”
宋玉珍忙道:“哦,不是的医生,不是我女儿查,是我查。”
原来,宋玉珍是要给自己做个超声检查,医生又道:“那行,你躺上来,要查什么地方?”
宋玉珍坐上了床,解开外套,掀开里面的秋衣,指了指右腹部:“就是胃、胆和胰脏这块地方,最近老不舒服。”
说着,宋玉珍躺了下来,医生在她的腹部涂上了一些耦合剂,冰冰凉的,接着用探头开始进行检查。
胡楠就待在门口的位置,眼神呆滞地望向宋玉珍,十五年了,她一直都是这样。
能吃,能睡,能有一些简单的反应,可不会说话,不能活动,智力相当于一个儿童。
宋玉珍做着检查,眼睛却一直盯着女儿,这个曾经活泼、可爱、美丽的女孩子,如今却是个头发稀疏,眼歪口斜,身材变形的瘫子。
丈夫十年前去世后,宋玉珍就和女儿相依为命,靠着微薄的退休金,国家和学校的补助艰难度日。
她已习惯了照顾瘫痪的女儿,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一天天的老去,她知道自己陪伴女儿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少了。
最近她的腹部时常出现疼痛,吃了点肠胃药并没有起效,便拜托医院认识的医生,到这里来检查一下。
如果超声查不出什么问题,待会儿她还要去做个胃镜,听说胃镜做起来很难受,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宋玉珍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毛病,这些年来她过得小心翼翼,生活非常健康规律,想着能活长一些,能更多地照顾女儿。
除了她这个当妈的,不会再有人去照看胡楠了。
检查很快结束了。
医生给了宋玉珍几张褶皱纸,让她把肚子上的耦合剂擦一擦,道:“最近觉得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吃饭,大小便都怎么样?”
宋玉珍一边擦着肚子,一边回道:“最近胃口一般吧,有点腹泻,人瘦了,但我最近吃的也不多。”
医生点点头,在键盘上敲打了一会儿,写好了超声检查报告,然后转过身对宋玉珍道:“我看了一下,你的胰脏上可能有肿瘤,怀疑是胰腺癌。你最好去肿瘤科挂个号,做进一步的诊断和治疗。”
医生的话郑重而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可在宋玉珍的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
接过医生递来的检查报告,那些影像她看不明白,但文字她能看懂。
“腺管上皮导管肿瘤…胰腺癌……”
“医生,我…”
宋玉珍还想说什么,医生打断了她:“去肿瘤科挂个号,找专家好好看看吧,你这个肿瘤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不放心可以去做个ct,进一步确诊。你这个,要加紧治疗啊。”
医生的话依旧平淡,甚至于带着一丝冷漠。
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冷漠,而是在医院这样充满绝望的地方,给人任何一丝希望,带来的往往是更大的绝望。
倒不如冷淡一些,让每个人去自己接受自己的命运。
宋玉珍离开超声检查室的时候,差点忘了推女儿的轮椅,等她反应过来,甚至已经走出超声室好几米,护士推着胡楠出来喊她,她才反应过来。
推着胡楠,她像往常一样,从医院的另一个门出去,来到农贸集市,买了点蔬菜,还买了些牛肉,买了只老母鸡,一条鱼。
店里的老板都认识宋玉珍和她的女儿,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有些和善地和她打着招呼,有些送了她点小葱、鸡蛋。
宋玉珍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向他们表示感谢,还拉几句家常,脸上露出自然而随和的笑容。
有人常说,生活对人愈是残忍,人愈是要微笑面对,那些苦难总有一天会被感化。
其实这完全是放屁,宋玉珍已经意识到了这点,可她习惯了,习惯用笑容掩饰无奈的人生和悲剧的命运。
如果笑就有用,人类便不会有那么多眼泪了。
宋玉珍没有哭,买完菜的她推着女儿回了学校,他们住的地方是学校的老家属楼。
自从女儿瘫痪后,她和学校申请,把房子换到了一楼,因为这里没有电梯。
进了门洞,一楼还是有两级台阶,她发现一直放在台阶旁的木楔盒子又不见了,这是她托人用三合板打的,方便推着轮椅上下。
不知道楼里的哪家人,要把这东西给拿走,十五年这样的木盒子她打了好多个,也丢了好多,从来都没有追究过。
今年已经丢了三个了。
没办法,她只好把买来的菜放在女儿身上,把轮椅前轮翘起来,放上台阶,再顶住后轮用力地往上推。
如果是力气大一些的人,推个轮椅上两级台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宋玉珍已经60多岁了。
她的右腹突然一疼,整个人一松,推到一半的轮椅朝后滑了回去,“咣”一声把宋玉珍撞倒在地上。
胡楠腿前捧着的菜、肉洒了一地,她的眼神依旧呆滞着,只是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一楼101的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探头出来,看到宋玉珍倒在地上,忙出门把她扶了起来,又帮她把地上的菜都拾了装回塑料袋里。
她嘴里说着:“哎呀,以后敲敲门,让我出来帮个忙就行啦,你看你摔倒了,摔出什么事来,你女儿怎么办啊。”
宋玉珍起身,缓了口气,道:“谢谢你,欧阳老师,我不要紧。”
在这个欧阳老师的帮助下,宋玉珍将女儿的轮椅退了上去,那些菜都放回了塑料袋里,就是一个大西红柿,还攥在这个欧阳老师的手中。
宋玉珍道:“这个西红柿您拿去吧,正好我买多了,拿去。”
欧阳老师的脸上笑起了一圈褶子,嘴里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却没有把西红柿还回去的意思,攥着它回了自己家,关上了门。
费劲力气回到家中,把女儿给安顿好,宋玉珍开始做午饭。
她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老母鸡汤,青椒牛肉丝,红烧鱼,油渣青菜,西红柿蛋汤。
自从女儿瘫痪,丈夫去世后,除了过年过节,平日里她很少烧这么多菜。
她和女儿好好吃了一顿,喂女儿吃饭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她很耐心。吃完后,她将碗筷、桌子收拾干净,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洗掉身上的油烟味。
接着,她将女儿扶到床上,躺好,让她好好睡午觉。
她来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了那张超声检查单,坐在那儿看了很久。
这是她人生的一张审判书,上面分明写了两个字:死刑——因为宋玉珍知道,胰腺癌是癌症之王,一旦罹患,生命也就进入了倒计时。
她看着这张判决书,想从中找出点东西:她的罪名。她到底犯了什么罪?要受到这样的判罚?
想了很久,她似乎想明白了。
女儿应该已经睡着了,她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写了点什么,然后把检查单夹在了日记本里,一起放进了抽屉,今天写日记的时辰比往常要早。
然后,她从衣橱里取出一张旧床单,用剪刀剪开,拧成了一股绳子,走到客厅中央,天花板上有拆了扇叶的电风扇轴。
她将绳子打了个死结,绕成一个圈,扣在了电风扇的轴上。
用力拉了拉,应该还算结实。
宋玉珍又去了女儿的房间,胡楠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她睡得很香。
女儿长得像她,18岁的时候很漂亮,像一朵白色的茉莉,看到她,宋玉珍就会想到年轻时的自己。
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庞,如今那已经是被病痛和岁月折磨地丑陋而扭曲的脸,可在宋玉珍心里,无论女儿变成什么样,她都是十八岁时的样子。
宋玉珍心里想着:今天,这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妈妈对不起你,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
宋玉珍红着眼睛,从一旁拿起一个枕头,朝着胡楠的脸闷了上去。




第二十二科 第一章 问话
“痛楚会生出翅膀,现在你明白为何你只是在地上走了。”(约瑟夫-海勒,第二十二条军规)
“各位乘客请注意,前方到站,金河开发区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从列车行驶方向的左侧车门下车……”
听到列车上的报站声,王静合上了书本,将它放进了包里。
如今在地铁上看纸质书的人越来越少了,每个人都捧着手机,沉浸在电子网络的无形世界里。
一台智能手机连接上网络,所能查阅和储存的资料,或许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图书馆都要多。
这个无形的世界无比丰富,但这个世界也常常没有秘密。
王静有很多秘密。
金河开发区站到了,王静下了轻轨列车。
这一站,只有她一个人下,这是10号线的倒数第三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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