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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女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广羽川人
回忆中断,莫子道不由得抖擞俩下,像是要赶跑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就在此时,门上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莫子道已经箭一般冲回里屋。
门外,惠娟见门并没有关死,又敲了两下,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进来!”便搀着莫夫人进了杜宅。
莫夫人想儿子想得脑仁儿疼,要不然也不会身体没好全就不听劝阻地跑过来。但看这满庭的萧索破落,院子里稀稀拉拉堆着厚厚的枯叶,地上覆着一层泥土也未扫净,竟没有一处下脚的地,外面的巷子路都比这儿干净!
莫夫人想自己金枝玉叶的儿子,就要在这种破落地方长久的住下去,心里就忍不住怨怼,恨老天给自己一副病皮囊不够,还让自己骨肉分离,究竟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渡女将莫夫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感觉到她的不甘心和怨怼,上前说道:“太太,我们并无所图,大仙已经给我托梦,说令郎因踏错了六道犯了天规,这一世本是要受苦的。又说什么金木水火土的,让我助他渡劫,这样我才算功德修满,下一世才能脱离轮回,破生死、得涅槃。”
惠娟心里腹诽,好一张巧嘴,说的跟真的似的,说不图什么,白哄了人家一个世家大少爷过来,日子一久,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边转头看大夫人,手轻轻使力在大夫人手腕上捏了一下,意思是叫她别被人家的话给框了。
认真说来,莫夫人才是整个事件中最大的受害者,为妻不受宠,为母不得育,双亲早亡,想想都是辛酸。
“杜姑娘,我这儿子……还能回到我身边吗?”说着竟落下泪来。
“等到他长大成人,他的去留,就与我们无关了。”只要他咬紧牙关,不泄漏半点幽冥界之事。
莫夫人哭的眼泡都肿了,“那就是说,等他长大,老天就把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还给我?”
“等他长大离开杜宅的时候,他定会是齐齐全全的。”渡女知道莫子道不愿意留在莫家,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她只管渡他命,不渡他情,只要他守好今世做人的本分,至于意愿何处,她不管。
惠娟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士气满满,想伺时到杜宅闹上一闹,破了奸人诡计,把小少爷给抱回来。可眼见此刻情况落在了下风,夫人现在是人家说什么都相信,不由得急道:“不管怎么说,小少爷是我们夫人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们大老远过来,总得让我们见见吧!”
“见啊,没说不让你们见,人在东屋的炕上好好睡着呢!”河公适时地插话,并适时地指明东屋的方向。
东屋里,莫子道正趴着门缝偷听外头的讲话,冷不防被卖了,心里骂一句“好你个老缺”,忙迈动小短腿以最快度冲回床上,掀被子一罩,将头也埋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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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女 第八章,茶话会(上)
“吱呀—”东屋的门被缓缓推开。
莫夫人扶着惠娟的手,脚步极尽轻缓地走来到莫子道的床边,轻轻拉下罩在儿子脸上的棉被,一张伶俐乖巧的小脸就露了出来,只是那眉头总皱着,像个小老头。
莫夫人努力睁着哭肿的双眼,将儿子细细瞧着,又止不住抽出手绢掩着嘴低泣。
惠娟看着床上小少爷眼皮下那左右转动的眼珠子,还有越皱越深的眉头,想莫不是在装睡吧?一边想,手就想伸到被子底下掐一把,看他会不会疼。
莫夫人哭也哭累了,看也看了,孩子也好好儿的,遂对惠娟道:“走罢,改日再来。”
惠娟手一缩,忙将莫夫人搀扶起来,两人走出东屋。
临出门的时候,惠娟心下一动,蓦的回头看向床上,床上的小人儿纹丝未动,竟像是真的睡着了。惠娟怪自己有些疑神疑鬼的,一边宽慰着莫夫人,一边与杜家人告辞离开了。
待莫夫人二人走后,河公撸撸长须,轻轻叹道:哀哀父母之心也!
渡女未置可否,虽未能体会莫母怜子之苦,却忍不住惊叹,凡人的眼泪何其多,竟好像总流不完似的!
就此,莫子道便在杜宅住下了。
林下春晴风渐和,高崖残雪已无多。
春日的午后总是和煦舒暖的,莫府三姨太的小厨房里,“漫谈茶话会”又开起来了。
说是“茶会”,不过是闲下来的几个丫鬟婆子,三三俩俩聚起来,沏上一壶茶,聊主子们的八卦。因为聊八卦本身有搬弄是非之嫌,因此是偷着来的,这“茶会”也就带有隐秘性、刺激性。
“诶,你可瞧得真真的?那姑娘到底是不是装神弄鬼啊?”问话的是“茶会”的固定成员之一,三姨太的贴身丫鬟月季。因三姨太喜爱花儿,便给身边的贴身丫鬟起了个花的名字。
“你就是个木头眼镜,看不透!要我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怪力乱神的,也就大夫人笃信这个!那姑娘才多大年纪,哪有什么能耐,还驱魔降妖的,肯定是麻子推磨,转圈坑人呢!”惠娟说完啜了一口热茶,顿了一顿,把茶沫子一吐,佯怒嗔道:“我的月季姑娘,全公馆的好东西可都紧着咱们三姨太这儿了,连小厨房都是单独给你们开的。您什么好东西没有啊,这会儿拿这种糙货招待咱姐儿几个?”
“就是,月季姐姐,莫老爷最疼的就是三姨太,上个月为了讨三姨太欢心,费好大力气从国外运回来一池的莲花,啧啧……”咂巴着嘴一脸艳羡的是晶晶,算是“茶会”的新晋成员,平时玩得较好的也只有大夫人身边的惠娟,因被大夫人指派来服侍燕妮小姐,便常有机会往“楼上”来,久而久之就打进了“楼上”的圈子,为此很是骄傲。
月季啐了一口,道:“呸,小蹄子嘴巴倒叼!你那儿还缺好东西不成?整日巴巴儿的,还不是惦记着我的祁红,我也好容易才得了一小罐,倒被你享用了大半儿!”嘴里这么说,却还是不得不起身到柜子里取了那罐装有祁门红茶的紫砂罐,又另做了一壶水给这位嘴巴不饶人的姑奶奶泡茶。
因为小厨房不算宽敞,里面放了一张大长形桌子,就已经占了大半空间,桌上整齐摆放着各种厨具食料,桌子边也就够放下三把椅子。这次“茶会”来了四个人,有一个只好站着。
站着的那位是伺候许少爷的丫鬟小悦,要说这四个人中,数小悦的年纪最小,也最老实。当初莫夫人就是看中这丫头的憨实,没什么歪心眼,才把她指派去贴身伺候许翊。
小悦也知道自己白得了一份令人眼红的差事,活儿轻省不说,要紧的是伺候的是人人眼红的许少爷!许少是大夫人的同胞兄弟,夫人的爹妈早亡,是夫人长姐如母般地将幼弟拉扯大,后来还将幼弟送出国念书。这位许少爷也相当争气,听说学识非常优秀,老爷膝下单薄,几番有意想将许少收作继子,可惜总得不到大夫人的肯。因此,平日里众多丫鬟姊妹总爱找自己,美其名曰唠嗑,实则是拐弯抹角地打听许少爷的喜好。
也因为这层关系,小悦一跃成为小厨房“茶会”的座上宾。当然,如果可以不总是站着就更好了。
月季正在做水的间隙,突然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道:“呵…可是把我大牙笑掉了!晶晶,老爷从外国运回来的那池宝贝,叫‘睡火莲’,那可是一年只有七天花期的名贵花种,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被你说成了莲花……”
晶晶闻言,脸被臊得通红,好在因为她天生皮肤底子黑看不出来,只好干笑了一声,“嗨—我哪里有姐姐你们见识广,我是看着像莲花,瞎猜的!我还说呢,哪有莲花那么娇贵的,一株株的要人连沙带土地护送进来,连装花的盆选的都是最好的。”
“那是当然,老爷最疼爱我们三姨太,自然是什么东西都是紧着要好的给。”惠娟冷笑道。
月季将新泡好的祁红递给惠娟,茶杯烫手,月季将杯盏放在桌上晾着,继而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老不见你们那位姨太太的肚皮有动静?都来公馆四年有余了吧?”
这话一问,其她两人都忍不住侧耳倾听。
月季打眼往门口逡巡一遍,方更压低声音近乎耳语地说道:“那位正偷偷喝着药呢……我也是上回陪她回娘家,无意间听到她和她母亲说的,姨太太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那么老早就要孩子,其实是怕生完孩子身材走了样……”因月季压着声音说话,小悦站的远听不清,遂弓着身子把手支在桌边想要探头去听,不想“哐啷”一声,把惠娟的茶盏打翻了。
众人都被唬了一大跳。
惠娟被滚烫的茶水浇了个满怀,“哎哟呦”一叠声叫唤着站起身。小悦也吓得不轻,赶忙拿布擦惠娟身上的茶水渍,慌乱道歉道:“惠娟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尾音都带了点颤。
惠娟知道小悦平时就是个唯唯否否的性子,姐妹间就她是个软柿子,从不与人争强斗胜,也不想跟她计较,拿过她的布自己擦起来。
“小悦,你真是笨手笨脚的,那茶水刚做的,滚烫着呢,看不把人给烫坏了!你在许少爷房里当差,也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吗?”晶晶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又嫉妒小悦能被挑上去好的主子那里伺候,若要论资排辈,也该是她更有资格,怎么就轮到了小悦这个三脚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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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女 第九章 茶话会(下)
“对不起......”小悦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仍不住地道歉,脸蛋都憋红了。
惠娟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好在我今天穿的厚实,没怎么烫着。也得亏这茶水是淡色的,不然我这没穿几回的粉袄就瞎了。”
“也是你该,总讨我的好茶喝,这回没口福了吧!”月季笑着打了个圆场,毕竟今天的茶会是在自己的小厨房,闹得不欢而散没意思,“你这袄子都湿了,要不去我屋里换一件吧,免得一会儿着了凉。”
惠娟心想,有那功夫去你屋里,还不如回到我屋里还便利些呢,惯会唱这些阴阳怪调的红脸戏,因此口中答道:“算了,哪敢上您那儿叨扰啊,我还是回自个儿屋里换吧。”说完遂将布往桌上那滩水渍上一扔,转身离开,临出门不忘对晶晶说:“晶儿,多大点儿事,你跟炸了庙似的,看把人小悦给吓的。”小悦闻言飞快睃了一眼晶晶,又讷讷低下头。
晶晶看着惠娟的背影,冷哼一声,“哼,我帮你说话,你倒跟我唱对台戏!”月季开口:“得了得了,你还不知道她性子。”转而又对小悦说:“小悦,来,你坐着吧,站了老半天腿该酸了,等下次我换几把小点儿的椅子,总不至于再让谁站着。”
小悦忙摆摆手,怯生生地笑道:“我不坐了,过来的时间也挺久的,该回去了,不然许妈找不见我,回头又得挨说。”说完不等人回答,一溜烟跑了。
“嘿——你说,颠儿了跟火烧屁股似的,谁咬她不成?”晶晶看小悦见自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不禁有些恼意。
“你这张嘴就是爱抻掇人,跟一个小丫头片子翻扯啥?她比咱们小几岁,虽说是个忤窝子,但是大太太喜欢,咱就让着她些又无妨。”
“让她,凭什么啊?她不过是傍着太太的喜欢,不然凭她也配到楼上来,我就是看不上她那土鳖样儿。”
月季知道晶晶是个嘴把不住边儿的,不耐烦再应付她,遂撤了茶盏,将湿布晾好,桌子抹干净。
晶晶见状,晓得是下了逐客令,也只好识趣离开。
一场热热闹闹的茶话会,八卦的余温还残留着,人却已经一哄而散了。
说到八卦,城南倒是也有一桩趣事儿。
京城南边有一户薛姓人家,薛家有一对双生子,双生子皆为女娃,姐姐薛鹿比妹妹薛麂早出生了十分钟。据说这薛家夫妻,是从南方城市迁居过来的,感情极好,晚年得子,一举得俩,可惜双生子出生没多久妻子便死了。大家都传说双生子是煞星,一出生就克死了母亲,薛家老太爷还专门从南边赶过来,要把俩女孩儿带回南边去养,挡挡煞气。薛父哪里会肯,俩孩子可是妻子临终前唯一的嘱托,也是自己与妻在这世间唯一的纽带。于是好说歹说把薛老太爷劝回了,闭门不再理外头的风言风语,自此不再娶,守着双生子过日子。
要说薛家这对双生子也是奇事,出生虽克死了母亲,却旺了父亲。薛父原先不过是江南小巷里的一个剃头匠,北上迁居迎来女儿的出生后,居然在一家大民营企业里谋得了一个副掌柜,随后没几年又顺风顺水的从副掌柜当上了掌柜。外头又传说了,这对双伴儿必定是一个命里带煞,另一位则是福星再临。薛家从此不说富可敌国,也算是万贯家私,使奴唤婢了。
这薛家姐妹也如其他双生子一般,长得可真是一模一样,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张脸,连身材也肖似。奇的是俩人相貌既不肖父也不肖母,薛家夫妻貌不出众,可生出来的两个女儿却是自小便长得粉雕玉琢,特别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如双瞳剪水,看一眼就让人如沐春风。更奇的事生在姐妹俩十三岁的时候,老父由于工作关系常年不在家,又怕姑娘们不受教养,便请了一个勤快厉害的老妈子兼教养妈妈,帮忙操持整个家务和俩位大小姐的日常。老妈子夫家姓“清”,大家都叫她一声“清婶”。这位清婶也算是勤勤恳恳,对待两位小主子是六分让四分管,并不敢十分苛责。可姑娘们是从小被宠惯了的,蓦然来个老妈子管这管那,心里自然不痛快。慢慢地,这俩人就有了逆反心理,先是不听教,后来居然演化出一种只有她俩才能听得懂的语言,这种语言方式还在不断被俩人改进,到最后连薛老先生都听不懂。可薛老先生不在乎,还觉得女儿们天赋异禀。于是,事情就演变为常常清婶在薛父跟前汇报姐妹俩的近况,俩人就能当着薛父的面,用只有她们才能听得懂的语言,来数落老妈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清婶秉着不得罪不出乱子的“二不”原则,居然也能在薛家无风无浪的一干就是六年。
说完城南薛家,转眼已是“茶话会”的第二天了。
早上,莫公馆的八仙花梨木插屏钟正在报时,“当当当—”一共响了十声,就听得楼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走步声。
“晶晶姐姐,原来你在这儿呢,害我好找......赶紧上楼吧,燕妮小姐喊你老半天了!”黄莺儿扶着门把,轻喘着气说道。
晶晶一边嘴里嗑着瓜子儿,正在惠娟的屋里一边唾沫横飞地侃大山,乍然听见黄莺儿的声音,不悦道:“瞎嚷嚷什么啊,屁大点儿事,值得你火烧眉毛似的!”
惠娟立在衣柜前,正忙着拾掇冬天的衣裳,准备收起来来年再穿。
黄莺儿最怕晶晶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瑟瑟说道:“我......到处找你,找不见人还耽误了这会儿功夫,燕妮小姐都问三回了,怕是不高兴呢。”
晶晶“啐”的一下唾出了嘴里的瓜子皮儿,撇着嘴,满脸的不乐意,也不拿正眼瞧黄莺儿,只背着脸答道:“知道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晶晶姐姐......”黄莺儿是个实诚性子,听晶晶说还要“一会儿”,便想再催,声音却细的跟蚊子一样。
晶晶火噌一下就上头了,转过脸骂黄莺儿道:“我说你聋了还是怎么的,还支棱在那儿,是闲的吧?让你该干嘛干嘛去,听不懂吗?”
黄莺儿被呲达得没脸,泫然欲泣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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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女 第十章 公子翊
等黄莺儿一走,晶晶便气呼呼地对惠娟说:“姐姐,你瞧瞧这主儿,真是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一时半刻不让人歇息,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就是大太太那儿,也没这么使唤人的。”
惠娟关上衣柜,手上拿着一件月白棉坎肩,对晶晶说:“你还别说,这事儿可没准儿,她要是动了什么想头,当上正经主子也不是没影的事儿......”说着把手里的坎肩递到晶晶跟前,“喏,你看看这件坎肩合不合穿,这是年里夫人让人给我新裁的,可这款式我不大喜欢,咱俩身段相似,你要是喜欢就拿走。”
晶晶展开衣服一瞧,是一条“琵琶襟”款式坎肩,还是崭新的,谢过惠娟后方道:“姐姐跟着夫人,可真是好,什么好东西都不缺。我就没你那好命儿......”惠娟紧着打断她:“别絮絮叨叨了,刚黄莺儿都说人不高兴了,你还屁股沉坐着。”
晶晶只好阴着脸,不情不愿晃晃悠悠地走了。
惠娟看着晶晶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黄莺儿忿忿的一路小跑,等回到大厨房里,才满腹委屈“哇”的一声哭出来。
大厨房里这个时辰一般只有她和陈大娘两个人,陈大娘正在涮锅,听到响声吓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掉起金豆子来?”
黄莺儿抹了一把泪,抽抽噎噎地挪到了陈大娘身旁,委曲道:“大娘……你都不知道……那‘煤饼’的嘴皮子有多厉害!”陈大娘停下手里活计,心疼的问道:“又吃她排头了?”黄莺儿瘪着嘴,“我方才上楼去给夫人送药,正巧走的时候碰见燕妮小姐在叫晶晶姐姐,她找不着晶晶姐,让我下楼看看在不在,我就下楼找了,又到花园里去看,都没见着人,燕妮小姐就不高兴了,我又去找……”说着吸了一下鼻涕,“后来找着了,叫她上去应话,反倒被她好一顿呲达,我又没得罪她……”
晶晶因为面皮生的黑,私底下人总爱叫她“煤饼”。
陈大娘收拾完手里的活,把手放在围布上擦干了水,才抹掉黄莺儿脸上的泪,“快别哭了,你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那是个泼辣货,还巴巴儿地往她跟前凑,找骂挨呢。”
陈大娘的为人宗旨就是:息事宁人,能忍则忍,忍不了则躲。她也是常常这么教育小黄莺儿的。
黄莺儿哼哼唧唧道:“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我远远见着她就绕着道走!”
跟陈大娘倒完苦水,黄莺儿觉得心里也没那么憋屈了,转脸就破涕为笑的聊起了另一件事:“大娘……您接着上回的事继续再跟我说说呗,我想听。”
陈大娘看黄莺儿突然作扭捏之态,带有不解地问道:“我上回……说什么事儿来着?”
黄莺儿耳朵根都红了,嗔道:“您上回说许翊少爷在外国读书厉害来着,还说他是从一个顶厉害的学校毕业的,叫……‘奈我何’学校。”
陈大娘哭笑不得,拿手指戳了一下黄莺儿的脑门儿,“什么‘奈我何’,那叫‘康奈尔’,我闺女可说了,这个学校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黄莺儿摸了摸被戳的脑门,啧啧称道:“那许少爷得有多聪明啊!”她觉得陈大娘的女儿会读书已经很了不起了,连大娘女儿都说不是一般的人就一定更厉害了!“而且,还得会说洋文……许少爷今年不过23岁,怎么这么厉害呢。”
年轻而无知的少女,对遥远的未知事物,总是怀有崇高的敬仰。
“就是可惜父母早亡,要不然凭他们姐弟俩的才情家世,啧啧......那还了得!”陈大娘砸了咂舌。
“大娘,听您这么说,咱家夫人居然也会读书?”陈大娘点了点头:“可别小瞧咱夫人,她脑子里心里都明镜似的,多少账本、记册过了她眼,都是过目不忘。要不是当时没有女子留洋读书的先例,没准儿,咱夫人现在就是一名女学士了!”黄莺儿突然对大夫人油然而生出一股敬意来,“那夫人的爹妈是怎么死的呢?”
陈大娘对黄莺儿真是好得没话说,连公馆里的秘辛都如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吐出来:“光绪末年,当时夫人的爹可是朝廷大官,中俄谈判你知道么?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就是谈崩了,洋鬼子心黑啊,事儿谈不拢,就害了人家夫妻两条性命,可真是踩着高跷过马路—半截不是人!”
“唉......”黄莺儿也随着陈大娘长长叹一声,没想到夫人和许少爷的身世比自己还可怜,至少自己爸妈还活的好好儿的,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又把话题兜回到许翊身上:“那后来呢,许少爷回国之后,为什么不应承老爷的话当官去?当了官不就可以为父母亲报仇了?”陈大娘笑这孩子心思简单,“报仇,找谁报去?老毛子早就跑了。”
黄莺儿仍是不解,“那我也不明白,当官总是好的,不是吗?难不成许少爷想学老爷,在外头做生意?”陈大娘这回是抬起手兜头就赏黄莺儿头顶一下,“又胡说!老爷做生意有什么不好?没有老爷生意上的进项,咱们这个公馆里头不得喝西北风啊?你别存着这样的话,到时说秃噜了让别人听去,你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士农工商,商者自古以来都属微末之流。黄莺儿家里世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即便是饿得叮当响的时候,也瞧不上坐贾行商之人。
黄莺儿挨了陈大娘的训,和挨“煤饼”的训是全然不同的态度,她缩了缩肩,乖巧的讨饶道:“我知道错了,这不是没外人嘛......我就是不理解,像许少爷这么个囫囵个儿人,回京城之后来找他的人多的跟家雀儿似的,当官的来找他,行商的也想招他,连穿军装的都来了好几波......我长这么大,就没见大兵对谁说话客气过,独独对许少爷恭恭敬敬的......”
“嗙!”黄莺儿正说着话,冷不防丁大厨房门被谁大力搡开,陈大娘赶紧示意黄莺儿住嘴。就见晶晶带着怒色进来,嘴里尤骂骂咧咧的:“想看报......想看报自己上街买去啊!就你知道日头毒,别人都爱钻日头底下晒呢!真是兔子进磨坊,充什么大耳朵驴呢!”原来燕妮听说周先生在《新青年》上出了一篇小说,是他的篇白话小说,便让晶晶赶紧出门去买。晶晶是来大厨房找马老厨的草帽戴的,那草帽样式丑是丑了点,起码能遮阳啊,可不能晒再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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