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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安荣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踩蚂蚁的小蘑菇
燕儿一只手托着盒子,另一只手从中拿出一串金线串联的杂佩,送到纪悠然面前,讨好地哄道:“十六娘你瞧,珠玉琳琅,多好看啊”哪知纪悠然却一把扯过掷于地,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吵得纪安然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小孩子果然是最不讲道理的。谁说世家贵族的孩子打小就知道虚伪客套、风度翩翩贵族的小孩也还是小孩,不是神,不懂事的年纪仍然是不懂事,和二十一世纪一个被父母宠溺的三岁小孩子没有区别。
韦氏大为尴尬,软硬齐施,终于止住了幼女的哭闹。周氏袖手立于一旁,笑容浅淡温和,不时轻声劝道:“孩子还小,懂什么呀,别吓着她啦。”等母女俩走了,周氏才露出一丝疲态来,坐下揉了揉眉心,道:“明日挑件合适的东西送给三嫂吧,就说……就说感谢她前儿个差人拿来的血燕。”燕儿应了。莺儿道:“夫人,你用不吉之言拒了三夫人,但却将玉璧给安然小姐,将来有一言片语传出去,还不知给那等嚼舌根子的奴才传成什么样”
周氏柳眉一掀,温柔笑靥带了一丝凌厉:“他们敢!这玉璧可是当朝大长公主所赐、白海寺高僧做法,谁说不吉”莺儿听周氏反口不认,却露出了然神色。燕儿有意无意瞥了小宛一眼。
小菀心中轻轻咯噔了一下,急忙表态道:“夫人放心,奴婢要是往外说了半句,叫我天打雷劈。”莺儿斜着眼睛道:“那崔姬问起呢,你说不说”这话颇为直截了当,须知小菀虽应奉周氏为主母,但她毕竟服侍的是崔姬。小菀迟疑片刻,咬牙道:“不说!一个字也不说!”她不傻,这话传出去只是害了她自己罢了。
周氏笑着抱过纪安然,道:“好啦好啦别说那些了,燕儿,来把玉璧给安然戴上吧。”
燕儿灵巧地用红线穿过白璧,打好结固定,正要再打上穗子,莺儿笑道:“真是傻了,小娘子这样小,如何佩戴于裙”燕儿手下一顿。周氏道:“就先这样吧,暂时戴在她脖子上。”燕儿正要给纪安然挂上去,莺儿眼珠一转,又道:“那还不如暂时先咱们夫人为小娘子保管着”
小菀微微一愣,心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不是急匆匆地叫她们来就是要把这叫周氏睹物思人的伤心东西送给小娘子么周氏前头推了韦氏母女,现在又不给纪安然,难道她其实舍不得
说实话,这玉璧虽然价值千金,但搁在侯府实在也没什么稀奇,是以纪悠然讨要,韦氏也没阻止。以周氏的出身和见识,若然真的这般吝啬,连侯府里的丫鬟仆妇都要嘲笑她了。
周氏也是一愣,与心腹丫鬟对视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莺儿的意思。她看向纪安然。
纪安然虽然有着成人的灵魂,但身体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婴儿,本来很早就困了,为了见嫡母和看戏,硬生生撑到现在,终于抵不住睡意,熟睡了过去。才出生一天的孩子,小得跟小猫儿似的。
莺儿看出周氏的犹豫,生怕她又像前两回那样行事,干脆对小菀道:“天色已晚,我们夫人也要准备歇了。”
小菀乖巧地道:“那奴婢明天再带小娘子来给夫人请安。”
莺儿白她一眼:“带什么带,没见小娘子已经睡了么这黑漆漆的你往回赶,要有个什么疏忽意外磕着碰着怎么办”
“这……”小菀愣愣地看着莺儿。周氏温柔地道:“就这么着吧,这是我的女儿,难道崔姬还怕我薄待了她”
周氏没有说叫小菀明天来接安然,甚至不是说留她住几天,而是明明白白说“我的女儿”,小菀再嫩,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周氏这个嫡母是要抢人啊!猫扑中文





盛世安荣 4第四章 倾国倾城如烟,繁花似锦良田
猫扑中文 这其实并不能说“抢”,自古以来,嫡母完全有权力将庶子女养在身边,只要她愿意,甚至不需要理由。但周氏在纪桓院子里却并没有一个正妻应有的威严,也很少端起架子管教侍婢妾室。
在侯府的大多数人看来,周氏空有如花美貌,礼仪诗书、针黹女红样样拿得出手,可是偏偏不得丈夫喜欢。她出身江南世族,在京城里没有娘家撑腰,本人又是个贤淑柔顺的,纪桓越发不将这个妻子放在眼里,在外头吃酒养妓就不提了,在府中狎玩美婢亦是闹得人人心照不宣,丝毫也不顾及她的颜面。公主素来疼惜这个幺子,只要他不惹出大祸,旁的小节又何必多做计较浔阳侯从前也很宠爱这个幼子,可眼看着纪桓年纪一天天大了,却是文不成武不就毫无建树,也由不得说他几回,但都不痛不痒。而周氏,也不知道是真老实软弱,还是对丈夫根本没有期望,总之她似乎安于坐守空闺,眼睁睁看着自己年华老去,丈夫身边开不尽的繁花似锦。
这些小花儿中,有三朵为纪桓诞下了孩儿。一个是从外头纳娶的良家子王氏,一个是由丫鬟抬举的侍妾惠儿,最后一个就是从犯官亲眷奋斗成侯府少爷妾室的美姬崔氏了。王氏虽然现下不得宠,但当年刚进门时纪桓贪恋新鲜,还是有几天宿在她的房里,孩子也是那会儿怀上的。纪桓原本非常高兴,可期盼的儿子没有降临,反而是个女儿。女儿就女儿吧,那时候他嫡长女刚夭,王氏的女儿若然能够平安长到序齿,那就是他的长女,他也终于能尝尝当父亲的滋味了。所以起初纪桓对这个女儿还是比较喜爱的。
再说周氏,她外表柔弱,其实内里却很要强。在嫁到纪家之前,周氏从没想过京城水深、公主儿媳难为,一下子从父母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变作了摸着石头过河的懵懂少妇。而南北风俗不同,京城的贵妇圈亦有自己的潜规则,周氏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丈夫只知道吃酒玩乐靠不住,妯娌亦是各藏心思。至于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根本就冷眼旁观,才不会亲自教这个小儿媳如何应对和朝堂动向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官夫人们,更不可能指点她谁是盟友,谁是敌人,和谁要虚与委蛇,同谁须针锋相对,这一切,周氏都只能自己观察、摸索。即使已经着急补课、万般小心,仍是难免出丑捅漏!可以说周氏这个江南世家出身的千金在夫家的日子过得是相当抑郁。这种郁闷无助在看到丈夫不思上进、一味沉湎于声色犬马时化作了绝望。而这绝望的土地上亦曾开出过希望的花,那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说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纪桓空有一副锦绣皮囊,为人不学无术、贪花好色,但正因这份好色,刚娶妻的时候惊叹于周氏“国色流离,真佳人也”,爱宠呵护,也曾许下缠绵山盟。周氏没多久就有了身孕。
她肚里怀着的,原本应是九房的嫡长女。之所以说“原本”,是因为这个带着父母期盼降临的孩子虽得到了两人的喜爱,却体弱难养,病痛不断,在序齿之前便夭折了。女儿夭了之后,周氏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沉浸在悲痛中的周氏无心再像从前那样忍耐讨好纪桓,甚至出言顶撞了夫“天”。若说夫妻拌嘴原本平常,哪知纪桓恼怒之下甩袖出门,同狐朋狗友饮得烂醉,当众说出“虽玉阴桃蜜,小径幽美,然则性古不化,不肯师从,从无丝毫变通。余与之欢,有如亵尸。及后言行失矩,恃宠生骄,不配为妻也”这等羞辱周氏至极的话!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那么多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在场,这句醉酒之言很快就传进周氏耳里。周氏闻听,当场就晕厥过去,醒来几乎要自尽,还好忠心耿耿的婢女莺燕阻止了她。从此周氏便对这个无耻荒淫的丈夫彻底死心了。
而周氏受一院子莺莺燕燕骚扰挑衅,又忙于应对府中一干各怀鬼胎的亲眷,在怀身之时就有了隐患,女儿夭折后她伤心不已,又被纪桓这么一气,竟就此重病一场。虽则最后好了,但大夫也私下说过,恐再孕不易。这个消息对于周氏和她的贴身婢女来说,无疑是道晴天霹雳。就算周氏对纪桓厌恨入骨,却还是想要个儿子,至不济,有个女儿,人生总也有点盼头依托。这时恰好王氏生了个女儿,莺儿就给周氏出主意,叫她把女儿抱过来养。你纪桓不是四处播种吗,我自己的田成了劣田,外面却有那么多良田,那些肚子出来的,一样是我的子女,来一个我收一个!周氏性子贤淑宽和,本就没有为难庶子女的心思,为今后计,更不介意将他们养在身边,闻言颇为意动,想着如果自己好好教养,将来孩子长大必不会如他们父亲那样荒唐,自己也算老有所依。
可是王氏也是一个可怜人,在府中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万般疼惜爱怜,周氏亲眼所见,怎么忍心将之夺走。她私下里对婢女说:“圣人曾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唉唉,罢了,就算要捉人开刀,也不该是她呀。”莺儿无奈,只好作罢。其后惠儿诞下女儿,莺儿怂恿周氏将之抱来养。这个惠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想来周氏不会再心软了吧。
惠儿知道后,以王氏之女能养在身边为由,向纪桓哭诉周氏嫉她受宠,针对于她。纪桓闻言大怒,斥责周氏心肠歹毒,骄横善妒乃至夺人子女。这指责委实可笑,周氏原本就是孩子的母亲,何来“夺人子女”一说周氏冷笑连连,索性罢了。
这事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在京城被传为笑谈。
纪桓在外头被人取笑治家无方,妻妾不分。这算是很严重的指责了,若他有一官半职在身,恐怕更不免遭到弹劾。浔阳侯向来不理内务,因着这事狠狠将纪桓责骂了一通,险些没动家法。纪桓这头认了错,转头就将怒气发泄到了惠儿母女以及周氏身上。惠儿几乎失宠,周氏和纪九的关系愈加冰冷。
小菀没想到周氏一个照面就挑明了话头,心慌慌地道:“当然不是,夫人向来最宽和仁慈不过,小娘子能得夫人青眼是她的福气。只是……崔姬那里……”
莺儿冷笑:“崔姬为九爷诞下孩儿,自然有功劳,我们夫人早就准备了两匹素锦,翌日便会赐下。”
小菀想起回去之后将承受崔氏的怒火,小脸儿唰地一下白了,神情掩不住的惊惶。还是周氏看她可怜,道:“燕儿,你送小菀回去吧。”燕儿明白周氏这是要她替小菀做挡箭牌。
燕儿笑眯眯应了,上前挽起小菀的手往外走。不久后她回来,脸上带着笑意,直说想不到的顺利。她向周氏报告说崔氏十分识趣,只是洒了两滴泪,表达了一下对孩子的牵挂,对周氏的感谢,并恳求周氏以后多让她见见孩子,并没有像王氏当年那样畏畏缩缩,也不像惠儿那般跋扈嚣张。
崔氏毕竟是大家子出身,观念和王氏等人不同。在燕儿小莞带走纪安然后,她很快就理清思路,有了决断。在她看来,庶子女养在嫡母身边,对他们无疑是更好的,连带下人也会高看他们一等。而且周氏为人和善,不是那起子容不了人的妒妇,自己又没有孩子,儿女跟着她不但不会吃亏,反而能得许多额外的好处。最好啊,自己的孩子讨得周氏喜欢,别的姬妾又都不识趣,到时候不但院中妻妾相斗她坐收渔利,而且自己的孩子身份无形之中就比那些个狐媚子的儿女高了一头。且自己如此知情识趣,曲意求全,不惜忍受骨肉分离之苦也不叫九爷有丝毫为难,和那惠儿对比鲜明,九爷定会更加怜惜,加倍宠爱,补偿于她。这样一来,她便有机会诞下更多的儿子,自然能有养在身边的。而周氏若无子,那她养的庶子就等同半个嫡子,将来……
虽然孩子没有长在身边,但待他长大,自然晓得谁是生母,自己再常常出现在他旁边,关心他、疼爱他,血浓于水,怕他不念亲情就是周氏,为着母子情分,也不会太过为难她这个孩子的生母。
这样做虽也有些弊端,但从前两次庶女事件来看,周氏是存了这份心了,与其和她对着干,倒不如自己主动卖个好。所幸此次生的是个女儿,纪桓又不太喜欢,连半点为难不舍得都省了。那丫头要是混得好,崔氏也能跟着沾光,因为人情伦理上她毕竟是孩子的生母。即使她是千金闺秀,而崔姬不过是一介婢妾。而要是她将来出了什么纰漏或是混得难堪,崔氏正好多一个向纪桓求得怜惜蜜意的机会,顺便再在这对势同水火的夫妻头上加一勺油。
不管怎么算,她都是不会亏的,何必为这么点小事同周氏争执呢
纪安然穿来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睡梦中的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归属已经在三言两语之间被人决定了。猫扑中文




盛世安荣 5第五章 莲萼亭亭,邢氏立威
猫扑中文 清晨,纪安然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说话。她睁开眼,幔帐承尘,熏香袅袅,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说夫人会疼爱安然小娘子吗”说话的人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嗓音清脆明快,像麻雀。
“咱们夫人你还不知道,亏待过谁来”这个声音听起来也稚嫩得紧,只是说话不急不缓,显得比较柔婉。
“话虽如此,终究是打那狐媚子肚子里出来的,夫人就不膈应”奇怪的。
“嘘,噤声!瞎说什么,仔细莺儿姐姐和燕儿姐姐听到,撕了你的嘴!”
“是是是,就萼儿你最正经,我啊心眼最直,惯来有什么说什么的,两位姐姐都晓得。”
“你……”
纪安然费力地扭过头,见一粉一绿两道身影坐在房中,身形皆纤秀,头上梳着两个包包,虽不清面目,那股子年轻朝气却是再明显不过。这两个小丫头应该比小菀还要小些。纪安然在心中判断。
她挥舞了一下手脚,嘴里咿唔两声,那两个丫头却拌起嘴来,没有留意。纪安然无奈,可能不久前才有人给她换过尿布,她现在身子干净清爽,暂时也还不饿,索性就安安静静地听她们拌嘴。
清晨的阳光从纸窗洒进来,温柔暖和,空中细细的浮尘在光影交际处翩翩飞舞。这般慵懒静好。纪安然微微眯起眼,享受着许久不曾享受的偷得浮生半日闲。
直到一个身材丰满的年轻妇人进来,一眼看见纪安然圆睁着双眼,嘴里立刻骂道:“死丫头片子不知道做事,小娘子醒了也没人搭理,小小年纪好吃懒做,信不信我扒掉你们一层皮……”
两个小丫头大气也不敢出地站起身来,怯生生唤道:“邢奶娘。”
邢奶娘狠狠剜了她们一眼,俯身抱起纪安然,嘴里哦哦地哄着,一手麻利地解开衣襟,将一只紫葡萄般的送到纪安然嘴旁。
纪安然原本正大睁着双眼打量妇人容貌,忽然闻到一丝极淡的奶腥味,惊悚地看着一只浑圆饱满的往自己脸上凑,不禁感到一阵恶心,皱着五官扭过头去。
粉衣小丫头轻手轻脚凑上前,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直瞪瞪看着纪安然,还给身后的萼儿打眼色,让她来看奶小主子。萼儿飞快地瞟了邢奶娘一眼,悄悄上前立在莲儿身旁,好奇地伸长脖子。莲儿见纪安然将脸扭来扭去就是不叼,低声对萼儿道:“小娘子怎么不吃,该不是有什么毛病吧哎呀那可如何是好”
萼儿还未答话,邢奶娘扭头“呸”了一声,伸手将莲儿一把推开。莲儿猝不及防,险些仰天摔个大交,幸得萼儿扶住。邢奶娘不待她站稳,啪地就是一巴掌扇她脸上,指着她鼻子骂:“贱丫头说什么混账话”
真是清清脆脆一声响啊。莲儿一下子就哭了,萼儿双手揽着她,嘴里不住地向邢奶娘告饶求情。邢奶娘道:“你们俩本来不是家生子,也是夫人看你们容貌白净头脑机灵才要过来用的,原指望着能好好看护小娘子,没想到居然能说出如此晦气话,要是小娘子有个什么好歹,你这条贱命赔得起么”
萼儿哭道:“奶娘,是我们不好,我们知道错了。莲儿,啊”莲儿用手背擦了擦泪,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和邢奶娘犟,顺着萼儿的话点了点头,只是到底年幼,脸上神情隐约有点挨打后的愤愤。
邢奶娘鼻子里哼了一声,不依不饶道:“哟嘿,还不服气了我教训不得你么早说了不是家生子用不得,就该叫你们做几年粗使丫头,哪有这般一步登天的这不,规矩都学到猪脑子里去了!幸得这话没外人听见,否则就算夫人慈心仁面也保你不住!”
两个小丫头听到“做几年粗使丫头”,骇得脸都白了,莲儿再也不敢流露一丝不满,哀哀哭着求邢奶娘不要说出去。邢奶娘收拾服帖了两个小丫头,脸上显出些微满意之色。她这番发作不但吓到了两个丫头,也惊到了怀里的纪安然。纪安然呆呆看到现在,见莲儿哭得实在可怜,心中略微不忍。无论莲儿适才那话是晦气不敬还是无伤大雅,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个懵懂孩童,不都说童言无忌么之前猜测二女比小菀小一些,此时近看是足足小了好几岁,完完全全女童模样,目测绝不会超过十岁。
还是两个孩子。
纪安然心中叹了口气,之前还在发愁自己穿到这个落后的年代成为一个爹不疼娘不亲的庶女该怎么办,这会儿却感到有几分庆幸,虽然不晓得这究竟是什么朝代什么人家,但就出生一日所见所闻来看,千金闺秀的身份是跑不了的。且莫说这世上有那么多食不果腹的人,还有那么多穷得连自己都没有了的人,她比起她们已经是那么的幸运。
纪安然张开嘴巴哭了一声,虽然是存心为二婢解围,但毕竟两世为人,还不习惯这种婴儿语言,“说”得很有些羞涩,声音跟奶猫儿似的。还好邢奶娘虽对两个婢女不假辞色,倒是一直留心着怀里纪安然的动静,立刻就低头哄道:“小娘子乖,不哭不哭……”手臂温柔地轻轻摇晃,转头冷冷冲二女低喝道:“闭嘴!你们吓到小娘子了!”
二婢立刻噤声,瘦小的身子微微发抖地依偎在一起。邢奶娘带了一会儿纪安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道:“该带小娘子去见夫人了,你们两个跟着,机灵点!”萼儿莲儿双双跟在后头,莲儿趁邢奶娘不注意扮了个鬼脸,心道:“也不过一个奴婢,拽什么拽啊夫人可比你温柔可亲多了。”
且说周氏,她在担心这女婴身体孱弱,生怕给喂死了,到头来倒平白落得一身腥。莺儿宽慰她道:“夫人莫忧,先养着吧,让人仔细看顾,若然真有不妥,再开脱了就是。”
纪安然不知这边的盘算,她从奶娘和二婢的只言片语中听出自己是抱养在嫡母身边的,不由几分忐忑。虽然昨日一面,周氏给她的印象很不错,但谁知锦绣皮囊温柔笑靥下藏着一颗什么心。崔氏再不喜欢她,那毕竟是她生母,周氏呢说得好听是嫡母,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亲娘的主母兼情敌啊,要在她手下讨生活,可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了。
周氏见了她们就笑,将纪安然从邢奶娘手中接过,看着怀中婴孩的眼睛,饶有兴致地对身后的莺燕道:“你们瞧,今日看着比昨日是否更漂亮机灵了”燕儿扑哧一笑,道:“夫人眼尖,我可看不出来。”
周氏也不以为意,一边轻拍孩子,一边笑道:“是这样的,刚出生的小孩一天一个样。”
莺儿唯恐勾起周氏丧女的伤心往事,笑道:“不知安然小娘子胃口怎么样”这话自然是问邢奶娘的。
周氏闻言也抬头看向邢奶娘。邢奶娘如实道:“小娘子还没吃过奶。”周氏皱眉问:“什么昼夜过去,水乳未进”莺燕脸上亦同时露出担忧神色。邢奶娘道:“那倒不是,间歇饮了几次水。”说完似想起什么,解释道,“夫人,我的奶水可是充足得很,是小娘子不肯吸。”
周氏道:“我晓得,你奶过的孩子不少了,就是看中你下奶足。”言罢秀眉紧蹙。
其实纪安然早前就有些饿了,不过自己忍着,这会儿听她们一说,只觉得腹中饥饿感愈渐明显,难耐地转头望向邢奶娘。刚才心理没转过来,现在想明白了,有什么呢,不就是吃奶么,在饥饿感面前什么都是浮云!
几个人自顾自说着话,没人注意纪安然饥渴的目光。纪安然正想着要不要嚎上一嗓子,眸光一转,和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对了个正着。
莲儿和纪安然对视片刻,只觉得这婴孩的一双眼眸似充满了灵气。她扯了扯萼儿的袖子,让她看纪安然。萼儿看了两眼,却不解其意。当着主子面,莲儿不能同她私语,只是心道:“曾听人说有人的眼睛会说话,从前一直不信,今日见了,倒像是真的。”她年纪幼小,并不清楚一个小小的初生婴孩便如小兽一般懵懂无知只有本能,能表达什么意思在孩子的眼里,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她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从纪安然的眼睛里读出了话。
周氏和邢奶娘闲聊了两句,忽瞥见莲儿盯着纪安然看个不停,不由笑着和蔼道:“莲儿你眨一眨眼吧,小娘子在我手上,不会飞走了。”莺燕闻言便笑,邢奶娘也陪着笑,暗地里却瞪了莲儿一眼。莲儿愣生生道:“小娘子在和我说话哩。”
周氏一怔,只当是童言童语,噗地笑了。邢奶娘道:“不得胡言!”
莲儿才被她收拾过,对她的惧怕更甚于对周氏这个一团和气的主母,闻言缩了缩脖子,怯生生低下头去。
周氏却摆了摆手:“小孩子就是这么天真可爱,你吼什么,别吓着她。”邢奶娘笑应了。周氏饶有兴趣地向莲儿道,“你说说,小娘子对你说什么了”莺儿燕儿都觉得好玩,一脸笑容地瞅瞅纪安然,又看了看低着头的莲儿,瞧她说出个什么。萼儿蹙眉紧盯着同伴,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莲儿抬起头,见周氏毫无怪罪的样子,不由放下心,看向纪安然。纪安然也正看着她,眼眸如初雪中嵌了一枚墨玉,玉光莹润,乌瞳幽深。那目光,竟像是一个成人。
莲儿心中一悸,眨了眨眼,再看时,分明雪含水色,玉带星光,嫩生生晶亮亮一双初生儿的眼。
她抿了抿嘴,脆生生道:“小娘子饿了!她想吃奶哩!”猫扑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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