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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炉点雪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七麓雪

    他下车后,一把拽下赶车的马夫,喝道:“你这个小王八羔子,将车架赶的这般快,是存心颠死了我,好叫你家主子继承我妙遗产是也不是”

    颜慕白登时有些凌乱,眼见那老头须发皆散,如野人一般毛茸茸,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见了眼前场景,嘴巴长大,脸上神情相当复杂,既有欢喜,又有惊诧。

    颜慕白先开口道:“你妙笔书生”一时竟然无法将眼前此人与江湖百事尽知晓的贺百生联系到一处。

    谁知,那老头围着他左看右看,如同掐皮摸骨的江湖骗子,口中啧啧,脸上神色也是稀奇古怪。

    颜慕白一时丈二和尚,忽然间心中起了一个怪念头,又问道:“不是被抓来的是自己跑来的”

    那老头一拍大腿,啪的一声,口中赞扬回道:“命不长,人却不笨,来,来,来,先来给我讲讲你这些日子的所闻所见,我近日被这几个王八羔子看管的甚是严实,莫说江湖大事,便是我们村西头曹寡妇有没有再嫁,我也不大确定了!”这句说完,眼光闪烁,仿若有些伤心。

    只是这些话出自一位半百老人之口,不免滑稽,颜慕白‘咦’了一声,说道:“前辈见谅,晚辈现在现在手头尚有事在忙,不若改日可好”

    那老头瞪着滴溜溜一双黑眼珠子,顿了一顿,突然恍然大悟道:“噢!我没注意,你正在逃命!”神色严肃端正,未有一丝胡闹调侃之色。

    颜慕白一手掐着贺兰蕴瑶脖颈,另一只手扶额晃了一下,待沉沉呼吸吐纳,他笑着轻说道:“前辈到这来,是为了什么”

    贺百生又一恍然大悟道:“啊,我把更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他低头瞅瞅地上一地的的黑色浑水,眉头皱了皱,忽而裂开一个笑容道:“呀,江边不错。”可方向前走了两步,却见到那两副颇为唬人的尸身,一具无头、另一句白眼外翻。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摸着自己心脏方位,嚎啕大哭道:“苍天呀!大地呀!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呀!这天下焉能有我妙笔书生错过的仇怨呀!”

    贺兰蕴瑶怒急,冲他吼道:“老不死的,吼什么吼!不过死了个面摊商贩,也值得你在这鬼哭狼嚎。”

    颜慕白两张脸仿若被风雨吹向两侧的花朵,登时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挂在了脸上。

    贺百生听到这一顿吼,当下用脏的发灰的袖子抹了一把实际并没有的眼泪,眨眨眼定了片刻,他不敢去翻那无头尸身,只能跪着呼哧呼哧向前几步,抓起那老五李然前后左右检查了个遍,当下嘌的一声,重新丢到地上,道:“三山七岛的蠢货!”后又探进胸前,拿了方帕子出来擦了擦手,小心将刺着‘曹’字的那一端折了进去,这才换个姿势一屁股坐稳,呵呵两声说道:“诸位见谅哈!职责所在,职责所在!”

    颜慕白看看许冽,又瞧瞧自己手下的贺兰蕴瑶,见两人眉头说蹙非蹙,有些忍俊不禁的悲愤情绪。

    贺百生笑笑道:“小颜,是吧我是贺百生呀!我那徒儿跟我提起过你啊!模样生的不错啊!”一连几个‘啊’,颜慕白不由得‘啊呀’一声,谦虚回道:“前辈,你”

    “哎呀,叫什么前辈啊,晚辈呀,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

    “是,前辈!”

    “小颜,你这人怎如此古板,若你能告诉我些你近日的江湖经历,我喊你做前辈也是可以的。”

    今晨无风,偏生漏雨。

    颜慕白颈子之上,冒出些细汗,自然不是因为惊恐,实在是这么说吧,你面对你邻家爱吃果子的七岁小朋友,却在你被人追杀时,他大叫道:“哥哥,好棒,好棒!这戏法好棒!”你会如何

    既然想到了此处,颜慕白咂舌提气,这才继续道:“贺百生你听好了,我现在正在与人拼命,哪里安全你躲哪去,别回头被揍了,你那徒儿谈北陌过来与我拼命,到时候我可是不会承认,且出手不会心软,你丢了自己性命是小,若是徒儿没命,可会心疼”

    贺百生神色一滞,登时现出欣羡不已的神色,待顿了顿又有些孩童般被罚站的扭捏姿态。

    他为难地说道:“小颜,你说的有理,那我还是走远一些的好!我倒不是怕我徒儿没命,是怕他有命且会骂我个狗血淋头。”

    颜慕白嘴巴大张,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绕是听了他多句没个正经的稀奇言语,竟也及不上这一句令他觉得匪夷所思,他听着自己肚子咕咕的叫唤,竟然起了想要坐下来跟这老头好好八卦八卦他如何被骂的冲动。

    当然他忍住了!

    贺百生一手撑地,屁股刚离了地面半寸,许冽急道:“老东西不要你徒儿的性命了”

    老头颇为为难,砸吧了两下腮帮子摇摇头,复又一屁股坐回去道:“小颜,不成,你得将这女娃放了,你不放,我便在这静坐,你去哪,我便跟着你去哪!”

    这一句浑然不知哪头挨着哪头的话语,让颜慕白更是啧啧称奇,他道:“谈北陌被这二人擒住了”

    老头不语,撇撇嘴,‘难过’地点了点头,只是样子有些滑稽。

    颜慕白嘴角抽动,“你能否一次性说个清楚”

    老头再次恍然大悟道:“哦,对,你还不知道这件事。”

    当下将谈北陌和苏梓离如何被两人擒住,又如何险些被迫服毒练功,自己又如何高风亮节、恩深似海暂时解救二人之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出来。

    “那谈兄可中毒了”颜慕白听着他话语颠三倒四,只能循着重要的问上一问。

    贺百生侧头望着那方石桥,回忆一般地说道:“他没中毒,那丫头中了。”颜慕白怒极反笑道:“到底如何了”

    贺兰蕴瑶听着眼前两人对话多时,本当做了戏本子来看,但自己站定的时间有些长,加之一夜未眠,不免有些疲累,她抬抬湿漉漉的鞋子,口气不悦地说道:“还是我来说吧!”

    只听得寥寥数语,颜慕白已然弄清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当日两人之所以没了踪影,是因为贺兰蕴瑶已然暗中与那裴冲有了协议,想要制作一些新的‘毒人’用来牵制自己父亲,又恐贺兰希澈提前发现,只能加紧试炼新药,这新药需要靶子,这二人便不幸被选做了验药者。谁知,尚未回到贺兰山中,在途中却遇上了这怪老头求缠不休。

    当下便应了口,只要贺百生说出七重神鬼录的神功所在,便放他徒儿一马,只是这离师妹便受了大苦,虽然神智并未尽毁,但毒已入肺腑,如今也不知被这俩厮带到了何处。

    颜慕白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你们夫妇两人真是无耻之极!”当下右手用力,向着那抹柔软无骨的颈肩使劲掐了进去。

    贺兰蕴瑶吭咳不断,犹自放声笑着,连双目中都盈满了润润的光泽,也不知是痛苦还是享受。

    这边许冽大叫上前,一掌发出,颜慕白登时立转,躲了过去。

    只听面前坐着的老头,撑地起身,拍着屁股跑近,急吼吼叫到:“莫杀她!莫杀她!杀了她便再也不知我那徒儿身在何方了!”

    颜慕白闻声停罢,蜷缩的五根手指咯吱作响,面色也是藏怒宿怨,切齿痛恨。

    他长呐一口气,暂时压下心中愤慨,恨恨说道:“我可以放了你,但眼前六人和玉笛我须带走,还有离师妹和谈兄的所在,你也须向我交代清楚。”

    “成!”

    “不成!”

    许冽急到:“瑶儿”

    贺兰蕴瑶哼了一声道:“我筹谋多年,方至今日,你若想杀,那便杀了我好了!”

    若换做旁的女子,颜慕白定是敬畏之极,眼前女子霜颜肌骨,凛然自寒,反叫他心中升起一股恶心。

    他心想,若然将几位带走,若无玉笛声令,怕是几人如同行尸,便是吃饭休息都做不到,可就算带走玉笛,每种行为须吹何种指令,他也是不知,既无把握,不如当下割舍。

    他点点头道:“行罢,那便依你!”

    许冽听及此,还道颜慕白说的是‘依贺兰蕴瑶之求,出手杀之’,当下竟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贺兰蕴瑶青眉微皱,一时恨其无用,一时又心生感动,只得厉声道:“你这个样子作甚,他不敢杀我,你快起来!”

    只见颜慕白轻笑两声道:“果然是情深一片,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贺兰姑娘得婿如此,做什么,非要这‘一统江湖’的虚名!”

    蕴瑶瞳孔邃转,盈亮如荷露翻滚,但口中仍自高傲地回道:“燕雀是也!”

    颜慕白心中鄙视,也不欲与她二人再起争论,当下望着起身尴尬的许冽道:“还望许堡主告知我师妹和谈兄所在。”

    许冽眼神顾盼,见贺兰蕴瑶并无言语,这才轻声回道:“我们将他二人安置在了三煞深坞。”

    颜慕白呵呵笑道:“果然好心思,那里自三十年前盟主选拔之争后,已然荒废多年,若非你二人告知,我还真是想破天去,也寻不到那里。”

    他低头沉思片刻,抬头盯着石桥另一头停着的马车,其时那车夫一身布衣加身,正在紧张地望着这边的情形。颜慕白笑笑,又道:“那车夫想来是贺兰山堡的人,不过还得劳烦他一下,带我们去三煞船坞走上一趟,免的找起来再多费力。”

    说罢,对着眼前古怪的老头,道:“贺前辈,烦请拾起地上的佩剑,等下跟我一起离开。”

    贺百生早就眉开眼笑,当下如孩童一般点点头道:“小颜,好,好,我听你的!”

    颜慕白抬头望望天空,自己一夜未归,说好的是一个时辰,却拖延到了现在,也不知幻儿该是怎样焦急,但想到今夜所得不小,总算知道了离师妹二人的所在,不免心下又有些满足。

    他悄悄摸摸自己的肚子,那里真气翻滚,已然到了极致,喉间腥血的咸味越来越重,必得速战速决。

    他道:“为了在下能够安全离开,烦请许堡主送我们一程。”

    当下抬着下巴,示意许冽将手中佩剑扔到地上,先行向马车而行。

    许冽嘴角抽动,但一想到爱人马上便得自由,心中喜大于怒,当下咣当一声,丢掉手中长剑,向着马车走去。

    眼见贺百生一溜烟地跑钻进了车厢内,颜慕白这才面对那无知无觉的六名‘毒人’,背对马车一步步退了过去。




路遇善心
    好在天色尚未大明,那几名‘毒人’感官受限,并未追来,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押车的人在,那位大小姐磨刀霍霍,投鼠忌着瓷器。总而言之,后方的尾巴断的彻底,待出了小镇后,颜慕白驱赶车架,沿着大江四周,来回虚行了几趟,这才赶下许冽,喝马疾奔,循着凫趋庙的方向而来。

    天东方刚显出鱼肚,雨后潋滟天色尚且混沌,颜慕白一只脚便已经踏进了庙门。刚一进来,便觉得心弦似是被拈动,微荡起一些不详的异感。按理说,昨日刚与人斗过一场,就算幻儿和秀才一时失察,鬼荼在外漂泊多年,竟也如此粗心,没留人戍夜。

    他眼角跳了几下,当下顺着门口不远的一排柱子向内疾走了几步,绕到了那尊金身龙王像的后面,果然看到果子和秀才四仰八叉,齐刷刷倒在了地上,而剩下三人则没了踪影。

    颜慕白摸摸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蓦地一阵生疼,经脉中仿若流窜着一条鲫鱼,劈里啪啦地四面撞着,未及反应,噗的一口鲜血呕了一地。

    他戳着手站了半天,敛着呼吸,平复着这涟涟的激跳,心下对贺百生那老头十分感激,这会子总算甚为识趣,没有拍掌大叫,赞扬自己瞧到了别人瞧不到的大热闹。

    强撑着转头,想对那老头说些感激的热话,却蓦地发现,那老头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本破皮的本子和一截断了一半的毛笔杆子,正沾着口中的唾沫星子奋笔疾书着什么。

    颜慕白登时感觉自己颈处的青筋,有些咯的自己肩疼,他斜挑着眉毛,白了那边一眼,这才捂着心口,轻轻蹲下身来。

    他伸出两根指头戳了两戳那秀才,还好,只是睡着了。举起手掌刚打算一巴掌呼醒他,可还未过的头顶,就浑身一阵麻痹的触痛袭来,他咂咂腮帮子,决定还是给蒋玉春一些薄面,免的这一巴掌下去,秀才没醒,反倒真的要了自个的性命。

    手指一点秀才后颈,那睡的天昏地暗的白面书生悠悠醒了过来。一时眸色迷离,有些摸不着南北。

    颜慕白也不理他,又起身走到果子身边,为他搭了搭脉,这果子脉象稳中大开,来疾去迟,显然是中了凶猛的所致,只是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在那秀才和果子身上转了两圈,一低头正好发现了地上一团带着糕点沫子的纸团。

    心里‘哦’了一声,这才盘着腿一屁股坐下,吐纳调息,口中道:“兄台,醒了否”

    秀才揉了揉两只细长细长的眼角,睡眼惺忪地说道:“你不是说去一个时辰,怎的天亮才回来”

    颜慕白周身气息翻滚,渐若惊涛,心头又牵挂着红粉佳人,当下对他没好气道:“废话不说,我师妹人呢”

    秀才无辜道:“我被人点了昏睡穴。”

    “之后呢”颜慕白听他废话连篇,直接简单粗暴,打算一刀下去,切出自己需要的玉石出来。

    秀才焉能不知他此刻又急又气,也不强作解释,只是像个被夫子训斥的皮疼猴崽子似的,揣着两只手在袖中,瑟瑟回道:“后来那疯女人和野男人起了争执,幻姑娘居中调和,连同那野男人一起被那疯女人顺走了。”

    颜慕白觉得自己的后脊梁骨子仿若破开了条口子,掉了几串冬季中才有的冰凌子到了血脉之中,又凉又疼。

    外面的太阳露出了小半个脑袋,沿着庙内七八根六丈多高的大柱子,七拐八拐地摩擦着,最后打落到颜慕白此刻略显羸弱白皙的脸上,他皱皱眉毛,暂时压下心头忧惧,细细思忖着。

    贺百生便如看条断尾的壁虎一般,盯着他饶了几圈,然后咬咬笔尖写道:“小颜重伤难治,再受情伤。”

    颜慕白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待周身气息调匀大半,他起身对着秀才正正经经拜了一拜。

    秀才手持折扇击打前额,略微不详地说道:“我怎的有种‘壮士一去’的苍凉之感。”

    从凫趋庙出来,颜慕白寻了近处的一户农户。虽然已是晨起,但隔着不厚的墙板,依然可以听到全户此起彼伏的酣睡动静,他轻手轻脚摸到厨房寻了几个凉馒头,又顺走了对方一身干净男装,丢了二两银后,便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坑坑洼洼的泥地向着金陵城中而去。

    他想着那凫趋庙位置比较偏远,周围难有疗伤好药,鬼荼受伤又不轻,就算是只家雀被流矢刺破了几根轻飘飘的羽毛,还知道一路飞回自己窝里舔舐伤口!此时地界那些名门正派正眸足了劲要取她性命,除非脑袋一时锈住,否则再怎么蠢笨,也会朝着九万大山的方向出发,况且一路上带着沈业和幻儿,就算那沈业一路上老老实实不给她添堵,单靠六只脚也走不回自己的窝里去,那便只有跟贩马的贩子买几匹好马,这样脚程还快一些。

    可凫趋庙周围的就一个小镇,但看那贺兰山堡一晚上就给翻了个底朝天,就知道住户不多,能有什么好马别说好马,便算是些能跑起来的拉磨子的老马,还尚得需要寻些时候,所以得寻个大的县城才行。

    凫趋庙距离金陵大约二三十里,路途不远不近,距离刚好。颜慕白估量着自己这幅身子,就算桎梏病离,但毕竟正值盛年,当不至跟昨夜风雨下,倍受打击的落叶般,就这样了了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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