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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炉点雪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七麓雪

    脚下未停,心中却有些七上八下。想着分别之际,那一老一少一见如故,险些齐齐跪拜结为兄弟的诡异场景,不由地对远在三煞深坞受苦的离师妹和谈北陌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歉疚之情。

    和风醉柳,花粉袭人,正是宜春宜行好时节。

    颜慕白找了家驿站,传了封加急书信到静一园。他估算着时间,大约等那秀才二人一路扯皮过去之后,蒋大夫也正好赶了过去。蒋玉春虽然顽固,但到底比那二人更加靠谱的多。

    从驿站出来靠着墙根蹲了不一会,果然如他所料,黑压压围上来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叫化,他也不废话,直接逮住一个,塞了锭沉甸甸的银子过去,请他帮忙打听这城中是否有人见过一对怨偶带着一个年轻小姑娘经过。那几个小叫化个个嵌了一双算盘上扒拉下来的墨玉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笑眯眯问他是不是想‘采花’。

    颜慕白早上刚吃的几个馒头还没怎么消化完,一股气一抽,顿时卡在了喉管子那,上不去下不来。

    从无忧岛上岸之后,他也算天南地北游过一遭江湖,虽然没正经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一些三教九流也算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若想让这些人给你把事情办的漂亮,尤其是寻人的事情,那必然得让人家印象深刻。

    银子是必须得给的,可有时候江湖人多听少思,自诩侠肝义胆,交情若是到了,别说是寻人,便是让他们陪着你揭竿而起冲进皇宫杀皇帝,也是不无可能的。

    况且颜慕白也并非让对方跟着自己杀皇帝,这些人也就是日复一日蹲在墙根蹲久了,想找几个戏本子传些闲话,抚慰自己无聊透顶的小心脏而已。

    想到这,颜慕白眼睑一垂,对着黑压压一片乌鸦似的小叫化道:“不瞒众位江湖朋友。”他抖动一下眼睫毛,知道自己起了一个很好的开头。

    本来嘛,这些小叫化上无父母,下无儿女,又终日做的是从别人手中收受嗟来之食的活计,纵然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想来也不会真的有哪个不长眼的江湖侠客将他们叫做‘朋友’,颜慕白这一句称呼,瞬间将对方整个群体推上了一个很高的高度,那些小叫化一屁股坐到了云端,俯视天下,自然有些轻飘飘的同化。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净的汗巾,抹了抹眼角并没有的泪水,学着那姓贺的老头的鬼样子说起了戏本子。

    那对黑衣怨偶本是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江湖世家的两位男女当家,那姑娘自然是他们的独生女儿。那姑娘小时候因为身子不好,被送到了太原一处执剑门户学功夫,而自己也天降甘霖般破天荒地到了那,有幸当了个打杂的小厮伙计。两人一来二去便互相有了情愫,可对方家境太高,那对怨偶本就婚姻不幸,自然不想让爱女跟了自己这样一个穷小子,于是便派了多位家中下人前去接人,人自然是没接回来!

    两人复又经历了重重考验,依然雷打不动雨拆不散,那对夫妇一看两人感情越来越深,只好屈尊亲自到了太原地界,将他心爱的女子捉了回去。可怜他二人一片深情,却不得不被棒打鸳鸯拆银河,如今他们牛郎织女天各一方,他又被告知得了绝症,已然药石无用。

    因为担心自己身体撑不过这个暑夏,于是咬紧牙关硬是一步步挪到了金陵城,打算趁着自己死之前再见爱人一面,了此心愿,他也好安心回乡等死。

    只是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他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当街询问人家住在何处,一时投告无门,这才想到了这么个办法。

    小叫化们听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抖动眼帘一愣一愣的,待他话毕,个个捶胸顿足,义愤填膺地表示定要为他寻回心爱的姑娘,不让他终身遗憾。

    先头拿了他银两那位小叫化,还颇为不好意思,又将已经摸的脏兮兮的二两银子塞回他手中道:“少侠如今得了不治之症,正是需要花银两看大夫的时候,这银子你自个留着吧!我们这就为你寻人去!”说完还一顿指天应誓,浩气凛然,轰轰烈烈誓要与那对怨偶决个生死之态。

    颜慕白看看手中又被塞回的银子,挑着眼睛定了一大会儿,正在思索是不是自己编瞎话编的有些太过火,一抬头看到那群黑呼呼的小叫化,裂开小嘴笑了几个来回,居然屁颠屁颠招蜂引蝶地呼啸着帮他打听去了。

    过不多时,小叫化们果然又回到了墙根低下,也不知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颜慕白起身离去时脸色比刚到金陵时,却是好看了不少。




两叶掩目
    颜慕白边走边想,这鬼荼当真是个疯婆娘,说的狠,做的更狠!这几日城中各路七方追踪,八方刺杀,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满城警戒,想到她会出其不意,暗中行动,却没料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居然挟持城中知府的小公子,径直住进了人家的后院。

    这金陵城知府姓李名李盘,本是平城人士,这几日正好被调来金陵,高头大马,辎重车行,一行浩浩荡荡,十分扎眼。自古,匪不与官斗,官不与匪争。说白了,当官的看诺大江湖便都是无知匪类,自称英雄豪杰的又瞧不起官场一身铜臭之气。但双方纵然再想朝着对方来一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得称称自己那一身骨头几两重。

    毕竟官逼民反不是好事,官逼匪癫更是险之又险,而对于那些舞刀弄枪之人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然再是臭气熏天,只要不威胁到自个性命,大不了深山老林,走一发归隐金盆。所以说,虽然两方藏怒宿怨,互看并不顺眼,但你知道我厉害,我知道你难缠,不到万不得已,倒也不敢轻易对着对方动手。

    颜慕白看街上三五组队而行的刀剑们,心里想着苏绿幻三人便是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混进了知府大门,不由地满心舒畅,自矜之色盈满眼眶。

    聪明!实在是聪明!这时,他还不知,出这主意的正是他家那位看着娇弱,举手投足大家之气的小师妹,若是知道,只怕唇边翘动更得洋洋自得,连带将街中各路豪侠也做了俯视之态。

    一路走来,各处酒肆、客栈、集市,乍看与以往无异,但细瞧,总有人群组成小小队伍,不时走动,交头接耳,警惕非常。

    这知府门前高门显赫,江湖人招摇是真,却也不敢太过狂悖。门前只有两个黑脸小哥抱着长剑坐在一棵树下饮茶,虽是春生之际,但这不知名的大树才刚绽皮生花,通体并无一丝绿意,颜慕白歪着头想了想,实在想不出究竟何种树是先开花后长叶,干脆也放弃了,打算趁着两人不察之时,从外墙上翻过去。

    只是那两人明显跟其他处的楔子不同,要警醒许多,颜慕白靠着街角处那方阴影中的破门板等了甚久,该来的机会还没等到,打了个盹眼一睁,门外竟多了个同样打扮的剑客,他怀疑自己太困看错了,伸出手搓了一把脸,又一睁眼,又从两边齐齐跑来七八个,不多时,各个方向齐刷刷汇聚了不下三十人,个个粗衣粗裤,脸上比死了人还踉跄沧桑。

    颜慕白心里‘咯噔’一下,中那点沉醉的困意,猛然清醒,他望着那熙攘的人群,正在踯躅间,那方似乎又多了几人,只是被人群簇拥着,看不真切。

    等人群鱼贯入院,颜慕白四看无人,提气一跃,从后墙翻了进去。

    此时,夕阳西下,一方四四方方的小院内人头攒动,却出奇地安静如水。

    颜慕白此刻正像只壁虎一般,将自己双手双脚牢牢贴在外墙,过了一会试探地露出了半颗脑袋,见院内黑压压一片,无人注意到他,他小腿使力沿着外墙一路贴着行进,时不时停下来歇歇,不一会便到了小院外北房的墙根上。脚不沾地,自然也没出多少声响。

    他粗了几口气,稳稳心跳,脚一蹬一回旋,双手一抱,便顺着一颗碗口粗的大树刺溜溜爬到了树干中间,“亏了无忧岛时,自己长年累月的攀爬之功。”他心中一时好不得意!

    他今日穿了一身灰布粗衣,这树又落在了正西方,此刻光线一晃,众人自然不可直视太阳光芒,再加上小风一吹,飒飒一响,树叶掩匿,他仿若与摩挲粗犷的树干浑然一体一般。他又轻轻转个身,将自己隐在后面,待脚腕子牢牢踩结实后,这才微微露出些头,向着院内瞧去。

    “服药吧!”

    “无妨!”鬼荼轻轻将苏绿幻想要诊脉的手拨了回去。

    颜慕白看不到人,但听着屋内的声音十分清晰,确实他小师妹无疑。他心头一热,便想脱口而出唤她一句,幸好话未出口,两侧嚼牙缠织,咬中腔内软肉,呼气撕心之痛,虽不至醍醐至顶,却也令他清醒大半。他定定神,细细听着里面动静。

    内屋,苏绿幻黛眉微蹙,“你身上还有别的毒”

    “为何救我”这句出口的自是鬼荼。

    “不为何,你未曾杀人!”

    鬼荼盯着她,忽而目光一乜,其身一正,大声喝道“愚蠢至极!”

    苏绿幻也不恼怒,盯着屋内一角被捆绑结实的小公子说道“咱们已经靠他躲了一天一夜,如今”她顿了顿,“也当将他好好送还回去了。”

    门外一声尖锐的女笑,传入耳中,颜慕白绷紧的神经蓦地一炸,眼中之色如同贫瘠荒山上的风沙漫舞,失望无疑。

    眼前这大笑之人,他却是识得,不止识得,还曾视为朋友,待之诚心,只是这一刻,两人却不得不背道而驰,保不齐还得相决生死。

    大笑过后,秋影安开口道“不用送还这么麻烦。”她素手芊芊,轻抬一唤,如军队一般罗列院中的那些人,居然齐齐分了一条路出来,只见一对夫妇战战兢兢被人自后驱赶向前行来,两人四腿,抖动异常,显然是惊吓入脾。

    待那对夫妇进去屋内,秋影安又道“知府大人尽可安心,小女子最喜成人之美,阖家团聚乃一美事,还望在内多多委屈一番,待我肃清眼前之事,只要您闭口不言,我自会保你一家安然无恙!”

    屋内嚓嚓声响,却也不知那知府听清楚了没有。

    而这话落在鬼荼耳中,却是一怔,她神色未变,但眼中雾气蒙蒙,有些迷离的湿气和凉意。

    秋影安隔着打开的门板,见鬼荼一时无语,怔在当地,不由地轻声笑笑,柔柔说道“娘,您是否愿意跟女儿回家”

    “夏蝉形状的青斑”鬼荼语调陡然转低,尾音若泣。

    秋影安一愣,枯荣迷离的眼色,瞬间有些狠戾和凄凉,她道“你果然已经发现了。”

    鬼荼思绪混乱,只痴痴呆呆自言自语道“那青斑是草药腐蚀而成,可恨我当日眼拙,竟无法识破姑娘,好毒的心计!”

    秋影安笑到“我可从未强逼于你,在汉河之时,是你强出头非要与我相认!”

    鬼荼想来从未见过如此巧言令色之人,一时悲怆,唇角抽动,却不知该如何接这一句嘲讽之语。

    苏绿幻低头瞧见秋影安手上佩剑泛着青光,又侧头去瞧已然被费了武功,此刻闭目躺在床上的沈业,唇角勾起,带着三分嘲笑,诉道“秋姑娘真是本事不小。”

    秋影安向前两步,站于廊下道“父母疼爱孩儿,这是天性,这烛影剑想来我爹爹还是愿意交付到我手中的,对吗”

    沈业这一日一夜,已然从云端跌入荆棘万丈深渊,此刻披头散发如同废人躺在床上,也不动弹。

    鬼荼一时悲从中来,却当下好奇无解,犹自对着她说道“我的嫣儿,早就葬身大海了,是我不死心,明明察觉到两个人那么的不同,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才至自己落的如此境地。也罢,不过就是一死罢了,死了便能见到她了,只是在我死之前”她盯着躺的远一些的沈业,牙齿抵住槽门说道“他也须得与我同去。”

    苏绿幻心下错愕,鬼荼背弃亲盟,一世孤离,历经丧女之痛,可却依然对眼前的男人存有情谊,她实在是疑惑之极。

    这时,秋影安叹口气道“哎!都是女儿无用,不能替您的亲身女儿承欢膝下,如果母亲愿意,自然还是可以跟我回归门中,影安愿意一生孝顺,为母送终,母亲何故非要与女儿拼个鱼死网破不可呢!”

    鬼荼暗暗吐气,恨恨回道“承欢膝下如今那四重神鬼录我已然全副交予,还有什么值得你此刻纡尊降贵,委曲求全的。”待顿了顿,她眼中一亮,“莫不是竟听这老鬼妄言,真的以为门中神功孤本在我手上不成”

    秋影安见她话说的坦白,便也不再巧扮乖谲,岑笑说道“确是这老东西说与我听的,只是我也不至如此蠢笨,自然是跟鬼煞求证之后,这才前来向娘亲求取。”

    鬼荼纤柔单薄的双肩轻轻抖动,压抑心头怒气道“我当年一心贪恋尘世,于这录文只是草草看过几遍,修炼时日更是少之又少,故此那畜生才从我这窃取的功法不多,但对于你,我”鬼荼语气有些哽咽,“我当日是真的以为你便是我的嫣儿,如何会疑心于你,又怎会不倾囊相授”

    秋影安就那么站着,整张脸微微扬起,橘红色的光辉笼映期间,显得她整个人有些疏离的美感,她轻轻回道“您手上的四重录文,我自然是已尽得其利,但我听闻,百余年前,正寒大战,众人都道四位鬼主手上的神功被正道人士夺走一半,门中只剩四重心法,但其实不然!”

    鬼荼一怔,体内热血倒灌入顶,猛的一缩,心尖处顿时痛痒难耐,噗的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鬼煞,竟然将门中如此机密告知,显然他二人合作已然无间,那到底他们要做些什么会不会对寒门不利鬼荼单手撑地,微微推开苏绿幻递过来的药碗,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安儿你居然有这般本事!实在是让为娘的老来安慰啊!”

    秋影安来回轻踱,曲躬下前身道“这‘后生可畏’四个字不是娘常常夸奖女儿的,怎的这会您老竟全忘了吗”

    鬼荼怒极反笑,拍手称赞道“好徒弟,好女儿,真是让我们夫妇死也瞑目了!”她将头略微抬起,朝着沈业那方看去,口气中三分自嘲,七分快意!心道“诚然我的确是为人所骗,但你一向自诩行止无痕,如今竟也遭到反噬,痛快!真是痛快!”



录文孤本
    屋内一柳木茶桌,桌上一青翠叠彩鎏金瓷壶,壶口氤氲袅青,四下墙体光滑如柱。李盘一家三口蜷缩在角落中,那十岁左右的童崽子鼓着高高的腮帮子,恨恨地盯着霸占他小小床位的沈业,只是恨归恨,但双手被父母死死摁着,却也上前不得。

    天光流转,如同随风乍起的藤蔓,细细爬上秋影安迷离的眼角,像条长剑反射的光晕,微一接触,瞬间逃离而去。

    烛影横挑,玉纤两握,她眼中光芒愈加深邃,甚至泛起了盈盈的蓝光,神色越发令人难以捉摸。

    俯身说道:“百余年前,神鬼门尚处混沌之中,并无四大鬼主,彼时寒叶先生以一己之力承天地之大勇,锻造寒鬼一门出世,后经传位,又遭正道洗劫方才遗失了四重神功,但在此之前呢录文当年并非残缺,为何却在遗失之后遍寻不得难道竟无后手”

    见鬼荼丝毫未有接话的意思,秋影安笑笑:“母亲应当知晓这其中缘由为何吧!”

    鬼荼轻抚鬓角,整个人在光芒的盛辉中显得有些孤离和淡漠,她本来是习惯了冷寂和孤独的人,只是后来‘相认’过后,整个人才有了几分俗世的烟火气,但一想到这一幕本就是鬼煞与秋影安两人联合的骗局,不由得怒上心头,眼中也恢复了以往那种淡淡的疏离,她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当年寒叶先生荣登仙彼之后,遗体和旧物便随着那场厮杀一同消散,自然遍寻不得!”口气十分坚定。

    秋影安不以为意,“可有人却说寒夫人手上尚有孤本。”

    鬼荼自眼底升起一道红光,只是一瞬,带着肃杀之意。仿若心中埋藏多年的秘密,被人撕开了一角一般,带着些若隐若现的恼羞成怒。

    秋影安笑笑,脸上又显出那抹风云浸染的沧桑之色,“我查过当年的典籍,寒占子当年是自九万大山的万灵谷出来的唯一人,可他却并不姓寒!”

    话声刚落,烛影奇快,自剑鞘凌空一翻出,如苍鹰展翅,向着屋内刺去。鬼荼早有准备,素手一启,手边一杯茶盏,劈空阻挡,身形一换,已然离开了自己打坐休憩的位置。鬼荼甫一回身,心下一惊,那剑竟是虚晃,却是朝着苏绿幻而去。

    此刻她正在凝神静听,弱柳轻绕,悬空后疾几丈,眼看后背即将撞至后墙之上。鬼荼情急之下,袖中短刀凌飞一扫,只听的叮当脆响,竟错了半寸,未能及的上烛影的凌厉速度。

    鬼荼登时大异,似是难以置信,紧接着双手一撑一翻,形转方位,便向着秋影安小腿抓去。秋影安并不着急,唇边勾翘,仿若有些得意,飞身一翻,轻巧首尾交错,一招横打山河,强势一扫,鬼荼一惊,急忙伏地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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