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宋默然
徐太公,徐胜两父子入得厅中,徐胜军职在身,自是大礼相见。张叔夜含笑受礼后,才伸手虚托,笑道:“不必多礼。”
那徐彰徐太公,因是五品致仕,仅拱手施礼,口称:“见过知府……”
“老哥哥,十余年不见,别来无恙否?”张叔夜上前,一把执住徐太公双手,如好友故旧一般,热情非常。当年徐太公在西北统兵,张知府也在西北任职,两人倒是相识,但说有多深的交情么,还真淡不上。如今,徐太公已然去职,他却是代天子守牧一方的封疆大吏,如此客气,倒叫徐太公有些不自在了。
干咳两声,徐太公回道:“行将就木,等死罢了。”
张知府不论真假,总是一番热忱,听到这话,只得干笑:“老哥哥说哪里话?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如今,令郎继承父志,投身行伍,早早晚晚,必成大器啊。来来来,坐下说话。”
三人坐定,张叔夜说了些场面话,无非是回忆当年在西北的“战斗情谊”,又称赞徐太公“虎父无犬子”云云。
徐太公却是个急『性』子,喜怒皆形于『色』,脸上不耐烦的神情渐渐显『露』。徐胜暗自担心,老父亲的脾气刚烈,直爽,容易得罪人,当年正是开罪了上头,才被迫致仕。这次知府接见,意义非常,可千万别出差子。
“不知老哥哥膝下几子?”张知府突然话锋一转,问了这么一句。
“一女二子。”徐太公生硬的回道。
“哦?那这位想必就是在大名府军中任职指挥使的长子吧?”张叔夜看着徐胜问道。
“是。”徐太公当真惜墨如金,身旁的徐胜绷紧了皮,生怕父亲犯了『性』子。
张叔夜略一颔首,赞道:“将门虎子,前途无量。不知昨夜那位驰援县城的,夏津之虎何在?”自从杨彦在城下嚎那一嗓子“徐家庄之虎,夏津小霸王”后,徐卫的光辉事迹,今天已传得有些变样了。
而徐家老九的形象,也从“纨绔子弟”“泼皮无赖”,摇身一变成为“少有大志”“不拘小节”,甚至“夜读春秋”“文武双全”。
“什么夏津之虎,一个败家子而已。”徐太公其实听得心里十分受用,可脸上仍旧没有丝毫表情,语气也生硬得紧。张知府一片热忱,见对方是油盐不进,渐渐也变了脸『色』。[]宋阀20
“哎,自古英雄出少年,何必太过谦虚?”张知府轻笑一声,又接道“老哥哥,你这长子受恩荫作了官,幼子想必是要留在身边侍奉养老吧?”
徐太公还不见反应,徐胜却听得喜上眉梢,无奈一方是上官,一方是老子,哪有他『插』嘴的份?可又担心父亲素来刚正,得罪了这位张知府,坏了事情。再三思量,就欲开口。
“烂泥扶不上墙,也只能留在身边,等我百年后,守着家中薄产过日子。”徐太公似乎没有听出张知府话中之意,随口答道。
张知府对这话明显不肯苟同,笑道:“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蹉跎岁月于乡里?你难道就没想过法子,也替他谋个前程。”说出这话,自己都感觉有些多事。但想国家多事之秋,朝廷用人之际,也就顾不得了。这位徐天甫早年在军中就是出了名的臭脾气,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徐胜怕父亲再说出什么驳人脸面的话来,在他回答之前,硬着头皮『插』了一句嘴:“还请大人多多周全,我替九弟徐卫……”
“我那小子,『性』情顽劣,不堪大用。若是踏入官场,早晚必生事端,因此,也就打消这个念头了。再说,自己若没本事,即便受祖先荫庇讨个一官半职,也被人笑话,抬不起头。还不如守在乡里,安稳度日。”徐太公认为,张知府的话有讽刺他没有门路替儿子谋前程的嫌疑,所以才说了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这席话一出口。不光徐胜惊得如坐针毡,张叔夜也是勃然变『色』!
这位张知府,乃是真宗朝元老大臣,徐国公张耆的曾孙,正是受了门荫,踏入仕途,初任兰州录事参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受荫补而作官,自然比不了科举正途出身,几十年宦海沉浮,因为“荫官”的身份,不知看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嘲讽。徐太公一席话,正踩中他的痛脚,哪能不怒?
好在张知府一来有些肚量,二来早知徐彰脾气,强忍着没有发作。得,我这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算我自讨没趣,别人的儿子,我跟着瞎『操』什么心?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推说军务繁忙,下了逐客令。
出了花厅,徐胜叫苦连天!那张叔夜是天子宠信之臣,人家看得起咱们徐家,主动过问九弟的前程,只差没把话挑明。如果能请他帮个忙,不说替老九谋个一官半职,就是派个好差事,以后也有指望了。老爹偏偏不肯放下架子,况且,人家是主动过问,也没让你低声下气去求他吧?就算你不愿意欠这人情债,你也没必要言语冒犯,让人家下不来台。
虽然满腹抱怨,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作儿子的自然不能指责老子。只得替九弟可惜,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父子两个一言不发,出了县衙,下台阶时,徐太公突然停下脚步,问了一句:“我方才是不是有些……”
徐胜心中暗叹一声,没有答话,徐太公迟疑片刻,还是抬起脚向外走去。尽管他自己也意识到刚才可能得罪了人,错失了一个让儿子出头的机会,可几十年养成的脾气还是让他拉不下这个脸来。
刚转出县衙这条街,就碰见杨彦,张庆两个陪着徐卫大步而来。昨夜入城后,县尉梁横不见了踪影,徐卫临时受命,指挥徐家庄乡兵,维持治安,一直忙到现在。听闻张知府接见,这才赶来。
徐太公看着儿子,全副铠甲,英武不凡,又想到他立下的功劳,若得自己方才多留一分心思,他的前程怕是已经定了。想到此处,心里越发后悔,可以他的『性』子,绝计不会对任何人吐『露』半分,当徐卫笑容满面走上前来时,一句话都还没说,他却抽身就走。
见弟弟莫名其妙的立在那儿,徐胜心知,父亲已经后悔了。上前拍着兄弟的肩膀,强笑道:“没事,去见知府相公吧,记住,好生应付,千万不可唐突。”说罢,紧追太公而去。
徐卫可没那么容易被蒙过去,老爷子那模样,像是没事?
县衙花厅之上,张叔夜正为方才的事情大生闷气。我好歹也是个“以徵猷阁侍制知济南府事”,正经的四品官,你一个五品致仕的武官,我念着旧情,千般客气,主动示好,你倒给我绷老资格的架子。这臭脾气,害了自己不够,还得搭上儿子?
本来寻思着,当初曾在西北共事,算是故旧,如今你儿子立了功,我送个顺水人情帮你一把,大大小小的,替你儿子谋个差事,也算是有了正经出身,日后也好徐图发展。哼,既然你不领情,我倒省得『操』这个鸟心!
气还没消,就见自己的侍从缩在门外,进退不得,遂喝道:“藏头『露』尾的作甚?”
那侍从一溜小跑进来,小心翼翼道:“官人,徐卫到了,见是不见?”想是他方才听到了徐太公与知府的争执,所以才这般纠结。!~!
宋阀 第二十一章 八品官都不要
张叔夜郁闷之下,一句“见个鸟”几乎脱口。但转念一想,徐天甫那厮虽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但却是个堂堂正正、铁骨铮铮的汉子,我何必与他置气?又何必拿小辈出气?一念至此,便点头道:“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便见一少年在侍从引领下大步入内。十**岁年纪,身长七尺,五官俊秀,气度不凡,眉宇之间颇有其父风范。在厅中站定,拱手行礼,口称“见过知府大人”。
徐卫如今是白身,见了朝廷大员,本当行跪拜之礼。但张叔夜初次见他,颇有好感,也就不在礼节上计较,颔首道:“好,你就是徐卫?”
“正是。”徐卫点头道,态度从容,不卑不亢。
“此次你统率乡兵,歼灭贼寇,驰援夏津,功劳不小。本官从济南府,一路追击这伙贼人过来,正是你们夏津县牵制住了贼兵主力,才让本府一举端掉了千牛山。待此处事毕,本府自当向朝廷并大名府通报此事,嘉奖你等有功之人。”张叔夜有意试他反应,所以拿出这些官话,套话来。[]宋阀21
徐卫听罢,淡然笑道:“知府大人指挥有方,知县大人调度有理,夏津乡兵齐心效命,这才有了此次大胜,徐卫不敢居功。”
张叔夜闻言,大感意外,你小子多大年纪?怎地说起话来四平八稳,滴水不漏?跟你那老爹简直是天壤之别。当下,对徐卫又多了几分好感,早把先前与徐彰的不快扔到一边。又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徐卫皆对答如流。张叔夜愈加欣赏,便生了拉拢之心,但又怕他只有匹夫之勇,而无真才实学。
“坐下说话,来人,看茶。”张叔夜待他坐下后,又问道“你父亲当年号称西军第一悍将,党项人畏之如虎;你兄长也投身行伍,崭『露』头角。你将来有何打算?”
徐卫略一沉『吟』,正『色』道:“准备拼命。”
张叔夜方端起茶杯,听到这话,将茶杯放下,疑『惑』道:“契丹已亡,党项疲弱,金国又与我朝交好,正当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何来拼命一说?”
徐卫来之前,便听说了接见他的是济南知府张叔夜。从前看《水浒》,张叔夜的名字并不陌生,后来仰仗百度,才知其人并非《水浒》中说的那样。此人并非科举正途出身,而是依赖先祖的门荫,踏入仕途。但与其他荫官相比,张叔夜却是有真本事的。在当了一段时间地方官后,政绩卓著,受到天子召见,所陈意见深得帝心,于是留作京官。曾经出使辽国,在国宴是,契丹人自侍勇武,有意羞辱,要与宋廷使节比试。张叔夜表现了高超的箭术,契丹人深为钦佩。后来金军南侵,他带兵勤王,靖康之变,随徽钦二帝被俘,行至白沟,绝食而死,气节人格,震撼敌军。
当下,见张叔夜问起,他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大人真相信女真人与我国交好?”
张叔夜心中一动,仍旧不动声『色』道:“契丹败亡后,金国交还我幽云六州,已连续数次派遣使节,入朝交好,这是人所共知的。”
徐卫又问:“大人应该知道,不管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都在马背上长大,民风剽悍,尚武敢死。而且自古以来,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都对中原的花花江山眼馋得紧。现在辽国灭亡,挡在宋金之间一道屏障已经消除,如果您是金国之主,您会怎么做?”
张叔夜那杯茶,是无论如何喝不下去了。当年宋金立下“海上之盟”时,他就上书极力反对,建议联辽抗金。可惜,当今天子和满朝文武,都被宋辽百年世仇蒙蔽了眼睛,派遣大军,一同攻辽。反被日薄西山的辽军打得大败而回,女真人看在眼里,早早晚晚,必定挥师南下。
“你是说,女真人早晚会对大宋动手?”张叔夜直视着徐卫。
后者祭出了预知历史的金手指,神『色』肃穆,沉声道:“不是早晚,就是今年!”
张叔夜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虽然也判定女真人早晚会南下攻宋,可那至少也得等上三五年,今年南下,有这可能么?但这小子既然敢口出狂语,想必有些想法。遂问道:“两国交战,最是耗费国力,女真人凭什么一年之内,连续用兵?”
“大人,所有的游牧民族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以战养战,通用掠夺来收集战争资源。而我国,各类资源十分充足,不管是粮食,肉类,铁器,人口,可谓应有尽有。是以,女真人不必担心耗费国力的问题,他们只会越打越强。”徐卫说道。
张叔夜久久无语,徐卫的意见与他的想法虽不中,亦不远。今年宋金相约攻辽,宋军的实力被女真人看了个真切,如今让金国这只老猫,枕着大宋这条咸鱼,怎能安然入睡?
“照你的意思,我们有几成胜算?”良久,张叔夜抿了一口冷茶问道。
“那得看上头是什么意思,如果上头无意抗战,一心求和,那我们还就真悬了。”徐卫回答道。
放下茶杯,张叔夜又问:“若是朝廷举倾国之力与之抗衡呢?”
“十成胜算!女真人虽然勇武,但我们也不乏敢战之士,况且我们的资源远非金国可比,只要决心抵抗,不管三年,五年,十年,咱们跟他耗!关闭边关,坚壁清野,敌来我守,敌走我追,鲸吞蚕食,逐步推进,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看谁硬得过谁。”徐卫侃侃而淡,条理清楚。[]宋阀21
“好!”一声大喝,张知府一掌拍在桌上,徐卫所陈之策,正与他不谋而合!“没想到,徐彰还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好!”
“知府大人过奖,我不过是纸上谈兵,耍耍嘴皮子而已。”徐卫轻笑道。
张叔夜高深莫测的盯了他一眼,笑道:“纸上谈兵?砍桥拒贼,诱敌深入,瓮中捉鳖,四面围堵,虚张声势,吓退强敌,这些都是纸上谈兵?”
徐卫这下笑不出来了,对方知道得这么详细,看来今天不仅仅是接见嘉奖这么简单。
“我那些伎俩,对付这些乌合之众或者有用,其他么……”徐卫这倒不是自谦,而是实话实说。这次虽然获胜,但对方是些什么货『色』?不过是一群未经训练的强盗,女真铁骑却是千锤百炼,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百战之师。
“事在人为嘛。”张叔夜起身,踱步至徐卫身旁坐下,“徐卫啊,你兄长已受了门荫,作了军官,你就没有什么想法?”与徐卫的一番对谈,张知府庆幸自己没有意气用事,此子虽然年少,但其见识不凡,且有胆略,是根好苗子。更难得的是,与自己意见相投,正当趁机网罗,为国储才。
徐卫自然听懂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他心里另有想法,是以一时之间,并未回应。
张叔夜见状,以为他有什么顾虑,赶紧说道:“当年,你父与本府在西北共事,算起来,我也是你半个长辈。如今时局不明,正是用人之际,不如这样,你到济南府来。多的不敢说,以你的能力,以你的功劳,补个修武郎不成问题。”说罢,停顿了一下,却没从徐卫的脸上看到想象中的欢欣鼓舞。怕他不懂其中奥秘,又接着解释道:“这可是正八品的武职,你如今是白身,若从士兵干起,少说也得七八年。”
他这倒是实在话,当今天子登基后,定下武官官阶五十三等,类似于后世的军衔,修武郎是第四十四等。普通士兵要是一阶一阶往上升,若是和平时期,还真得费些时日。徐卫立有功劳,又是行伍世家出身,再加上张知府托托关系,问题倒是不大。
徐卫一时没有回应,站起身来,对着张叔夜一揖:“多谢知府大人抬举,只是父亲年老多病,四哥又任职军中,家中无人照料。大人的提携,徐卫一定铭记在心。”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自古以来,一个人有没有才能,不打紧,所谓百善孝为先。评价一个人,首先看他是否孝顺。即便朝廷大员,但有父母过世,也必须丁优,可见孝道大如天。徐卫既要拒绝对方的好意,又要不伤人情面,这个借口是合适不过的。对方非但不会心存不满,反而会认为此人虽有才干,却是个至孝之人。而但凡孝顺之人,往往可靠。
张叔夜以惋惜的神情看着他,虽觉不舍,也点头道:“不错,孝心可嘉。罢了,本府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你既怀大志,兼有胆略,守在乡里,终是可惜了啊。”
徐卫立时作出一副心痛不已,无可奈何的模样。张知府看到,又觉不忍,宽慰道:“无妨,你此次立下功劳,在本县补个缺是绰绰有余了。你未及弱冠,将来还有的是机会。”徐卫连声称是,张叔夜又宽慰嘉奖了几句,亲自送出门来。
徐卫摆着正经的八品官不要,既没疯,也没傻。他有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坚决不投军!原因就在于,一旦被编入禁军战斗序列,那就得一切唯军令是从,束手束脚,完全受制于人。即便暂时得到个八品头衔,以后想出头就难了。他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历史上北宋末年三番五次发出的“招募勇士诏”。!~!
宋阀 第二十二章 惊动皇帝
千牛山一伙贼人,起初流窜于济南府境内,被张叔夜派兵追剿,一路西逃,窜入大名府。连续数次击退官军,劫掠村庄,攻破武城,占了千牛山,一时之间竟有坐大之势。可谁不好惹,偏偏撞上徐家庄,先折一阵,攻取夏津又踢上铁板。徐卫虚张声势,吓得群龙无首的贼人仓皇逃窜。
一路追过来的张叔夜不费力气,一举端掉千牛山贼巢,这伙贼寇正式宣告歇菜。捷报飞入开封东京,传到枢密院,枢密使童贯领军攻辽,败退太原。枢密院主事的乃是“同知枢密院事”蔡攸。此人乃公相蔡京之子,却为争权夺利与其父反目,如今虽然坐着总领全**务的枢密院第二把交椅,但一方面有父亲的攻击,一方面又有童贯压在上头。
济南,大名两府的捷报一送上来,蔡枢密认为机会来了。前番童枢密与自己领军攻辽,大败而回,让官家好生恼怒。已经动了责难之心,虽然推上去几个替罪羊,可天子的怒意仍未平息。这不正好,几次击退官军,袭扰大名济南的贼寇居然连贼窝都端掉了。这件事若放在平时,狗屁不是,可放在这节骨眼上,可就有得发挥了。
是以,蔡攸丝毫不犹豫,带了捷报火速进宫,面见道君皇帝。
当今天子赵佶,崇信道教,一心想修炼成仙。军国大事,起初多由蔡京,童贯等人打理,然眼下,蔡童二人俱已老迈,他们的子侄,门人便鸡犬升天,显贵起来。又特别是这蔡攸,在官家还是端王时,便已倾心奉承,关系非比寻常。[]宋阀22
入了禁宫,问明官家去处,原来是在斗气阁修炼。赶到斗气阁时,只见一内侍在门外侍奉,天子修炼时,最不喜人打扰。蔡攸耐心等在外头,盘算着稍后的说辞。左等右等,低头数了几百只蚂蚁,终于等到阁内一声钟响。蔡攸不着痕迹的塞过一锭元宝,笑而不语。
那小宦官也是不动声『色』,收在袖中,这才入内禀报。不多时出来,说是官家召见。蔡攸略整衣冠,向内侍确认无误后,方才入内。这可是有原因的,当今天子风流儒雅,起用臣下也有个标准,仪表务必出众。朝中掌权者如蔡京,童贯,梁师成等,个个都是仪表堂堂,蔡攸怎敢大意?
斗气阁里一人,身披三清袍,头戴五老冠,盘膝坐在蒲团之上,背对外面。四周堆放着经卷书本,那人随手取来一卷,也不研读,仅抚摩而已。正是大宋天子,号称道君皇帝的赵佶。
“臣,蔡攸,叩见陛下!吾皇……”蔡枢密推金山,倒玉柱大礼参拜。
“少聒噪,有事说来,无事问罪。”道君皇帝翻开书卷,似在观看。
蔡攸心头一凛,心知官家必定在为前线大败的事恼怒,赶紧奏道:“陛下,捷报!”
道君皇帝翻书的手略一停顿,随即哼道:“大败而归,你们能说成战略转移,保存实力,徐图进取。你们的捷报,朕还敢信?”
“陛下恕罪,臣只是枢密副使,有些事,臣就是有心,也无力啊。”语气无奈,那叫一个委曲,那叫一个郁闷。把什么事情都推得干干净净,对啊,咱只是老二,还有老大在上头压着,谎报军情,自然不关我的事。
道君皇帝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反驳,略一沉『吟』,即问道:“何处来的捷报?”
蔡攸赶紧递上大名府与济南府送来的军报,朗声说道:“赖陛下鸿福,将士用命,为祸河北山东的贼寇已经肃清!”
赵佶不置可否,待内侍呈上军报后,略一翻看,似是不耐,说道:“朕今日精力不济,你且说说。”
“臣遵旨!”蔡攸应了一声,还没开口,又听官家赐坐。暗自一喜,心知有门!
落座之后,清了清嗓子,蔡攸这才开口:“陛下,自大军战略……失利后,一部留守太原,余众撤回河南。那河北山东两地的刁民趁势而起,侵扰州县,为祸乡里。其中有一支贼寇,为首的号称‘赛翼德’,使一条长矛,剽悍过人。起初不过数十人,干些剪径的勾当,日渐坐大,啸聚山林,劫掠村镇,可谓是无恶不作,罪孽深重。数日之前,这伙贼人攻破武城县,大肆烧杀,可怜那朴实百姓,遭此无妄之灾,死伤惨重,背井离乡……”说到此处,他语气悲凉,面容哀戚,竟说不下去。
赵佶听到这里,略微侧过头,责问道:“此事为何不报?”
“这,陛下近日勤于修炼,而臣早已布置下去,是以不敢打扰。”蔡攸一通忽悠。当日武城惨案报上来后,他唯恐此事触怒本已不快的皇帝,压下不报。如今,下面打了胜仗,倒成了他的布置。
只见背对外面的赵佶微微颔首,似有认同之意:“接着说。”
“劫掠武城县后,这伙该死遭瘟的贼寇直扑夏津……”
赵佶『插』了一句:“可是太祖朝马仁禹的故乡?”
“正是!陛下,也合该这伙贼寇倒霉,那夏津自古便是尚武之乡,尤其治下有一徐家庄,更是了得,庄中汉子都是武艺高强之辈。陛下,不知对徐彰此人,还有印象么?”蔡攸问道。[]宋阀22
道君皇帝不假思索:“没有。”
蔡攸讨了个没趣,继续说道:“那徐彰乃西军猛将,原为种谔部下,党项人畏之如虎,以禁军都虞侯致仕。当时,臣还上奏挽留。”这虽然是实话,但当时徐太公得罪了童贯心腹,童贯向蔡京打了招呼,蔡京又向高俅施压,才『逼』得徐太公上表引退。蔡攸那时,已与其父不合,你赞同的,我都反对,你反对的,我都赞成。所以,才上了一本,要求留用。
听他这么一说,赵佶似乎有些印象了:“然后呢?”
“那徐彰虽然致仕,可其忠君忧民之心未尝懈怠。将两个儿子培养成材,长子受恩荫,在禁军中任职。次子虽然年少,却是个有勇有谋的少年才俊,贼寇兵临徐家庄,派人索要钱粮牛马,否则便要屠尽全庄,一个不留!”蔡攸说到此处,有意的停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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