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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猛子
少年神色微变,蓦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担忧之色。
“自杨氏代周,一统天下之后,便有谶言,云杨氏将灭,李氏将兴,并广为流传。陇西李氏因此备受压制,而唐公也因此仕途坎坷。”长孙恒安喟然叹道,“楼观法主、唐公、寒笳女冠,李二郎,谶言……把这些事情与当今陛下和复杂的朝政联系到一起,即便撇开薛家和裴氏,也能或多或少猜到一些东西。楼观道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而唐公也在玩火,一个不慎就有玉石俱焚之祸。”
“二哥,这些都是揣测,无稽之谈。”
“所以某叫你不要介入太深,适可而止,静观其变。”
“那敦煌和薛世雄之间的关系是否要告诉李二郎?”
“精绝女冠久居孔雀河,楼观道在西北更是信徒众多,敦煌和薛世雄之间的关系还用得着你去告诉李二郎?”
少年微笑点头,“某听二哥的吩咐。”








大隋帝国风云 第三十八章 屠夫和木匠
伽蓝白衣如雪,长发披散,牵着粉妆玉琢的雪儿,慢慢行走在绿洲之上。
暴雪和梦魇威风凛凛地走在伽蓝前面,其雄壮身躯和森然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苏罗身着蓝色长裙,戴着黑纱帷帽,紧贴着伽蓝的身后,缓步而行。
翩翩穿着半袖白色襦裙,戴红色风帽,跟在苏罗的身侧,一双碧眼东张西望,对这里的一切十分好奇。这是西域的鄯善,也是东土大隋的边陲,但在这里看到的面孔大都是她所熟悉的西土人,其中尤以栗特人为多。
冬窝子方圆近百里,大小绿洲几十处。时值深秋,附近牧民赶着驼马牛羊聚集而来。与此同时,从且末逃亡而来的难民也汇聚至此。另外还有从焉耆、高昌等地逃亡而来的诸族流民,大家都把度过寒冬的希望寄托在这片土地上。
河北刑徒谢庆、方小儿,薛家十三郎、十四郎,两个突厥侍卫,两个黑突厥骑士,各自牵着马,拉着驼,紧随其后,一路上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四周。
这片绿洲靠近冬窝子的中心位置,范围很大,水草丰茂,适宜放牧,是冬窝子的牲畜交易市场,也是牲畜屠宰和皮草加工之地。绿洲之中,帐篷林立,驼羊成群,人流往来不息,有久居于此的各族胡虏,也有途经此地的商旅,更多的则是到此过冬的游牧人家。
今年和往年不同的地方就是逃难的胡虏多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吐谷浑人攻打且末,突厥人和铁勒人在罗漫山(天山)南北征战不休,还源自东土大隋人在占据鄯善、且末、伊吾等地后,迅速把自己强悍力量延伸到了西域腹地,对西土诸虏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大隋已经成为西土最强者,突厥人、铁勒人和西域诸国都臣服于大隋,如此强国,当然可以庇护弱者,当然是依附的最佳对象,所以西土战乱之地的胡虏只要有条件有能力,都不惜代价逃进大隋领地,而鄯善之地的孔雀河和且末水,两水之间的楼兰古城和冬窝子,两水交汇之地蒲昌海,就成为西土难民避难的首选之地。
“大兄,你要买马吗?”苏罗上前一步,轻轻挽住伽蓝的手臂,娇声问道。
伽蓝握住苏罗柔嫩的小手,笑而不语。
“大兄,这次翰海叔父和泥孰大兄带来了两百匹碎叶川最好的战马,还带来十匹大宛的汗血宝马。”苏罗低声说道,“大兄,你如果要马,我可以帮你。”
伽蓝摇摇头,“我不是来买马,我是来找一个兄弟。”
苏罗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里还有西北狼?”
“他和我一样,都是奴隶,我们一起在敦煌长大,一起在龙勒山练武。”伽蓝说道,“他十岁从军,十五岁进入老狼府,出生入死征战十年,终于有一天,他倒下了。”
“他死了?”
“他死了,在老狼府的名册上,他死了。”
“大兄,他为什么不回老狼府?”
“回去了,就真的死了。”
“为什么?”
“你看看我。”伽蓝笑道,“我能活下来,也要感谢可汗。他到了长安后,曾在天子面前替我求情。我和你父亲亦敌亦友,我救过他,他也救过我,我恨他,他也恨我。”
苏罗没有说话,半晌才发出一声黯然叹息,“大兄,现在你还恨他吗?”
“恨!”伽蓝说道,“时间越久,恨得越深。你父亲也是一样,现在他远离故土,禁锢于大隋天子身边,成为大隋天子眩耀武功的战利品,饱受凌辱,你说,他现在遥望西土,是不是恨我恨得咬牙切齿?”
“我也恨你。”苏罗说道,“非常非常恨你。这一次,如果你抛下我,独自去东方,我会更加恨你,我会恨你到死。”
伽蓝笑笑,“苏罗,你要长大。”
“我已经长大了。”苏罗用力抓紧了伽蓝的手,“大兄,你要兑现自己的诺言,不要抛下我。”
伽蓝无语以对,就在这时,雪儿停下了脚步,拉住了他,“大兄……”
伽蓝疑惑低头。
雪儿松开伽蓝的手,张开双臂,“抱,抱……”
“雪儿,要自己走。”苏罗俯身笑道,“雪儿不许偷懒。”
雪儿根本不睬她,仰着小脸望着伽蓝,眼里露出一丝期待,“抱,抱……”
翩翩走了过来,伸开双手,“雪儿,来,姐姐抱。”
“大兄,抱,抱……”雪儿再一次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愿望。
伽蓝颇感惊喜,一把将其抱入怀中,“雪儿,再喊几遍,再喊我大兄。”
雪儿的目光望向四周,小脑袋不停地转动着,好象不愿意遗漏任何一个新奇的地方,对伽蓝的话却置若罔闻。

前方有一个简易牛皮棚。棚里有木案,案上摆满了新鲜羊肉,还有羊头、羊腿悬挂于木案上方。
牛皮棚的后方有一座占地很大的帐篷。在帐篷的后面有一座不大的牲栏,里面有驼有马,还有一群羊。
木案后面站着一位长相憨厚的年轻胡人,辫发黑髭,看装束应该出自铁勒诸部,正在卖力地吆喝着。在牛皮棚左侧的空地上有一根木桩,木桩着挂着一只新宰的羊,一位披发黑衣的高大汉子手执尖刀,正在全神贯注地削剥羊皮,对喧嚣的嘈杂人流视若无睹。
伽蓝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牛皮棚,目光从憨厚年轻人身上缓缓移到黑衣大汉的脸上,眼里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年轻人看到伽蓝器宇轩昂,看到他身边的女子气质不凡,看到他的随从彪悍威猛,知道来者非贵即富,急忙从棚内迎了出来,但暴雪和梦魇哪容陌生人走近,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森冷雷吼。
黑衣大汉霍然回头,与伽蓝的目光瞬间相撞,眼内顿时露出惊喜之色,似乎有些激动,但又强自忍住了,冲着伽蓝微微颔首,然后继续削剥羊皮
年轻人面对两只虎视眈眈的大獒,十分些畏惧,远远站住,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奉承之辞。年轻人认出了突厥侍卫,所以说的是突厥话,但伽蓝却用东土话温和问道,“你是韦纥人?”
年轻人的笑容顿时消失,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突厥卫士,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我不是,我不是……”
“莫要惊慌。”伽蓝又用栗特话说道,“你们的莫贺可汗联合铁勒诸部建立了九姓铁勒大联盟,击败了突厥人,雄霸罗漫山(天山)南北,你们铁勒人也算翻身做了主人,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会流落至此?”
年轻人惊惶不安,不敢说话,转身跑进牛皮棚,站在黑衣大汉身边急促说了几句。黑衣大汉仿若不闻,依旧削剥羊皮,但出刀如风,速度骤然加快,数息之内就把最后的工作完成了。
黑衣大汉放下刀,解下皮裙,伸手拍拍年轻人的肩膀,“一个韦纥人,会说突厥话、东土话、栗特话,你说,他是一个普通的韦纥人吗?”
年轻人低头不语。
黑衣大汉把手上的皮裙递给年轻人,“去帐内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放到驼上去,把我的马牵来。”
年轻人吃惊地望着黑衣大汉,“楚大哥,你要走?”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黑衣大汉面露笑意,“我要走了,这座帐,这些驼马牛羊,送你了。冬窝子是个好地方,但没有敦煌好,更没有长安好。你一直想去敦煌,想去长安,那就乘着年轻,去闯一闯。”
年轻人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望着黑衣大汉。
黑衣大汉转身走向伽蓝。他看上去饱经风霜,皮肤干涩,额头上皱纹如痕,鬓角灰白,发须之中更见缕缕白丝,一双沧桑而淡漠的眼睛里隐含着深深的怆伤。
暴雪看到他,仰首欢鸣,然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大头直接撞进了黑衣大汉的怀里。
“长大了。”黑衣大汉抱住暴雪的大脑袋,亲昵地抚摩着它的颈发。
伽蓝走了过去。黑衣大汉放下暴雪,躬身致礼,“楚岳参见旅帅!”
伽蓝微微躬身,“长歌兄……”
“你来迟了。”
“突伦川的风沙太大,迷路了,耽误了时间。”
长歌笑了,张开双臂,与伽蓝紧紧拥抱,“好兄弟,你终于来了。”

楚岳牵着驼马,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平静如水。
伽蓝没有向众人介绍楚岳,而众人则暗自揣测着这个神秘人物的来历,都在寻思着伽蓝今天奔走冬窝子的目的。
又到了一个绿洲。这个绿洲上的栗特商人比较多,主要贩卖一些生活用品。
伽蓝停在了一座敞开的大帐篷面前。这个帐篷里摆了一些常用的家具,有椅案,有床榻,有箱柜,还有一面六扇折屏。一个栗特人在殷勤招呼客人,几个仆役则在帐篷里忙碌着。角落里,一个白衣披发的年青人伏在几案上,正在专心致志地雕刻着案缘上的纹饰。
栗特人看到伽蓝一行,目光极快扫视,瞬间满脸堆笑,一溜小跑迎了上来。
“嗷……”暴雪和梦魇突然从伽蓝的背后冲出,张嘴发出震天雷吼。
栗特人骇然失色,倒退而回。
白衣青年的手停下了,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的冷俊面孔上露出一丝厌恶,然后缓缓抬头,望向帐篷外面。他的目光停在了伽蓝身上,冰冷的眼神蓦然爆出火热光芒,接着瞬间移到了站在队伍最后方的楚岳身上。楚岳面带浅笑,冲着他微微颔首。
白衣青年的手颤抖着,苍白的面孔上浮出一抹淡淡红晕,呼吸渐渐粗重。忽然,他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即刻平静,面孔再度冷峻,眼神依旧冰冷,但多了一分激情,一分飞扬而热烈的激情。
他俯下身,手中刻刀在几案边缘上急速划动,渐渐幻化出一片残影,刀不见了,只看到碎屑飞落。
栗特人站在帐篷里,高声招呼,笑脸相迎,极尽阿谀之辞。
白衣青年放下刻刀,轻轻吹去几案上的碎屑,端详了一下雕刻完毕的纹饰,面露满意之色。
“阿飞哥,刻完了?”一个少年胡仆走到他身边,亲热问道。
“把我的行李收拾好,放到驼上去。把我的马牵来。”阿飞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皮袋递给少年,“你很刻苦,也很聪明,但若想靠这一行养活自己,尚需努力。这点钱够你去敦煌,将来攒够钱了,就去长安,那里才是你的梦想。”
“阿飞哥……”少年惊讶不已,“你要走了?”
阿飞转身离去,“若有机缘,长安再见。”
栗特人正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突然看到阿飞走来,然后看到一只大手伸到自己面前,耳畔传来一个冰冷的字,“钱!”
钱?栗特人先是莫名其妙,接着扯开嗓子叫了起来,“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你的驼马吃得比你还好,你已经欠了我三年的工钱,你还敢向我讨钱?”
大手骤然收拢,一只拳头凌空而起,狠狠砸在栗特人的脸上。栗特人措手不及,凄厉惨叫,身形倒撞而出。阿飞快如闪电,左手一把抓住栗特人的胳膊,右拳抡起,如狂风暴雨一般连续重击。
帐内仆役大声惊呼,却无人上前相阻。几个客人仓惶而走。来往人等视若无睹,连个驻足观看的都没有。打架算什么?冬窝子哪天不出人命?不想受累赔上性命就趁早远离。
拳头停下。栗特人满脸鲜血,惊骇欲绝。
“钱!”阿飞张开血迹斑斑的手。
“给你,我都给你,不要打了,都给你。”栗特人连连告饶,拿出皮袋,哆哆嗦嗦地打开,正要从里取钱,忽然又一把抱紧了,冲着阿飞叫道,“你的驼马吃得都是豆料,是上等豆料,那都是我花钱买的,要从工钱里扣掉。”
阿飞点头。
栗特人把钱袋抓得更紧了,“你当初受伤而来,吃了不少药,药钱要扣掉。”
阿飞再点头。
“你身上穿的袍衫,脚上穿的皮靴,都是我买的,也要扣掉。”
……
栗特人如数家珍,一一报帐,帐报得越多,胆子越大,最后指着脸上的血迹叫道,“今天你把我打伤了,要赔钱,这钱也要扣掉。”
阿飞的拳头又捏了起来,“还余几钱?”
栗特人抱着钱袋退了几步,瞪着眼珠子叫道,“阿飞,你还欠我五十钱。”
阿飞冷笑,冲上去一顿拳脚,“还余几钱?”
栗特人躺在地上蜷缩着身躯,死死抱住钱袋,“一钱,就剩一钱。”
阿飞怒极而笑,“好,一钱。”说完一脚踹下,栗特人顿时没了气息。
阿飞俯身取过钱袋,从中拿了一钱,然后把钱袋扔到栗特人的脸上,转身走向伽蓝。
“魏飞参见旅帅。”


注释:
韦纥,就是回鹘,古匈奴一支,源出汉代丁零;魏晋南北朝时期称袁纥、隋代称韦纥,为铁勒之一。
韦纥先后臣服于鲜卑、柔然、突厥。隋大业元年(公元605年),为反抗突厥,与仆固、同罗、拔野古等部族成立部落联盟,总称九姓回纥,也叫九姓铁勒,此为内九族。后又吸收契苾、拔悉密、葛逻禄等部,通常称为外九族。外九部又称“九姓乌古斯”,包括回纥、仆固、浑、拔野古、同罗、思结、契苾、拔悉蜜、葛逻禄九个部落,后来加上阿跌部加入,又称为十姓回纥。九姓回纥时人口达十万。
630年,曾助唐攻灭**,此后为薛延陀统辖。此时回纥部推举已故可汗菩萨的继承人吐迷度为首领,从此确立了以药罗葛部位首领的世袭制度。唐太宗封吐迷度为瀚海都督,统治蒙古及西伯利亚南部一带的漠北回纥。649年,回纥帮助唐朝平定西突厥阿史那贺鲁叛乱,战功显赫。





大隋帝国风云 第三十九章 寒笳羽衣
“当,当……”
铁锤高高抡起,重重砸在火红的铁胚上,厚实的铁砧上立时火星四射。借助反弹之力,铁锤再起,强健双臂集合双腿和腰部的力量,再度抡锤雷霆砸下,“当……”声若惊雷。
高大魁梧的披发汉子赤着上身,身上的道道疤痕触目惊心,如雨般的汗水倾泻而下,咆哮的大锤和渊渟岳峙一般的身形把他的彪悍和狂野展露得淋漓尽致。
伽蓝站在铁器铺外,望着彪悍大汉,面露激动之色。
谢庆和方小儿等人却被彪形大汉的凌厉气势所震慑,目光齐齐盯在大汉手中重若千钧的大锤上。黑黝黝的大锤每一次击下,每一声雷响,都给人地动山摇般的感觉,心神震颤。
铺内走出一个白发老者,本想上前招呼伽蓝,但看到两头雄壮的大獒,看到一队威猛的扈从,犹豫了半天,还是停下了脚步。
锤锻后的铁块浸入冰冷水中,水雾袅绕。
魁梧汉子放下铁锤,擦了一把汗,转头望向铺外,一眼就看到了伽蓝,顿时惊喜交加,厚实的嘴唇嚅动着,想喊,但迟迟发不出声音。
苏罗看到那张黑褐色的刚毅面孔,看到如钢针一般的络腮胡子,看到那双气势如虎的眼睛,当即发出一声惊呼,“虎哥,是虎哥,他还活着?”
白发老者听到蓝裙女子的惊呼,立时转头望向魁梧大汉,顿时明了。他暗自叹息,三两步走到铁炉前,拿起火钳,从炉膛内取出一块燃烧的铁胚,放到铁砧上,举起小锤砸了下去,“虎儿,抡锤!”
魁梧大汉一声雷吼,用尽全身力气,抡锤砸下。
“虎儿,锻!”老者小锤舞动,快如疾风。
“锻!”魁梧大汉纵声狂吼,铁锤如狂风暴雨一般,呼啸而下,激起漫天火星。
“当,当,当……”大锤越来越快,越来越密,渐渐幻化出一片模糊残影。
“虎儿,百锻!”
“锻!”魁梧大汉纵声雷吼,身随锤动,人锤合一,如咆哮飓风,掀起惊天狂飙,风云变色。
“当……”一声巨响,铁锤止,风雷歇。
大汉汗如雨下,剧烈喘息。
“嗤……”铁胚投入水中,水雾腾空而起。
老者站在铁砧之后,透过淡淡水雾,望着魁梧大汉,目露不舍之色。
大汉跪倒,叩头,“师父,我走了。”
老者扶起大汉,轻轻擦拭着他身上的汗水,“虎儿,冬天到了,外面风雪大,如果冷了,饿了,受伤了,就回来。”
“师父珍重。”
大汉转身走出铺子,大步流星到了伽蓝面前。
“阳虎参见旅帅!”

风在吹,落悠响起,凄怆而哀伤,其悲痛之音就如厉啸的长箭,穿透了广袤天地,穿透了胡杨林,穿透了缤纷落叶,射进了西北狼的心口。
笳声绵绵,随风而荡,如泣如诉,拨动着伽蓝的心弦。倏然,笳音高亢而起,仿佛有大角长鸣,有战鼓擂动,有无数彪悍的西北儿郎纵马飞驰,万马奔腾间,旌旗如云,箭矢如蝗,吼声如雷,冰冷的血突然沸腾了,满腔的怨愤在血腥中轰然爆发。
笳声忽尔平静,渐渐如幽谷空灵,如暮鼓晨钟,如黄昏中自由飞翔的鸟儿,带来如梦如幻的仙境,带来安宁和静谧,隐约间,一股飘逸出尘的灵气如晨曦中的雾霭,慢慢弥漫了金秋的胡杨林,淹没了每一片金黄色的落叶,点点渗透到秋日的一泓泓寒水之中,一圈圈荡开的涟漪之内。
一匹小黑驴沐浴着美丽的秋色,踏着金灿灿的落叶,悄然走出胡杨林,无声无息地融进了这片喧嚣的凡尘。
小黑驴上横坐一位黄衣人,戴黄色帷帽,披黄色大氅,隐约可见其手执胡笳,正在忘情吹奏。
伽蓝的眉头慢慢皱起,两只眼睛渐渐眯起,神情一点点的凝重,心神从胡笳的美妙韵律中摆脱出来,大手缓缓放到腰间的刀柄上,五指逐渐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爆起。
暴雪紧贴在伽蓝的脚边,敏锐地感觉到了伽蓝情绪上的变化,一双冷森森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黄衣人,张嘴发出一声暴戾雷吼。
“嗷……”
魏飞骤然惊醒,脱口赞道,“天籁之音!”
“精绝之声。”楚岳频频颔首,“很多年没有听过了,今日竟然有幸再闻仙曲。”
“虽是仙乐,却带杀伐之气。”魏飞冷笑道,“来者不善。”
阳虎的手放到了刀柄上,上前两步,站在了伽蓝的身后。
魏飞和楚岳紧随其后,四个人成犄角之势,严阵以待。
“她来冬窝子干甚?”魏飞转头看了一眼伽蓝,“西土出了什么大事,竟然惊动了楼观道,连孔雀河上的精绝仙女都下了凡尘?”
伽蓝微微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逐渐走近的小黑驴,然后掠过驴背上的黄衣人,投向远处的胡杨林。
“林里有人!”魏飞杀气更浓。
楚岳冲着阳虎做了个手势,然后曲指放入嘴中,冲着十几步外的谢庆等人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突厥侍卫、黑突厥骑士飞一般冲到苏罗身边,将其团团围住。
谢庆、方小儿,薛家十三郎、十四郎则护住了翩翩和雪儿,紧张地望着骑驴的吹笳人。

笳声渐止,余音袅袅。
小黑驴看到两只虎视眈眈的大獒,有些畏惧,越走越慢,嘴里还不时发出忐忑叫声,但在黄衣人的驱策下,终于硬着头皮走近,相距七八步的时候,再不肯挪动半步了。
伽蓝面带浅笑,神色冷漠,目光中隐含几分嘲讽和不屑。
“道兄安好?”黄衣人的声音娇柔动听,给人一种空灵秀隽之感。
伽蓝颔首示意。
“道兄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从死海来,到天堂去。”
“原来死海幽魂皆被道兄所吞噬。”精绝女冠平静如水,淡然问道,“道兄重返人世,可曾寻到天堂之路?”
伽蓝仰首望天,微微一笑,“那不过是一场梦。”
精绝女冠沉吟不语,倏忽,又问道,“道兄,是美梦还是噩梦?”
“梦由心生。”伽蓝说道,“心静,则梦美,心动,则梦噩。”
“道兄历经死海波澜,心静了,还是动了?”
“心死了。”伽蓝的声音渐渐冷漠,“心死了,梦也就死了,梦死了,何处寻找天堂之路?”
“既然心死了,梦死了,道兄何以重返人世?”
“心死了,梦死了,只剩下未了之愿,未践之诺,终究不得安息,无法坠入阿鼻地狱,所以,只有重返人世,实现未了之愿,实现昔日誓言。”
“何谓未了之愿?何谓未践之诺?”精绝女冠声若天籁,精致绝妙,“道兄不妨告之,或许羽衣能助道兄一臂之力,或许羽衣能助道兄寻到天堂之路。”
伽蓝的脸色逐渐冷冽,“我杀人无数,死后必入地狱。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道友,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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