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猛子
这场风暴,其本质就是用暴力手段重新分配帝国的权力和财富,而之前再分配的手段则是先帝、今上和两代激进派大臣所推行的一系列改革策略,所以这场风暴实际上直接表现为中土持保守立场的贵族集团对帝国整个改革的否定和对二十多年改革成果的全盘清算,是高度的中央集权制度和统治中土近四百年之久的门阀士族政治的一次巅峰对决。
把本质看清楚了,再研读当前局势,不难看到,无论是关陇贵族集团,还是山东、江左贵族集团,也不管是关陇本土贵族集团,还是关陇武川系贵族集团,更不论是汉姓世家贵族,还是虏姓世家贵族,其根本目标都是在不惜一切代价维护门阀士族政治,反对高度中央集权制,换句话说,他们喜欢分裂的中土,而不喜欢一个统一的中土。
门阀士族政治所带来的是中土的分裂,是生灵的涂炭,这对中土、对中土的普罗大众,对中土大小王国和王国的君主来说,利益极度受损,但对门阀、对世家望族来说,却能从中攫取最大利益,并把这种利益代代传承下去。
杨玄感为什么敢于做出此等大谋划,为什么会得到众多贵族的支持,为什么对兵变的成功有极大的自信,就是源自对当前帝国政局本质的清晰认识。皇帝和改革大计不但触犯到了整个贵族集团的利益,也深深伤害到了普罗大众的利益,帝国的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都未能从改革中受益,必然齐心协力反对改革,反对皇帝和改革派大臣,结果可想而知。
杨玄感根本不怕辽东战场上的远征军,只要他拿下东都,联合支持他的贵族重建一个皇帝,然后诏告天下,否定改革,给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以足够利益,赢得天下之心,那么远征军必然倒戈。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一个历经众多王朝更替后得出来的一个充满了鲜血和杀戮的真理。
然而,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总是大得让人哭泣。在未来的可期待的巨大利益面前,掌控着帝国权力和财富的贵族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强烈的贪欲。他们就像一群穷凶极恶的狼,面对肥美的猎物,无视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牧羊人,率先展开了惨烈的自相残杀。这是一群狼和一头狼的区别。猎物是有限的,一群狼为了填饱肚子,必然争抢有限的猎物,而一头狼势单力孤,即便猎物就在眼前,它也要先行赶走牧羊人,以清除最大的威胁。
所以,李密要北上,要图长久之计,要行分裂之事,而杨玄感则摇摆不定,患得患失,难以取舍。归究起原因,不得不说皇帝和裴世矩等人手段高明,关键时刻从西北拔出一把快刀,一刀剁进河北。一石激起千层浪,河北局势大乱,一群环伺四周、虎视眈眈的恶狼们,被一只更凶更恶的大漠金狼震慑住了,胆怯了。本来杨玄感还有自信联合各方贵族,联手对抗皇帝和改革派大臣,虽然免不了有愚蠢狂妄之徒自相残杀,但最起码还有联合大多数的希望,如今这点希望却在迅速消散。皇帝和裴世矩等人亮出了自己犀利的武器,向蠢蠢欲动的贵族们发出了明确的警告,胆怯者因此退缩了,山东世家忐忑观望,河北义军掉头而去,就连最有可能成为同盟者的关陇武川系都犹豫不决了。
这时候,杨玄感和李密祭出了最强悍的武器,那就是皇统。只要在皇统上取得一致,在利益上达成一致,给各方贵族以最大期待,满足他们的贪婪,那么杨玄感和李密还有希望把贵族们拉到一条船上。与此同时,以雷霆之力,灭绝禁军龙卫,斩断皇帝砍向河北的刀,把皇帝拿来威慑山东贵族的武器彻底铲除。
这是举旗之前的最后举措,这个举措完成了,杨玄感和李密就能瞬间逆转局势,一切皆有可能。
柴绍从独孤震的态度上读懂了很多,为了未来的这个“可能”,他必须有所动作。
离开安阳城后,柴绍向李密说了两件事,一是刘炫投身于伽蓝帐下,并竭尽全力为其争取到了河北贼的帮助,二是薛德音也在伽蓝的帐下,而薛德音之所以能安全离开西域并重返中土,正是得益于西北狼的全力保护,不过薛德音到目前为止用的还是化名,还在蓄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其用意难以猜度。
刘炫已经沦落到“落草为寇”,死去之前抓住西北人这棵最后的救命稻草,拼死留下最后一丝尊严,情有可原。李密对此不以为意,反倒是薛德音的消息让他大为震惊,因为他接到的消息是薛德音“死了”,死在龙勒府。为了求证消息的真假,他延迟了离开长安的时间,派人疾驰陇右,从栗特人的商队中寻找薛家老弱,最终证实,薛德音的确死在了龙勒府,而从弘化留守府传来的消息也证实,薛德音很不幸地死在了西北佛道两教的仇杀中,应该属于意外死亡。
薛德音竟然还活着,竟然与西北人在一起,竟然用化名隐藏在禁军龙卫里,其原因不言自明,他背叛了当年的誓言,他卖身求荣投靠了裴世矩,他向皇帝和裴世矩泄露了以杨玄感为首的保守派贵族决心要摧毁帝国改革大业的政治策略。由此不难猜测到,聚集在杨玄感周围的一些权贵诸如元弘嗣、李子雄、斛斯政、赵元淑、胡师耽,包括他李密,都暴露了,都成了皇帝和裴世矩要诛杀的对象。
或许是过于震惊,或许是心神大乱,或许是形势出现了颠覆性的改变,李密打马冲出了泥泞的大道,冲上了路边的一座小山岗,在烈日之下,在散发着泥土和绿草气息的草地上,一边来回踱步,一边陷入了沉思。
柴绍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给李密带来了如此大的冲击,他不免有些懊悔,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给局势的发展可能会带来某些意料不到的变化,而这些变化或许不利于己方。忐忑之中,柴绍试探着问道,“刘老先生?或者,河东鸑鷟(yuezhuo)?”
李密抬头看了他一眼,目露踌躇之色,似乎怀疑柴绍试探的用意。旋即想到他是河北柴氏子弟,虽然是唐国公李渊的女婿,但陇西李氏与赵郡李氏还是有相当的距离,而柴氏与赵郡李氏世代联姻,关系亲密,所以此刻陇西李氏与柴氏联姻,某种程度上不是加强本系的牢固度,而是要通过柴氏这个中间人与赵郡李氏建立更为密切的联系。由此推断,唐国公李渊对柴绍的信任度有限,很多机密不会告诉柴绍。
如果柴绍知道很多机密,自己也就听不到薛德音的最新消息了。
柴绍的父亲柴慎曾是废太子杨勇的东宫府右内率,是太子党悍将之一,自己也是太子党成员。柴绍与自己亲近,甚至在目前形势下主动向自己透漏诸如薛德音这等绝对机密,很大程度上要归结于铭刻在自己身上的“太子党”身份。柴绍对太子党显然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也就是说,在此刻,柴绍值得信任,并可以利用。
“河东鸑鷟。”李密停顿了片刻,问道,“你可曾亲眼看到他?”
柴绍摇头。薛德音在禁军龙卫的帐中藏得很深,知道他存在的人寥寥无几,而泄露这一消息的正是傅端毅。傅端毅为了求得邺城傅氏的帮助,曾向傅奕等族中长者透漏了很多机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机密就是伽蓝的出身秘密,而要证明这个秘密的存在,就必须搬出薛德音和刘炫,缺一不可。
“伽蓝的出身?”李密颇感惊讶,“伽蓝是什么出身?”
柴绍并不想隐瞒,因为这件事关系重大,不论对独孤震还是杨玄感,都很重要,这两者的决策都会左右甚至影响到未来政局,而未来政局关系到河北世家包括河北柴氏的命运,这个机密必须告诉李密。
“据刘老先生推测,据傅氏推衍,伽蓝应该出自河内司马氏,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司马氏的嫡裔。”
李密难以置信。河内司马氏?家族姻亲?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叔父李丹的夫人是前朝皇后司马令姬,而司马令姬便是出自河内司马氏。伽蓝竟然是司马氏的嫡裔,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如此秘密,怎么可能隐瞒至今?
柴绍当然知道这个消息会对李密造成冲击,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冲击之强烈,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李密之所以肯定薛德音死了,正是因为得到了司马令姬的帮助,而司马令姬正是在他的恳求下给自己的妹妹,也就是薛道衡的七夫人写了一封信,然后又在李丹的亲自过问下,在最短时间内拿到了回信。
假如伽蓝是司马氏的嫡裔,那么一切疑问都能找到合理的答案,比如薛德音的被救,薛德音的背叛,而更严重的是,像这种关系到司马氏兴亡的大事,司马令姬的妹妹怎么可能隐瞒不说?假如司马令姬知道了真相,又怎么可能不告诉李丹?李丹又怎么可能不告诉李长雅?这对兄弟从中不难推测出许多事情,而以他们的政治立场来推衍,可以预见,关西那道门,非常非常难进。
事实上,这对兄弟和独孤震同派同系,在这场风暴中所采取的策略应该基本一致。如今北上困难,西进也困难,只剩下逐鹿中原一条路了,而这条路不是杨玄感和自己选择的,是被逼的,能否成功,最终就要看皇统的选择,如果皇统的选择符合整个关陇贵族集团的利益,那么兵变必然成功,反之必然失败。
李密有一种绝望之感。杨玄感属意越王杨侗,李长雅和李丹兄弟当然力保代王杨侑,而山东人则看中了秦王杨浩,至于独孤震,那头狡猾的老狐狸已经看到了惨淡的未来,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冷眼旁观。
李密迅速调整了心态。兵变已经开始了,兵变不论成败与否,都将改变中土的命运。如果赢了,中土是不是就此进入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新时代?答案是否定的,在皇权衰落,门阀士族再度崛起的情况下,帝国的分崩离析不过是时间问题。如果败了,中土能不能维持和平?帝国的改革大业能否继续?答案也是否定的,因为皇权遭此重创之后必然急骤衰落,世家望族们会乘势而起,帝国将迅速走向崩溃的深渊。
所以,兵变的真正主旨就是一个,重创皇权,摧毁二十多年的改革成果,摧毁高度的中央集权制。从这个主旨出发,对于李密来说,兵变的成败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兵变最大程度地实现最终的目的。
李密暗自叹息,此趟收获重大,不虚此行。
“某要拜会伽蓝将军。”李密突然说道。
柴绍已经想到了李密必有此举,所以不以为奇,郑重说道,“某保证你安全返回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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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 第一百六十六章 老友重逢
第一百六十六章 老友重逢
李密身形矫健,深色皮肤让他俊逸的相貌看上去尤添成熟魅力,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里透出坚韧和自信,不过他的眼神过于深邃,有一种深不可测的阴郁之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戒备之意。
伽蓝面对这位久闻其名的世家权贵,不但没有丝毫的谦恭,没有给予应有的尊敬,反而怒气冲天,强烈的敌意从其冰冷的面孔和杀气凛冽的眼神里喷涌而出,就算是痴儿也能感受到此刻伽蓝心中那熊熊燃烧的怒火。
柴绍不以为然。伽蓝肯定估猜到了李密此行的目的,预料到独孤震和赵郡李氏等河北世家要“出卖”他,当然怒不可遏。有因必有果,你恣意妄为在先,置独孤震和河北世家的利益于不顾,不但蓄意挑战他们的权威,还肆无忌惮地逾越了他们的忍耐底线,他们又岂肯忍气吞声,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任由你凌辱和亵渎他们神圣的自尊?
李密无视伽蓝的愤怒,神态自若,挥洒自如,谈笑风生,尽显世家子弟的卓然风采。他主动拜会伽蓝的动机无人可以猜到。伽蓝是一把锋利的刀,一头凶恶的狼,一个狂妄而无知的野蛮人,击杀这样的武夫易如反掌,但李密岂肯杀他?相反,李密要刺激他,挑起他的冲天怒火,让这场风暴在他的杀戮下变得更强大、更猛烈,对中土和帝国造成更严重的破坏,继而把帝国推进分崩离析的深渊,最终实现李密的目标。
对于李密的突然造访,伽蓝惊讶之余,更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叹。当日在突伦川,在且末城,在危机四伏的绝境下杀出一条血路,最大的支撑信念就是去中土,去长安,去找寻李密,寻到伊吾道惨败背后的元凶,为死去的袍泽兄弟们报仇雪恨。
现在,李密来了,活生生地站在伽蓝眼前,得意洋洋,似乎在炫耀阴谋得逞后的快感。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句赞美之辞,就像耻辱之鞭,一下下抽打在伽蓝的心灵上,让他痛不欲生。伽蓝握住了刀柄。西行的手则抓住了他的手腕,死死攥住。
“三年前,为护送泥厥处罗可汗东进长安,在伊吾道爆发了一场惨烈战斗,西北狼几乎全军覆没。”
伽蓝嘶哑的声音就像大漠里的寒风,冰冷的寒气一点点渗入血液,让人不寒而栗。
“蒲山公可曾听说?”
李密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手指伽蓝,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笑容,“若不是舞阴公力保,将军就不是配发戍边,而是命丧黄泉了。”
“这场激战虽然确保了西北策略的延续,但改变了西北局势,西土形势因此急剧恶化。如今且末沦陷,鄯善生死悬于一线,伊吾岌岌可危,罗漫山南北彻底失控,至于河西陇右,未来更面临吐谷浑人的全面反扑。西征战果,毁于旦夕之间。”
伽蓝义愤填膺,手指李密,厉声质问,“这一切,都源于叛贼的出卖,其中阴谋,蒲山公是否知悉?”
李密哑然失笑,“从何说起?难道将军怀疑某出卖了西北狼?当日长安曾有传言,谁受益于西北,谁就是最大的嫌疑。”
“这种瞒天过海之计,未免太过拙劣。”伽蓝嗤之以鼻,“当日获悉机密者,除了某之外,尚有西域都尉府都尉裴弘策和弘化留守元弘嗣。”
李密再度失笑,“如何?怀疑元弘嗣,所以找到了某?”
“不止是找到了你。”伽蓝手指黎阳方向,“我们还找到了更多。所以,现在,某到了这里,你也到了这里。”
李密连连颔首,笑容微敛,忽然问道,“薛德音知道的都是过去的事,你又从何获悉今天的事?你又有何证据让裴世矩相信了你?”
伽蓝怒目而视。
李密举手微摇,“你告诉某,某就给你答案。”
“西北局势的急剧变化就是证据。”伽蓝说道,“西北局势的恶化,加剧了长安的危机,更影响到了东征。东征若败,则长安陷入深重危机,中土必然陷入混乱。”
西土局势的恶化,给长安带来的首先是西北策略的变化,而西北策略的变化,不但会让改革大业受阻,还会加剧帝国的财赋危机。在政治危机和财赋危机的双重打击下,东征难以为继,要么半途而废,皇权遭到致命打击,一蹶不振,要么勉强为之,拼死一搏,但此举会加剧财赋危机。而财赋危机的直接恶果就是山东各地盗贼蜂起,局势大乱。山东局势的恶化,进一步加剧了帝国的政治和财赋危机,结果即便赢得了东征,皇权也是饱受重创,中央威信更是降到最低。世家权贵和地方势力乘机而起,与皇权和中央对抗,中土由此战乱再起,生灵涂炭。
此刻,杨玄感举兵叛乱,等于点燃了帝国危机,危机轰然爆发。这时候,不论兵变成功与否,帝国危机都不可遏止,不可挽救,皇权和中央权威都将遭到沉重打击,从此一蹶不振。群雄争霸的时代拉开了帷幕,门阀士族政治死灰复燃,世家权贵们开始了最后的疯狂。
李密沉吟稍许,缓缓摇头,“这不是证据。”
伽蓝冷笑。这的确不是证据,他也始终没有拿出足够证据给裴世矩,但关键问题是,皇帝和裴世矩等改革派大臣都想把以杨玄感为首的保守派关陇贵族掀翻在地,铲除改革的阻力,为此处心积虑,重重设计,这时候伽蓝的“奏报”正好给了他们下手的契机,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弘化留守即将更换,代替者是唐国公李渊。”伽蓝说道,“李子雄已经被来护儿囚禁,至于斛斯政、赵元淑等人,恐怕时日不久矣。这个证据可有份量?”
李密暗自吃惊,但脸上笑容依旧,十分平静。
“假若你去黎阳,可以当面质问楚公。相信楚公的回答,不会让你失望。”
伽蓝和西行互相看看,眼中杀气凛冽。答案不言自明,伽蓝的推断是正确的,西北局势的恶化,正是杨玄感全盘谋划中的重要一步,而西北狼在他们这些权贵眼里不过是一群无足轻重可以任意牺牲的棋子。西北局势恶化后,即便元弘嗣暴露了,西北军未能杀进长安,导致兵变大计受阻,但皇帝迫于西北严重危机,也无法调遣西北军南下戍卫京畿或者承担平叛重任,这便大大减轻了兵变的阻力,给予了兵变者更多成功的机会。
“不过,某想问一句。”李密笑道,“将军打算何时去黎阳?将军或许不急,但安阳和邺城很急,假若将军迟迟不前,滞留于羑河北岸,那些无辜饥民恐怕距离饿殍遍野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柴绍面沉如水。伽蓝和西行则是不屑一顾。李密公然离间,用意何在?是想阻止伽蓝的攻击,尽量拖延时间,还是逼迫伽蓝尽快攻击,置其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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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德音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与李密深谈一次。
他背叛了当初的誓言,背离了昔日的理想,这是事实,但这不是他的本意,是为势所迫。更重要的是,杨玄感的兵变已经既成事实,而这场兵变将对帝国造成难以估量的危害。
他不知道伽蓝和西北人是否考虑到了将来,但他必须考虑,做为世家子弟的一员,做为河东薛氏的一支,他必须为整个薛氏家族的利益和历经磨难的薛家老小的生存考虑。
老友重逢,不胜唏嘘。薛德音感谢杨玄感为他所做的一切,感谢李密和元弘嗣等人对他的救助。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伸手救援的不是薛氏血脉亲人,而是这帮情深义重的兄弟,这份情,他铭记于心,并誓死报答。
听完薛德音对整个事件的述说,李密陷入了沉思,良久,他说道,“灵蕴兄,如果裴世矩早有谋划,伽蓝这个棋子为何埋得如此之深?”
“裴世矩倾尽心血的是西北策略,伽蓝这颗棋子隐藏得如此之深完全是为了挽救西北策略。”薛德音叹道,“然而,关注西北的不仅有楚公,还有唐公,还有楼观道。在各方势力的角逐下,裴世矩的西北策略功亏一篑,伽蓝不得以撤出西土。随后裴世矩将其召回中土,其目的显然是为了向武川系做出妥协。”
李密微微颔首,“伽蓝万里而来,黎阳已是死棋。”
薛德音叹道,“这盘棋的中心本来就不是黎阳。”
“在哪?”
薛德音看了一眼李密,“法主,裴世矩既然拔刀了,一刀剁进了河北,那么北上之路已经断绝。”
“东都更是死棋。”
“楚公何尝不知?这是一场豪赌,一场两败俱伤的豪赌。”
“谁是赢者?”
薛德音犹豫着,踌躇着,在李密的期待下,终于缓缓吐出几个字,“刘老先生就在此处。”
山东人,山东人是最后的赢家。
李密悚然而惊,蓦然想到了王仲伯大败灵泉山,当即脱口惊呼,“黎阳危矣。”
“黎阳危矣,东都却未必危矣。”
薛德音一语双关。李密心领神会。山东人既然要做最后的赢家,那么就必然掣肘伽蓝,而伽蓝的脚步必然会停止于黎阳。
“孝仁先期赶往东都,目的何在?”李密突然提到了崔逊。孝仁是崔逊的字,与李密是同窗。
薛德音马上领会了李密的意思,先是略感疑惑,不知各方势力在皇统上有何博弈,旋即豁然顿悟,问题就出在崔氏身上。
“孝仁未曾提到秦王。”
“只字未提?”
“只字未提。”
李密和薛德音相视苦笑。正因为只字未提,才正好证实了崔氏的真实想法。
“法主,尽快返回黎阳,与楚公重拟对策。”薛德音催促道,“伽蓝既然允许你我相见,必然存有互通声气的意思。他是处境很艰难,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他的这些兄弟们活着带回西北,所以不到迫不得已,他绝不会以死相搏。如今形势日渐明朗,武川人与山东人已成默契,北上之路已断,假若楚公能在皇统一事上与武川人、山东人达成一致,则胜券在握。”
李密迟疑了片刻,问道,“伽蓝出自河内司马氏?”
“七娘认定他是大郎之子。”薛德音摇摇头,“但伽蓝矢口否认。”
“凭据?”
“能够证明此事的唯有敦煌圣严寺的慧心和尚,但他已经圆寂。另外就是裴世矩和薛世雄,他们中的任意一位都可以证明。”
“几分可能?”
“刘老先生似乎十分笃定。”
“声名狼藉者,不可信之。”
薛德音迟疑了片刻,说道,“法主,离开前,不妨以言试探,不论真假,或许都有利于双方……”
李密微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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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各取其利
?李密的试探遭遇了伽蓝强烈反击。.3344xs.?
“杀人者,必被人杀!。”伽蓝站在河堤上,衣氅翻飞,气势凛冽,其嘶哑而冷厉的声音让人心生惧意,“血债血偿!”。
李密轻蔑冷笑,拂袖而去。
柴绍忧心忡忡,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个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土戍卒竟然与一个闲居长安的世家子弟结下深仇大恨,匪夷所思之事,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两人见面,但现在后悔也晚了,从西北人咬牙切齿的表情来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柴绍不但未能阻碍西北人前进的步伐,反而加快了西北人的攻击速度。当魏征获知这一讯息后,长叹无语,急召苏笆、苏定方父子和众多河北豪强,暗示各乡团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与西北人务必保持一定距离,不要因为冲动而被西北人利用,成为这场风暴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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