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非匪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一北乘风
秦毅操劳征战一生,也该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饮茶下棋,诸如此类。
与将军府隔了几条街的丞相府中,也是正用晚膳的时辰。
“相爷,可以用膳了。”侍女轻轻地叩响佛堂的门。
楚临天从金黄缎面的蒲团上起身,许是跪的太久,他用手撑了一下地面才站直身体。
念经用的菩提佛串,自他手中滑落,直直坠在地上。
楚临天连忙弯腰捡起,细细查看一番后,才一圈一圈将它盘在自己的手腕上。
晚膳是在前厅吃的,几房妾室都在等着了。她们已经好些日子没见楚临天了,今日原以为又不会来了。
“用膳吧”楚临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众人皆望去。
只见他平静地走进来,在位子上坐下,一声不吭地开始吃饭。
当真是食不言寝不语,妾室们面面相觑,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不敢,最后一个个也只得埋头用饭。
楚临天稍稍吃了些素食,喝了些汤,便停下了。
接着又是安然自若地起身,往门口走去。
“相爷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平日里比较得宠的二房,望着他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喃喃说道
楚临天怎么了
不过是恍若大梦一场,清醒了而已,整日佛前叩拜以求内心安宁。大抵是心诚吧,他也真的求到了。
因为是刚用过饭,楚临天并不着急去佛堂,自己一人在后花园的石桥廊亭间来回徘徊。
“十六,你在的吧,出来陪我说说话。”
他的话音刚落,十六便如影子般现身了:“相爷。”
“有一件事,还得麻烦你去办。明日我会在佛堂内斋戒一日,你在院子里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也包括你。”楚临天认真地看着十六的眼睛,“后日的午时三刻你再进来,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
十六听着这话,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主子吩咐的,他自当照办:“是。”
“嗯十六,你说游儿会原谅我吗”楚临天伸手,接下被夜风带来的一瓣梅花。
“会的,相爷的心一直都是护着少爷的,他总有一天会明白。”十六站在他身后,深深觉得这个曾经惊才一世的少年丞相,真的老了。
楚临天翻过手,花瓣飘飘荡荡地落在池中。
良久以后,只听得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
那日,楚临天在夜风中站了很久。他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寒风混着梅香扑面而来,而十六也静静地在他身边陪了很久。
只是之后的时间里,两人间却不再有一句话。
人们常说,光亮代表了希望,于是,所有的人都在睡梦中驱赶黑暗。然后,再一睁眼,便见黎明的光辉。
这是年关的前一日了,阳光依旧如约而至。
朱雀街的春联摊边终于少了些人,不再围得水泄不通。摊贩们一个个笑颜如花,热情地同路过的没一个人打招呼。孩童们依旧在追逐嬉戏,似乎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安宁。
但他们不知道,风玄国的第二队亲卫也已经进了城。就混在他们之中,静待着那改天换地的时刻。
宿在客栈的柳亦奇,昨夜早早地就睡了,终于是将之前缺的觉补了回来。而为着他的安全,总兵就睡在房间的软塌上。
天刚亮,鸡鸣声刚起,他们便醒了。
“总兵,今日便进宫吧,去会会凌越。”柳亦奇闭着眼睛,声音还带着刚醒的喑哑。
“是,王上。”
柳亦奇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继续说道:“叫亲卫们,自己想办法混进宫里去,本王再睡一会。”
第一百六十六章 年关前日
总兵见他又睡过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柳亦奇这一个回笼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五脏庙都开始叫唤,才醒来。
收拾妥当,又在客栈中用过一碗牛肉面后,两人准备进宫。
因为易容的关系,总兵扮做柳亦奇走在前面。柳亦奇则跟在他身后,看着就像是一名侍从。还是武功不高,仅仅只会端茶递水,铺纸研墨的那种。
宫门的守卫拦住他们,总兵也不多说,直接亮出凌越亲赐的令牌。果然便放行了,只是随身的武器必须留下。
陆少陵这时也正巧入宫,刚越过宫门,就看见几步之外的两个身影。
他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十一却突然出现在前方,简单地跟总兵说了两句,便将两人领走了。
陆少陵隔得不远,但也不近。十一说的话他没听见,但十一腰上配的木牌,他看得十分清楚,正是凌越亲卫的标志。
他面色毫无波澜,继续沿着青石路往御医局走去。但灵识已经传音给阿毛:仔细盯着凌越那边,应该是风玄国的人要到了。
阿毛此时正优哉游哉地在御花园里荡秋千,一听这话,立刻闪现回到了玉阳殿中:放心,我看着呢
凌越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了,喊内监煮了一壶茶水端进来,便又将人赶地远远的。
“隐,你出去守着、”
主子下令,尽管隐不情愿,却还是应了一句,闪身出殿外,跃上那高高的树丛。
“请”十一已经将人带到,站在门边,摊开手掌做出一个手势。
总兵领着柳亦奇越过门槛,朝里走了两步,一眼便看到正在饮茶的凌越。
“你来了,坐下吧。”凌越抬头看了两人几眼,淡淡地开口。
总兵也不怂,毕竟也是带兵打仗的人,让坐就坐呗。
“越王,明日的事情可否万无一失”
凌越放下嘴边的茶水,仔细地盯着总兵看,这番动作叫站在一边的柳亦奇不自觉地抖了抖。
但现在凌越眼中的柳亦奇可是总兵所扮,被盯着依旧是面色如常。
“既然已经来了,问这样的话是不是多余了”他收回视线,拎起茶壶给总兵杯中也加了一些茶水,“更何况,你不是已经给自己留了后招,那几百亲卫足以护你离开皇城了。”
总兵听凌越后面半句,还以为他识破了易容术,所幸并不是。
“还得依仗越王,本王不过是一点小招数,图个心安。”
凌越皱了皱眉头,并不喜欢总兵的这般吹捧:“明日年关,设宫宴,百官到时都会在宫中,孤自会说明,助你上位。”
“多谢越王,若事成,定将嫣儿的骨灰奉上。”总兵想起柳亦奇叮嘱过他的事情,顺道也就提了一句。
听见柳嫣儿的名字后,凌越原本冷硬的面孔也柔和下来。
“嗯,喝茶吧。”
阿毛躺在房梁上,听着他们这无趣的对话,然后一句不落地转述给陆少陵。
陆少陵这边,一进药堂就把门关上了,也习惯性地贴上结界符。
今日的汤药里不再有萨法郎,陆少陵只放了还梦来,夜里叫凌越,再重温一下噩梦连连的感觉。
内监端着药敲响玉阳殿的大门,凌越立刻便让他进来。当着总兵和柳亦奇的面,一口便喝下:“今日不必请脉了,让太医回去吧。”
“是”内监依旧是压着嗓子应道。
这从嗓子里硬挤出的,古古怪怪的声音,直引得总兵二人侧目。
内监装作没看见两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将空碗端出去。
其实心里也是尴尬的很:他都已经是太监了,为了不让皇上嫌弃,还得装成男人的声音。
于是,陆少陵又一次早早地下值了。又一次惹得御医局一干人等,酸的不行,只能巴巴地看他离开。
陆少陵这活干的,就是皇帝的专属太医。旁的人就是重病要死了,也没人敢喊他去看的。
明日便是年关,云藏决定还是去演武场瞅瞅,万一有什么意外顺手就解决掉。
自从上次凌越来过一趟后,演武场的气氛就瞬间缓和了不少,教头也不用胆战心惊地时刻盯着他们了。
进演武场的时候,云藏并未看见教头的人影,反倒是一眼看见在拳阵中走动的秦月。似乎每一次见她,都是男装示人,浑身都透着英气。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秦月也偏头看过来。视线相撞之下,秦月愣了,云藏却笑了。
回神之后,秦月刚想上前打个招呼,云藏却已经走远。
行舟和轻尘的营帐中,飘着淡雅的茶香。云藏掀帘而入,抢过行舟手中刚泡好的茶水:“嗯香得很”
“大当家有啥事”行舟无奈地又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并将茶壶递给轻尘。
云藏转了转小巧的茶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事啊,就是来看看有没有事,有没有”
“大当家,我们在这能有什么事啊,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吧。”轻尘蹦跶到云藏身边,还特殷勤地给她捏起肩膀来。
云藏挑了挑秀气的眉毛:“行舟我挺放心的,但是你再说吧”
“大当家,你怎么这样,我怎么了我!”
行舟伸手将炸毛中的少年按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就塞他嘴里去了。
轻尘被硬塞了吃的,只得鼓着嘴,委委屈屈地一边嚼,一边喝茶。
“演武场这几日都挺太平的。”见云藏杯中茶饮尽,行舟又及时地添了一些。
云藏点点头,正色道:“明日你们都小心点,尽量护着秦月一些。”
两人皆是点头,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秦月倒也没想象中那么讨厌。而且姑娘家的,护着点也是应该的。
这是,营帐内突然安静下来,三人都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待那人探进身子,原来是教头。他手里还拎着个小锦袋,里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将将军你怎么也在”教头没想到云藏今日也在,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云藏歪头看他,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教头,你结巴什么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我逮着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攻城
教头尴尬地笑了笑,一个劲地把手中的锦袋往身后藏:“没有……没有的事……”
“哎这是啥啊~”轻尘一个闪身从他手中抢过锦袋,举在空中甩了甩。
行舟鼻尖一动,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看样子教头今日是来分享好茶的。”
“嘿嘿,上次副将请我喝了云雾白芽,想起手上还有一些西蒙白芽,今日便带过来了。”教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云藏撇了撇嘴:又是一个嗜茶如命的,无聊~
怎么一个西南大汉,也会喜欢这种文绉绉的活动
“你们慢慢喝~”云藏实在是没有继续跟他们喝茶的心思,溜了溜了。
出了营帐,云藏倒也没离开演武场,而是蹦哒上了擂台。
四下望去,所有的士兵都在各自为方阵训练着,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样子。
想到明日即将发生的事情,云藏心中也有些可惜。
在凌越还是越王的时候,镇守西南,驱逐南蛮,是西南所有百姓心中的英雄。
但明日事发时,他们该如何接受
云藏在演武场待了很久,也不做什么事。
搬了把椅子,就坐在擂台中央,仰头看着天上不断飘动的白云,时而散开,时而聚起。
直到日落西山,橘红的夕阳照在云藏的脸上,她才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回家咯~”
秦月看着她修长的背影逐渐远去,浅浅地勾起嘴角,然后又放下了:下辈子,如果我也能像你这般洒脱便好了……
进宫的总兵和柳亦奇,被留下了。亲卫们也偷偷摸摸地混进了侍卫,太监,甚至是宫女之中。
一切都按着之前计划好的,在进行。
因着是年关前的一夜,整座皇城都挂起了红灯笼,寓意喜气洋洋。
而夜风吹刮着红色的纸面,烛火被撩动着,明明灭灭,在黑暗中不停闪烁。
凌越已将明日设宫宴的消息传了下去,百官接到旨意时,先是觉得奇怪,但想着年关宫宴也是历年来的习惯了,便释然了。
丞相府这边,传旨太监是直接在佛堂外宣读的旨意,甚至连楚临天的面都没见着。
“臣身体有恙,明日宫宴便不去了,烦劳公公知会皇上一句。”楚临天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十六,送公公出去。”
传旨太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十六冷冰冰的眼神吓得闭了嘴,乖乖离开了。
而将军府则是上找下找,愣是找不着秦毅的人影。折腾半天,最后只得原路返回。
得知楚临天和秦毅的情况,凌越只是很平淡地说了一句:不用管,不缺他们两个人。
忙完这些,外头的月儿已经高挂。但是没一会便被云雾遮住了,朦胧间还能看见它的轮廓。
凌越觉得有些困,也不硬撑着,脱下外袍,便躺床榻上睡去了。
失去了萨法郎的药性,梦中等待凌越的只有遗忘记忆的不断重演。
这一夜,他又梦魇了,不停地重复,坠落,重复……
朝阳初起,在黑戈壁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红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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