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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游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酒精过敏
腐朽者大福克那张只剩下颌骨和牙齿的口中,忽然发出一阵“飒飒”的嘶鸣,就好像是一股劲风穿过骨头罅隙时产生的乱流尖啸之声。紧接着,他浑身上下的骨节都发出“吱吱咯咯”的怪响。随着这声音的传递,他原本就已经十分坚固的骨骼忽然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变得更为粗壮起来,上面似乎还隐隐透出一层暗红色的光晕,仿佛大量的血液被渗透进了他的尸骨之中,染满了浓浓的血腥色泽。
当这惊人的变异结束之后,他的身高已经变得几乎和牛百万相当。他手中的兽牙长矛此刻看起来显得格外细小,简直就像是一件孩子的玩具。
猛然间,他的右手一挥,长矛在他的身前划出半个凌厉的圆弧。我察觉到了危险,立刻举起盾牌挡在胸前。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在我的盾牌上,我感到自己并不是被一支长矛、而是被一枚大锤击中了似的,身不由己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七十六点生命随之减少。
这时我忽然惊讶地发现,正面承受了这一击的并非只有我一个人,牛百万、降b小调夜曲和变身成了灰狼的仙女下凡脸朝下、以及半兽人萨满洪多斯酋长都被这飓风般的一击杀得退却开去。因为没有盾牌的保护,他们的生命损失得比我要严重得多:身穿重开的牛百万失去了九十多点生命,夜曲和仙女下凡的损失超过了一百三十点。洪多斯酋长几乎是赤身裸体地接下了这一记重击,他的损失也最大,生命值狂泻二百三十点。只有丁丁小戈和他的役使魔冰魔女,因为采用的是魔法攻击,站的距离比较远,所以才幸运地没有受伤。
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了自己的疏漏:这个高大的腐朽者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亡灵族武者,它的名字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们,他是一个标准的兽骨“狂战士”。
没人会喜欢和一个进入了狂暴状态的狂战士战斗。他们都是一群疯子、杀戮狂、暴力信徒和无政府主义者,一旦和他们交手,你根本无法期待用简单的“胜利”或是“失败”来结束一场战斗,在大多数情况下,与狂战士的战斗只会因为一种情况而停止,那就是死亡——你的死亡,或是他自己的死亡,甚至是你们两个人的死亡。只有死亡,才能平息一个狂战士心头对于战斗和杀戮的渴望。
而对于我们面前的这个兽骨狂战士大福克来说,就连死亡也平息不了他的疯狂——显然他已经死了,而这看起来没起到什么作用。
还没等我们喘息过来,进入了狂暴状态的兽骨狂战士就再一次挥舞起了长矛。该死的是,这一次他没有追击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将目标对准了手无寸铁的洪多斯酋长。
又一道红光喷薄而出,将一片雨幕印上了鲜血的颜色。酋长的生命力顿时逼近了二分之一的危险界限。这时候,我们终于再次逼到了他的身侧,各式各样的武器毫无保留地重重击打在他的身上。这一刻,兽骨狂战士就像是一尊生命力的人形喷泉,足足超过五百点的生命值一瞬间就从他的体内迸射了出。
在狂暴状态中,狂战士的杀伤力将会得到大幅度的提高,但与此同时,他的防御力也会相应地降低。在生命仅余下最后不到四分之一的时候,大福克的狂暴技能可以说是加速了他自己的灭亡。
可是,一个连灵魂都已经失却了的已死者还会惧怕再一次地灭亡吗?
受到狂暴状态的影响,在大福克的颅骨之中,暗红色的灵魂之火歇斯底里地燃烧着,看起来就像是要将自己连同敌人一起分毁在这捧狂野绝望的魂焰中似的。我们都知道,腐朽者颅骨中的灵魂之火是一团没有温度的冷焰,可这时我的眼睛大概出现了错觉,只觉得那从天而落的串串雨幕打在他的头上,似乎在一瞬间就被这团魂焰蒸发了似的。那团恨不能一次燃尽一切生机和希望的火苗,令所有直视它的人都无法不感到一阵心悸。
又是一击重重落在洪多斯酋长的身上,酋长的生命只剩下了最后不足四百点。大福克此时好像已经彻底放弃了长矛的功用,完全把它当做一根铁棒、或是一把战锤来使用。他的攻击已经完全看不出一个职业战士久经训练的痕迹,完全是将自己的躯体交付给了隐藏在自己灵魂深处最疯狂最暴虐的那一部分欲望,凭借着心中的杀性和身体的本能去破坏和杀戮。
情势急转直下。我们万万也没有想到,大福克的攻击会突然间变得如此猛烈,更想不到战斗到最后他居然会完全抛弃一贯的法则,对杀伤力巨大的敌人不闻不问、转而去全力对付那个根本无所作为的“拳击流”萨满。这彻底违背传统习惯的战法一下子把我们给打蒙了,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兽骨狂战士一下下把洪多斯酋长逼入死亡的绝境之中。按照现在这样的杀伤速度,无论我们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在大福克杀死洪多斯酋长之前把他击倒。
这个任务就要这样以失败而告终了么?一种颓然的无力感从我的心头涌起。我完全无法可想,几乎就要放弃了。
幸亏我的战友们比我更坚强,他们并没有放弃!
“都给我闪开!”混乱中,牛百万冲着我们猛地大吼了一声。我还没来得及搞清楚他想要干什么,一根粗大而黑亮的黑曜石柱就已经袭向了我的面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久经锻炼的身体产生了规避危险的自然反应。我只觉得自己双腿紧绷,充满了柔韧的弹性,像一只猎犬一样灵巧地向后退开了一步……
我的反应如此地敏捷,以至于几乎躲开了牛百万的这乌龙一击。
可惜,是“几乎”……
“啪!”
“哎呀……”
黑曜石柱贴着我的鼻梁根部,从左往右狠狠地给了我一下。在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好像被一头巨龙迎面打了一巴掌,又像是一座山峰被塞进了我的鼻子里。然后我发现自己好像是在飞——而且是我的鼻子在牵着我飞。
我猜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的鼻子刚刚承受了一股澎湃的巨力,原本它也许应该就此从我的脸上飞脱出去的,可我的脸皮偏偏对它依依不舍,而我的脸皮又比较结实,所以……
所以我整个身体就跟着一起飞起来了。
这种轻飘飘的感觉真的很奇妙,但你别指望我还想再来一次!
直到我一头栽倒在地上,大脑才重新正常运转起来。这个时候冲进我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
都怪我的鼻子太长了……
当我回过头再看一眼的时候,那景象真的让我气歪了鼻子——嗯,好吧,我承认,那也许不是气歪的——在牛百万的身边,降b小调夜曲原本就是个还没有他腰带高的侏儒,而仙女下凡脸着地也变成了一头灰狼站在牛百万的腿窝旁。半兽人术士丁丁小戈远远站在他们身后释放着魔法——这件意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可能有我一个受害者。
我的心理感到极端地不平衡。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简直想把牛百万的那根凶器一口口咬碎吃下去以示报复。
哎呦我的鼻子……
必须得承认,牛百万的这个“强力旋风”技能用得很及时。令人感到庆幸的是:这个技能的击飞属性不只对我一个人有效,而且对洪多斯酋长和兽骨狂战士大福克也同样有效。中了招的酋长和腐朽者同时向两边飞去。虽然这一招把我们的酋长阁下打得着实不轻,甚至比大福克动手还要更重些——他足足掉了两百四十三点生命值——但却成功地拉开了他们的距离,为我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哈哈,关键时刻还是得让我来挽救局面啊!呕……”牛百万豪气地大声夸耀着,仿佛自己刚刚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功绩似的。他的嗓门足够洪亮,声音也非常浑厚,因为鼻腔共振而带有一种特别的磁性,听起来倒真像是个豪杰似的。如果他最后不是没有抵抗住眩晕的惩罚效果,发出了一些让人反胃的恶心声音的话,他的形象原本应该更光辉一些的。
“牛哥哥,你简直太聪明了!”仙女下凡脸着地娇滴滴地欢呼声从那只吐着长舌头的灰狼嘴里发了出来,让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立刻飞身扑向倒地的兽骨狂战士,趁他还没站起来的时候就是一通狂抓乱咬。
是啊,这个聪明的大家伙还痛打了我无辜的鼻子!怎么大家好像都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快!趁现在!击中力量攻击!别让他靠近酋长!”降b小调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他提着短剑冲到大福克的身前,毫不吝惜地使出了自己威力最强的战斗技能。丁丁小戈也没有闲着,威力强大的单体攻击魔法一个接一个地甩向兽骨狂战士,冰魔女也在他的控制下一刻不停地释放着冰箭术,这个低阶魔法尽管威力不强,但发射的速度很快,攻击很有效率。
牛百万还在昏昏沉沉地原地打转,显然是指望不上了。我站起身抢上前去,正想要为这最后的围攻贡献一份力量……
“……滚回你该去的地方去……”没想到洪多斯酋长这时候也爬了起来,不知死活地还想再次加入战团。
我的心理顿时一阵冰凉:如果他真的冲了过去,兽骨狂战士一伸手就能要了他的命。我简直搞不懂他到底是在帮谁的忙?要是他真想消灭这群腐朽者,难道就不能站在一边好好呆着吗?
我得阻止他送死!
这一刻,我的心理只有这一个念头。几乎没有经过思考,我的身体下意识地作出了反应,自然而然地用力抡圆了左臂,照着他那张绿脸狠狠地一盾拍了下去……
盾击!
“哐……”洪多斯酋长立刻停在了原地,两眼发直,身体来回摇摆着。
小样儿,我拍不晕大福克还拍不晕你了?在这儿老老实实给我呆着吧!
一路上被这个蠢笨的半兽人酋长拖累得死去活来,现在终于有机会亲手教训他一顿,心里顿时好像积郁的池塘被重开了个口子,满腔的郁气一涌而出,一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简直比消灭了敌人感觉还舒坦。如果不是他的生命剩下的实在不多了的话,我甚至都想多来那么几下!
我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巴掌,重新挥舞起长剑,冲向已经生命垂危的大福克……





独游 第一百零一章 父亲的承诺
第一百零一章 父亲的承诺
我以为,我知道什么是战争。
我应该算得上是在这片大陆上最早拿起武器来抵抗外侮的战士,早在末世帝国的侵略军第一次踏上法尔维大陆的领土时,我就已经拿起了武器,毫不迟疑地参加了那场爆发于乌云要塞的“合服战役”。我曾在那场数十万人的大战中出生入死、披风沐血,在那里,我见识了这世上最英勇的死亡和最无谓的牺牲。鲜血的淤积、生命的哀鸣,铁与火在绝望中爆发疯狂,人们亲手开辟出了一条直通生死的苍茫坦途。
是的,我应该知道什么是战争的,甚至于,我本人就是战争的一部分——我,你,我们都是!战争就像是紧握在众神手中的一支巨大的汤匙,在这广袤的人间不住地搅动,一直搅出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而后再将这世上的所有的生命吸引进去,无人可以幸免。
可是,战争是什么,我真的知道吗?
在战场上,我见识了残酷、目睹了牺牲、感受了绝望、制造了死亡。可是,那场战役在我心里留下最深一道痕迹的,却是另外一样东西。
——壮丽!
是的,我所经历的,是一场壮丽的战争,我所身处的是一个壮丽的时代,我们是一群壮丽的战士,注定要干出一番壮丽的事业,创造一段壮丽的历史。被卷入这个时代漩涡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壮丽,以至于残酷是壮丽的,牺牲是壮丽的,绝望是壮丽的,甚至死亡也是壮丽的。
没错,我是个怯懦而又懒散的人,我喜欢平静安详的生活。但是,人生就是这样的矛盾。当你一切如愿以偿、真正身处平静之中时,你又会不满足,转而去渴望另外一种生活。
所以,有时候,在我的内心深处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激——我应该感激这场战争,因为它带给了我平庸的生命一些大概可以称得上是“伟大”的东西。如果不是它,我可能终其一生都要浑浑噩噩地站在那扇热闹的城门前,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城门卫兵,直到世界的末日。即便我逃脱了这个命运,最多也只能是一个四处游荡无所事事的普通冒险者,我的生命并不能够留下任何真正值得纪念的东西。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样认为的。
你们是否也和曾经的我一样,因为这样一个巨大时代的到来而豪情万丈、摩拳擦掌?你们是否也曾沉浸在对胜利和荣耀的追求中,因为自己亲手创下的雄图伟业而激动不已?你们是否也曾热望着在这场战争种证明自己的价值,成为一段被永世讴歌的传奇?
如果你们的回答是“是”,那么我要告诉你们,你们错了!
这并不是战争的真相!
或者说,这并不是战争的全部真相。
因为,或许在一些你看不见的地方,正发生着一些你并不知道的事情。有一些你不认识的人为了这场战争,付出了你永远无法想象的代价。
那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代价……
在这场剿灭腐朽者的战斗中,我觉得自己所做的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在战斗的最后关头使用“盾击”技能拍晕了生命虚弱的洪多斯酋长。
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个英明的决定:我不但成功地拖延了时间,为我们赢得了消灭兽骨狂战士大福克的机会,而且还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将这一路上被洪多斯酋长拖累的惨痛遭遇宣泄一空,了解了我们之间的私怨。
最妙不可言的是,虽然挨了一番痛打,他还不得不对我心存感激,因为我确实成功地救了他的命。
兽骨狂战士被降b小调夜曲和仙女下凡脸着地堵住了去路。此时他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对于袭向自己的攻击不理不睬,任凭它们重重地落在身上,带走自己本已十分稀少的生命力。他暴躁地张大了那张骨质的大嘴,不住上下咬合着,发出可怕的“咔咔”声。他的脸上没有一块肌肉,因此也就更无从谈及什么“表情”,但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他现在的模样似乎并不像是在狂暴的呐喊,而是正在痛苦地呻吟。他狂烈而又毫无章法地挥舞着长矛,似乎并不是想要杀死面前的敌人,而更像是下意识地想要藉此来宣泄某种来自灵魂身处的痛苦。
他是一个骷髅怪,没有神经、没有血管、没有肌肉、没有大脑。我无法感受他的痛楚来自哪里,更不会了解他现在的知觉。
我只知道他的这份痛苦是因为什么。
自始至终,兽骨狂战士那副裸露的眼眶中就只有洪多斯酋长的身影,似乎酋长的存在正在极大地干扰着他的情绪,让他颅骨中的那团灵魂之火燃烧得格外异样。粗犷古朴的长矛在他手中犹如飓风般地袭来,每一次无情地挥动都会产生强大的群体攻击效果,同时给身前所有的对手带来巨大的伤害。但是,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在敌人的身上。他似乎只想尽快驱散或是处理掉面前这两个碍手碍脚的家伙,然后靠近到洪多斯酋长的身边。
回想起来,我甚至都不觉得他是在有意识地攻击酋长。他也许只是受到了灵魂深处残余的那抹微弱意识的影响,不自觉地想要接近酋长、靠近他、与他交流。
但是,腐朽者那残缺的灵魂让他只懂得杀戮这唯一的一种交流方式。
所以,除了伤害,他无法对酋长做任何事情。
不管怎么说,他的挣扎也已经到了尽头。侏儒吟游诗人和精灵德鲁伊少女的生命虽然飞速地减少着,但他们原本的生命力就十分充盈,没有丝毫的生命危险,而他们的每一次反击对于大福克来说都是难以挽回的损失。再加上丁丁小戈和他的冰魔女站在远处不住地释放暗箭,兽骨狂战士的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的加入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两剑,只是轻轻地两剑,兽骨狂战士最后残存的那一百多点生命就消散殆尽了。原本还在垂死挣扎的巨大骷髅此时立刻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他张大了嘴巴,拼命发出“咔咔”的痛苦声音,仿佛恨不得把自己的脊椎骨从嘴巴里抽出来似的。原本炽热燃烧着的灵魂之火猛然间变得平静下来,恢复到了原本毫无生气的暗红色,并且一点一点地熄灭下去,直到最后,只变成了黄豆般大小的一点。
灵魂之火的熄灭,意味着施加在他身上的亡灵魔法正在逐渐失去效力。随着火焰的熄灭,他粗大坚固的骨骼很快就退去了光滑的色泽,那些骨头的表皮开始变得灰白酥软,接着上面出现了许多皲裂的痕迹。许多骨头的表皮变成的灰色的粉末,簌簌地脱落下来。
最后,这个将要灭亡的腐朽者无法再用他那残破的肢体保持平衡,仰面朝天地倒在了地上。一声轰响过后,他腰肢以下的骨头全都摔得粉碎,肋骨也左臂骨也都摔碎了几根。
可他还是拼命地向上昂起那颗闪着微弱灵魂火光的颅骨,挣扎着想要爬向洪多斯酋长。
盾击的时效已经过去,酋长在这个时候恢复了神智。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个时候,洪多斯酋长已经完全不复原先刚烈暴躁的表现。他没有在一次大声怒吼着冲上前去,用自己的一双铁拳去宣泄他对于凶残的腐朽者的仇恨。
他只是踉跄着走上前去,温柔地弯下腰,将大福克残破的骨肢搂在怀里:
“结束了,福克,一切都结束了。我来接你了……”
“……爸爸来接你了……”
酋长的声音暗哑低沉,轻柔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吹散。可当它传进我耳朵里的时候,却像是一道惊雷,几乎把我的鼓膜炸碎了。
爸爸?!
这个凶残的腐朽者、这山谷中所有腐朽者的首领、这个几乎要了他老命的兽骨狂战士,居然……是他的儿子?
酋长的双手轻轻捧着大福克的颅骨,手臂不住地在颤抖着。一道悲伤的闪电在半空中无声地点起,照亮了酋长的面庞。我知道酋长已经步入了老年,可直到此时我才发现他已经变得如此苍老。他满脸的皱纹松弛地堆积起来,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爬满了他的面庞。半兽人原本遒劲刚直的毛发已经不再挺拔,而是变成了惨淡衰败的灰白色。
我不知道他原本就是这副模样,还是刚刚才变得如此……
“……福克,我的小福克。灾难来临时,你率领着部落中的青年,掩护部落的女人和孩子逃走。你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都知道,可是你没有畏缩。你是个好小伙,是最勇敢的绿皮……”
洪多斯酋长喃喃地说道,我不知他是在对他儿子的尸骨说话,还是在对自己,又或者是在告诉我们什么:
“……我将部落的旗帜留给了你,雄鹰给你战斗的勇气,高山给你战斗的力量。你挡住了他们,救下了整个部落。我说过,如果你还活着,就点燃这堆篝火,我会带着援军回来,回来救你……”
我已经意识这里发生过什么。山谷中那些半兽人形的腐朽者,大福克身上那伤痕累累的盔甲,那唯一燃烧着的篝火——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沉默的讲述者,给我们讲述这个一群勇敢的年轻半兽人为了保护自己的部族,奋不顾身地与强大的敌人抗争,最终失败的悲惨故事。邪恶的大巫妖麦肯斯卡尔甚至连他们的尸骨也没有放过,把他们改造成了没有意识的腐朽者,让他们为自己守护通往碎石要塞的通道,与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战斗着。
这是一个勇敢的故事!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拥有着一个智慧生物能够拥有的最优秀的美德,他坚贞不屈、勇敢善良、勇于牺牲。如果一切都像俗套的传说故事那样发展的话,迎接他的必定是胜利的荣誉与美满的生活。
可是,生活毕竟不是传说,在面对强大得难以想象的敌人时,勇士的故事,往往都是以悲剧告终。
“……这群腐烂的畜生,他们对你都做了什么……”我的心随着酋长的声音在颤抖,剧烈的悲伤就像是一把锈迹斑驳的锯子,正在撕裂我的胸膛,“……你的身体曾是那么的强壮,你的声音曾是那么的洪亮,可是……可是现在……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无论你变成了什么,你仍然是我的小福克。我看见了这里的火光,我知道你还在这里,还在等着我来。”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的好儿子。爸爸来了,来带你离开。你守住了你的诺言,保护了我们的部落,现在,到了我来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大福克的右臂费力地抬起,他的手中还紧握着那面挂着图腾旗帜的长矛。他将锐利的矛尖指向酋长,一寸一寸地向前递去。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或许这说明这个已经被大巫妖麦肯斯卡尔改造过的半兽人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直到此时仍然想要杀死眼前的活人。
但是,我宁愿相信,他是想要表达什么。
或许,他只是想要将这象征着父亲威严和慈爱的旗帜,交还到他的手中。
洪多斯酋长没有阻拦他的动作,他盘坐在地上,让大福克的透露枕上自己的膝盖,而后唱起了一首悲凉的异族歌谣。我听不懂那浑浊的半兽人土语,却听得懂那哀伤的曲调。在这悲凉的吟唱声中,我感到我的灵魂受到了温柔的抚慰,变得平静温暖。
酋长一边唱着歌,一边伸出了右手。一层蓝色魔法光泽凝聚在他的手指上,那光线并不强烈。酋长将手缓缓伸进大福克的颅骨中,轻轻地捏住了里面最后的一息火光。
那是象征着生命的灵魂之火。对于腐朽者来说,无论他的灵魂变成了什么,无论他对于自己的前生还记得多少,无论他被大巫妖的魔法变成了一个何等嗜血残暴的怪物,只要那团火焰还未熄灭,这个生命就不算终结。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大福克——这个曾经的年轻半兽人勇士——还活着。或许他已经不认识自己的父亲、或许他已经丧失了身为一个半兽人的勇敢和荣誉、或许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意识和灵魂正在这残忍的魔法中受着无尽的煎熬,可那朵火苗中毕竟还残留着他最后的一缕生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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