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游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酒精过敏
可怜的伯爵大人,听起来似乎除了他一个人以外,整个雷威尔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他夫人和马夫那点“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了。
而尤其令人恼火的是,这位可敬的“口风很严”女士说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弄了半天我也没搞明白伯爵夫人和她的马夫到底干了些什么东西。
身为一个修养良好道德高尚的战武士,探究他人的隐私绝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所应该做的事情。所以……那个……我只问了那位女士六遍,在最终确认她真的不会告诉我伯爵夫人和马夫的有关细节后,我从容地放弃了尝试——我发誓,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真的没让我有半点儿的不甘心。
“……你知道吗?对面那家酒馆的老板娘是个寡妇,可每天她的二楼的房间窗户里都会出现一个男人的影子,我在这儿蹲了快半年了,天天晚上都能看见那个……咳咳……哈哈……”
这个不道德的偷窥狂,真该有人把他不规矩的眼珠子抠出来,让他无法去窥探一位女士的私密生活。我觉得甚至还应该把他的舌头抽出来缠在脖子上把他狠狠勒死——谁让他刚把故事说到紧要关头就停止更新了?
那个……这样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深刻地反思着。
以我手中的长剑发誓,我对这些流传于街头巷尾的八卦消息没有任何兴趣,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咳咳……当然,不可否认,它们有时候听起来也确实挺好玩的,很能勾起一个正常人类的好奇心——那我也不感兴趣!我之所以孜孜不倦乐此不疲……啊,不,应该是兴味索然……地打探这些消息,完全是出于一种崇高而伟大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的驱使,有着足够充分而且正当的理由。
比如说——拯救世界,这个理由足够有说服力了吧?
自从离开碎石前哨站之后,我追随着瓦格纳的足迹,一路向北行进。我得说,这个矢志造福世界的伟大天才疯子绝对是我所见过的最狡猾的猎物,他的行迹隐秘,令人根本难以追寻,有几次,我已经彻底失去了他的踪迹,绝望的想要放弃,可让人欣慰的是,每当这个时候,在附近的村镇里总能够打听到一些关于瓦格纳的蛛丝马迹——先决条件是,你必须从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木讷而不自知的知情人。
渐渐地,我有了经验,每当遇到这样的困境,都尽可能地和视力范围内的每个人交谈。运气特别好的时候,他们会告诉你最近这里发生一些变故,比如说腐烂的尸体啦、夜晚奔行的黑影啦、恐怖的尖啸声啦之类之类的,这八成就是瓦格纳留下的痕迹;而有的时候他们会拜托你完成一些不相干的任务,我也尽可能地都去把它们完成了——因为我并不确定完成这些任务后他们能不能给我提供某些相关的线索——这样做产生的副作用是,在这六天的时间里我又升了一级。
而令人遗憾的是,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会滔滔不绝地告诉你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琐事,然后在把你逼疯之前悄然离开,而这,就是目前我正遇到的糟糕处境。
每个人都希望在惶惑彷徨时找到那个唯一正确的指引者,循着一条正确的道路走下去,但残酷的事实告诉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你绝大多数的探索和尝试都是徒劳无益的,绝难在短短一两次探求中就发现前进的方向,倒是很有可能在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时才能得到正确的指引……比如说你在一个小村子里逡巡了二十多圈把仅有的三十多个村民挨个问了两遍,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捆绑起来严刑逼供,一直问到我心急如焚疯癫若狂的时候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最后却是一直坐在村口路牌下和泥巴晚的小屁孩告诉你,前两天刚好有个面色蜡黄两眼通红的怪叔叔从左边的路口经过——令我愤懑欲死的是,这个孩子是我进村时第一眼就看见的村民,可我居然和其他所有人都说得口干舌燥甚至连村子里的狗我都尝试着沟通了好几回之后才想起来和他聊两句……
遇到这种情况,弦歌雅意大概会将之归咎为视力缺陷,佛笑会一如既往地认为这是人品问题,而牛百万则肯定会设身处地地猜想我当时是不是在这个一共只有十三破烂茅草屋的小山村里迷路了。
而我对这件事情有一个贴切而简练的评价:
我真他妈的倒霉!
现在,我想你已经完全能够了解,我是怀着多么高尚的情操迫不得已地来向这些长舌碎嘴的女人打探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新闻的了。正如我刚才所说过的那样,我这完全是为了拯救世界而八卦的。当然,你们不用为刚才对我的小小误解露出惭愧的表情,我很清楚,在寻求真理的艰难旅途中上,像我这样勇于承担并忠于自己责任的先行者,总是容易被人误解的……
嗯?什么?你说东门铁匠家的女儿是挺着大肚子出嫁的?而且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是新郎的?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再给我详细说说……嗨,那孩子到底是谁的?是她表哥还是那个商人学徒?见鬼,你别老是吞吞吐吐的……哼,你不说明白就拉倒,我反正对这事儿根本没有兴趣……
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哦,真是太倒霉了,前天我订做了一套礼服,刚走出门就被一个流浪汉撞倒了。那个男人既肮脏又粗鲁,身上的味道就像是一大块烂肉,把我的衣服弄脏了一大片,又是油又是血的。裁缝店的老板说今天能帮我改好,您能帮我去取一下么,英俊的先生?我快要赶不上今晚的舞会了。”一个满头褐色头发扎成一大团发髻、身体微微有些发胖、唇边带着一颗黑痣、手里还拿着一柄小折扇的中年妇人忽然拦住了我,神色焦急地对我说道,她头顶上的名字显示着“急着参加舞会的女人”。
带着烂肉的味道的男人?还留下了油渍和血渍?我的心里微微一动:这听起来倒很像是瓦格纳的线索。
感谢无孔不入的八卦新闻,感谢坚忍不拔的八卦精神,我自己的亲身经历足以成为历史的铁证:八卦原来也是可以拯救世界的。
“你在哪儿遇到他的?看见他往哪儿去了吗?”我立刻追问道。
“天呐,太可怕了,没有新礼服我怎么去参加舞会?这简直就是世界末日。”这个女人对我的提问完全没有反应,双手捂着脸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夫人,那个男人很危险,他有可能带来毁灭性的……”我急火中烧,语气凝重地强调着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天呐,太可怕了,没有新礼服我怎么去参加舞会?这简直就是世界末日……”女人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夫人,您不明白,这件事情很重要,整个大陆正面临着……”好不容易得到了瓦格纳的消息,我恨不得现在一下子就把他……或者是它?……从哪个土坑里一把揪出来,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帮这个女人去拿什么见了鬼的礼服。我急的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了,努力地试图用理性的方法劝服这个女人,让她尽快把瓦格纳的去向告诉我,然后另找一个人的去帮她取衣服。
“天呐,太可怕了,没有新礼服我怎么去参加舞会?这简直就是世界末日……”女人的态度强硬得像是一坐亘古矗立于极地高原上的冰川,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吸……”我拼命往胸腔里猛吸了一口气,在气管里流窜的气流带来了一道清凉的触感,让我不至于因为头脑发热而对这个不可理喻的老娘们做出什么残暴的事情来,“……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如果你不尽快把他的去向告诉我,那有可能就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世界末日……”
“天呐,太可怕了,没有新礼服我怎么去参加舞会?这简直就是……”
“好,好,没问题,你赢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我这就去那个缺德的裁缝店里为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去拿那件该死的礼服,好让你能穿着它在去参加那场见了鬼的舞会。疯子,你这个疯女人……”在女人坚韧如川峦般的执念面前,我终于精神崩溃一败涂地,不得不让世界冒着被毁灭的危险先去帮她拿一件使用布料少得可怜同时却又贵得足以媲美一套全身链条甲的衣裳,而仅仅是为了能让她在众目睽睽的场所中露出全身的赘肉。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很多时候,你根本无法了解你身旁的雌性智慧生物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比如现在,在这个女人眼中整个世界的存亡远没有一件全新的露背装来得紧急和重要,尽管也许她的衣橱里已经堆满了这些只穿过一次的华而不实的建议纺织品,而且尽管这件衣服也许根本就不适合她。有时我怀疑这世上最早的雌性生物是不是都来自于另外一个遥远的时空位面——也许那比涉空者们的故乡还要遥远——而众神之所以让她们来到这里,完全是为了让男人们的意志变得更加坚强……
谁知道呢?
临行前,我用我能想象得出的最恶毒的语言狠狠地将我的咒骂扔在了那女人的脸上:
“你这个臃肿的胖老娘们!”
她面无表情……我宁愿认为她是恼羞成怒无言以对,因为这样想能让我心里稍微平衡一点。
好吧,简单地概括一下我现在的处境:我正身处在一座谣言横飞绯闻四起的嘈杂城市,耳朵里充斥着七大姑八大姨那些形形色色而又语焉不详的流言蜚语,被一个认为一件新衣服远比大陆危亡重要得多的蠢女人逼着去取一件她注定不合身的礼服,还要在这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这个脆弱的世界。我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样的处境能比这更糟糕了。
“杰夫……”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我的左后方响起。起初我不太确定那声音是不是在喊我,可在我迟疑的片刻间那个声音又更清楚地喊出了我的全名,“杰夫里茨基德,这儿,我们在这儿……”
我一回头,一个靓丽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线:那是一个人类女性,头戴一顶镶满了各色宝石精芒四射的“闪亮之冠”,身上穿着一件天蓝色“水精灵的波纹”法衣,手里拿着一柄镶嵌着紫色水晶的胡桃木双手法杖“大魔法师的护持者”,身上挂满了金光灿灿同时价格不菲的零碎饰品。你得承认,那是个长得很漂亮的人类女性,并且一身的衣着雍容华贵令人侧目,但看着她迷人的微笑,你总能不自觉地感受到一种糜烂的暴发户气质。她望着你的那关切而又温情的目光,总让人忍不住想起屠夫眼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猪仔一天天长膘时那丰收在望的喜悦。
“杰夫里茨基德,你在公会的账上还有四百七十六枚金币四枚银币加六十二个铜子儿的欠款呢,我都记在账上了!”这个女人看见我就像是捡了钱包一样亢奋地大叫——据我的了解,她和每个公会成员打招呼时第一句话都是这样的。
好吧,更正一下,我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处境应该是:身处在一座谣言横飞绯闻四起的嘈杂城市,耳朵里充斥着七大姑八大姨那些形形色色而又语焉不详的流言蜚语,被一个认为一件新衣服远比大陆危亡重要得多的蠢女人逼着去取一件她注定不合身的礼服,还要在这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这个脆弱的世界,而这一切都不如你站在我们的会长大人、凶残的财富收集者和聚敛者、化身为人形的贪婪龙族妃茵大小姐身边,两手空空赤贫如洗。
瓦格纳这个白痴的动作也太慢了,他本该早点儿把这世界毁了的?
看着穿行在人群中步步逼近的会长大人,我偷偷地这样想着……
独游 第一百二十章 死得最惨的见光死
第一百二十章 死得最惨的见光死
“咦,会长大人?这几天你都上哪儿玩去了?看见你真是太……呃,那个……高兴了。”我昧着良心强笑着说道,“嗨,弦歌,雁阵,好久不见。咦,奶妈,你也在啊?这儿可不是你这个级别的人应该来的地方,你可得小心点儿啊。”
神射手弦歌雅意和驯兽师雁阵这对暧昧的精灵组合和妃茵走在一起,而我们会长大人的亲随跟班——只有三十三级的母牛德鲁伊烛光里的奶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和那些所有刚刚离开荒凉蒙昧的草原牛头人部落的长角土包子们一样,眨着那双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前两天出去旅游了一圈儿,所以没上线……”妃茵向我解释道——她显然没看出来我其实并不真的想知道她上哪去了,事实上有时候我宁愿永远都不知道才好——说着,她凑近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轻轻皱了皱眉头:“都这么久没见面了,怎么你也没换件新装备?”
“别提了,最近可倒霉透了,接的任务都是些拯救世界的苦差事,根本没什么油水的,那点儿任务奖励连修装备的钱都不够。前几天我……”
“行了行了,一个个都是这个德性,一见着我的面就哭穷。最近公会流动资金还算充裕,不急着向你讨债!”我刚想叙说一下我最近的遭遇,财大气粗的会长大人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我的陈述。
我发现很多时候,当你说假话时总是难免被别人当真,而当你难得严肃认真地说两句实话的时候,却总是被别人当作虚伪的谎言——这一连串的误解和被误解,往往让我们的人生变得无常又无奈。
不管怎么说,即便是误解,能让妃茵打消对我可怜的钱袋子的觊觎,这总是一件好事。我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弦歌雅意耸了耸肩膀,抱歉地对我说道:“本来是有个任务要来这儿完成的,不过我们刚刚约了长三角和佛笑,队伍已经满了,没法带你一起……”
“那真是太好……咳咳咳……我是说,真是太遗憾了。”得知不用冒着被剥皮吸髓的危险和我们敬爱的会长大人并肩战斗,我立刻松了一口气,险些说错了话。妃茵狐疑地看着我,我用纯洁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任凭柔风将我的面颊吹红。
“嗨,佛笑,你可真经不起念叨,我们刚刚还提起你呢。”忽然,弦歌雅意扬起手臂朝着我的身后挥了挥。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面带伤疤、左刀右剑的人族剑客佛笑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
佛笑在人群中找到了我们的所在,快步走了过来:“人都凑齐了啊,我是不是迟到了?抱歉抱歉,刚刚交完了一个任务,路上修装备耽搁了一下。”
“不算晚,你们还有一个约好的没来……”我对他解释道,“……我有个紧急任务,不能和你们一起。”
“呼,那就好,没耽误事儿我就放心了。”白衣剑客点头应道。
“哦,对了,佛笑……”说道这儿,妃茵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道,“听说前两天你那个跟班请你去吃澳龙了?怎么样怎么样?”说着,我们的会长大人舔了舔嘴唇,不怀好意地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看着高楼大厦发呆的牛头人德鲁伊,那目光就好像正在注视着一桌热气腾腾的全牛宴。
“对啊对啊,到底怎么样啊?”弦歌雅意、雁阵和我也都异口同声地追问道。别忘了,当时佛笑为了给他的武僧跟班“我是你爸爸”抢一件破烂装备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全都出生入死地陪在他身旁,对于这件事,我们当然完全有理由关心一下,尤其是我——严格说起来,还是我出面和惩戒之锤骑士团的公会会长一生执着于梦上场决斗,才为他挣下了这顿免费的晚餐的——尽管这顿主仆尽欢了晚宴是发生在遥远的异界时空的——可我仍然对此很感兴趣。
“这个……”佛笑的表情忽然变得怪异起来。他的眉头撇成了一个“八”字的形状,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倒霉的家伙刚刚狠咬了一大口青涩的柠檬果,酸得满口的牙床都在抽筋,可出于礼节既没有办法立刻把它吐出来,又不可能一口把它囫囵吞下去,只能含在口中进退两难的尴尬模样。
“这个……就是一顿饭啦,普通的一顿饭而已了……呵呵……”佛笑假笑着遮掩道。
“普通的一顿饭而已……”妃茵尖叫的声音就像是一只被踩着了尾巴的猫,她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略显羞赧地看了看四周——当然,最主要地还是偷瞄了不远处的烛光里的奶妈一眼,发现这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大嘴母牛正躺着口水羡慕地看着路人身上的高级装备,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对话,这才放了心。
“……你也太贪心了吧,那可是一顿澳龙!澳龙哎!!!”妃茵压揪着佛笑的衣领压低了嗓门咬牙切齿地说道,“就连我也只打算敲这个傻大妞一顿火锅就算了,你居然还在这儿得了便宜卖乖,普通的一顿饭还……还……还‘而已’?!”
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具有自嘲和反讽精神的人,就比如说正站在我们面前的会长大人——她居然能够理直气壮面无惭色地大声指责别人“贪心”?于是我们可以了解,这世上到处都充满了荒诞主义的黑色幽默。
虽然我不清楚他们口中的“澳龙”究竟是个多么昂贵的美食,但我确信佛笑显然是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否则会长大人的表现不会如此失态——这显而易见是因为强烈的嫉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会长大人水蓝色的眼珠里似乎隐隐透出了几分亢奋而凶猛的红光,我不保证她没有把眼前这个占了自己占不到的便宜的白衣剑客剥了壳拔了毛生吞活剥的欲望。
该不是瓦格纳身上那致命的亡灵毒素已经传染到妃茵的身上了吧?我暗自提防。
“真的……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啦……”佛笑窘迫地向后侧着身,令人意外的是,当他面对我们会长大人吃人的目光时居然丝毫也不感到畏惧,而仅仅是看起来有些……赧然?
“妃茵,别闹啦,长三角来啦!”正在这个时候,手持巨大火枪的精灵驯兽师雁阵打断了妃茵的逼问,遥遥指向前方不远处。
前方,一道柔软的肉浪正挤开拥塞的人流,向我们欣喜而缓慢地涌来。即便不看名字也知道,这具由许多个球体堆积起来了巨大人形生物,就是我们所熟悉的半兽人胖贼——长三角。
“咦?他身边好像还带着一个人。”我影影绰绰看见一个人影吊在他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偶尔还跟他说上两句话。
就在我们还在观望的时候,弦歌雅意已经看清了那个人的名字:“他把我是你爸爸也带来了。佛笑,你的小跟班来啦。”看起来弦歌雅意这个半瞎子带上眼镜之后的视力似乎比我们每个人都要好。
妃茵立刻雀跃地挥手大叫:“我是你爸爸,你老大也在我们这儿呢,快点儿过来请安啊!”
不得不说,这个其貌不扬的大胡子人类武僧的名字起得实在太过具有挑衅性,妃茵的话刚喊完,立刻招来了满街人的怒目以对。好在她很快发现了这个情况,连忙低下头去,小模小样地把两手的食指对在一起,露出一副初升的雏日般纯真的表情,可怜兮兮地小声嘀咕:“我是在喊我朋友的名字呢,是名字……”
她忙着摆出一副受了委屈和惊怕的烂漫模样,成功地扑灭了人群中向她喷涌而来的怒火,但也正是因此,她没有发现身边的佛笑已经小脸煞白,冷汗如雨,战战兢兢地暗骂着:“倒霉,怎么他也来了,怎么他也来了……”
听到了妃茵的喊声,那个形容猥琐的大胡子武僧立刻来了精神。他顿时抛下长三角,奋力拨开人群,加速向我们奔来:“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这一仆一主一对儿活宝显然在公会里已经名声响亮,就连会长大人的御用跟班儿烛光里的奶妈也有所耳闻——或者应该说同病相怜。她朝着佛笑站立的方向随手一指,打趣道:“喏,在那儿呢,过去请安吧。”
大胡子跟屁虫快步走向佛笑,我们期待着目睹一场狂风骤雨般的马屁。
“……你他妈的这个混小子,不好好学习居然又溜出来打游戏,还想跑……你往哪儿跑,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啪!”一声脆响,武僧粗大的手掌重重拍在白衣剑客的脑门上,就像是打中了我们的面颊……
秋蝉鸣叫,我们不约而同地愕然。
革命、暴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农奴当家做主人、英特纳雄奈尔一定会实现、法尔维大陆人权现状前所未有地好……一时间,无数与眼前情景相关的不相关的我理解的不理解的用的上的用不上的纷乱词汇涌进了我的脑海,而我却不知道该用哪一个来描述眼前正在发生的巨大变革。
“要变天呐……”我轻吁一口气说道,妃茵好像从我的话里听出了什么言外之音,立刻警惕地瞪了我一眼。我顿时挺直腰杆满脸刚毅坚强不屈,一副紧密团结在以妃茵大小姐为领导核心的公会领导层身边毫不动摇绝无二心的模样。
面对我是你爸爸的用力拍打,佛笑似乎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他把脑袋低垂在胸口,佝偻着腰,怯懦地用双手把头壳死死抱住,任凭身形被自己曾经的跟屁虫敲得摇摇晃晃,即便是被打掉了十几点生命也不敢拔出刀剑来和这个少了自己二十级的低级武僧对抗。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出了什么矛盾了?有话好好说嘛,平时一起玩得不是好好的吗?你说你们小哥俩……”浓妆艳抹的牛头人大姐烛光里的奶妈大概是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于是出面调解。
她没有想到,我们也没有想到,她的劝解犹如一桶滚油泼到了火中,引燃了更为愤怒的烈焰。
“小哥俩?”大胡子武僧先是一楞,而后怒不可遏,曲起手指头狠狠在佛笑的脑门上猛敲了一下,发出“嘣”的一声脆响,又打掉了他八点的生命,继而越发不留情面地破口大骂,“狗屁的小哥俩……”
“哎,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作为会长,当公会成员之间的人民内部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妃茵也不得不出面调停了,“……有什么问题摆开来说清楚就好了,就算是他不对也不要骂人嘛,大家都是自家兄弟……”
这时候,这场内讧的受害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佛笑,这个脑袋被敲肿的都快要赶上牛头人的倒霉蛋,软弱地哀号着,犹如一只被欺凌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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