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乡下...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牛痕
高维卿见话已说透,再争辩下去也无用,就匆匆向赵站告辞,领着肖敬群直向小滩奔去。
高集公社小滩大队。
一块写有“小滩大队”字样、一尺见方的木板牌,钉在滩头渡口电线杆上。
临近河滩边,羊肠小道变得泥泞起来,肖敬群的自行车挡泥板与车轮之间,很快就塞满了淤泥,一步也转动不了,而再看高所长的自行车,却仍在勉强骑行。
高维卿停下车来,从路边的柳树上折下一段小树棒,帮肖敬群捅了捅,又骑了几步,看着离得越来越远的肖敬群,高所叹了口气说:
“扛上肩,走吧。”
两个人卷起裤腿,肩扛着自行车,沿着渡口的羊肠小道,跨上渡船驶向河滩对面的一个小山包。
对面的渡口设在小山脚下,由于水浅,渡船靠不了岸边。船上的人只能跳下船,沿着裸露在河滩里的一串石块走到渡口去。
肖敬群肩扛着自行车,一步一步在石头上跨着,刚走了几步便有点气喘吁吁起来,身上的衬衣也被淤泥粘得不成样子。他停了停脚步,担心走在后面的高所会吃不消,便回过身来向后面打望。
谁知这一望竟让肖敬群羞愧得满脸通红起来,因为他发现,一头花白头发的高维卿,稳稳当当地紧跟在后面,脸不红,气不喘,正面露微笑地打量着他。
肖敬群赶紧加快脚步向渡口走去,跨上岸后,紧跟上来的高维卿指着面前浅浅的河道,对肖敬群说:
“你不要小看这条河道,现在看上去浅浅弯弯的,温顺得不得了。但如果碰上山洪暴发,那还是相当危险的。”
高所的提醒,让肖敬群惊愕得伸了伸舌头。
两个人推着车子,翻过一道矮矮的山包,迎面一阵带有湿气的湖风吹来,一座以渔为生的小渔村便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整个街心长不足百米的山坳集市,集市上除了一些卖生活日用品的小店之外,就是以卖捕涝用品为生的小摊贩。
在一家小杂货店里,高维卿刚走进店面后门的小院内,几只受惊的母鸡就直飞起来,翅膀都扑到了肖敬群的脸上。正在后屋忙活着的女店主,见是税务上的高所来了,忙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土,招呼来人,同时拉过院角的竹椅让坐。
肖敬群刚打算把椅子拿给高所坐,却发现椅子上有一大泡鸡屎。
女店主很是尴尬,返身从后屋端来一条长条凳让来客坐下。由于双方都相互信任,女店主很爽快地缴纳了税款。
小集市上,挖药材的,卖木搓板槌衣棍方凳条凳的,收破烂的,卖摊网虾笼渔具的,都一一缴清了当月的税款。当高所他们来到一个炸爆米花的小摊位前,向他征收本月的税款时,摊主一脸嘻笑地向高维卿说:
“高所长,今天还没开市呢,等下次一起给你吧。”
高维卿向他望了望,又扫了扫地上崩落的碎玉米花,胸有成竹地说:
“三拐子,你就不能来一次干脆点的,真的没开市”
“别听他的,高所,一上午他就不停的开炮,我耳朵都要被他震聋了。”
旁边卖网具的是三拐子的紧邻,平时斗嘴惯了的,又与高所熟悉,听三拐子在这里磨叽,便一步跨过来,伸手就拉开风箱下面的抽斗,哗啦一声将抽斗里的零钱倒叩在地上,硬币滾落了一地:
“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借给你!”
周围的村民都“轰”地大笑起来。
临近中午,高维卿拉着肖敬群来到村头的一颗大榆树下歇了下来。这里有一个不足十岁的儿童摆着一只破旧的方凳,上面放着几只蓝边碗在卖凉茶。两人打开随身的提包,拿出里边用铝饭盒带来的午饭吃起来。
午饭是早晨在公社食堂买好的,两只馒头外加一大块红萝卜条就解决了。临近吃完时,肖敬群摸出身边的角币,端来两碗凉茶,与高所两人一人一碗,畅快地喝了起来。
本以为吃了饭可以往回赶了,谁知高所在稍微休息了一会后,又带着肖敬群来到后街的一处草顶泥墙的小茅屋前。原来这里有一个残疾人开的收音机修理店。
在简单地谈了生意情况后,残疾人翻遍了身上的衣袋拿出所有的角票零钱,都交给了高所,但还是不够。最后,那个残疾人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从箱子里翻出十几枚鸡蛋,要一起交给高所。
高所看了看台子上的钱和鸡蛋,叹了口气,推回了鸡蛋和两张1元的纸币,开具了一张足额的税票交到了残疾人的手里。
两人默默无声地推车往回走,在来到渡口边等船的时候,高维卿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伍元纸币,放到收税的包里。
一旁的肖敬群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连忙从自己的身上翻出伍元钱来,要垫付这笔税款。
高维卿笑了笑说:
“你工资没我高,又是第一次领,怎好让你一来就填这亏空”
说完,他便将肖敬群递过来的纸币,硬塞回他的口袋里。望着面前的河水,高维卿表情复杂地说:
“对于这一类的税款,我有时也十分的矛盾。你说收吧,面对这些残疾人的困难处境,真是于心不忍;你说不收吧,可国家的政策又摆在那里,我们总不能明知故犯地带头违法吧。小肖,你是经过专业学习过的。你看这种处境,它为什么会发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需要面对”
高维卿左右为难的神色,让一旁的肖敬群也感觉困惑,这暂时还是一道难以化解的难题。他拾起身边的一块泥团,扔向远处的河水里,吐了一口长气说:
“我也说不准,但总的原因是我们国家现在还很穷,而需要用钱的地方又很多吧。至于什么时候能改变,我看这就要看我们国家经济发展的速度了。”
两人正在闲聊着,远处的山脊上,传来阵阵雷声,一大团黑压压的乌云,从山那边直窜上来。
高维卿打量了正慢慢驶向对岸的渡船一眼,又回身望了一下身边的肖敬群和斜依在脚下的自行车,有点焦虑地皱了皱眉头。在稍作考虑后,高维卿果断地扛起自行车,对肖敬群说:
“快,回河岸上去。雨是从上游来的,山洪有可能说来就来。”
说完这话,高维卿便领着肖敬群快速地退回到河岸上。渡口周围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两人便从包里拿出雨衣穿在身上,护住包里的税票、税款。
城里,乡下... 第1章4
4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头顶上一声炸雷响过,一阵狂风吹得满山树木左右摇晃,铜钱大小的雨滴,犹如乱箭飞蝗一般从天而降。刚才还平平静静的河道,转眼间已黄水滔滔,雨雾蒸腾,行人渡船也统统失去了踪影。
从没见过这种阵势的肖敬群,惊惶失措地撑开双腿,紧靠着身后的巨石。同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高所的车子,生怕狂风将高所连人带车刮倒。
似乎是因为司空见惯的原因吧,狂风暴雨中的高维卿,却显得轻松很多。他默默地打量雨珠砸在地上溅起的水汽,平静地对肖敬群说:
“这是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你看吧,不出一个小时,保险一切都过去。”
听了高维卿的话,肖敬群感觉心中宽慰了许多。他打量了一眼刚才等渡船的地方,只见一串石块除岸边的一、两块还能看得出来外,其余已全部淹没在水中,不见了踪影。湍急的水流,如万马奔腾一般,咆哮着直往下游方向狂泄而去。
肖敬群心有余悸地对高所说:
“如果不是退回来的快,说不定还真的要出危险呢。”
高维卿回过头来向肖敬群慎重地叮咛:
“以后要是你一个人下来,千万要注意,这水火是最最无情的。我们这里,属丘陵地区,虽然大山不多,但小山包还是不少的,过河要注意山洪,越岭还要注意滑坡。”
好象是要印证他的话似的,就在高维卿刚刚说完“要注意滑坡”,话音还没落,肖敬群背靠着的巨石上方的山坡上,就滑落下来一溜石子泥浆,顺着石壁流到两人的脚下,一块较大一点的石头直接蹦过肖敬群的肩膀,飞落到两人面前的河道里。
这一情景让高维卿在吃一惊,他迅速从石壁迈开一步,回头向背后的山坡看去,只见风雨之中的山坡之上,一棵近两人高的树木,已被连根吹倒,树根带动起大团泥石,正在向下滾落,眼看着就要砸到肖敬群的头上。
这下容不得高维卿思索,他猛扑过来,用尽全身的气力,猛推了肖敬群一把,紧接着他便就势蹲到自行车与石壁的夹缝之间,双手抱头紧缩着身子贴在石壁边。
头顶上传来呼隆隆一声闷响,碗口粗细的一棵大树,连同碎石泥块,兜头就砸了下来。盘根错节的带泥树根,被立在外侧的自行车磕碰了一下,斜斜地向外翻滚了一下,重重地摔落在河岸边的石板台阶上。被树根带下来的泥石,稍大一点的,连滾带蹦落到稍远一点的地方,被雨淋湿的泥土,成为泥浆,顺着石壁流淌了下来,让踡伏在石壁脚下的高维卿一时间变成了一个泥人。
被推到一边的肖敬群,在树木砸下来之后,才明白刚才的险情。跌坐在地上的他虽然也被树枝刮到了一点,但还算是完好无损。
他双手撑在身后,抬眼打量着面前的情景。只见一棵連根带叶的大树,横在当面,已经完全挡住了高所所在的位置。大树周围的地面上,一片狼籍,到处是散乱的枝叶、土石,枝叶下面,大雨冲刷下来的浑浊泥浆,汇成细流沿着石板路向河道里流去。
“高所长!”
看不到高维卿的身影,呆在地上的肖敬群猛然无比的恐惧起来。他飞快地爬起身子,一边下死劲地拖着面前的大树,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嚎叫着:
“高所长,高所长!”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树叶底下,传来了高维卿熟悉的声音。随着树枝的的慢慢挪动,肖敬群发现,高维卿抶着身边的自行车,抖着一身的泥巴,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
肖敬群惊喜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汨汨地直往下流。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挪开大树,又跨过士石堆,帮高所将自行车搬了出来。他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为什么这样无能,他不停地责备自己:
“高所,我真的是太无能了。半天时间,竟然几次面对危险都毫无察觉,我还能做一个好税务干部吗”
望着眼前不停自责的年青人,高维卿伸手抚了抚肖敬群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
“小肖,你不要这样说,你刚参加工作,这些遭遇都是必然的。”
雷声渐渐远去,太阳重新出来,蓝天碧水之间,一道绚丽彩虹凌空挂起。
欣赏着天上的彩虹,高维卿、肖敬群两人又扛着车子,来到了等待渡船的河滩石块上。由于水还漫过石头,肖敬群将车轮半浸的水中,摇动脚拐棒,刹时间,雪白的水花四处喷溅,飞转的车轮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望着眼前开心的肖敬群,高维卿也宽慰地笑了起来。
天空中的彩虹,色彩愈加浓艳,稍稍观察还可发现,巨大彩虹弯弯的一头,就连接在不远处的这条河道里。
从未看到过如此景象的肖敬群,被眼前如此奇妙的景观完全给惊呆了,他指着不远处彩虹与河道相接的地方对高所大喊:
“高所,你快看,这彩虹就从前面的河道里架空出去的!”
循着肖敬群的指点,高维卿向天空的彩虹打望了一眼,点点头说:
“是的,彩虹一般都是从有水气的地方生成的,不过象今天这样看得这么清楚,我也是第一次。”
两人说话间,渡船来到了面前。肖敬群、高所将自行车扛到肩上,和其他几个等待渡河的行人一道,登上渡船,直往对岸而去。
就在渡船行将靠岸,众人都在准备下船时,正在无事闲瞅的肖敬群,突然发现就在码头旁边的柴滩边,前天搭车的姑娘与另一名岁数稍大的女子,正在水边洗着裤腿上的泥巴。
只见她们,浑身尽湿,两只裤管了沾满了黄泥,正在水边洗濯。搭车姑娘长长的脖颈,浑圆雪白,身上的衣服完全贴在皮肤上,全身线条玲珑毕现。
这突如其来的相遇,让肖敬群一下子激动得心中怦怦直跳。他张口向两人的方向喊了一声“邢”,便骤然捂住嘴巴停了下来。他想起,自己与对方仅仅是一面之交,对方现在是这么个情形,如果让对方知到被自己看到了,这是否有点猛浪
肖敬群的神态,引起了旁边高维卿的注意。他朝敬群凝望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河滩边,邢云艳与公社小学的一位同事正在那里洗刷。他微笑着朝肖敬群瞅了一眼,然后对邢云艳那边喊道:
“艳子,你们今天怎么也遭雨啦”
正在聚精会神清理裤腿上泥巴的邢云艳,一听有人在叫自己,抬头一看,见是高所他们,也觉惊喜,连忙将手掌靠在嘴边,扬声告诉高所:
“今天我们是去学生家里家访的,不想半路上遇到这么大的雨,你看,身上都被淋成了这样。”
她正待让高所看看自己的模样,猛然发现,高所的身边,竟然还站着前几天刚见过的肖敬群,连忙羞愧地抱了一下双臂,接着就不停地忙着理直胸前贴在身上的衣服。
瞧着邢云艳的窘态,肖敬群也有点不好意思地侧了一下头,然后急急巴巴地说:
“不,不要紧的,太阳下面一晒,一会儿就、就好了。”
高所朝已经西坠的太阳望了一眼,对他们说:
“你们是要回去吗,正好我们两辆车子,带你们一起回去。”
云艳身边的姑娘,一听高所这话,立即兴奋地说:
“那好呀,省得我们一路还要走回去了。”
说完,她就一把将还在摆弄裤腿的邢云艳拉了起来,拎起河岸边的鞋子,就要往渡口边走。
这里渡船上的人,纷纷下船,高所和肖敬群也将自行车推到滩头小路边,支好,静静地等着河边的两位姑娘过来。
肖敬群一只手扶着车子,头脑里却在回想着薛从飞怂恿解丰收去追云艳的情景,想到解丰收能与眼前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友处上朋友,肖敬群的眼中,不禁满是嫉妒的火星。
那边的邢云艳,却迟疑着不肯过来,她一脸为难地对同伴说:
“我不能现在就回去,我还有一个学生的家访没去呢。”
身边的同伴听是这么回事,哈哈一笑说:
“这是多大的事呀,我不也剩下一个没访嘛,这多一个、少一多又能怎么啦,再不行,下次再补一个不行吗”
听同伴在相劝,高所脸色平和地打量着云艳,没有做声,肖敬群也一脸期待地望着对面的两人。
邢云艳朝彩虹下面的一座村庄望了一眼,又扭头满含慊意地朝高所笑了笑,声音不大但十分坚定地说:
“高所你们先回吧,这个学生那里我不能不去,我是与他约好了的,我不能对我的学生失信。”
说完这话,邢云艳便朝高所点了点头,弯腰坐在身边的一块石头上,穿起湿漉漉的鞋来。
她身旁的同伴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便也无可奈何地朝高所这边笑笑,说:
“高所,那就谢谢你们了,你们先走吧,好在时间还早,我们就访完了再回去。”
高所、肖敬群见是这样,便向她们招了招手,道声再见,跨上车子直奔高集而去。
回程途中,肖敬群的眼前,一直回映着邢云艳慌乱中双手护胸的滑稽景象,连同前些日子在镇外小桥上,邢云艳双手抱紧自己的那种舒软筋麻的感觉,这都直让他内心突突直跳、浑身阵阵发软。想到入神的时刻,骑在车上的他,不禁轻轻地笑出声来。
与他相距不远的高维卿,听到肖敬群在独自发笑,诧异地问他:
“敬群,笑什么呢,拾到欢喜团子啦”
一听高所打问,想入非非的肖敬群立时警觉起来,赶紧用力一蹬,将车子超到前面,口中连连说:
“没什么,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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