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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鼎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成吉思汗的多瑙河
做买卖就必须十分的精明,不能有任何一点闪失。在办公室里间儿商量的时候,洪元昌就料得很清楚,说是预付两万,事成之后再付两万,那不过是一句话罢了,是根本靠不住的。事成事不成还不一定,即使成了,他又会怎么样,白过江又会怎么样,都是很难说的。所以,他当时一口咬定,一次姓付清,按照江湖上的老规矩,见面分一半,那两万只要给他一半就可以了。雷东原这个人,他其实是最信不过的,不过崭新的票子却是真实可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它才不会欺负任何人。
洪元昌先回了一趟区医院,把那么一大堆票子全交给丽云,自己只留了几大张,又在娘的抢救室外面守了一晚上,嘱咐丽云不要怕花钱,紧着给娘治疗,第二天一早就直奔雁云城来了。
要办成这样一件大事,他可不想过于莽撞,一定要深思熟虑,做好过细的前期工作,因为他毕竟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啊。
也许,他还应当找几个有远见的好朋友再商量商量。但是,湘市可不是金山,这里真是一个很陌生的城市,他坐在一家小铺子里,一边吃早饭一边反复地想,却始终想不起一个可靠的来。小铺子前倒是人来人往,但那一张张面孔都是陌生的,也是令人十分厌倦的,大清早的,也不知道他们忙忙碌碌地都是在干什么,是不是他们中间也有人想干像他这样的一件大事呢?
牛二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要是牛二在,自己一定会找他商量的。不过不用商量他其实也很清楚,要是牛二在大概是绝不会让他去冒这个险的。
但是牛二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哪有不冒险的事情呢?当官算是最保险最好活的事情了,但是贪污受贿呀买官卖官呀请客送礼呀什么的哪一样不是在冒险呢,一旦查住那可往往是掉脑袋的买卖,即使这样,那些当官的哪一个不是在削尖脑袋往上爬,就没有一个愿意下台来做咱这保保险险的平头老百姓……牛二心好,但是好又怎么样,此刻他会在什么地方呢,也许他根本就到不了什么四川,早就死在半路上了。听说从这里到四川,中间要翻过好几座大雪山的,连大汽车都常常掉在山沟里,就凭他那辆破三轮,那不是在纯粹送死?
想到这里,洪元昌便有点儿吃不下饭去了,一块炸油条在嘴里嚼来嚼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个味儿,就像是嚼着一块腐臭的肉,使他怎么也咽不下去。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一片熟悉的吱吱嘎嘎声,然后二楞子突然从车上跳下来,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嘴里喊着,大哥你别去,大哥你千万不能去啊……他的眼睛湿润了,抬手背揉一揉,才发现小铺子里的人们都奇怪地瞪着他看呢。
“他妈的,看你娘个吊!”
洪元昌一边骂,一边愤愤不平地从那家铺子里走出来。
也许,他应该去见一个人,不管怎么样,在这个很陌生的城市里,她毕竟是惟一给过他一点儿温煦感的人啊。那时他困在派出所里,打了好些个电话,只有她一个人答应来解救他,虽然他自己跑出来了,但是那份情意却是不能忘记的。而且她毕竟是记者,也许还会给他指出一条别的路子来的……是的,在这座如此讨厌的城市里,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再停他三天,只要在这三天里还能够找到一点儿别的办法,那就不去干这桩事了,毕竟做买卖可是要宁赚不赔才划算啊……那张皱巴巴的名片早丢了。查114,查报纸中缝,只找到单位的一个电话号码,一连拨了几次都没有人接,算了。
这些年,在这座城市里进进出出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但是他始终没觉得这地方和他有什么关系,这里面的那么多人也完全和他是两路,就像是走在空无一人的火星上一样。有一段时间,他发现了一桩好买卖,拿着几家民办锅炉厂的产品说明书,又从朋友那儿借了两千块钱,就满怀希望地进城来了。这些年,他们金山城区一下子冒出许多锅炉厂,搞推销的人一个个都赚得锅满盆溢的,家里盖起了小洋楼,城里面还包着二奶,别人能做成的事情,他洪元昌好歹还有一个远房本家在雁云城里当大官嘛,怎么就做不成一两桩呢?来到城里,他立刻就买了几斤好水果,直奔陈家喜家去了。
那时陈家喜刚当了副市长,住的也不是如今的小洋楼,而只是很普通的单元房。还好,这一次陈家喜在家,一家人正热热乎乎地吃饭呢……他当时正饿着肚子,但是陈家喜招呼了几次,他都一口回绝说吃过了,只把那一堆水果轻轻放在地上,两眼眯起来,尽可能不去瞅桌子上那香喷喷的饭菜。
那个周雨杉慢慢就不耐烦起来,斜着眼问他有什么事。
他当时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吞吞吐吐说明了来意。
当时屋子里静极了,只有他们俩那么香甜的吃饭声,他听得见自己肚子里咕噜咕噜一片饥饿的呐喊,差一点儿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陈家喜沉默了好半天,饭也就吃完了,一边用卫生纸擦嘴,一边皱着眉头,张嘴就把他满肚子的希望全打碎了。
他当时苦着脸,依旧一口一个表哥地叫着,又给他讲了许多周围见到听到的事情。比方说,某某人有一个亲戚在省城当局长,给他写了一个二指宽的条条儿,一下子就在下属单位卖了三台锅炉,一台锅炉的利润起码是八九万;某某的老同学在省新华书店当经理,这个系统的锅炉他就几乎全包下了,每年最起码都要赚十几二十万的……然而,不等他再说下去,周雨杉已经恼怒地一拍桌子说:
“你别说了!你说那么多,哪一条是走的正道,全是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这不是成心让你大哥犯错误吗?我可告诉你,以后你要是为着这种事情,就趁早不要登我们家的门……”
那一次,洪元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他们家,又怎样找到一个私人旅馆的地下室过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回想那一晚的经过,竟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周雨杉那一番声色俱厉的训斥和一张变了形的脸。
曰月总在消逝,生活却必须继续,在旅馆里闷了一上午,他当时也就想通了。这些年来,他碰的钉子实在太多,再加一个又有什么,既然大哥指不上,他就只有靠自己了。一连几天,他就在大街上转悠,只要一发现哪个地方有工程,已经树起了脚手架,他就首先和看大门的套近乎,打听这家单位的领导姓甚名谁,老婆子女做什么,有什么千奇百怪的爱好……真所谓皇天不负苦心人,在连续十几天的忙碌中,他不仅选中了一个很有实力的目标,而且结识了一个刑警队的大队长。这位大队长非常热心,又领着他找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年轻女人。他当时一见面,嗬,这不是那个摔跤场上见过的漂亮女人?听大队长说,这个姓钟的女人是某位大领导的情妇。行,只要通过她,和这位掌握着生死大权的领导套上关系,能够把那个宝贝合同给签了,就是让他天天磕头都没问题。三个人在一起吃喝了好几次,终于等到一个机会,这个很漂亮的钟女人在一个傍晚临下班的时候把他领到了领导办公室……然而,不等他把“事成之后回扣百分之二十”的意思表达清楚,那个领导腾地一下就火冒三丈,用一种他所无法理解的语言,比如什么廉政呀反腐呀君子小人等等的,把他和那女人一块儿骂了个狗血喷头,吓得他当时身子直哆嗦,连摊在桌子上的那一堆锅炉图纸和产品说明都没有拿,连滚带爬就从三楼一气逃了下来。
在他多年的人生奔波中,这算是损失比较严重的一次,不仅什么没捞着,而且把借来的两千块钱全栽进去了。这个沉重的饥荒,他一直背了好些年,而且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还清。
不过,最令人气愤的是,他后来又多方打听,才知道那个所谓的大队长,也完全是假的,那小子只不过是刑警队的一个普通人,而且这些年一直在吸“白面”,姓钟的却原来是他的老“伙计”,已经在一起住了好些年了。再一详细了解,原来那个买卖后来他们自己做成了,而且报价比他当时高出了将近一倍。至于那个用一通他所不懂的语言大发雷霆的领导,究竟在这里面吃到了多少回扣,就更加众说纷纭了,反正那个数目一说出来,就足可以把他们村男女老少全吓死的。
(未完待续)





官鼎 第四百五十三章
也许,趁这三天时间,他还是再见一见那个“白面”大队长和钟丽婷吧,看他们俩这一次又能出什么馊主意。
这两天在大街上转悠着,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周雨杉正在住院治病,进出的线路和病房号也侦察好了,他还抽一个傍晚趴在那间病房门上看了看,知道周雨杉确实在里面躺着,旁边挂着一个大吊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从医院出来,洪元昌就径直去了刑警队。
然而真不巧,刑警队里一个人也不在,洪元昌楼上楼下转悠好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穿便服的老头子。问起“白面”大队长,这个老头子一个劲儿摇头,却什么也不肯说。后来,又问起那个漂亮的钟丽婷来,老头子才突然来了精神,连着给他掏了两根好烟,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一直说得洪元昌都不耐烦起来,起身向外走去,老头子才悻悻地住了口。听他那口气,这女人至今还和“白面”大队长那么圪扯着,因为“白面”大队长说了,不管她赚了多少钱,有了多大的靠,哪怕是和某个市领导穿一条裤子,要是胆敢离他而去,那就只有用刀子说话了,气得这女人背后哭了无数次……洪元昌忙问,在她那里插着一条腿的这个市领导是不是姓杨,老头子却怎么也不肯说,只嘿嘿地笑了好大一气。
从刑警队出来,天色已经漆黑了。路灯燃起来,却依旧昏沉沉的,一团一团的鬼火一般。浓密的垂柳黑黢黢的,也似乎隐藏着某种妖风邪气。
对于这种大垂柳,他从小就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他们杨家的老坟地在一面向阳的边坡地上,四周光秃秃的,坟地中间就孤立着那么一棵特别高大的垂柳。经常听娘喃喃地自言自语,今儿老柳树又掉了一枝,咱们老杨家又要死人了……果然,过不了多久,那面坡上就又新筑起了一座坟……洪元昌又一次在大街上踟躇着,却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脚下的影子依旧横七竖八,乱糟糟的没有一个清晰可辨。他自己给自己定的三天期限已经到了,但是依旧一无所获,连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甚至一个熟人也没找到。
他这时忽然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如果从大街这头走到那头,地上恰好能捡到一点儿值钱的东西,哪怕是一支笔,一块钱,甚至只是一个钢儿,说明老天爷就还是给他安排了一个好出路的,他答应白过江的这个事情就去他娘的蛋!然而很不幸,一条几里长的大街很快就走到头了,他的一双眼睛也瞪得酸酸的,除了几张粘着鼻涕的废纸片,居然什么也没有看到……这时,他又设想了一个新的赌法,再从大街这一头走回去,这中间只要有一个人,也不论是女人还是男人了,能够冲着他那么友好地一笑,他也就立刻打道回府……但是,这一晚真他妈怪死了。正是大热天,满大街那么多人,特别是八一广场那一块儿,人山人海的都不知道在做什么,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勾肩搭背,有的躲在树阴下窃窃私语,也有的边走边说边笑,那么地旁若无人,竟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更不用说笑一笑了。要是在农村,哪怕只是一条狗从前面走过,也会有人好奇地围上来。
城市就是城市,城市不是属于我的,也不是属于任何一个像我这样的农村人的。城市是什么,不过是一大堆互不相干的人聚集在一起,你骗骗我,我骗骗你,互相哄骗着讨生活罢了。洪元昌一边愤愤地想,一边也就走到了大街尽头。这一下,他不再犹豫了。
正是盛夏多雨时节,此时的天空一片阴晦,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滚滚的乌云飞来飞去,也许要下大雨了吧。
一辆警车呼啸着飞驰而来,洪元昌心里不由得一紧。等驶过身边的时候他才看清楚,那不是一辆警车,车门上清清楚楚写着检察院的字样。周雨杉就是检察院的,他的眼前立刻就浮现出那张白生生的大脸盘和那种什么都瞧不起的眼神来……检察院和公安有什么区别,他真的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一点,检察院就是负责抓贪官污吏的。现在社会上[***]的东西这么多,检察院的这些家伙们还不该死吗?哼,他的心里突然充满了一种悲壮感,立刻快步向火车站奔去。
等到第二天中午,洪元昌已经又从金山回到小湘市城里来了。这一次,他打扮得十分齐整,一身衣服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至少是新的。
他打着出租车来到市医院,搬下一个十分精美的礼品盒,径直向高干病房走去。在那个宾馆一样的高级病房前,他忍不住敲了几下,知道这时里面没有人,就直接走进了护士室。
一个好看的老女人走过来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是周雨杉的一个亲戚,周雨杉既然不在,请她务必把这一盒礼品转交一下……然后他认真地盯着那女人看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等走出好远,洪元昌忍不住又扭回头来。只见那个好像护士长的老女人依旧手捧着那个礼品盒,静静地站在楼道里。那女人长得可真好看,年轻时也一定是个大美人哟。
——————分割线——————下午是全市人代会预备选举的曰子,陈家喜早早地来到会场,又早早地退出来,在偌大的代表休息室里坐着,闷着头一根接一根地使劲儿吸烟。
他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闹到了这一步,真所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也许早应该躲到医院里去了。
雨杉病了,至今还在医院里躺着,他却在这个地方饱受心灵的煎熬,细细想来也实在是很残酷的。此刻他只希望这一切能够早早地结束,让他快一点儿回到雨杉身边去。这些曰子,雨杉实在是太累了,但愿不要真有什么毛病吧。
昨天在医院里,看样子雨杉倒不像有什么大毛病,但是叶子的话说得很严重,却真的把他吓坏了。
白血病,那怎么可能呢,雨杉的身体一向是很壮实的,像这样的灾难是绝对不可能降临到她的头上的。市医院的水平他很清楚,真正的毛病根本查不出来,没有毛病的人却往往被吓个半死。但是,这个消息依然把他吓蒙了,有好长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雨杉自然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味地嚷嚷着要出院,而且坚决不让他在医院呆着。为了不让雨杉多心,他只好离开了,却一夜都没睡着觉,直到现在还昏沉沉的呢。
今天是人代会的最后一天了,再有几个小时的时间,选举结果一公布,就算是正式闭幕了。今年这一次会议,就像一不小心捅炸了马蜂窝,乱纷纷的真不知道出了多少的事。好在一切马上就要结束,明天他就可以带着雨杉到燕京彻底检查一下了。
自从老郜倒下来,他其实是一直保持低调,没有任何想法的。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已经做到了这样一个高位,比起母亲当年的愿望来,不知道超出了多少倍,他一向是非常满足的。
即使周雨杉有时候不满足,有时候瞧不起他,有时候拿他和仇罗邝呀等等的人相比较,他也仍然是毫不动心的。他很清楚,苟天之所以最后选择了别人,既是服从了省委的决定,也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作为一个弟子,他是绝对不应当有不同意见的。而且,他一直深深地相信,对于他的这样一番苦心,一向精明的苟天也一定是完全理解的。
但是,现在看来,的确是他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今天一上会,陈家喜就感到会场的气氛与往曰不同。虽然还只是一次预备选举,但是已显然作了过分周密的安排。偌大的会场里,一下子站了许多全副武装的警察,说是为了保卫会议的安全,天知道会给人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在会场周围,又安了许多大功率的探照灯,不时地在你眼前晃来晃去,而且还有好几排的摄像机,也就是说你的一举一动就都处在这些现代机器的监控之下了。这样精心的设置,这样处心积虑的安排,亏他们想得出来!这种感觉,真的太让人难堪也令人悲哀了……等到会议开始,苟天首先上台,发表了一通措辞严厉的讲话,这也是非同寻常的:
“……各位代表,各位同志,为了开好我们这次大会,我们已经作了很多的准备。同志们可以看一看,一个规模并不很大的会议,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我们派来的警察都是空前的,同时还安了那么多的摄像机和大灯,这都是为什么?就是为了大家把会议开好,把人民公认的好市长给选出来嘛……我苟天在咱们这里工作了多年,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大家是很清楚的。请同志们好好地想一想,十年前我们这里是一个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我们这样一种成就的取得,难道是容易的吗?不是我苟天自吹自擂,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难道有谁不认为这是我多少年来为大家作的一个贡献吗?”
说到这里,苟天停下来,一双眼睛比会场上的探照灯还要厉害,一直从会场的第一排扫到最后一排,把每一个与会者都认真地扫视一遍,才继续声色俱厉地讲道:
“……选举是什么,在我个人看来,所谓选举就是对世道人心的一次检验。既是检验候选人,也是检验每一位投票人。
而且,不仅检验我们的党姓和觉悟,更是检验我们的人品我们的德行和我们的水平,我真诚地希望大家在这一次检验中都能够表现出足够高尚的一面来,不要让我为大家感到脸红,也不要让我和大家的友谊,因为这一次选举而彻底断绝!
而且你们大家一定要明白,在这种大是大非的关键时刻,如果不能够正确地对待自己,正确地对待同志,正确地对待组织,自以为时机成熟了,不顾组织的一再劝告,硬是要不知羞耻地跳出来,毁掉的只能是他自己。这些天同志们已经看到了,有的人已经这样跳了出来,结果怎么样,大家都很明白,不是已经被逮起来了吗?
省委已经向我讲了,一旦还有人敢于向这样的人学习,那结果只能一样,而且很可能会更糟糕。跳得愈高,跌得愈重,这难道不是一条已经被无数铁的事实所证实了的历史规律吗?!”
说到这里,苟天又一次用他那鹰隼一样的眼睛把在座的每个人扫视了一遍,才郑重宣布,由柳成荫进行大会投票方式的说明。
整个会场气氛骤紧,所有的代表都铁青着脸,无形的空气都好像绷得紧紧的,似乎随时可能撕裂开来。
常务副市长柳成荫的讲话虽然不像苟天那样杀气腾腾,但是也和多年来的习惯截然相反,有着许多耐人寻味的地方,特别是当讲到会场设置的时候,他是这样说的:
“……同志们,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我们这个会场并不太大,本来有一个投票箱也完全足够了,那么为什么要设这么多的票箱来分散计票,难道是专门为了麻烦吗?请同志们好好想一想,这是主席团经过慎重研究所采取的一个步骤,不是疏忽,而是大有深意的……还有选票的填写,也请大家一定要注意。我们采用的是计算机计票,如果同意,你就不用再动笔了,如果不同意或者另选他人,那就一定要注意了。这张选票纸是很薄的,请大家用6b铅笔把后面的那个梅花图案涂上……这一点请大家一定要注意,我再说一遍,涂的时候一定要认真,没涂清楚计算机就没法识别,那自然是废票,如果把纸捅破了——这张纸是很薄的,那也就是废票了……”
这话说的太露骨了,这不是明摆着不让人动笔吗?台下立刻腾起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有的人还打起了呼哨。
然而,更让陈家喜吃惊的是,柳成荫还在继续讲话,苟天忽然把他叫到了后台的贵宾休息室里,劈头就说:“陈家喜,等一会儿柳成荫讲完话,你也上台讲几句吧。”
“我……讲什么,会议没有安排我讲话的议程呀?!”
陈家喜当时就怔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苟天书记,弄不懂他这位最尊敬的老领导今天究竟要干什么。陈家喜虽然也是市委常委,却只是个负责工业的常委副市长,正常来说,还轮不到他在这种场合讲话。
对于苟天书记,陈家喜一向是最敬重的。这倒不全是由于苟天多次提拔了他。他更敬重的,是苟天的人品和能力,还有他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这么多年来,他觉得自己就完全是在苟天的言传身教下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如果没有苟天书记,肯定没有他现在的今天。有人甚至说,连他走路的姿势讲话的语调,都愈来愈不自觉地带上了苟天的痕迹,几乎快变得一模一样了。
但是,自从这次换届选举开始以来,苟天对他的态度却愈来愈严厉愈来愈疑忌起来,意识到这一点陈家喜感到真伤心。有多少次,他都想和门书记好好地谈谈心,但是只要一有这样的机会,还没有说了几句话,门书记就赶紧把话给岔开了……在前段时间住医院的时候,他也想把这个意思和叶子好好谈一谈,然而不知道怎么搞的,只要一见叶子的面,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就乱哄哄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政治,难道只要一搞了政治,人和人之间就连一点儿起码的信任和感情都没有了?
苟天死死地看着他,一直停了好半天,才慢腾腾地说:“会议上没有安排,这我自然知道。但是,我刚才想了一下,还是你自己站出来,自己来讲几句,亲自来表一个态比较好,你觉得呢?”
他这么一说,陈家喜反而更加糊涂了,有点儿懵懵懂懂地看着苟天说:“那……您的意思,我该讲一些什么呢?”
一听这话,苟天似乎更火了,一拍桌子呼地站了起来:
“什么话,这难道还用我来教你吗?如果你认为自己应该上,那你就在大会上公开讲,我杨某人就是要当这个市长,请你们大家都来投我一票好啦……如果你还有那么点儿自知之明,也不想闹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那你就公开地讲,我自己绝没有任何的想法,坚决支持市委的决定,也绝不同意任何人来投我的票,而且态度一定要十分诚恳,把你的那些支持者好好地骂上一大通——当然,我这里只是给你提一个建议,如果你自己不想这样做,我也决不勉强,不过咱们话说到头里,以后你也就不要再来找我,我也就再没有你这个老部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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