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未知
我来到母亲寝宫时,她还在绣榻上安睡。侍女想拦我,可已经晚了。我走路比风还快,谁能拦住我呢眨眼间我已经来到了床前。
母亲翻了个身:
〃谁这么吵闹〃
我摇晃着她的手:
〃我的小铁锤将军死了。〃
她睁开了眼睛:
〃是你来了。〃
我对着她的耳朵喊道:
〃铁锤将军死了!〃
她倏地一惊:
〃你怎么知道的〃
母亲从床上坐起来,完全醒了。我这才发现在她的枕边有一个铜匣。臣子呈给父王的文书,文事用檀匣,武事用铜匣。看来父王昨晚来过。以前,在母亲的寝宫我也偶尔见到父王留下的什物,但铜匣还是第一次。父王的确老了,总是丢三落四。
那两个从武都来的女人病得很重,思乡心切,闹着要回去,搅得父王魂不守舍。宫里谣言四起,说那两个女人之所以美艳,原来是山精变的。更邪乎的说她们起初都是男人,后被紫岩d内的山鬼点化才变为女儿身。凡此种种,传得人心不安。父王不管这些,他是个多情的人,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这两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身上。或二人独欢,或三人共枕,极乐时手舞足蹈,y声浪笑弥漫后宫。为了她们能够忘却故土,在宫里开心,父王招募了一个百人乐班,亲作东平之歌,每日歌舞,通宵达旦,以娱美人之心。他在女人身上的享乐由此达到一个新的极致。
若论其他的功绩,父王的一生无可圈点,只是三十七年前,惟一的一次他亲自率兵,击退了苴国和巴国入侵的联军,夺了苴国国都,将苴国国王赶到巴国避难。想那苴国,真是可恨,本是古蜀先王之弟受封而得,国小,偏居蜀东北地,本靠蜀接济而活,对开明氏感激不尽。巴人为楚所迫,无处藏身,父王祖上借地予以容留。不料自此以后,苴与巴向蜀索食逐年而增,为蜀国力不及。两国不思图报,反向蜀怒,结盟挑衅。灭苴是父王多年来引以为豪的荣耀,除此之外他一生没有参加别的战斗。如今他的战场在温柔乡里,只有那些和他交战的红粉才知道他的勇武。
文书4
自从那对y母女入宫以来,母亲昨晚第一次得到父王的垂幸。她乌云散乱,只罩一层薄锦,半系半扣,有一半身子l在外面。注视着母亲丰腴洁白的胴体,我真想不出那两个妖女人要如何美艳才能胜过我的母亲。此时,母亲觉察出我审视的目光与往日有很大不同,冲我笑了,眼眶四周起了红晕。
她连忙整理衣衫,将自己裹好,边拢头发边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刚给它举行葬礼。〃
她嘴叼一根刚刚拾起的发带,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这就奇怪了。〃
我吃惊非小:
〃啊,铁锤将军真的死了吗〃
铁锤将军的确死了,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这封文书在驿道上辗转数月才到都城,铜匣多处坑洼,一角已经开裂,文书的大部分已经残破,又被雨打湿过,字迹模糊,难以辨认。
只有其中一段的意思比较完整:
期门受战,廿载将近。大军过后,凶年并继。黔首南迁,鸟兽遁迹。屯田耕种,自需自给。白骨为柴,野麦为米。军士壮年,无女可娶。y魂哭嚎,每逢y雨。将军震魄,崖x独居。凿岩为神,息解恐惧。经年不出,断绝音息。虎年朔月,地震谷西。巨石掩x,断已亡故。
这是武将的行草,没有句逗,字字勾连,狂放不羁。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太懂。事实上,我虽读书数年,也见过各种手迹,但都是相对规整的,这般粗犷的文书还是第一次见。我抬起脸,此时此刻我的耐心已经不允许我看下去了。
我问:
〃死了〃
母亲指着文书说:
〃死了。〃
〃怎么死的〃
〃地震。除了天,谁能杀死他呢。〃
〃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
〃铁锤将军。〃
〃我是说他的真名真姓!〃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父王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没人知道。〃
〃父王不是封他为铁锤将军了吗〃
〃是,但那只是个称谓。封将军是要食千户的,他不要,也不进都城。其父祖对先王也有恩,也都不取封赏,先王也不知道他父祖的姓名。其家历代都用铁锤,人称铁锤将军,这就是铁锤将军的由来。他一家率领铁锤军镇守三星城,也已经两代了。你父王说,所有的边陲都堪忧,只有三星城让他放心。〃
〃可是他的名字……〃
〃三星城不是通常的城,它只是三个相连的城堡,地势险要。〃
〃可是他的名……〃
〃三星城不挂帅旗,挂得是三星旗。三星城有七个铁锤将军,一个是他,其余六个是他的副将。〃
〃可是他的……〃
〃三星城沿用老铁锤将军的规矩,北门无论白天黑夜总是开着,永远开关迎敌,但是敌人至今没来。〃
〃可是他……〃
〃三星城的南门无论白天黑夜总是关着,距城一s之地,任何人都必须下马,非有令不得入内。〃
〃可是……〃
〃这样的将军,居然无女可娶,为此你父王决定赐一位公主与他为妻。〃
〃可……〃
〃可没人愿意,所有的贵妃都不愿意!〃
〃我愿意!〃
〃你可以和其他公主一样嫁给王侯。〃
〃月瑶就是要和她们不一样。〃
〃太远了。〃
〃我非要知道他是谁,我更要知道他的名。〃
〃太苦了。〃
〃生的意义不就是认识一个特别的人吗〃
〃可那是一座孤城。〃
〃我也要让他知道我是谁!〃
〃是战场……〃
〃我更要让他知道我的名!〃
母亲感动得说不出话,把我抱得紧紧的。我的脸贴在她的胸上,呼吸困难。她这才松开了我,将我拉到床上。我们拥着被子,她向我讲述起了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事,从中午一直讲到晚上。
〃那是三星城历史上最为惨烈的一场战争。铁锤军八千将士对垒巴国三万敌军。〃
〃当时三星城已建成八十七年,老铁锤将军期待这场战争整整十年。他父亲去世时他九岁,那年他刚好三十六岁。〃
〃铁锤将军好酒。他醉了,铁锤七星都醉了。夜半,敌人攻城。〃
〃杀得尸体填满河床,河水断流,两岸蒿草被血水染成黑色。铁锤将军杀性大起,百余斤重的铁锤红如炭火,虎虎生风。敌人的脑壳和盔甲一同碎裂,血浆溅在锤上立刻焦糊。〃
〃一直追到敌人扎营的山谷,三万来敌全军覆没。铁锤军也伤亡过半,铁锤七星中除了他以外,其余五位铁锤将军全部阵亡,只有他的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和一个结义兄弟还活着。铁锤将军的铁锤都磨细了,耳朵被自己的铁锤彻底震聋。〃
〃从此,铁锤将军落下个病,脑袋里总是有那些锤下亡魂的哀号。为了消除这个幻觉,他开始在山谷里凿神像。他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铁锤将军,统领军士,继续守城。〃
〃他们拿敌人的白骨当柴烧,一直烧到现在。〃
我听得毛骨悚然,但还想听。母亲让我躲在她被子里,继续听她讲。不知何时,我们都睡着了。
后半夜,我被母亲梦中的啜泣声惊醒。
〃二十二公主!〃
文书5
〃月瑶在这里。〃
母亲醒了,把我拥在怀里,心情复杂地看着我。她半晌不说话,眼神非常怪异,完全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我梦见铁锤将军用锤把你打死了。你的脸粘在他发红的铁锤上,烙糊了,他边吃边笑。〃ァ唤蔡锤将军你就做梦。〃
〃啊,好累呀。〃
〃跟我睡不舒服吗〃
〃两个女人,什么舒服不舒服。〃
〃我知道你喜欢和父王睡。〃
母亲笑了,我也笑。
〃你懂什么,和他在一起也和与你差不多,像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不好吗又暖和又软和。〃
母亲笑出了声:
〃但是也不好。〃
我把头从母亲胸口抬起来问:
〃我不够暖和吗〃
〃你够暖和,你比我暖和。〃
〃我不够软和吗〃
〃你的小身子软和极了。〃
我指着我的前胸说:
〃这里过几年也会和你一样软和。〃
母亲把我搂紧了,笑得浑身直颤:
〃好,二十二公主又暖和又软和。〃
〃是月瑶公主又软和又暖和。〃
〃好,好,月瑶公主又软和又暖和。〃
母亲的眼角已经笑出了泪花。纱帐中很亮,像是烛火在照耀,那是我身体的光。母亲把我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一个斑点。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我柔滑的身子说:
〃我的小灯笼长大了。小心刺,别把你的皮儿扎破了。〃
我又问:
〃父王呢〃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父王什么〃
我握住她放在我胸前的手:
〃父王软和暖和吗〃
母亲叹了口气说:
〃软和但不暖和。〃
我明白了,评论说:
〃那是不够舒服,你得暖他。睡觉要既暖和又软和才舒服。〃
母亲说:
〃既暖和又软和就舒服吗暖和是一定要的,软和就不是总要,有时还需要坚硬!〃
她突然变得很激动,神经质地一把抱住我,指甲抠进我背后的r里。我试图挣脱她,但她抱得实在太紧,我怎么也挣不开。
我感到浑身发冷,哆嗦着叫道:
〃你掐疼我了!〃
她没有听见我的话,继续说着,而且是近乎疯狂地说着:
〃像铁锤将军一样坚硬,像铁锤将军的铁锤一样坚硬!〃
我一把推开她,尖声喊道:
〃你掐疼我了!〃
母亲看着我,好一会儿才从她的状态里拔出来。我从床上坐起来,怔怔地看着她,抽抽涕涕地都快要哭了。
她的神情陡然冷落下来,拍拍我的脸说道:
〃睡吧,二十二公主。〃
远嫁1
父王同意我嫁给铁锤将军了。
他与其说是同意,还不如说是感激。父王越老越儿女情长,缺乏主见,性格也变了,完全不像一个君王。一天到晚生怕他那些女人不开心,所以不会动用王权来宣派。但他已经对铁锤将军做出了许诺,又必须选出一位公主。这件事让他很头痛,若不是我出来应承,他准会憋出一场病来。
文书在驿道上传递,一往一返接近半载。铁锤将军在回书上说,父王的美意出乎他的意料,得知这一消息全体铁锤将士无不欢欣鼓
舞,决定重新修缮三星城以待我的驾临。父王为褒奖我的行为,特地举行了盛大的发诏仪式,所有待嫁公主及其母亲全部参加。仪式上,我看见大殿两侧父王的那些臣,吃得肥头大耳,个个都有双下颚,连武将也是。不知是由于习惯性的表演还是真正的感动,他们的眼角都挂着泪花。
父王当着众人的面拉着母亲的手说:
〃天赐优柔,与国分忧。〃
他亲手将我搀起来,对仍旧跪在地上的众公主和她们的母亲说:
〃我的月瑶啊,好比男儿。〃
当时正适季夏月,按古月令,宜封侯嫁娶。父王册封母亲为懿德后,住瑞枰宫,铁锤将军为巫提侯,赐彤弓和金枇箭,封我为抚远公主,以开明氏二十二公主的名义赐给铁锤将军为夫人。
宣读圣旨的时候,众公主和她们的母亲都在暗自窃喜。她们悬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回总算派不到她们头上了。
我的耳朵很灵,能够清楚地听见她们像蚊子一样的议论声:
〃可真傻呀……〃
〃她原来就疯疯癫癫,脑子有毛病……〃
〃这半年可把我们娘俩吓坏了……〃
〃现在好了……〃
我只是觉得她们好笑。这让我想起楚人卞和的和氏璧,明明是块稀世珍宝,但却被眼睛混浊的人看成普通的石头。她们认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我却认为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同父王的喜悦,我的喜悦也溢于言表:
〃月瑶谢父王!〃
仪式结束了,所有的人都满意地离去。返回优柔宫的路上,轿内我和母亲都沉默不语。
〃我儿为何忧伤,你的愿望不是实现了吗〃
〃母后为何也忧伤,你的愿望不是也实现了吗〃
〃你就要远嫁三星城,为铁锤将军夫人,我怎么会不忧伤。〃
〃三星城铁锤将军到现在我还不知要嫁的到底是何人呢!〃
一切都已确定,一切还都悬着。
我回到寝宫,心绪难宁。婉娉等众侍女和妩媛婆婆等众婆子在哭泣,她们没人愿意随我去三星城,那地方在她们的想象里等于天边,等于一去不复返。小太监葛蒴在独自偷笑,朝廷的规矩太监不得出宫,他这下不用跟着我了,既摆脱了现在的罪受,也摆脱了将来的苦难。一见我进门,他们的表情刹时大变,哭的想笑,笑的想哭,越想快越变不过来,样子极为难看。
我没有骂他们,也没有打他们。今天我不骂他们,也不打他们,虽然我有一千个理由,但今天不。这些人一个个都养得白白净净,手指节都胖出了酒窝。他们谁也不想离开王宫和都城,谁也不想离开已知的膏腴生活到未知里去。看来,在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常人总是不愿意为了未知的将来放弃可信的现在,所以常人终归是常人也没什么可叹息的了。
〃你们都愿意跟我去吗〃
〃奴婢们愿意!〃
脸上笑心里却哭,还有比这更折磨人的吗
〃你们真的都愿意吗不愿意的可以留下。〃
〃奴婢们都愿终生侍奉公主!〃
心口不一是要受到惩罚的,那就让她们受罚吧。我本来想留下她们,但我改变了想法。侍书脑谟刑醪晃傻卣理书籍和衣物,和往日一样平静,这让我多少有些惊奇。她虽然比我小三岁,但书比我读得多。读书多的人就聪明些,见识也自然不一样。
〃你年龄太小,留下吧。〃
〃我不,我也要见铁锤将军,看看他到底如何英武。宫里大家都差不多,太没意思了。〃
〃到那儿我就不读书了,你去有什么用〃
〃我做你的史官,将你和铁锤将军的言行记录下来。〃
经她这么一说,我还非得带上她不可了。若不然,谁知道我在那儿的生活到底怎样,到底和宫里哪里不同呢。你活了别样的人生,但不为人所知,然后你就死了,别人还不知道,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哀!
活得不同一定得让人知道,不然也就和他们一样了。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我命人取地图来看。牡人母鍪膛在案上将图展平,那是一幅绢绘彩图,在烛光下色泽绚丽。遥想上古黄帝之时,其子昌意娶蜀上氏之女,生帝喾高阳,其支庶受封于蜀,世为侯伯。武王伐纣,蜀派兵助援有功,国益广大。如今父王的国东接巴苴,南临于越,北与秦分,西掩峨Γ沃野千里,群山为障,人称天府。国境线蜿蜒曲折,找了好半天也不见三星城的影子。囊指给我看,被我制止了,我坚持自己找。烛火燎到了我两根头发,终于找到了。在东北方向,沿着巫提山山脊向北,纵深三百余里,一直向敌人的地界伸展开去,山脉的尽头是一处峡谷,三星城便在那里。
远嫁2
它的四周,完全是另一种颜色,城邑上画的是敌国的旗号。这样一座被敌国几乎完全合围的城,只靠陡峭的巫提山山脊与国境相连,像一柄悬浮天外的剑。
我很难想象谁在守这样一座危城,更难想象守城人的心境。
实际上,巴人一直在窥觑父王的国土。百年以来,他们已经蚕食了巫提山东面和西面的大片疆地。但是若想有进一步的作为,必须先取三星城。三星城让他们如鲠在喉,非拔不可。可是父王竟然无心顾及,若不是铁锤将军的文书,他几乎把它给忘记了。除了搜集美人,满足她们的需求,让她们生时死时都快乐,父王已无别的爱好。除了给越来越多的美人营造宫室和墓x,国中已无新鲜事。那两个武都女人上个月忧郁而死,优美的东平之歌虽然给她们带来一定的快乐,但也不能把成都变成武都。从她们嫁入蜀宫到去世刚好九个月,正应蜀中小儿所歌:
紫岩竹,
离故土。
绿如初,
九月枯。
父王整日哀伤,朝事俱废。他不忍把尸首运回她们的故里,又怕她们死后仍旧水土不服,于是命五丁力士从武都担土,千里迢迢运到成都,不是在郊外,而是在城里为她们下葬。死人和活人比邻而居,真是荒唐之极。稍有微词的三位老臣被父王当庭处死,朝野上下从此缄口。墓室占地数亩,高七丈,号曰武担,以石作镜,为其墓志。满朝文武都在为这件事情忙碌。发丧那天,父王一身白衣,口中仍唱东平之歌。此歌本是欢乐之曲,如今唱起来音韵大变,如同鬼哭。远处的小儿三五成群,仍旧吟咏他们的童谣,只是鼓乐大作,听不真切。扶着棺椁的父王已成泪人,嗓音嘶哑地唱着,百官随鼓而和,哭声震天,宫墙开裂,百鸟惊飞,悲啼不下。
这样的都城,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即便不是出嫁,我也要逃走!
从图上看,三星城在巫提山山脊的最高处,山势险峻,后方的补给断难维系,进攻已不可能。没有进攻的驻守何其艰难,然而它却守住了,多年以来敌人居然没有敢来犯境。
它给敌人以巨大的精神震慑,同样地这种压力也给了国人。
没有人见过铁锤将军,更不确切地知晓他驻守的意义。或许,他在期待着某个事件的发生;或许,他在期待某个特别的人;或许,他就是为了等候我的到来。
我将金在三星城上,对乃担
〃这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我兴奋不已,吩咐那些表情呆滞的侍女说:
〃金银首饰一概不必带了,把我的那些画像装好。〃
这些画是个青城山的吴姓修仙居士和他的弟子所画。我还记得他初到宫里的穷酸样,他生怕我不画,还特意将他画的其他公主的画像展示给我看。那些画中人各个云鬓高挽,霓裳羽衣,样子都差不多。当时我便说,要画就要画得和她们不一样!她们都是精心打扮,端坐窗前,我偏把头发披散开,倚在床上;她们都修眉眼,施粉黛,我把脸上涂上墨;她们都凭栏伫立,扇掩香腮,我却去扑蝶,衣衫飞舞;她们都是独自一人,我却偏要叫上侍女;她们隔着帘子画,我撤去帘子画;她们让他在远处画,我叫他到近前画。不然我怎么会和她们不一样呢,不然人们怎么会分出哪幅画的是她们,哪幅画的是我月瑶呢
想起他给我作画时诚惶诚恐的表情就好笑,怕看我却不得不看我,真是难为他了。他虽然画术精湛,可并不善于表现特性,只是一个画师罢了。
装箱时我让囊灰恍瓷媳昵:月瑶散发图、月瑶着墨于面图、二十二公主月瑶与侍书钠说图等等。
我们虽然舍弃了自己的珠宝,父王却陪嫁甚多,衣物、首饰、珍玩装了十几车。脑虼了九箱简牍,这些都是她未曾读过的,准备带到三星城去读。
送行的场面十分盛大。文武百官、各宫公主和嫔妃全部到齐,由亲兵卫队护送,大批的兵车跟随,那阵势不像是一个公主出嫁,倒像是军队远征。队伍从太阳门正门缓缓而出,和高大的城墙相比,就像从门d里经过的一队蚂蚁。
我望着缓缓远去的都城,第一次感到它的宏伟,也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想到从此离别,天各一方,我的眼泪就止不住。泪水中,母后和父王的脸模糊了,送行人的身影模糊了,熟悉的街道模糊了,都城的轮廓也模糊了。
与这个盛大场面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在此之后每过一城后面的队伍都减少一节。父王的军队只送一程,然后由前面的城派军队接换,城城交接转运。那些宫女们满面愁苦,好像不是随我出嫁,而是惨遭发配一般。一出都城,婉娉就病了。她每夜啼哭,日渐消瘦。由于水土变换,很多人相继病倒。在第六城,婉娉浑身发烫,上吐下泻,j鸣前便咽了气。婉娉简单的葬礼上,众侍女哭得撕肝裂肺。我索性只留下模其余的让她们返回都城。
妩媛婆婆说:
〃回去的路也很长,不如让我跟你去。〃
我只好同意。
爰园炎约核嫔泶的一根短笛送给了模两人抱头哭了一回。爰愿我叩了三个响头,随众婆子和侍女们离去。我没有哭,若是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又何必强求同路呢还是各走各的路好。
远嫁3
前面的城一城比一城小,一城比一城破,送亲队伍的人数渐渐稀少。各城的接待都殷勤备至,但住的和吃的越来越差,我明显感到离都城真的远了。
我们走了两个多月,才走出一半的路程。从都城一同来的钦命压轿官瘦了一圈,出京时下巴有双下颚,现在是尖的。我也瘦了,当初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路会这么远,这么辛苦。
婚期已经很近,我们必须兼程赶路。经栈道进入山区,刚刚走过的百余里路,人烟全无,景色更加荒凉。前方的路越来越窄,最后干脆没了路。走在大山之间,空气湿漉漉的,白天烈日炎炎,晚上冷风习习。a易,枯松倒挂,狼猕结队,蚊蠓成群,猛禽横飞,蛇虫草伏,飞瀑湍流,冲波逆回,泥深三尺,每前进一步都十分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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