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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谢七少爷
第一百零八章
俟李澜看完那一摞摞的奏疏,时辰已经很晚了。宫城幽深,夜凉如水,他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看着殿内那些烛火照不不清的角落,忽然觉得满心都是空落落的孤寂。他想,往年那些他在乾元宫寝殿里抱着兔子等父皇回来的夜里,父皇就是这样坐在这么大这么冷的宫殿里,看这些没完没了的奏疏么?
李澜想一想都心疼得鼻酸了,他甘愿为父皇受这些苦,那他的父皇又是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
他沉默地坐在宫城的夜里,乐然看他半天没动静,忍不住出声道:“殿下,要不要进些点心?”
李澜茫然地摇了摇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又点了点头:“还是吃点吧……你叫他们端到乾元宫,孤要去看父皇。”
乐然应了一声是,又小声道:“陛下怕是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就不能看了么?”李澜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他常接见朝臣,按孟惟和谢别说的,端着一副天子仪范——冷着脸摆出一副不把人看在眼里的样子。
李澜天性凉薄,本也不把他爹以外的人放在心上,本色当行自然做得熟练,朝臣们则已经开始暗地里议论太子和皇帝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阴沉刻薄,真不愧是自幼就养在御前的。
几日下来倒也很有了些威严,一眼就看得乐然下意识地就低下了头。





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 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92
回到乾元宫内,李言果然已经服药歇下了,李澜在他父皇床边坐了一会儿,见他睡梦中犹不安稳,眼睫微颤,分明是做了噩梦的样子。李澜和他爹同床共枕睡了这么多年,下意识地便要去握他的手,但手伸出去一半就缩回来了。
乐意在后头看着,以为他是怕吓着皇帝,心里暗自嗟叹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却见李澜合掌用力对搓了一阵,将两手搓得发热了,才伸进被子里去,握住了他父皇的手,身子也低下去,温声细语地道:“父皇不要怕,澜儿在呢。”
李言像是听到了,侧过身来抱住了他的手臂,低声唤道:“澜儿,澜儿……”
李澜喜形于色,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睫,笑道:“父皇终于认得我啦……真好,父皇不要怕,澜儿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说着摆了摆手,对端着宵夜上来的乐然道:“孤不吃了,服侍孤梳洗——”
正待抽手,却被李言紧紧抓住了,竟是抽不开的。李澜凝目看了他父皇好一会儿,再度吩咐道:“给孤擦擦脸,就这么歇下吧。”
他合衣在李言身侧睡下后,李言顿时睡得安稳了许多,李澜满心欢喜,想着等明天父皇睡醒了,自己有许多话要和他说,竟也是难得好梦。
隔日一早,到了该起身的时候,乐意过来打起帘子,就看见李澜正和李言睡地抱成一团,旁边的乐意见了也觉得感慨,低声对身后的小太监道:“陛下大好了,终于认得太子殿下了,你快去请黎掌院来——”
乐然则上前唤道:“殿下,该起身了。”
李澜虽然已经连续数日早起,但还是不惯,闭着眼睛哼唧了几声,下意识地往李言怀里钻。
倒是李言向来眠浅,他慢慢地睁开眼来,满眼都是茫然的,被李澜在怀里拱了一下,才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口中唤道:“澜儿……?”
李澜应声,闭着眼蹭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声叫道:“父皇,澜儿还想睡呢……”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澜就被一声惊叫彻底吓醒,睁开眼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人手脚并用地推下了床。
李言躲在龙床最里面的那个角落,抱着被子,惊疑不定地斥问:“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我的澜儿呢……我的澜儿在哪里!你把澜儿还给、把澜儿还给我……”
李言的声色俱厉渐渐就带了哭腔,李澜怔怔地坐在地上,彻底回过神来,也委屈地落下泪来,跪在床前一遍遍地复述道:“我是澜儿啊……我就是你的澜儿啊……父皇,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不认识我了呢?”
第一百零九章
太子没有出席朝会,乾元宫又一大清早就传了黎平前去,自然引得群臣震动。谢别哪里坐得住,拉上孟惟就闯到了乾元宫去,还没来得及让人通传,就看到小太子哭肿了眼睛走出来。
谢别脑子里一时间冒出的东西太多,闭了闭眼,还是觉得发昏,下意识地就抓住了旁边孟惟的手臂。孟惟比他冷静得多,看了看握在自己小臂上的白皙五指,心情颇好,顺势就伸手轻抚着他的腰背,温声劝慰道:“师相莫惊,殿下还能自己走出来,陛下定是无恙。”
谢别这才缓过劲来,细细一想,知道他说的有理,愣了片刻,沉下脸来,一把打开了背上的手。
李澜看着他俩的动作,咬了咬牙,没好气地道:“擅闯内宫拉拉扯扯……你们师生两个倒是一脉相承的恃宠而骄,真以为孤倚重你们就不会治你们的罪么?父皇无恙,还不随孤去前朝!”
谢别一口气刚松下,被李澜训斥一顿,又有点发懵,孟惟倒是神色如常地欠了欠身:“师相忧心陛下,是故举止失态,望殿**谅;臣忧心师相,是故一时失仪,请殿下宽宥。”
李澜晨起便逢惊变,本就是一肚子的火气和委屈,被黎平赶出来就看见孟惟对谢别动手动脚,想起自己被父皇推下床的凄凉,不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谢别终于也反应过来了前因后果,抿了抿唇,也瞪了孟惟一眼,跟着李澜转身就走。
孟惟倒是神色如常,紧随其后,指尖一捻,倒好似还能觉出丞相紫袍的织锦料子细腻的触感来。
等到平章殿坐定开始看奏折的时候,李澜还是黑着脸没什么好脸色,谢别如今又回了政事堂,孟惟则两头跑,大多时候还是留在太子身边佐事。
李澜一连吃了好几块胡麻糖才稍微好一点,翻弄着奏折问道:“藩王?孤看奏折上提过,一直忘记问你,这都是谁啊?”
孟惟起身应道:“藩王便是分封藩镇的宗亲。远支不提,如今还提的上筷子也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一个是陛下的堂兄,两个是陛下的侄儿,殿下的堂兄。”
“父皇的侄儿……”李澜沉思片刻,问:“孤知道父皇也有哥哥的,这两个都是他哥哥的儿子?”
孟惟点了点头:“陛下同殿下一样是行六,不过昌平帝子女多,光养大了的皇子就有八个。陛下有五兄两弟,和殿下同辈的这两个藩镇,一个是殿下的大伯父,追谥端悼太子的遗孤,一个是殿下的七叔的儿子。”
李澜正拈糖吃,闻言缩了缩脖子:“父皇真可怜,澜儿有三个哥哥都觉得够够的了,他居然有五个哥哥,还有两个弟弟……难怪想起来都要做噩梦的。”
这样枉顾人伦的话若是叫谢别听到了,不免又要扶额长叹。幸而孟惟父母早逝,是家中独子,更无什么亲族,不是很懂兄弟亲情,所以听了这话倒也没太大反应,只点了点头说:“当年陛下与诸兄争位,诚然不易。”
李澜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道:“这样辛苦的事,还有人争?父皇到底怎么想的……”
孟惟眨了眨眼睛,稍稍缓和了一下心绪,这才正色道:“人各有所好,就好比陛下最爱用苦丁茶,殿下却爱用蜜水,本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殿下一样嫌皇位累人,不也千方百计争来做太子么?”
李澜闻言却面色一变,低声道:“你是说我父皇也喜欢……喜欢……怎么可能呢!那时候,他父皇不是已经死了么?”
孟惟用力地咬着牙,把笑意全忍回去,掩面咳嗽了两声,这才道:“这……也未必就一定是为了这种缘故。”
李澜这才缓和了神色,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孟惟觉得自己今天受的惊吓足够多了,不敢让他再想,便循循道:“朝臣目陛下以刻薄寡恩,郁郁阴沉。或非之以君臣悬隔,多疑偏信——”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李澜果然提起了精神,阴沉着脸打断他:“妄议天子,指斥乘舆,孤看他是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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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惟不合时宜地想,太子殿下的聪明真是一如既往的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天送上去的弹章不过寥寥几本,他倒已经把这套说辞学得这样娴熟了。但他很快就收敛了心思,欠身道:“请殿下息怒,也请殿下慎勿追究,否则反而有损陛下圣明。”怕又被李澜打断的缘故,他并没有给太子殿下追问的机会,紧接着道:“但陛下虽然对自己、对臣下乃至于对后宫和……和殿下的兄长们都说得上刻薄。可陛下御极多年,德布四海,泽被天下,于百姓之中是有口皆碑的贤君,赞一声中兴之主,绝不为过。”
李澜这才有了笑意,点了点头道:“父皇当然是最好的……他为了国事可辛苦了。你说这些,又是想让孤知道什么呢?”
孟惟沉吟道:“人生在世,并不是只有适意骋怀的事才是值得做的,倘得一生襟抱所钟,便是含辛茹苦,亦可甘之如饴。恕臣直言,陛下虽然困于心疾,但殿下所思所想,未免还是将您的父皇看得轻了。”
李澜咬着糖,半晌才道:“孤知道你的意思了……小孟学士也是有襟抱的人吧?但这些孤虽然明白,可孤不懂——也不想懂。在这世上,孤只有父皇,也只要父皇。余事同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孟惟怔怔地站了片刻,恭敬地拜道:“臣明白了,臣谨受教。”
他想,还是该找个时间去向师相问一问皇长孙的资质。
第一百一十章
谢别如今比往日忙了不是一星半点,而孟惟也并不得闲,陪在垂拱殿忙到晌午才得了余暇,偏李澜早上的郁气未消,不曾像往日那样到乾元宫探视天子,反而留他一起用饭。李澜是不拘什么用膳的规矩的,太子殿下连筷子都还拿得不娴熟,孟惟实在没法想象皇帝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养儿子,怕不是富贵人家训巴儿狗都要比皇帝养儿子讲究规矩行止些。
太子的行止礼仪一直是孟惟和谢别最在意的,为了让他尽快练好用筷子,乐意乐然谢别他们几个在膳食上也下了功夫,孟惟看着桌上连豆腐都被剜作丸子,不动声色地和盘里的花生较劲,心说下次再有陪膳的好事还是尽量推辞罢。
思绪未绝,就看见李澜挟肉丸子几次三番没挟住,一怒之下提起一根筷子扎了一个肉圆子举着就吃。
孟惟和乐然同时低声叫道:“殿下……”
李澜充耳不闻,愤愤地咬了一口肉丸子,边嚼边瞪回去。
用过了膳,太子殿下还是坐不住,巴巴地看他父皇去了。孟惟没跟着去,带着两个书吏,捧着要交往政事堂的那些奏疏去见谢别。
此时已经过了会食的时候,按理是该午憩了,但孟惟并不以为不便,径自到了政事堂,果然见谢别还在堂上办公。
孟惟上前行李拜见道:“学生见过师相,不知师相可用过午膳了么?”
谢别抬眼看了看他,微抿了抿唇,仍旧垂下目光看回自己手上的文书,只淡淡地道:“这样的琐碎事体,怎敢有劳孟学士亲力亲为?”
孟惟叫书吏将奏疏都放下,挥手将人都遣出去,先看了一眼谢别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文书,又望了一眼边上放着的朱漆食盒,正色道:“学生有要事请教师相,望师相不吝赐教。不知师相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谢别轻笑了一声,语调仍是惯见的柔和,尾音微扬,却带了三分轻嘲:“本相若说不方便呢?”
孟惟神色如常地道:“事关谢世兄的升迁,虽说师相理应避嫌,但学生觉得,还是应当知会师相的。”
谢别神色一凛,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孟惟看着却只觉得潋滟,恭谨地微微低下了头,像是静待决断一般。
谢别将左手按在肋下痛处,吐纳了片刻才搁下笔,一言不发地起身转进了后堂小间。孟惟抬步跟上去,特意绕到他书案旁,将那朱漆食盒提在了手里。
“师相还未用饭么?”孟惟也不是第一次进到专供宰辅休息的后堂小间,轻车熟路地将食盒搁在桌上打开,里头的饭菜果然都未动过,食盒最底下炭火烘着,倒还都是热的,孟惟便自将碗筷盅碟都端了出来,一一摆好了,向背对他站着的谢别道:“师相先用饭吧?边吃边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一个不是什么大事。”谢别按在左肋的手掌稍稍加了些力气按下去,低声重复了一声孟惟的话,并不转身,徐徐地道:“本相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儿子,视若珍宝,爱若明珠。先前我被太子软禁,你以琚儿迫我就范,我无可奈何。但这样的事你实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当真以为……本相奈何不得你么?”
孟惟也不管谢别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举动,恭恭敬敬地行礼告罪:“学生岂敢胁迫师相,学生提议叫谢世兄教安阳郡王读书乃是诚心实意,是师相误会了学生一片拳拳之心。”
谢别转过身来看着他,神色里多了几分讥诮,正待说话,面色微变,抿紧了唇并不作声。孟惟上前两步,自袖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来,倒了一枚药丸在手中,递了过去:“这是黎掌院制的逍遥丸。”
谢别并不看他,只扶着椅背慢慢坐下,坐了片刻才低声笑道:“孟学士可真是手眼通天,竟能哄得黎元安将我的旧疾告诉你……不劳殷勤,有话快说,本相还有公务要办。”
孟惟抿了抿唇,道了一声“学生得罪”,便欺身上来,用右手按住了谢别肩。谢别神色一时转厉,斥他道:“你做什么!”
孟惟唇间噙着一枚深褐色的药丸,空着的左手掐着他师相的下颔,吻上去,舌尖一递。
……
下午的时候孟惟回了垂拱殿,远远就看见李澜一脸的生无可恋,想来是在乾元宫又吃了瘪。他忍不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着幸好这次的破口是在下唇内侧,疼归疼,幸而不会叫人看见。
哪知道李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猛地就摔了笔:“嘴唇这么红,你见谢丞相,到底是干嘛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任翰林学士长得英俊端秀,性情举止也很端方,正色拱手的时候颇有些谏院的风范,凛然道:“臣为公事耳。”
李澜当然是不信的。他想起往常和父皇抱在一起亲吻的时候,自己最爱把父皇那向乏血色的薄唇啃咬出艳色来,再看看孟惟,越看越生气,生气里又滋生出委屈来,鼻子都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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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他去探望李言,结果又挨了黎平一顿训,说皇帝好不容易近来缓和不少,被他这么一惊吓,又不肯叫人近身了,也不肯吃药,非说药里有毒。
李澜听了又气又难过,委屈地解释道:“澜儿很小心了,昨晚澜儿都是等父皇睡了才来看一眼……分明是父皇抱着澜儿不许澜儿走,哪知道今早就翻脸不认人!”
黎平看了床上的皇帝一眼,捻着胡子摇了摇头,倒是笃定了先前的判断:皇帝多半不是真的疯得那么彻底,是承受不住刺激,开始自己诳自己。倘若真的是失心失魂,就不会在认自己和谢子念的时候这样轻易认出来,后来认乐意和乐然也没太费劲,偏偏对着李澜就能死死认定是李沦,还编出一个全须全尾的故事来。
这是皇帝用来说服自己的故事,他始终不肯相信他最宠爱的那个“天真无邪”“单纯可爱”的小儿子会做出弑兄夺位的事情来,所以自己在脑子里编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并且死死笃信着。但是昨夜里半梦半醒眼都没睁开的时候,本能先一步认出了李澜,仍旧是愿意和他亲近的,早上起来看见自己和李澜抱作一团,心里就更不能接受,所以病得更重了。
可他纵使知道了皇帝的病根也束手无策。自古心病难医,做个大不敬的譬喻,李言就是瞎了他还能拿出个医治条陈来,但是李言现在自己死死闭着眼睛不肯睁开,他又不能冲上去扒开皇帝的眼皮再拿根笤帚丝撑起来。
真是眼皮倒也不是不能一扒,可心防又要怎么扒?
这话他也不能对李澜讲。这些日子来他看得真切,小傻子虽然不是真的傻,可能博闻强记还挺聪明,还能举一反三,心思也算细腻机敏,可正应了他先前对谢别说的,李澜过去那么多年都被他爹当傻子养,早就被养坏了,天生的聪明也遮不住那股子咕嘟冒泡的傻气。
黎平觉得李澜未必就是处心积虑弑兄夺位,真要是那样,好不容易坐稳监国之位的小太子也不会每天哭着喊着要他治好被气疯的皇帝,不然把皇帝折腾好了,他不就又鸡飞蛋打了吗?
这番话要是能叫皇帝听进去就好了,说不定皇帝想通了,就自己把眼睛睁开了,也省得折腾他这个大夫。
但李言不仅闭着眼睛,也捂着耳朵,一头扎进了自己给自己编的故事里……
黎平怜悯地看了李澜一眼,说:“反正你父皇病着,病根就是你,你没事别招他。”
李澜吸了吸鼻子,忍着眼泪别开眼去看蹲在龙床前收拾地上的碎瓷片的小宫女,低声道:“那,父皇不肯吃药就算了吧?药这么苦,他不喜欢的。反正都是吃了让人睡觉的药,你把琼给他,让他自己玩吧。”
黎平叹了口气,说:“要是安神汤也就算了,陛下这不是又发低烧了么,总不能就这么任他烧着吧?这样低烧不断是最损元气的,他先前就被你气得吐血,伤到了脏腑,本就虚羸……要只是安神汤,我至于这样折腾?”
“那怎么办?”李澜顿时慌了神,下意识就向床边走了两步想要摸摸他父皇的额头,哪知本就躲在墙角的李言看见他,越发惊惧,干脆把自己整个蒙进了被子里。
李澜落寞地缩回手,又被黎平往旁边一拽:“叫你别去招惹你爹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你。行了行了,吃药的事我来想主意,你还是去忙你那摊子事儿吧。”
李澜红着眼睛看着孟惟,问他:“什么公事,能说得嘴唇都红了?”
“公务繁多,殿下日夜操劳,最是知道。”孟惟仍旧是振振有词的样子,并没有露出半点心虚地道:“臣与师相一桩桩讨论,自然就磨得嘴皮子都快破了。”
李澜半点不信,但一时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气鼓鼓地指了指地上的朱笔叫乐然捡起来给他。
孟惟欠了欠身,转而问他:“臣观殿下心绪不宁,可是有事烦心么?”
李澜不由被他问得心里一虚。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李澜确实就是在迁怒。其实别说是孟惟,现在就算是乐意肿着嘴唇在他面前晃他也是要发脾气的,才不管那是蜜蜂蛰的还是宫女啃的。被孟惟说破了,自然就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现在不只是父皇的傻澜儿了,还要做一个太子,任性耍脾气是不行的……这样一样,又更委屈了。
他为父皇受这样的委屈,父皇半点不肯念他的好还罢了,竟都不认得他了。
幸而孟惟八面玲珑,轻轻巧巧地搭了台阶给他:“殿下想必是心忧陛下的病况。”
李澜站在台阶上犹豫了片刻,委委屈屈地顺杆子下来,说:“孟卿知我……唉,父皇又发烧,还不肯吃药。孤心里实在烦躁,才向你发火的。”
他说着,向乐然伸了伸手,乐然会意,双手捧着那朱笔递还给他。
向孟惟发火的事可以这样轻轻揭过,但他父皇的病仍旧悬在他头上心上,李澜一下午都心神不宁,几次遣人去问,得到的答复还都不怎么好。
到快掌灯的时候,乐然干脆带来了黎平的催促。自幼照料他的大貂珰神色不安地欠身向他道:“黎掌院实在没法子了,叫奴才请您过去看看。”
李澜被这个实在没办法了吓了一跳,立刻起身就往乾元宫赶去。
还未踏进内殿,就听到乐意正带着哭腔说:“太子殿下如今已经是监国了,政务繁忙,哪里是说叫来就叫得来的?何况叫来又有什么用,往日陛下再宠六哥儿,如今还不是不认得了!”
李澜一脚踹开殿门,当先闯进去了。他长相肖似父亲,本也不是什么和善面相,眼睛虽然黑亮,但神光是冷的,何况现在太子殿下的神色很不好,再俊美无俦的面孔也显得阴鸷吓人。
乐意骇得退了一步,急急忙忙躬**说些参见的话,李澜没工夫理他,仗着腿长,几步就跨到了黎平跟前,一把抓住他这个表叔的领子,指着满地的碎碗和药汤说:“我父皇怎么样了?你晌午的时候,明明说你会想办法的!我父皇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的?”
最后那个问题黎平碰巧答得上来,一边试图拍开他的手一边说:“怎么会这样的殿下难道不该最清楚么?”
李澜一脸要吃了他似的,放开手凶巴巴地问他:“那现在怎么办?父皇不会就这么烧了一天吧!”
黎平其实也挺想和他打一架的,但是时机不对,摸了摸脖子忍气吞声地道:“臣也不知。所以才请太子殿下百忙中抽出空来想办法。”
李澜恶狠狠地瞪着他,转而去看高烧失神惊慌不安的李言,看了一会儿,掉下来了,咬牙切齿地说:“把药炉子给孤搬来!”




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 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95
李言裹着被子缩在床角,昏昏沉沉地看着宫女太监们搬来一排炉子,放上熬药的小陶釜。
直到药煎好了,一直坐在旁边冷着脸运气的李澜咬咬牙走过去,拿了一个碗,让她们倒药来。
李言难得没有闹,只是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李澜吹了吹碗里的药,一口喝了,把碗底亮给他看:“父皇,你看,没有毒。”
黎平想说药不能乱吃,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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