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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谢七少爷
谢别稍稍坐正了身子,又很快向后靠过去,他把左手抬起来,轻轻按在肋下,过了片刻才反问:“润州通判谢琚怎么了?”
李澜又看了他几眼,说:“李泾有个儿子,是父皇的长孙,小孟学士讲,要在问罪李沦的诏书里,善抚李泾和李源,劝澜儿让那个孩子进爵安阳郡王。他又说,润州通判谢琚德才出众,可以召他进京,为安阳郡王傅。”
谢别按在肋下的手掌加了一些力气,又过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说:“劝进表,臣是绝不会写的。臣这张老脸,还要留着面见陛下的。”
他说话时,眼看向殿外,李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孟惟步履匆匆地赶过来,大概是听到了谢别的话,脚下慢了一些,但还是款步进了殿门,先向李澜行礼,又向谢别行了一礼。
谢别看也不看他,径自道:“至于谢琚,殿下若是在向臣问政的话,臣以为加皇长孙为安阳郡王是好的,但安阳郡王才三岁,还不到进学的年纪。”
“三岁……”李澜伸手比了个剑鞘的长度,想了想,道:“是小了点。谢丞相,你还没说呢。那谢琚是你什么人么?他姓谢,你也姓谢的。”
谢别终于深深地看了孟惟一眼,孟惟抿着嘴唇,恭顺地向他欠了欠身。片刻后谢别清悦柔和的嗓音响起来:“润州通判谢琚……正是犬子。”
李澜“哦”了一声,讲:“原来真是你的儿子,那安阳郡王傅,官是不是要比润州通判官大一些?”
“启奏殿下,是。”这一回是孟惟接口道:“少说也要擢升两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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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子兴致勃勃地问:“谢丞相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儿子?你怎么好像不愿意他升官?”
谢别快要被他气笑了,他伸手拿了一本奏疏打开,腕上金链细碎地响了几声,孟惟目光一凝,看向他的手腕。
谢别一目十行地看着手里的奏疏,仍旧十分温和地说:“殿下知道什么是质子么?不知道也无妨,正好叫孟学士为您讲一讲。臣先看一看奏折,也好知道该怎么教导储君。”
“师相,学生并无此意。”孟惟有些受不住谢别的冷嘲热讽,正要解释,李澜出声道:“质子,澜儿知道的。父皇给澜儿说过,就是两国交战,以子为质。啊,孤明白小孟的意思了。”
谢别将手中的奏疏向前一摊,忽然问李澜:“殿下的太子服可做了么?过几日就是大朝,服色是一定要更易的。再说哪怕推诿说陛下病重免朝,殿下做了监国太子,也不能终日不见臣子。再者接见臣子的礼仪也是一桩……孟学士想必也不能再以协同篡逆的罪名胁迫礼部陈尚书了吧?”
李澜坐得稍正了一些,一字一句郑重道:“还要请谢丞相教我,怎么才能做一个叫父皇喜欢的,满朝文武都认同的好太子。”
谢别有些愣,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以他对皇帝的了解,满朝文武都看重的英明神武的太子,只会遭皇帝的忌惮,绝不会叫皇帝喜欢。
却见李澜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了几本奏折就往外去,只扔了一把钥匙给孟惟:“小孟学士先帮孤看看奏折和谢丞相,让他把他该做的做了,剩下的你也先看一看,孤去去就来。”
第九十九章
李澜跑了,孟惟便只能和和谢别对坐着处理政务。
谢别做了快二十年的丞相,政务都是熟手,孟惟给他做惯了副手,又素有才具,分理文书也是极快的,师生两个一时无话,倒像是旧日政事堂中惯见的和睦。
只是李澜当真将那条细金链子锁在谢别手腕上,链子的另一头缠在桌腿上,用一把精巧的小锁扣着。谢别提腕或者翻动奏疏时总会有一两声轻响,声响极细碎,但是室内静的很,便显得分明。
孟惟闻声每每忍不住抬眼看他,那条细金链子是怎样缠在谢别腕上的,都被衣袖掩去了,他看不到,但那缠在桌腿上隐入衣袖间的一线金光时不时就跃过眼角,孟惟摸了摸桌上李澜扔给他的钥匙,终于忍不住说:“我为师相解开罢。”
谢别看他一眼,低声哂笑:“孟学士这声师相,谢某可当不起。”
孟惟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走过去,伸手握住谢别的手腕,谢别挣了一下,挣不过他,便仰起脸来睨着他:“还未贺过学士高升,孟学士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将来青云直上,想必宰执可期。”
他年轻的学生手上猛地用了力气,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沉静:“不敢,不如师相廿一岁拜相,国朝第一。”
谢别拧起眉头来。
孟惟恭顺但强硬地挽起他的衣袖,看着那条细金链子缠在他白皙光洁的手腕和小臂上,已经磨红了一片。
谢别忽然抬腕道:“这也是宫中的旧物了。孟学士,你知道这条金链子是用来做甚么的吗?”
孟惟抿紧了唇,他看着谢别,心下骤然盈满不安,正思忖着如何作答,就听谢别轻哂了一声:“你到底是我的学生,我是知道你的。东西未必是你们找出来的,但你素性谨慎,决计不会忘记多嘴问一句这东西的用途。你应当是知道的——这是昌平帝的旧物。”
他眯着了眼,语气仍旧是温存而和煦的,尾音向上扬起三分自嘲:“太子是稚子心性,他不懂这些,我更懒得与他计较。可你呢,孟学士,你也不懂么?你的此情此意,便是由他辱我至此……还是说,你孟学士是乐见其成的?”
孟惟难堪地闭了闭眼,谢别却不放过他,神情语调温柔得好似春风春水,字里行间,却是咄咄逼人的:“怎的不说话,孟学士,你的口才是一贯骄人的。那日对我威逼利诱的时候,不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么?”
“师相……”孟惟又唤了一声,他始终没有放开谢别的手腕,一时也没有说话,又过了片刻才道:“师相当真愿意听学生肺腑么?”
谢别用左手拿过了一本奏折,不疾不徐地翻开,看也不看他一眼。
孟惟沉默了片刻,像是不知该把这一腔肺腑向何人剖了,但到底并未吞声,而是徐徐说道:“师相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师相从不是好恶语伤人的,口舌长短,更向非师相所重。这几日师相心中有气,学生都明白。我不为师相言语刻薄难过,却为师相为了叫我难过故作刻薄而难过……这样够了么?”
谢别轻轻浅浅地看他一眼,笑着问:“你难过不难过,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你既然为了权位什么都能做,那么做都做了,就不要后悔。”
孟惟闭了闭眼,他脱口而出问道:“那师相呢?师相当年……为了坐上这个位子,做过什么?”
谢别眯起眼端详着他,蓦地笑出来,温柔得倒同平常一般了,春风春水似的,不复一点冷嘲:“你真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的。你可知道鲁厉王李玄?他是陛下的二哥,我与他有私。”
孟惟睁大了眼睛。
谢别不甚在意地道:“准确地说,李玄爱慕我,我和他睡了两年多,然后把他弄死了。”
他把这话说的太轻易,孟惟甚至有那么一个刹那迷惑于自己的惊异,片刻后他才把谢别的话完完整整地嚼透了,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男人一样看着他,满眼都是不可思议:“师相是说……您……”
“李玄年长,那时候是最有希望力压诸王,登基称帝的。”谢别笑了起来,也看着自己腕上的金链:“他母家得势,潜邸旧臣也很有几个人物。我自幼为陛下的伴读,与他时常见到。他对我有意也不是一日两日,用情倒也颇深。后来为了陛下的大业,我便委身于他,与他同起同卧,同进同出,足有两年多。”
他抬眼看了孟惟一眼,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地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是因为知道的人大都已经死了。陛下亦因此耿耿于怀,对我抱疚,对我二十年如一日的信重有加。”
孟惟吸了一口气,强自镇静地道:“李玄可是……凌迫师相?”
“他舍不得。”谢别轻笑出声,伸出另一只手来,一根一根地掰开孟惟握在自己腕上的手指:“他为我软禁了自己的正妃,疏远了自己的亲舅——吕成峰确实是个人物。倘若李玄对他亲近始终如一,我亦没有十足的把握——孟学士,他可比你真心的多了。”
他终于掰开孟惟最后一根手指,抽出了手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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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惟面色阴晴不定:“他既然真心如此,师相为何又弃如敝履,半点不念你们、你们同床共枕的恩义。”
“恩义?”谢别揉着被孟惟捏红了的手腕,像是在听什么笑话一样:“他有外戚亲族,有潜邸旧臣,而我是陛下的侍读。那些人对我猜忌排挤不提,李玄还把我搞到了床上。他若登基为帝,我至多能做一个尚书,甚至只能是翰林学士……多半还要被人骂做是以色侍君的佞幸。比而今又如何?”
孟惟怔了半晌,低声道:“原来捧出真心来,一样讨不得师相的好。”
谢别抬起头来,十分嘲讽地看着他:“孟学士,你这样的姿态,可是不太好看啊。你以为,你配和李玄相提并论么?”
“是么?”孟惟将手里的钥匙远远地直掷到了殿角,按住了他的肩膀就亲了上去。
第一百章
李澜兴冲冲地捧着那几本奏疏回到殿中,李言还是抱着兔子在床上发愣,李澜坐到床边了他也不看,目光穿过他直往殿门那边望,却被隔屏尽数挡住了。
李言愣了愣,垂首摸着兔子低声问:“子念……?”
李澜眨了一下眼睛,委委屈屈地问:“父皇有澜儿,还要别人做什么?”
“澜儿……”李言听到这两个字,终于抬眼来,他深深地望着李澜,仍旧是哀伤又恳切地祈求:“李沦,你就让父皇见一见澜儿罢……”
李澜还当他认出了自己,正欣喜着,听到这句,怄得嗓子眼里都发腥。
他把那腥甜气咽下去,白着脸,慢慢地说:“父皇还是不认得我……不要紧,父皇总会认得我的。就算父皇把澜儿全忘了,澜儿也会叫父皇一点一点重新认得我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两眼盯着他的父皇,目光坚执到叫人心悸。李言就不肯看他了,来的既不是他的澜儿,也不是他要见的子念。他低下头去,兀自拨弄着兔子脖颈上软腻厚重的绒毛。
李澜缓了缓气,极为温柔和顺地同他说:“父皇,澜儿给你念奏疏好么?你听一听,你就能想起澜儿来了。”
他随手展开一本,轻声念出来:“大理寺卿臣冯轶谨奏……”
李言低声跟着复述道:“大理寺……冯卿……”
“是!”李澜眼睛一亮,兴奋地同他爹复述:“是大理寺的冯子盈,父皇同澜儿讲过的,父皇还记得么?那个每回写奏章都又臭又长的官儿,父皇每次看他的奏折,都说他不知怎么考上的进士。”
皇帝好自言自语,把六皇子抱在膝上看奏疏的时候,时常会说些不能同外臣道的话,他们这些近侍都有耳闻的,但还是不禁想了想小太子在金殿上口无遮拦的将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群臣会是怎样的表情。
想必是精彩的。
李澜才不管旁人的表情和心情精不精彩,他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父皇,终是忍不住催促:“父皇可想起来了么?”
“大理寺卿……冯……”李言抬手覆在眼上,低声唤道:“泾儿……是朕不的不是。若是泾儿还在,若是泾儿……”
皇帝的眼里清明了些,松开了抱着兔子的手,看李澜的神色却是极冷峻的,抬手指着他厉声道:“莫说泾儿,哪怕是李源,要是李源还在,也轮不到逆子李沦,逼凌君父!”
“父皇……”李澜哀切地叫他,声气里俨然是哽咽的了。他这几日哭的多了,两眼时常红肿着,因为时常抹眼泪的缘故,其实很有些损伤,此时被泪水一浸,又是丝丝缕缕的疼。
李澜抽噎着小声说:“我还以为……原来父皇还是不肯认我。”
但他很快还是用衣袖用力地拭净了眼泪,竭力笑得甜美而乖巧:“澜儿给父皇念奏折,父皇身子不好,澜儿就给父皇念……等到澜儿跟谢丞相他们学会了怎么批奏折,到时候,便不用父皇再费心操劳。”
语调到这里,终究还是止不住凝噎了,李澜咬了咬嘴唇,徒劳剖白:“澜儿甘心为父皇做任何事。只求父皇……父皇……”
终究是语不成声。
第一百零一章
李澜失魂落魄地折返回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了。
一进偏殿,还红着眼的小太子就愣了一下,先前堆积如山的奏疏公文已经有序地分成了几摞,谢别正写批复,见他进来,便对他说:“殿下要臣做事,能否给足人手?一个书吏都无,委实碍事。”
李澜看着他嘴角的破口,“唔”了一声,拿手指指孟惟:“小孟不就在做事么?”
孟惟正在按本整理手头谢别批复好的奏疏,并按照可以直接下覆,应当要上呈天子的,和他觉得有些不妥的,还有准备拿来同李澜讲的,都分别归置。闻言也笑了笑,回过身来:“我可是给师相做了一下午的书吏了。”
他脸上更精彩,偌大一个掌痕印在白净的面皮上。李澜看看他又看看谢别,谢别却已经重又埋首在已经被解决了大半的公文里去:“做一宰相书吏可不该是孟学士的自谓。你且同殿下讲讲这些都是怎么回事罢。”
说着又在手边一张笺纸上记下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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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澜点点头,径自走到孟惟跟前说:“小孟学士给孤讲讲吧……这些都是谢丞相处理好了的?可真快。澜儿看都看不完这些。”
“师相毕竟做了快二十年丞相,殿下却是第一日做太子。臣也不过是朝中新进,且试为殿下讲说,倘有谬误,师相在侧,亦可斧正。”孟惟说着,欠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李澜便走过去,又看了两眼他面上的掌印,便问他:“小孟学士同谢丞相打架了?你们谁赢了?”
顿了顿又说:“孤觉得谢丞相是打不过你的。”
谢别轻哂了一声,李澜和孟惟都能听见。但是年轻的翰林学士神色不改,恭敬地向他更年轻的主君解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臣事师相如父,岂敢造次。凡有规训,皆当逊受的。”
李澜点了点头,但谢别忍不住出声道:“还请孟学士切莫将这一点不存的师生情分向五伦上靠了……”
他抬手摸了摸被孟惟咬破的嘴角,到底是还要脸面的,把你怎么说的出口咽了回去。
揉了揉酸痛的后颈,仍旧忍气吞声地去看案上的奏疏,耳边听得孟惟已经奉命向小太子讲起了五伦是什么。
连五伦都不知道的太子……谢别看着奏疏上繁复艰涩的辞藻,实在不知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但他这辈子作孽不在少数,无从点检,和孟惟生气更是闲气,全无一点意思。
他看了看腕上的细金链子,又看了眼被端端正正搁在案角的钥匙,抿了抿唇,又在手边的笺纸上写了一行字。
谢别提起这张终于被写满了的笺纸抖了抖,向那边两个年轻人道:“太子殿下,孟学士,蒙学可否稍后再讲。这里都是要紧要做的事,要见的人,不知殿下许不许臣见?”
“不许的。”李澜不假思索地回他,说完才看了一眼孟惟:“你叫小孟学士代你去见。”
“他?”谢别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孟惟一番,低声笑道:“也不知道这些年学到了多少。且试试罢。左右不识五伦的太子都要监国了,登科三年的佐弼未必就不能任事。”
孟惟向他拱了拱手,道:“师相交代的事,学生自当勉力,倘有碍难,再来请教师相。”
谢别将手头批复好的奏疏摞好,重新拿了还未看的,一面极快地翻看着,一面问道:“孟学士就要领一个这样的太子去见群臣么?圣质如此,恐怕不堪廷对百官罢。”
年轻的翰林学士笑了笑,倒比他自信些:“太子殿下的睿智聪颖,学生自愧不如,平生仅见,只要再迁延几日,如何不能压服群臣?当日殿下自命监国,重臣们也未有言语,此其一也。其二么,当然不是学生领太子去见群臣,是师相要。”
谢别抬头看他。
孟惟却看向李澜:“臣想了一想,再过三日的大朝,该叫师相亲自陪殿下上殿才好,那之后……或可容师相面见陛下。不知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李澜颔首道:“可。”
说着,提笔蘸了朱砂,在面前摊开的、谢别写了批复的奏疏上批了一个可字。
是同他父皇如出一辙的字迹。
第一百零二章
“陈尚书在看什么?”户部尚书邵可孺拢起衣袖,顺着陈勉的目光望过去。天还没亮,云霭都是黑沉沉的,而众星皆隐,只一颗启明星孤悬东天。
陈勉也袖着手,看了一眼还未打开的宫门,又看了一眼天边的启明星,用带着一点蜀地口音的腔调低声说:“还能看什么,喏,金星凌日。”
“陈尚书莫要乱说。你是礼部尚书,又不是钦天监的尚书,你哪会看星象。再说这黑不溜秋的,哪里来的日头哉?”邵可孺啧了一声,看都没往天上看一眼,倒是绕着陈勉转了一圈:“我倒是觉得陈尚书您印堂发黑哩。”
陈勉哼了一声,拿他的话挤兑回去:“你邵尚书也不是东大街的铁卦神算,你怎么也看会面相了。”
顿了顿,长长地叹了口气,抬手指天道:“谢别个龟……咳,谢丞相他有多久没从宫里出来了?面也不露,啷个晓得还活着没有。那天你也进宫里了的,陛下那个样子……可不就是日隐了。这几日这宫里也不知道是谁做主的,反正肯定不是陛下。太子看着是像模像样的,可是之前那么多年,不都是个傻的?待会儿大朝,真正坐在上头的也不晓得会是哪个……嘿,这才太平了多少年?我可是听说,这些天京里可是不乏去山东、云南还有淮西的马递的。”
“您可快别说了!”邵可孺恨不得拿手去捂他的嘴,心惊胆战地四下望了一圈。看着他们的人不少,偏偏宫门前的灯火都是暗的,只显得人影憧憧。被他看到的人都把目光收了回去,各自心里在想什么都不得而知。
宫门前本来应该是肃静的,但各自低语三两成群的官员多了,便营成一股嗡嗡声来。按理要纠察朝仪的御史也不吭声了,惶惶地听着同僚说话。
陈勉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唉……要是不说就有用,老子为了江山社稷豁出去,这就辞了官去跟大相国寺的和尚学闭口禅就是了。”
“谢丞相多聪明的人,哪里能不明不白就没了。这几日不也有他批示的折子传下来。还有些吩咐提点——他那个学生,那个小孟学士,也没露什么风色啊。”邵可孺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气,尤其是那句这才太平了多少年,叫他心里一阵打颤。六部尚书里数他年纪大,是也是唯一一个当年就见识过当年昌平帝龙驭宾天后那连番宫变的。尤其是头两回,金殿明堂里就刀斧兵刃纷纷地动起手来,也不知多少无辜的大臣送了性命。更别提赢家总要杀人的,一波一波割草一样,老资历的臣子死得干净极了,是以今上即位后,朝中当轴掌事的自丞相谢别以降,才这样个顶个的年轻。
“他那个学生,嘿,他那个学生。”陈勉摇了摇头,反问道:“您邵尚书二十一岁的时候,拜学士了么?”
邵可孺默然,片刻后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老夫二十一岁的时候,还没考上进士呢——但谢子念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丞相了……”
陈勉猛地一拂袖,恨声道:“谢子念是怎么二十一岁当上丞相的,你知我知!”
他这一声调门拔得高了,把宫门前的嗡嗡声全压了下来。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彻底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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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有一道笑声响起来,清亮温和。
孟惟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但他这么一笑,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小孟学士风神秀彻,着绯衣持玉笏,向邵可孺和陈勉微微欠身道:“小子幸进,德不配位,叫二位尚书见笑了。至于师相,因为陛下病重的缘故,师相一直都在宫中值宿。又秉承圣意,教导太子。安好倒是一切安好,今日大朝,师相自会押班,小子在此谢过二位尚书挂念。诸位同僚若无他问,亦可收声了,宫门将开,莫要失了朝仪。”
陈勉看了他一眼,整了整衣袍,归入朝班;邵可孺更是在心底赞了一声:此子虽系幸进,但确有宰相之风。
第一百零三章
李澜在朝中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
就在数月之前,天子还子嗣颇丰。虽然不能绕膝满堂,但也已经足可羡煞那些绝嗣除国的王公了。
何况因为前朝末年的连番宫变,天子和臣子们大抵都觉出了皇子太多的不好之处。李言弑兄杀弟践祚登极,不愿膝下儿子太多也是情理中的事。
皇帝有中宫,育有元子,倘若不是自己糊涂断送了性命,储位当是稳当的;即使嫡子不稳当,皇帝还有母家身份同样高贵的庶长子,同样是群臣目睹过的英武勃勃。是以虽然皇帝一直不肯立储,臣子们倒没有操心过皇位传续的事,毕竟皇帝的儿子们,但凡是叫大臣们见过的,都足够优秀。
但名气最大的并不是这个几个优秀的儿子,而是出身最卑,年纪最小,却最得皇帝宠爱,不仅被皇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甚至先于诸兄弟封王的李澜。
起初也有人疑虑过皇帝是不是有废嫡长而立庶幼的心思,但后来丞相谢别放出口风来,渐渐也有人在面圣的时候,碰巧目睹佐证了:楚王李澜天生痴傻,绝无可能继承皇位。皇帝养他在身边,也不过是当个玩意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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