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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谢七少爷
乐意的脸色苍白而惊惶,低声道: 黎掌院在偏殿翻阅陛下这几日的脉案,说要斟酌着开药。
谢别微微蹙起眉头,点了点头,却又问: 陛下可是醒过么?那枚陛下的私印你们又是如何拿到?
却是李澜在旁边说: 父皇说谢丞相是可信的人,曾和澜儿说,倘若意外出了什么变故,就要澜儿叫人持他那个印信悄悄找丞相来主持大局。
谢别点了点头,近前两步,看着皇帝脸色苍白眉头紧蹙的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了看乐意,又看了看李澜: 陛下口谕当真说的是,叫本相主持大局?
李澜点了点头,低声地道: 父皇确实是这般说的。
谢别有些犹疑地道: 此事不可晓谕群臣,当务之急是找一个能主持局面的人代陛下执掌朝政。
李澜看着他仍旧昏迷的父皇,不甚在意地说: 父皇不是属意谢丞相做这件事么?
谢别忙道: 臣万死不敢,陛下虽然信任臣,但臣毕竟是一届臣子,此事还需得……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别过头以袖掩面,轻咳起来。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皇帝的寝宫,说到这里,只觉得口舌干燥,何况他此时其实也有些惊慌,越发地觉得嗓子干得发疼。
一旁的乐意见状,忙体贴倒了杯水递给他。
皇帝此番病势看来不轻,乐意应该是被吓到了,整个人都是惶然得仿佛失了魂的样子,脸色都是惨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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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别一面思量一面接过了水,喝了一口,忍不住皱了皱眉。
苦丁茶的苦味从舌尖一路追到胃里,苦的他难受极了。
可他确实干渴得厉害,皱着眉头又喝了几口,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皇帝不是早就不喝苦丁茶了么,怎么会……
谢别忽然就愣住了,他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那就是有人想要用苦丁茶的味道掩盖住别的东西的味道,骗他喝下去。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手里的茶杯,又看了看满脸苦涩和不安的乐意,猛地后退了两步,手中的茶杯也掉在了地上。
乐意的神色不对。
他的惶恐不安都太过了,现在在自己的视线下甚至现出了无奈和愧疚,这样的神情几乎可以证实自己的猜测……但会是谁?皇帝躺在床上,唯一的皇子还在狱中……
谢别的视线在殿中转了一圈,最后盯在了李澜身上,惊愕而又不敢置信地,死死地盯在了李澜身上。
然后他开始觉得晕眩,天旋地转的晕眩。
他倒退了一步,又退了第二第三步,有人扶住了他,可他晕得不行,耳边似有钟鼓齐鸣,嗡嗡乱响,眼前的视线也开始剧烈地摇荡。
他看到李澜终于把视线从皇帝身上移开来,用那双哭肿了的眼睛看着他,说: 谢丞相是不是觉得,如今之势应当要有一个皇子替父皇监国才妥当?
谢别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忍着晕眩用力地抬起手,指着李澜: 你!?
他说不下去,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但他分不清有多少是因为药物带来的晕眩,又有多少是因为受到的冲击。
他是看着李澜从小长到这么大的。
皇帝这么多的儿子里他见过最多的自以为最了解的就是李澜,他连李澜喜欢吃什么样的点心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甚至想过李澜倘若不傻该当如何,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李澜居然这么聪明。
早年的时候他和黎平倒都曾有过几丝疑窦,觉得这个皇子傻得太乖巧,但无论是他们还是皇帝都不止试探过一次,可李澜怎么看都不是个正常人,李言又偏宠他的厉害,后来也就不说了。
万万没想到李澜竟是这样能装,这样能忍!
谢别只觉得晕得站不住,手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他往后仰面栽倒下去,被人从后头抱住,只依稀听到李澜对他说: 李沦已经瘐死狱中,孤是父皇唯一还活着的儿子了,监国之责,舍我其谁?
谢别更觉惊恐。
他万万没想到李沦居然也死了。
他神思还有一线清明,只觉得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一下子都说得通了,但是他没法细想,魂魄和肉身几乎要被那茶里的药生生撕裂开来,晕眩充斥着感官,他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感受到自己被两个人架了起来。
他听到自己声音都发飘,细若游丝地说: 你……
彻底昏厥过去之前,他听到李澜冷淡地说: 小孟舍人,你扶谢丞相去偏殿休息,把黎掌院带出来吧。
第九十章
黎平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李澜个兔崽子不知道发的什么疯,谢子念的好学生也跟着发疯,真不知道他们准备怎么收场。
谢别的身体这些年也都是黎平在帮着调理的,实在是怕他俩不知轻重地乱来,回头再把谢别药死了,那药还是他帮着兑的。
孟惟小心翼翼地半搂半扶着谢别到偏殿里的时候,黎平忍不住冷眼看他了他两眼,看着他的小心珍重,更觉得齿冷,忍不住哼笑道: 小子,知道什么是欺师灭祖么?
孟伟脸色一白,但手上的动作没停,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师相放倒在榻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黎掌院,楚王殿下请您速去陛下寝宫……不知陛下什么时候能醒?
黎平站起来掸了掸袖子,哼哼唧唧地抱怨道: 他还有脸问……现在陛下自己愿不愿意醒过来还不一定呢……你们两个老老实实给我把话交代清楚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气死了皇帝,再软禁了丞相,怎么,要逼宫么?
孟惟看了他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黎平一摆袖子走在当先,孟惟就跟在他身后,忽然道: 庶人李沦已经被削爵赐死了。
黎平险些在门槛上绊倒,连忙抬手扶了扶门框,孟惟也从后头伸手扶住他,黎平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浓眉大眼乖巧懂事,端的一副尊老敬贤的好后生的模样。
再想想偏殿里躺着的谢别,都不知道该叹气还是不寒而栗。
黎平忽然觉得不对,下意识地道: 不对啊,要是陛下下旨赐死的,他怎么能这样?大哥儿死了,他也不过是做做噩梦伤心一阵,哪里会……
一个可怖的念头浮上心头来,黎平一贯是心直口快的,他一把抓住孟惟官服的领口问他: 赐死三哥儿是……是陛下的旨意?
孟惟仍旧心平气和,不卑不亢地道: 下官忝为中书舍人,知制诰,赐死的诏书的下官写的。
他抿了抿唇,轻声补充道: 是楚王殿下吩咐下官写的。至于是谁人用的玺,谁人宣的诏,下官着实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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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说得轻巧,竟似与他全无关系。
黎平当然是不信的。
他用力地揉了揉脸,指了指孟惟,一时间除了 你 ,竟是说不出话来。
孟惟看着他,想起谢别之前指着李澜,除了 你 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心头一跳,正要再说话,就看见乐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远远地喊着: 黎掌院,黎掌院您快去看看陛下、陛下他
黎平被他吓得半死,一把推开孟惟就往寝宫跑,孟惟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了,捞起下摆扎在腰里,跟着也跑出去了。
他当时被李澜诳着入伙的时候,还以为这胆大包天的小皇子有多绸缪缜密,哪里想得到李澜向他双手一摊,什么应对都要他以头抢地现撞出来。
他觉得自己一夜之间老了恐怕十岁都不止,现在满心的思绪都是乱的,不过是咬着牙撑着一口气,如果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驾崩,他就真的该自己拿刀抹脖子了。
跑到殿外,没听到哭嚎声,孟惟和黎平都是松了一口气,先后踏进殿里,就听到李澜不可思议地惊呼道: 父皇!澜儿在这里,澜儿就在这里啊!
紧接着是皇帝虚弱凄切的斥声:李沦!你六弟他,他都那样了,你就不能放过他么? 说着声气又软下来了,近乎恳切地哀求道: 就当父皇求你了,你就放过他吧,放过我的澜儿……
黎平猛地瞪大了眼睛,骂了声娘,又喃喃自语了句什么,赶紧小跑着进去了。
孟惟隐约听得他说: 娘喂,可别他娘是气成失心疯了吧?!
第九十一章
李言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微微蹙着眉,愤怒里透出困惑不解来。他还在发着低烧,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衣襟松松地散着,露出支棱的锁骨。
黎平没有急着上前,停步在隔开寝殿的屏风前,看着皇帝苍白的嘴唇,下意识地想,皇帝近些日子委实是清减了不少。
他仔细地端详着皇帝,李言向内床缩了缩,看着李澜,用一种戒备又哀伤地环顾着四下: 澜儿呢……李沦,你把我的澜儿还给我……
一股凉气从骨头缝里一丝丝地往外冒,侵入脏腑冻伤神魂,李澜掉下来了,他急切地攥住皇帝的手腕,抽噎着道: 父皇,李沦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我是澜儿啊,我就是你的澜儿啊父皇,你别、你别这样……父皇你别吓我……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过来!
孟惟脑子里一团乱麻,脑内满满的都是失心疯三个大字,几乎有冲动现在就去偏殿把他师相弄醒,叫处理这种事最有经验的人来安抚眼前神志不清的皇帝。
李言用力地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 你不是……你不是……澜儿呢!我的澜儿呢……李沦,你要什么都行,朕立你做太子你拿诏书来,朕用玺就是!
李澜握着他的手跪在床边吧嗒吧嗒地直掉眼泪,李言挣扎着想要抽出手,气力竟是不急,李澜下意识地越握越紧,直把皇帝腕上捏出了深深的指痕来。
黎平终于上前去,一把握住李澜地肩膀叫他撒手让开,自己坐到床边去,问李言: 陛下可还识得臣么?
李言仍旧惊疑哀惧地看着李澜,只抬眼看了看黎平,眼神并不很聚焦,但似乎是有些熟悉地,轻声问他: 你见到我的澜儿了吗……?
黎平神色一肃,皱着眉头换了称呼: 言哥儿,你还认得我么?你仔细想想,我是平哥儿,是你大姨家的平哥儿!想起来了吗?
李澜泪眼汪汪地看着李言,坚持不懈地试图自证身份: 父皇,父皇我是你的澜儿啊……澜儿就在这里啊!
孟惟在后头暗自心惊,仔细打量了黎平几眼,深以为讶异。
先前竟然全没听说过,黎掌院竟是皇帝的表兄。
仔细一想倒又觉得很说得通,黎平素日行事颇为无礼,一心钻研医道,皇帝待他的亲近信任却不比自家师相少,想来应是有缘由的。母家沉迷医道不太会做人的表兄弟,倒是很说的过去。
李言抿了抿唇,低声叫道: 平哥……?平哥……
他抬手用力地按着额角,慌乱地道: 平哥,平哥你快去找澜儿……澜儿是朕最最喜欢的小儿子,澜儿……朕找不见澜儿了……
这样说着,猛地就抬起了指着床前的李澜: 是他!是李沦!一定是李沦把澜儿藏起来了!李沦三哥儿,沦儿!你把澜儿还给父皇好不好……
李澜颓然地坐倒在地上,抱着头泣道: 怎么会这样!父皇怎么会、怎么会不认识澜儿了……
黎平扭头狠狠瞪他一眼,道: 还不是你做的孽!
说着便吩咐乐意: 快去煮安神汤来,要劲力最强的那个。
而后又转将回去,安抚似的拍拍李言的手背: 别怕言哥儿,你儿子好着呢……你的澜儿,好着呢,我代你去看过了。你别怕,我给你看着这小子,一定让你的澜儿好好的,啊。
折腾半晌,好不容易把李言哄得喝了药睡了,也没见皇帝的神智清楚多少。
黎平怜悯又疼惜地看着睡梦中都皱着眉,惊慌得极不安定的皇帝,转过头来看着坚持要跪在皇帝床前的年轻人,神色便冷了许多,道: 陛下本就有心疾*……
李澜露出了些许疑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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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按在父亲的心口上,摇了摇头道: 胡说,父皇多病,却从未有过心疾。
黎平愣了愣,他其实也已经看不懂这位殿下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想起眼前这个俊美的年轻人不仅是皇帝唯一的儿子了,还是把皇帝逼疯了还叫皇帝这样惦记的那个,只好叹了口气,解释道: 并不是心脉有疾。心疾是诲称……陛下被人伤过心,一颗心千疮百孔,脆的跟六哥儿你那只蝉翼玉杯似的。
李澜抿了抿本来就薄的嘴唇,整个人透出锋锐的杀意来,寒声道: 是谁叫父皇伤心?我杀了他。
黎平吓得稍稍挪远了点,摇了摇头说: 早都死光了。
李澜点了点头,毫不意外: 是了,胆敢伤了父皇,父皇又怎么会留他们性命。
却又疑惑: 那为什么……
黎平随手抓起一张写药方的纸,几下撕碎了,给他看: 撕碎的纸,重新贴起来,也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李澜的手还按在李言心口,闻言点了点头,说: 父皇也与澜儿讲过这个道理。
黎平叹了口气,说: 陛下的心就好比被摔碎的蝉翼玉杯,好不容易黏起来了,支离破碎摇摇欲坠的。却又被六哥儿举得高高的,狠狠摔在地上,所以才会这样。
李澜按在李言心口上的手掌抖了抖,连忙收了回来,不敢置信地道: 我、我做了这样的事?
黎平又叹了口气: 您骗了陛下这么多年,伤透了他的心了。
李澜眼睛里一下子落下泪来,扑到昏睡着的李言的怀里,十分委曲地说: 澜儿没有……澜儿从没有想过,要骗父皇澜儿从来没骗过父皇啊!
黎平看着听着都觉得心痛了,可他还是不知道,李澜这一举一动,到底是不是真的。
*心疾:古时心疾不一定指心脏疾病,也多作精神类疾病的代称。
第九十二章
孟惟讨了盆水,乐意便叫人用鎏金雕花的银盆端了一盆热水来,巾子就在里头浸着。孟惟一愣,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银盆上精致绝伦的鎏金雕花,摇了摇头说: 烦请拿一盆冷水来。
小孟舍人把脸泡进了盆里去,狠狠地冷静了一会儿才抬起脸来,接过了宫女捧来的巾帕胡乱抹了抹脸,走过去看了还在对着睡着的皇帝垂泪的李澜一眼,转头向黎平道: 这些日子,就烦请掌院暂住宫中,也方便为陛下调理身体。掌院府上,下官会代为知会。若有必要,掌院亦可给下官一样信物字纸就不必了吧?
黎平嘿了一声,扭头看他: 有没有人说过,你和你老师一样鸡贼?
孟惟用手里的巾帕擦了擦方才被凉水浸湿的鬓角,彬彬有礼地颔首道: 掌院过誉,下官愧不敢当。
黎平摇了摇头,解了个香囊丢给他。
孟惟收了香囊,走过去拍了拍李澜的肩膀: 殿下安心,陛下只是一时受了惊,待陛下明了了殿下一片赤诚之心,自然就会好的。当务之急,却是朝中。
李澜扭过头来看他,脸上泪痕未干,兴致缺缺地道: 本王答应过你的,回头你自己写个拜学士的诏书,拿了来,本王给你用玺就是。
孟惟哭笑不得,却还是现拜了一拜谢过了,向黎平问道: 不知陛下何时能恢复神智清醒?
黎平嗤笑了一声道: 谁知道呢,说不定明天就好了,也说不定就好不了了。你是谢子念的学生,我也不瞒你,陛下自从十九年前夺嫡之争后,心绪就一直不稳,时不时就要犯病的。后来养了六哥儿,这两年才见好些了。他一颗心全都放在六哥儿身上,不知有多倚重。你倒好,撺掇着六哥儿做下这样的事,陛下可不就受不了了么?
孟惟苦笑道: 真不是下官撺掇殿下的,下官也是受了楚王殿下的旨意。
黎平压根不信,正要说他,就看李澜泪眼汪汪地反问: 李沦害死了大哥,让父皇这样伤心,他难道不该死吗?澜儿……澜儿只是想叫父皇开心……才矫诏杀了李沦……而且这样,这样的话,澜儿就可以做太子了啊!做了太子,澜儿就可以不用出宫,可以一直一直在宫里陪着父皇……
黎平听得直发愣。
孟惟却点了点头,郑重地在李澜面前拂衣跪下: 既然如此,臣请殿下即太子位,监国。
李澜偏过头疑惑地看着他,片刻后摇了摇头道: 父皇……父皇若是不喜欢澜儿这样……岂不是要……
孟惟仰起脸,义正词严地道: 陛下为李沦所害,疾重不能视事;师相忧心圣躬,亦已病倒。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既然是陛下仅剩的子息,又并非像是流言所说的那般痴傻成疾,而是自有被陛下带在身边精心教养,那殿下便理当为君父分忧。
李澜眨了眨眼睛。
能让父皇不要这么操劳,是他很小的时候便想要做的事。只是乐然说过,这话是不能说的。
孟惟说着站起身来,又附在李澜耳边说了些什么。
李澜无限眷恋地望着昏睡的李言,咬了咬牙,道: 好!
黎平看得都懵了,也不知道孟惟到底和小傻子说了什么,却见李澜连眼神都变了,周身气度也陡然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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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还在皇帝病榻前哭哭啼啼的小傻子,眉目清明起来后又抿了抿嘴唇,学着他父皇的样子正色道了一声: 依卿所奏。
竟连皇帝素日冷傲刻薄的神态都像足七分。
隔日李澜带着重臣们进入皇帝的寝宫的时候,李言正靠在宫女怀里,恹恹地喝药。
即使是三品以上的重臣,见过皇帝病容得也很少,皇帝虽然多病,病中却不愿见人。
几个老臣重臣纷纷对视一眼,上前一步,仔细端详着皇帝。
皇帝瘦了许多,长发只在肩后挽了挽,穿着寝衣,披了件长袍,两片薄唇全无血色。依旧俊美,没有了那份冷漠刻薄,却显得前所未有的脆弱。
大臣们跪在地上,装的极尽哀凄的模样喊: 陛下!
李澜向前一步,站在所有人的前头,用清澈的嗓音喊: 父皇。
李言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宫女,也打翻了药碗,疯了一样地向里躲。
大臣们脸色惊变。
却听皇帝说: 李沦!你到底把澜儿怎么样了,你把澜儿还给我!
李澜眼中水光一闪,身后才得授朱衣的孟惟亦是心中一紧,却见李言转过身,抹了抹眼泪对重臣们说: 诸公也看到了。父皇为李沦所害,重病卧床,心智蒙昧,不能听政。
他顿了顿,湿润的视线冷冷地扫过群臣: 从今日起,孤就是监国太子。
重臣们看着刚刚自封监国太子的年轻的楚王,第一次发现,那俊美的脸上流露的刻薄寡恩和高傲冷漠,与皇帝何其相像。
孟惟松了一口气,而李言仍旧竭尽全力地想把自己掩藏起来,喃喃地说着: 你把澜儿……我的澜儿……
第九十三章
谢别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昏沉,倒没有觉得头痛欲裂,反而颇有些神完气足。他心里有了三分成算,料想李澜给自己下的药恐怕是黎平给的,缘由尚不清楚,但黎平多半是怕李澜错手把自己药死。
当朝丞相忍着轻微的晕眩和全身发软的感觉撑起身来,四下打量了一番。
这大抵是乾元宫的哪处偏殿。
谢别坐在榻上闭上眼想了很一会儿,把所有的事情条例分明地厘清了,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极清明了。他站起身来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摆着的几样点心和一壶茶水,伸手在茶壶上试了试果然是热的。
他倒了一杯茶,喝了半杯,而后十分温和地叫道: 来人。
果然有内侍进来,向他躬身,谢别并不准备听他说什么,又喝了一口茶,简明扼要地道: 去叫李澜过来,本相要见他。
谢别身上穿着的仍是重臣紫袍,越发显得他肤色白皙,丰神如玉。说话的语气虽然温柔得叫人如沐春风,但国之鼎鼐的气度威仪半点不差。
躬着身的内侍年纪不大,闻言愣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丞相,有一会儿才迟疑地道: 楚王殿下已经是监国太子了。丞相这样称呼,太不妥当。
谢别闻言讶然抬眼,而后怒气一点点盖住了惊异,春水凝冰,要比数九寒冬的时候更刺骨。
他沉下脸色,一字一句地道: 叫他来见我。
那小内侍被他吓到了,躬身退了出去,外面便又没了声息。
谢别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气恼过了,而李言的现状同样令他忧心不已,朝中上下也不知现在是怎么样的情形……最可怕的莫过于李沦死了。
而李言已经没有第七个儿子了。
皇长孙才两岁,立他就是孺子婴,何况李澜确实是不傻的,他甚至还会自立太子,聪明得不能再聪明了。
谢别喝第三杯茶的时候门再次被打开,红着眼睛的李澜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孟惟。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了宫人诳他入宫时拿给他看的那个梅花金锞子,最后一点侥幸的猜想都化作了飞灰。
谢丞相熟知掌故,太清楚有多少权臣是被人诳到宫中搏杀的,昨日他回府后又被急招入宫,虽然皇帝的私印可以足信,但他一贯审慎,倘若不是看到了孟惟的信物,是绝不会放心入宫的。
他心里一痛,痛过之后就是空荡荡地发酸发麻。谢别摩挲着左手上的戒指看了一眼孟惟,点了点头,说: 很好。赐死李沦的诏书,看来也是小孟舍人的手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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