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谢七少爷
孟惟早知道六殿下自幼痴傻不谙礼仪,如今看这般仪态,莫说皇子,寻常乡绅乃至于乡儒都远比他要更好。
李澜歪了歪头,发冠上垂下的金绳随着他的动作也歪到一边,高大俊美的年轻人已经将届及冠,眉目里仍旧是一派童稚纯真。
他说: 小孟舍人,你是为父皇写诏书的人,本王要你现在写一份诏书。
孟惟行了一礼道: 不知殿下可是奉了陛下口谕么?
李澜摇了摇头说: 父皇睡着呢,本王是悄悄溜出来的。你写一份赐死李沦的诏书,本王拿回去盖上玉玺,叫乐然去念了,李沦就死了。父皇就再也不会为他伤心。
孟惟听得心惊肉跳,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傻皇子: 殿下可知矫诏欺君是什么样的罪名?殿下应当回去休息,可莫要再戏弄微臣了。
这位本该痴傻的楚王殿下说出来的话却半点都不痴傻,他调整了一**子说: 小孟舍人,你想一想,待李沦死后,本王就是父皇仅剩的儿子了。本王可就是唯一的皇子了。
孟惟神色变幻了几次,垂了头谨慎地道: 殿下,这话可不该说。
李澜说着就想起了什么,噗嗤笑了出来,把两腿放了下来,略微倾身打量着他。
知道你不愿意,但是你要听本王说完的。本王也不平白差使你小孟舍人今年多大?本王若没有记错的话,你和我那三哥是一年生日……二十有一了是吗?你现在是中书舍人,知制诰,旁人见了,定要赞一声年轻有为的罢。 年轻的楚王语调一肃,表情也变得有些玩味起来, 那你可知道你师相谢子念二十有一的时候,身居何职么?
孟惟的瞳孔骤然一缩,抬头看向他。
李澜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块胡麻饴糖,往嘴里一塞: 谢子念二十一岁的时候,我父皇登基,他以从龙定策之首功,宣麻拜相,年纪之轻,当属国朝第一。
孟惟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衣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 师相才学人品,本就是当世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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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澜嚼着糖,眯着眼咂摸了一会儿,瞥了瞥嘴继续道: 是不是第一本王不知道,反正父皇特别喜欢他。刚才那些话都是父皇夸他的。 顿了顿又说: 本王不喜欢他。
孟惟方才被他的义正词严唬住了,现在看他又是一副懵懂无赖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他摇了摇头,笑着问: 师相是何处开罪了殿下?
李澜怏怏不乐地玩着手指: 他……哼,反正本王不喜欢他。不过本王知道你喜欢他。 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孟惟,想起件旧事来: 你知道他当年为了做到这个丞相,都做了什么吗?
孟惟神色闪动,满眼都是探寻。
李澜心满意足地向后一靠: 他是你的师相,你自己去问他。
谢子念以前做过什么,本王不知道。但本王那天听见他和父皇说呢。凡思是个好孩子,就是差些磋磨,过两年放几任外任,磨个十年二十年,便可堪大任了。 李澜掰了掰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数给他看: 孟凡思,你自己想想二十年之后你多大,四十一岁?谢子念自己今年都没有四十一岁吧?他才比父皇大两岁。
孟惟紧抿着唇,连下巴的线条都崩了起来,低声问: 师相……当真是这样同陛下说的么?
李澜看他一眼,笑的粲然: 本王骗你做什么?
他的样貌着实出色。皇帝陛下本就生的极好看,楚王的生母刘贤妃据说也是冠绝六宫的美人,殿下姿容出众乃是应有之理,这一笑,几可生辉盈室。
叫人心里的酸涩难堪都稍缓开一些。
李澜仰着脸看看着孟惟: 你帮我这一次,待到我为太子,就让你做翰林学士;待我登基,你就是丞相。你不帮我,你猜父皇会不会听谢别的,把你一直放在外头蹉跎?要是李沦做了太子,他又会不会重用你?孟惟,你仔细想想。
不仅是会不会被外放二十年的事。
孟惟慢慢地放松牙关。端详着眼前的年轻楚王干净的眉宇和眼底的天真,无端端地又想起了贾充杨骏*来。
师相是绝不肯叫楚王继位的,但是如果楚王真的做了太子,到时候……圣质如此,莫说贾充杨骏,怕连霍光也做得。
这又是怎样煊赫的权柄富贵?
有人不动心,自然就有人动心。现在李澜找上门来和自己商量,其实也算是天赐良机……楚王没有开府,全没有什么潜邸旧臣,如果狠下心搏这么一搏的话……
孟惟闭上了眼睛,一颗心在天壤之间升上去又落下来,转了好几遍。李澜倒也不催他,又摸出颗糖来咬着。
半晌后孟惟才开口道: 我若为殿下奔走,势必要恶了师相的。不知殿下届时,将何以应对?
他说得艰涩,似隐忍了百般情愫,双眼里却烧起一团火来。
李澜嘿得笑了一声: 你怕他找你算账?谢丞相凶得厉害,本王知道,会对付他的。说起来,小孟舍人……
孟惟抬眼看他,见他一双眼黑白分明,灵动似鹿,天真得无比纯粹。此刻那双眼里更流露出一种讨喜的狡黠,直叫孟惟想到了诗经里的狡童。
李澜嬉笑着问他: 不如事成之后,本王把谢丞相送你如何?他整个人都由你处置。也省的你心疼本王弄死他,你只要别把他玩坏了就行,本王还有用他的地方。
年轻的中书舍人刹那间觉得心跳如擂鼓,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 殿下。殿下这是真的玩笑了……
李澜正津津有味地含着糖,闻声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地问: 你不要吗?
孟惟又噎了一下。
李澜略偏了偏头看着他,十分认真地问: 真的不要?你不是喜欢他么?你难道就不想和他做那样的事?
六殿下一下子又恢复了稚气,托着腮眨巴着眼睛好奇: 怎么会呢?喜欢他不就应该……看来你也不是很喜欢他嘛。是了,那你不要就不要吧
孟惟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梗在了喉咙口。李澜不同于常人,看着就不是通明练达的样子,恐怕不知道什么是谦虚推让,可能也不知道什么是害羞。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叫他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往日执笔极稳的手都几乎要发抖了,孟惟心乱如麻,只听到自己的声音沉着地应道: 臣没有说不要。
李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说: 那好,你写诏书吧。本王还要拿回去盖玉玺。澜儿要是离得久了,父皇会醒的。
第八十七章
孟惟拟写诏书的时候竟要比往日更一气呵成,书罢晾干墨迹的时候,无端端便想起了恶向胆边生之语。
但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只要事发后不被李言斩杀当下,日后必然荣华可期。
如何从皇帝那里挣命他亦有几分成算,大不了也不过是被外放十年,一旦李澜真的坐稳了皇位,绝不会短了自己的富贵荣华。
不论他傻还是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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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处,心里却又是一动,隔着官服按住了胸前挂着的那个梅花金锞子,半晌才道: 微臣的身家性命尽付殿下了,倘若有什么变故,请殿下务必遣人来告。
李澜看他一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道啦本王还当你胆子大得很。李沦要是死了,本王就叫乐然来和你说。你先想法子,不管怎么样,先别叫你师相知道。
说着从他手中抽出了写好的诏书,袖了就走。
孟惟站在原地,隔着门扉目送李澜走远了,像是忽然失了力气,兀自坐倒,半晌才觉出来,里衣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汗浸湿了。
他伸手到领子里去,抓住了胸前挂着的金梅花锞子,用指尖一笔一划,描着这金锞子背后那个花押。
李澜回去之后没有急着将那诏书发下去,而是脱了衣裳钻进了被窝里。
李言觉浅,自然是被他惊动了,迷迷糊糊地问: 澜儿?
李澜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澜儿睡不着,去和琼玩了会儿。
李言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抱住他,说: 你啊,半夜不睡,就知道胡闹……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皇帝并不以为意,只十分温柔地哄道: 好了,睡吧。
李澜在夜色里端详着他父皇眉目的轮廓,凑过去又亲了一口,满心甜蜜地想:父皇终于要是我一个人的了。
隔日午后,乐然奉旨出宫宣诏,是贬斥工部侍郎。
他同样是悬着一颗心。
袖里装了两分诏书,同样是诏出中枢,一样有朱笔御批,一样盖着玉玺,一份是天子过目过的贬斥之诏,一份是天子一无所知的赐死诏。
乐然服侍了李澜十多年,昨夜才第一次看到李澜提笔写字朱笔流转间,一横一竖转折勾提,都和当今天子用笔一模一样。他眼睁睁看着李澜写了那几个字,再重看时,仍旧觉得就是皇帝的亲笔写的。
诏书虽伪,但是天衣无缝。乐然想,做傻王爷的管家固然是好的,但哪比得上做宫里的大总管呢?那是大臣们都要费力巴结的。君不见权势滔天如谢相,哪回给他传旨,不能得些金叶银锭的赏赐呢……清正的二楞子当然是有的,但真的位高权重,但凡玲珑些,就不会与天子身边的内侍交情太恶。
想到谢相,乐然陡然生了些怯意,转念一想,写这封诏书的小孟舍人正是谢相仅有的得意门生,便又呼出了一口浊气。
宫中数得上的大貂珰打发了义子去给孟惟报信后,稳稳地坐上了车,用多年不用的乡音暗自念了一句俚语: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不干肯定是要被六哥儿恁死的,不如他娘干了!
李言午后是惯例小憩的,何况他这几日身上一直不好,喝的药里更加了许多安神的方剂,是以睡了一个多时辰,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睁开眼,看见李澜正坐在他床前,他最心爱的小儿子两眼晶亮,面上带着喜色,递了茶盏给他。
李言揉了揉眉心半支起身子,李澜会意,将茶盏递到他唇边,李言低头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轻声问: 澜儿,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澜笑着搁下茶盏,抱着他蹭了蹭,说: 父皇以后都不用再为李沦生气了父皇终于可以立澜儿做太子啦!这样澜儿就可以一直一直在宫里陪着父皇啦!
李言却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高兴,皇帝眨了眨眼睛,像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道: 你说……什么?
李澜歪了歪头,重复道: 李沦死了,父皇可以立澜儿做太子啦!
李言抬手掩住了嘴唇,咳嗽了两声,李澜去给他拍背,李言猛地一下挣开了他,涩声道: 你要做……你要做太子?咳咳咳……李沦呢……李沦是怎么、怎么死的……怎么死的?
澜儿知道父皇下不去手,澜儿想法子写了个诏书,把李沦赐死了。 李澜有些骄傲地说着,竟似邀功。但看李言咳嗽得厉害,十分担心地又递过了茶盏: 父皇怎么?父皇……不高兴吗?
李言只觉得整个胸口都疼得厉害,连吸气都让他疼得打颤,一股股腥气直从喉头往上冒,耳边嗡嗡有声,眼前也模糊得厉害。
只模糊地听得几句李澜兴奋的话语。
李沦死了。
父皇可以立澜儿做太子了。
澜儿想法子写了个诏书,盖了玉玺,把李沦赐死了。
李言死死地盯着他,不知怎么,依稀想起了当年谢别忧心忡忡地劝诫。
陛下不与臣子亲近,如今病中,更连宫人都不让近身,只独宠六哥儿一人……倘若六哥儿不是真的傻,隔绝中外何等轻易?
自己当时是怎么答的?
澜儿天真无邪,子念委实多虑。
李言低低地笑出声来,越笑越厉害,像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表达他此刻满心的荒谬,皇帝甚至用力捶了捶床榻。
李澜眨了眨眼睛,他觉得父皇笑该是因为高兴,但李言脸上的表情让他没法觉得是高兴,小皇子有些慌神,轻声唤他: 父皇……?
李言抬手掩住唇,似乎是笑得厉害,呛咳起来,李澜越发觉得不对,按着他的肩膀强行拨开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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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见整幅衣袖,淋淋漓漓全都是血。
李澜吓得眼泪当时就落了下来,惊声叫道: 父皇!!!
李言最后看了他一眼,又咳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像是一只折翼的鹤似的,颓然倒回榻上。
第八十八章
孟惟匆匆赶到的时候,乾元宫被太医挤满了,李澜跪在皇帝床前哭得喘不上气,黎平拈着银针靠在龙床前头,正在给皇帝施针。
孟惟冷眼看着,寻了个空拉住了乐然避到偏殿,问: 现在如何了?殿下若要传位诏书,我这里写了一份。
他说着就要从袖里拿出诏书来,乐然赶紧给他塞了回去,说: 您写这个做什么!
孟惟被他的反应弄得懵了,反问他: 殿下矫诏杀了李沦,陛下定不能容他,不趁机夺位又该做什么?难道陛下现在这样呕血昏厥,难道、难道不是殿下做的?
乐然苦着个脸道: 殿下最是敬爱皇帝的,怎么会有非分之想,您可千万别当着殿下的面说这话……殿下是把事情向陛下直言相告了……
孟惟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公公切莫说笑了,殿下……殿下就半点没想过之后如何么!
乐然也觉得丧气: 您还不知道咱们六殿下是什么样子的人么?咱家真是猪油蒙了心,还当他脑子清楚了,同他一起做下了这样杀头的买卖等陛下醒了,到时候你我就死定了!
孟惟退了两步,俊朗的脸白得像纸一样,愣了一会儿,猛地咬紧了牙关: 岂能坐以待毙,现在陛下不能视事,又只有殿下一个儿子了,这总是事实……师相现在还不知道李沦身死之事,就还有机会!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乐然忙拉住他,问: 孟舍人哪里去?
孟惟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我去见殿下我孟惟绝不认命!
乐然看他这样,也定了定神,一咬牙道: 陛下的寝宫岂是你一个中书舍人能进的……咱家来想办法。
李澜正伏在他父皇床前哭得几乎断气,皇帝吐了一床的血却尚未及换过寝具,他面上也染了血痕,趁着白腻的肤色,竟有些妖艳。
乐然走过去对乐意说: 六殿下这样哭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带他下去擦洗擦洗,不然陛下醒过来了……
乐意没答话,黎平正下完一针,忙摆手道: 对对,快带下去哄哄,他再哭我针都扎不稳了……皇帝本来好好的,到底什么事气成这样?他这是急怒攻心脏腑俱伤了……十九年前都没有这样过!你们先把六哥儿带下去吧,回头别皇帝还没醒,他又哭昏了。
乐意听了觉得有理,和乐然一左一右架了李澜到偏殿去。
孟惟正等在里头,看见人来,忙一把扶住了李澜,正要说话,又看了看乐意。
乐意也看着他,有些惊讶: 小孟舍人怎么来了?我已经叫人去告诉了谢丞相,你看……
孟惟吐出一口气来,看着哭得六神无主的李澜,知道现在是指望他不上的,便对乐意道: 大总管,如今陛下疾重,秦王又已经去了。陛下的儿子只得楚王殿下一个还在人世,你可要思量清楚。
乐意脸色一下就白了,不敢置信地道: 三殿下没了?什么时候的事!
孟惟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寒声道: 人都死了,什么时候死的还有什么要紧?大总管还是该想想清楚,你自己要死还是要活?
他以前从没这样疾言厉色做过这等凌迫之事,此时心跳如擂鼓,语气却出乎意料地从容: 秦王是被人矫诏赐死的。你现在若不效忠六殿下,那矫诏害死秦王殿下的就是你乐意!
乐意吓得脸色惨白,猛地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乐然,乐然咬着牙说: 孟舍人说得对,我可以给他作证,矫诏害死秦王殿下的就是哥哥你!那秦王殿下秦王殿下对你一直不假辞色,你就趁陛下重病,矫诏赐死了他……你、你还勾结了大臣!你们看六殿下傻,就想要扶持六殿下登基……我这就告诉谢丞相去!
乐意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喃喃地道: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孟舍人,乐然,你们不能这么害我啊!谢丞相要是知道了……谢丞相……我就算答应你们,一会儿谢丞相就来了,你们要怎么办!?
孟惟连手指都在抖,眼神却坚毅得出奇,他轻声说: 师相……师相是见不得血的。师相来了,你们直接把师相带到龙床边,他是待不了多久的。
乐意哭丧着脸跺了跺脚: 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世吗?六哥儿是个傻得,谁不知道,就算他真的聪明起来了,陛下还在……何况朝中有谢相在,哪里真的能让他做主?
孟惟背着手走了两圈,额角都渗出汗来,他走到正坐在那里抹眼泪的李澜面前,拂衣跪下道: 殿下振作!殿下,陛下会好的,黎太医医术高明,陛下肯定不会有事……但是殿下会有事!殿下倘若不振作精神,和臣商量绸缪,一会儿师相来了,就什么都晚了!
李澜哭得直打嗝,根本不听他说话: 你放开澜儿,澜儿要去父皇身边,你走开啊!
孟惟咬了咬牙,双手按在李澜膝上,一字一句道: 殿下做了这样的事,如果叫师相知道,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到陛下!
李澜的哭声一下子止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孟惟。
孟惟仰着头道: 我知道殿下并不痴傻,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师相不满李沦,为皇长孙请封的奏疏都写好了。让师相知道殿下竟敢矫诏,还把皇帝气得吐血昏迷,师相只会更顺理成章地扶持皇长孙,然后把殿下礼送出宫,送到封地去一辈子圈起来!
一滴泪水挂在李澜的下巴上,他抬手抹了,两眼漆黑,死死地看着孟惟。
孟惟并指指天: 臣所言若有一字不实,天打雷劈!殿下如今已经恶了陛下,只有趁这个机会想法子做到名正言顺……但就算殿下有圣旨诏令殿下监国,只要师相在,满朝文武也不会认殿下的……殿下不是说过,有办法对付我师相么?请殿下振作精神,拿出办法来否则殿下下半辈子都别想再见到陛下了!
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 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76
第八十九章
谢别头晕目眩地被孟惟扶出了乾元宫,他唯一的学生如一贯地温柔乖巧,低声劝他: 师相还是先回去修养,陛下现如今这样,朝中还要师相坐镇。宫里头有学生看着就好。
谢别晕得厉害,又因为满心思量和担忧,一时竟有些发懵。
他想着宫里有孟惟在当是妥帖的,倒是皇长孙那里该派些人去守着……还有那几个心思不安分的,要盯妥了。
皇帝呕血的事情,更不能叫外人知道。
他轻轻拍了拍孟惟的手,说: 好,那就偏劳你了。
孟惟低下眉眼,将他亲手扶上马车,两眼无限眷恋地看着他,说: 学生自当尽力。
谢别才到府里,未及喝一口水,宫里就又有人过来,拿着皇帝从不离身的私印宣他入宫。
因为来人是宫里乐字辈的大珰,常来宣旨,算是熟人;谢别又细细验过了那方私印,几乎是不得不信,心中顿时有了几分阴霾。
那人更拿了一枚梅花纹样的金锞子递过来,上头缠着红绳,反面錾了他的花押。
谢别认出这是孟惟从不离身的私物,近乎是全盘相信了,抚了抚额角站起身来。
而来人先是要他切莫声张,又叫他换了马车,只说怕丞相漏夜进宫引得朝野人心动荡。
谢别不敢猜想事态严肃成什么样了,草草向家中吩咐了两句,便跟着来人上了马车。
现在的时辰,连宫门都还没有关,绝不能算是漏夜,但宫中来的使者这样说话,想必是真的出了什么会叫朝野人心动荡的大事。
谢别甚至没有再追问使者,他不敢问了,只能在心里暗自列出了几个可能,从最好的到最坏的。然后他开始思考最坏的可能性:如果皇帝真的重病不起,该不该劝他立李沦。
李泾和李源已经死透了,李澜是个傻的,皇长孙年纪又太小,皇帝再生气再不愿意也只有李沦了,其实皇帝原本也属意李沦的……但如果能立皇长孙才是最好的。李沦不仅心大,而且得了势就和他的兄弟们一样的沉不住气,并不是人君之选。
但是说服可能会有些困难,皇帝恐怕状况不是很好,他状况不好的时候那个坏脾气一上来,就会很不讲道理。
谢别就这样做着心理准备到了宫里,但事情似乎比他想得要更糟一些。
宫中的禁卫多了好几岗,他在大珰的引导下步履匆匆、几乎是小跑地踏入乾元宫里皇帝的寝殿他是丞相,本来就有在皇帝重病不能视事的时候宿值禁中的权利就看到皇帝仍旧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人事不省,染血寝具倒是换过了,而太医们正在忙忙碌碌。
楚王李澜就坐在床边,握着皇帝的手,满脸泪痕,眼里一如既往的只有皇帝,别的什么都装不下。
那哀切深挚得叫谢别心里一惊,有那么一瞬几乎以为皇帝已经龙驭宾天了,他急匆匆上前两步,问: 陛下怎么了!
说话间环视了一圈,却觉得有些不对,皇帝人事不省,可黎平竟然不在这里。
谢别顿住了脚步,向乐意问道: 黎掌院呢?
李澜把皇帝的手贴在脸上,像是根本未闻此间之事,谢别本也没指望他,只是看着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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