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共桃花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禾韵
在场的没什么内力的人,如谷神医与毕胜唐,都被这股劲风压得透不顺气。
满屋狼藉,风雨欲来人人危。
仇韶扫了眼剩下的人,目光如阴沉密布:“……谁能告诉本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凌,你不说,那换别人来说。”
谷神医被点明,硬着头皮道:“那个,尊主,毕楼主的解毒丹是有用,但似乎有点丹里混了点什么奇怪的东西……具体的,还是让毕楼主来讲讲吧!”
谷神医没说完,踹了脚毕胜唐,让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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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啊!我比窦娥还冤啊——”毕胜唐扭得跟尾即将要被拆膛破肚的鱼,神情凄厉:“人都救醒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你们忘恩负义!我之前都说了有八成机会救活并没有失信你们,是!是有几颗药出了点小岔子,但也无伤大雅嘛,我们穷,我们也没办法啊!”
在调制这解毒丹时,正是毒楼吃饭揭不开锅的时候。
配制到最后还缺青麟花一味必须的药材,可那是个稀奇玩意,价格昂贵,如今哪有钱去买?
毕胜唐没办法,既然没钱买,就只能从以前的丹里提炼,虽然不是很纯,但总归效果差不多哪里去——
而且这也看运气,周盟主不是也服用了吗,屁事没有!
仇韶双眉深锁,他看向吴凌,再定向牧谨之身上,来回梭视。
“从情丹里提出青麟花……?那情丹是做什么用。”
“也没太大用。”毕胜唐支支吾吾:“就是……就是服用下的人,会喜欢上睁开眼后第一个看到的人。”
喜欢上……第一眼看到的人?
仇韶身子一晃,像被人在大冬天一盆冷水当头浇到脚,浑身冰棱,被捅得了个实实在在的透心凉。
过了一会他看向毕胜唐,直把得对方不知所措。
“毕楼主,你是在戏弄本尊吗?”
第60章
毕胜唐没感受大家让他赶紧闭嘴的暗示,看不透形式,满腹委屈,犹自辩解:“怎么能说是戏弄呢?人不好好的活过来了吗,毒都进了心肺,没我的药他就死路一条啊!在人命面前,这……这的确就是个无伤大雅的小事呀!”
仇韶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行,那么荒唐可笑的事他不允许。
不允许什么?
仇韶一时说不清,只觉得喉间辛辣,腹中活像被人硬塞了一百只苍蝇,他一时呼吸都要停止,转过头去,榻边矮桌烛光摇曳,牧谨之如同坐在光影里,眼里淬着缱绻般的流光。
这样的牧谨之是陌生的,如同仇韶此刻诡秘多端难以自控的情绪。
仇韶不着痕迹的挡在牧谨之这股视线面前。
握手说白了算不了什么,教中兄弟喝醉了酒,打赤膊搂着一起睡的事不也常有发生,行走江湖的儿女没那么多讲究,牧谨之在墓中害怕,他不也出于道义,伸出援手了吗?
“牧护法,你可以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么。”
内力弱如毕胜唐,都听出这句话几乎是仇韶从齿间一个字一个字挤出的。
牧谨之一手撑住自己额头,衣袖下滑,中毒的那截手臂因毒气积滞多日,青筋爆突一路狰狞上延,几乎要刺出发青的皮肤。
“我也不知道。”中毒初醒的嗓音稍有粗粝,牧谨之用手指抵住太阳穴,眉间敛成川字,似也在疑惑自己的举动。
“只是……觉得看见吴护法,心中无端欢喜,情难自控。”
仇韶一脚把毕胜唐踹到外头。
仇韶没用内力,是拳拳到肉的实在打法,毕胜唐鼻青脸肿的狼狈逃窜,不可避免的被揍了一顿,他逮到树就爬,抱着树干瑟瑟发抖。
他完全不懂仇韶为什么能气成这样。
全屋子人就属对方最紧张,明明被吃了豆腐的又不是他,解毒丹里青麟花药性又不强,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能复原,有什么那么值得愤怒的地方嘛。
“仇教主你不能不讲道理,我为你们立过功,你不能打我!而且说不定无心插柳柳成荫,歪打正着,促成一段千古佳事呢……”
毕胜唐后来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清,表情几乎要哭,原因无他,树下仇韶的眼神太可怕。
他怕自己一下去就会被剥皮拆骨,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仇韶嗓音冰冷,夹着透骨的寒意。
“谁要你插柳。”
呼呼风响,两个成人都不能合抱起的树被一手切断,连人带树轰然倒下。
“本尊的人谁都不能碰。”
他就像条贪婪护食的野狗,容不得别人打自己碗里肉的主意,哪怕多看一眼,也得冲上去吠吼一番才安心。
可说到底谁都没有错,中毒是意料之外,能解毒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牧谨之没有,吴凌更没有,真算起来,吴凌才是最有资格发脾气的那个。
但看见那一幕时,自己居然会对好友产生了一种近乎迁怒的情绪,心里窜起的邪火像一条挣脱开禁锢的蟒蛇,凶狠得六亲不认,恨不得冲上前把两人交握的手砸个稀巴烂。
仇韶惊觉到自己居然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冲动的时候,骇得半死,生怕吴凌已察觉到自己失控的情绪。
牧谨之丢人现眼,怒其不争是正常的,可阿凌何其无辜?
他那么信任阿凌,这份信任是做不得假的,两人自幼情同兄弟,什么事不能分享?哪怕此刻吴凌要他的命,他都可以二话不说的给出去!
现在自己是陌生的,被不同情绪支配着的自己,居然连好友都会迁怒。
而七情六欲的可怕之处,就是能让一个人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难以揣摩。
院内乒铃乓啷谁也劝不住,院外守着的教徒们彼此碰着眼神,仿佛都在奇怪,为什么护法醒了,反而大动干戈起来了?
仇韶揍完人,愤怒却未曾减弱一份。
他招教徒过来,脸色阴沉,指着门口吩咐:“你们给我守着,除了大夫外谁也不能进。”
教徒多问了句:“那吴护法要是——”
“也不行!”仇韶烦躁地打断,走了几步,把人又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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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如果见到他们一起……立刻汇报,一刻都不能耽误。”
不过揍人是一种能梳理思绪的好办法,仇韶总算想明白了一些事。
比如自己其实是有立场生气的。
哪个君主能见得臣子结党营私呢,他的左膀右臂理应都与自己最亲,决不允许他们有机会搞小团伙,哪怕一点苗头,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应该被扼杀扑灭在摇篮里。
对,这就是夫子当年说的制衡之术,是一教之主应该把控住的尺度。
仇韶终于在茫茫迷雾里找到了正义的大本营,有了解释自己一切古怪行径的大好理由,好像身体里注入了一剂镇定安神强身健体的良药,腰杆直了,心也不大慌了,威压重塑,整个人焕然一新,又是江湖中人人仰慕畏惧的绝世高手了。
去找好友前,仇韶心中已拟好说辞,腹中反复演练了三次,自觉文采从未如此斐然过,话题由白教百年基业切入,先讲如今白教腹背受敌,最不能乱的就是人心。
两位护法不仅是他仇韶的腹心股肱,还是白教千名子弟眼中的榜样,如果他们真的有了私情,怎么对得起下面仰仗他们的兄弟呢。
防微杜渐,燎原之火由他来灭。
一名弟子从吴凌房里出来,手里端着盆水,倒掉后,又烧了壶新的端进去。
仇韶还未进门,就闻到里头淡淡的皂角味。
吴凌把手浸在水里,手指交错正搓着手,力道大得犹如在对付杀父之仇,指腹都泡出了一层白皮。
洗了足足七次,吴凌才勉强罢手。
水声哗啦,仇韶这会七上八跳的心一样,他晓得吴凌特别爱干净,他记得五六岁时两人在树下扎马步,同时被从天而降的鸟屎砸中后,他可以跟没事人一样,吴凌则足足洗了五遍澡。
五次,七次。
看样子,在吴凌心里牧谨之大概是被鸟屎更令人讨厌的存在。
这样一想,仇韶心里松动了些许,又莫名觉得不痛快。
好比自己看上的眼的东西原来在旁人眼里竟然一文不值,一方面暗自窃想如此也好,至少不会有人出手抢夺徒增麻烦,而另一方面又为宝物蒙尘略感痛惜。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对牧谨之这事怎么看?”
吴凌正拿帕子擦着手,头也不抬:“觉得比较可惜。”
仇韶:“哦?”
吴凌:“若是他第一眼看到的谷神医,一定免去我们很多烦恼。”
那画面想想是挺有趣的,不过仇韶心事重重,笑不起来。
因为他很清楚牧谨之有让人改弦易调的本事,连他这种一开始动过杀心的人都能回心转意,何况别人?
保险起见,自己还是有必要未雨绸缪一下。
但有些事越是刻意演练,越是容易话到嘴边反生尴尬,特别是在两个人特熟的情况下,仇韶挑开话头,讲了撑死不到五句,便卡壳了,不是忘词,是因为吴凌看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心知肚明的冷静幽深。
俨然对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然于胸,但偏偏卖面子没立即点破。
仇韶顿时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说下去。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吴凌垂着眼帘,把帕子叠好,声音里有一种自我戏谑的味道:“放心吧,我没有眼疾,再说明天我也要走了,更不用担心。”
仇韶一愕,“你才来,要去哪里?”
吴凌从桌面拿起一封密函。
“昨夜探子来了消息,不过看你没时间便没告诉你,他们找到了一位住在鬼谷西边三十里外的猎户,看到鬼谷的去向。”
仇韶打开,里面满是一排排的蝇头小字。
西边多峻岭,那猎户跟兄弟们喝多了,回家途中倚着棵树睡着了,半夜尿急起来小解,完事后,隐隐听见坡外有车轱辘碾过的声音。
猎户探头一看,圆月悬空,山道里十几辆马车正有条不紊的往前驶着,山路难行,但拉车的马却训练得极好,步调整齐,远远看去,车队就像一条蜿蜒蠕动着的巨蛇,正按照自己的步调悄然爬行。
“那条山路是捷径,过了往北是往中原的方向,继续往西就到成县,我与白堂主分头走,总会找到始作俑者。”
吴凌摊开地图,有条不紊的分析着各种可能。
他当然知道身旁的人正在走神,明显的心不在焉,对一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谈地势,本来就是件白费功夫的事。
近在迟尺的只有彼此的呼吸,转瞬即逝,犹如浮游一生。
对一个人太了解,的确不是一件幸事。
毕胜唐靠在床边睡得正酣,被人猛地摇醒。
本还睡眼惺忪着,一看床边坐着谁,毕胜唐立刻醒了个彻底。
仇韶威严之气十分慑人:“别怕,本尊不揍你,问你几个事,你如实回答就好。”
毕胜唐战战兢兢说行。
“情丹解开后,他还会记得么?”
第61章
毕胜唐抠了抠脑门,“应该是会记得的,情丹的作用其实有点像移情,一个人如果心里对爱人的爱多得像黄河水,那移情后带来的效果就越明显,像有的人,没什么情爱,哦,举个例子,你让个和尚吃,效果肯定比前者弱……”
他见仇韶嘴角一瞥,似有动怒的征兆,赶紧又说。
“仇教主您想啊,本来就有心上人,那情丹不过就是一时的迷惑,心志坚定的人总会醒悟。”
仇韶斜睨过去,对这个词意见很大:“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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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胜唐:“不,是一定会!”
仇韶:“情丹你卖出去过多少。”
这戳中毕胜唐痛处,情丹全称一见钟情丹,是毕胜唐研究出的对抗唐门“长相厮守”的利器,不过销量惨淡,统共也就卖出了十来粒。
仇韶沉凝:“那这些人里头,在一起的有多少。”
毕胜唐怎会知道,但为了保命,瞎掰说大部分都反目成仇了。
仇韶脸色又好了些,算得上和颜悦色的问了些其他问题,毕胜唐都一一作答,大晚上的,他困得颠三倒四,哈欠连天中不忘拍马屁,说仇教主,您对属下可真是尽心尽力啊。
这话很中肯,仇韶颔首,心中表示赞同。
他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全因责任在肩,不能对属下人生大事敷衍应付。
“他为本尊受伤中毒,本尊挂心是自然的,况且,牧护法有心上人,本尊不能害他做见异思迁的陈世美,再说,两位护法以后若是分崩离析,对白教百害无一利。”
原来如此啊。
毕胜唐心中羞愧,听着仇教主话语里洋溢着大无畏的义不容辞,暗道比起别人,自己这门主做的可真粗心大意的。
被揍的不悦被敬佩冲淡,毕胜唐:“如果有心上人,那就找些东西,唔……类似定情物的给护法看,心志坚定的人说不定很快就会破除迷障!”
东西有是有,不过那把黑剑已经被仇韶埋起来了。
他连夜挖出,擦去泥土,深感此剑的阴魂不散。
正进到院内,碰巧两位大夫提着药箱从里头出来。
仇韶自从修得剑气后便再没佩过剑,白教上下都晓得,谷神医瞥了下仇韶手头提着的剑,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去找人决一死战,而不是去探病。
老头心头发毛,故意把牧护法的恢复速度说慢了几分,强调说:“护法如今心脉还很虚弱,底子再好也得多休息一段时日,咳……尊主要责罚的话,还是晚些为好。”
仇韶不屑一顾:“本尊自有分寸。”
白教给了不眠阁足够多的银子,老鸨心满意足带着阁里姑娘搬到对街暂住,秋意深重,多了几分凄清之意,院里生着几株半人高的桂花,满树暗香,仇韶低头嗅了嗅,捻了一小撮在手上,幽香入脾,觉得自己已冷静了不少。
牧谨之披衣在榻上,头发披散在后,神态安然闲适,手里卷着一本书在看,见到仇韶手里那把剑后,露出惊讶的神色。
“原来在尊主您这,我还以为丢在墓里了。”
牧谨之伸手想去拿,但仇韶没有给的意思,他拉了张椅子,板着脸坐下,“那么说,你还记得事。”
“自然,属下又没失忆。”牧谨之收回手,对仇韶笑笑,很客气:“听说这几日尊主为属下奔波劳累,属下感动,真不知如何回报。”
仇韶嘴角一扯,只盯着牧谨之看,像在审视那点残毒的蛛丝马迹。
牧谨之耐心的等他发话,除了比平时脸色虚弱三分,没有太大的差别。
“你为本尊挡针,本尊岂有不管之理。”仇韶双手搁在剑身上,淡声道:“不过,下次遇到这种事,就没必要逞强了。”
仇韶发现那种细微的差别在哪了。
牧谨之的客气,就是最大的问题。
仇韶本是对旁人情绪极不敏感的人,别人的态度对他而言不是一件值得挂心的事,不过这些日子与牧谨之日夜对着,他对牧谨之的一些习惯心里渐渐有了底。
牧谨之口中的玩笑,只对特定的人开。
仇韶深望向床上的人:“这把剑,你曾说过是你心上人赠与你的,你可记得。”
本来仇韶是想找个机会把这碍眼的剑毁尸灭迹的。
但如今情势有变,两权相害取其轻,把牧谨之拉回正途才是当务之急,比起才貌俱佳人中龙凤的好友,牧谨之那位不知面貌底细的心上人正好可以拿来过过桥,反正过了再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自己的心机日渐深沉,江湖果然是个大染缸。
“现在物归原主,你也莫忘初心。”仇韶怅惘地想着,把剑推过去,虚与委蛇,“药性只是暂时的,不要等你清醒过来时再懊悔,你要谨记,做男人太负心是没有好下场的。”
仇韶见牧谨之视线直勾勾停在剑上,专注之下,又有层他不懂的复杂。
两人目光碰到一起,牧谨之没避:“那尊主觉得属下会负谁的心?”
“你的心上人本尊如何知道。”仇韶口气糟糕,觉得这满屋的药味都令人作呕,片刻也不能再呆:“我白教容不下寡情薄意见异思迁的人,该如何,你自己看着办。”
“尊主一向不管教中弟子私事。”牧谨之缓缓道,“几位堂主都有纳小妾,也从未见尊主管过,容不下见异思迁这句,属下着实难以理解。”
仇韶哽了片刻,坐直了身体,心想那些人与你怎有可比之处。
自己的苦心不被了解,仇韶只好再次强调:“吴护法的事,对本尊而言都不是私事,你不要痴心妄想,早点清醒才是正途。”
牧谨之哦了声,眸光晦暗难辨:“尊主对吴护法向来重视,属下明白。”
“你明白就好,若再有骚扰的动作,本尊绝不姑息,定会严惩。”
仇韶对自己恐吓的效果颇为满意。
以前长老教导过,做上位者要懂得软硬兼施,该硬的地方得硬,该软的时候要软,恩威并施才是正途。
所以临走前,仇韶从袖里摸出一小截桂枝,随手扔在榻边,速度快得像揣着一块烫手山芋,傲兀道:“收着吧,本尊见屋外桂花开得好,给你去去屋里的病味儿。”
不过一瞬,屋里就没了人影。
牧谨之怔愣了,只见碧绿的叶上,一簇一簇的花拥在一起,彷如星碎在怀,显然是摘的人极小心的护着,才没让花叶散落。
他低头一嗅,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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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
冷清好多天的花街又热闹起来,天还没亮透彻,接连不断的马蹄声嗒嗒地踏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三五成群的教徒披着晨曦的余光进进出出,将收拾好的行囊捆在马背上。
仇韶过来送行,两人并肩从门口拾阶而下。
“带这点人够么?”仇韶看门口还守着教徒,便说:“我在这用不了那么多人守着,你且全带过去好了。”
仇韶这是有点没话找话,吴凌做事比他稳重细心得多,人家说带二十,就肯定有只带二十的底气与原因。
果然,吴凌淡淡笑了下,说:“够了,宣城那边还有分堂支点,实在不行路上我再借人手,何况,你们这边还得看押相思堂的弟子,在武林盟接手前不多留点人手不行。”
仇韶:“……好。”
白教为弟子配置的行头一贯华丽,好友今日一身箭袖翻领的骑服,高统靴裹着笔直的小腿,暗金银纹的束腰一侧斜挂佩剑,仇韶暗自观察,见吴凌神色冷淡肃正,并不像还记着那晚事的样子。
两人走近马队,一名教徒立刻牵着匹马过来,那马全身没有一根杂毛,神俊非常,吴凌顺了顺爱马的鬓毛,一边道:“毕门主主动请缨要帮谷大夫薛大夫治尸童,既然要用人,你就不要总是吓唬他。”
仇韶一听来气:“是么,他倒会来事,不过谁晓得会不会弄巧成拙,又闹出幺蛾子。”
吴凌却不那么认为:“你不能因为人家一次的小失误,就杜绝掉其他可能,何况,如果你不相信他有能力,何必连夜去把他找来?”
仇韶皱了皱眉:“……你倒大度。”
吴凌似真不在意:“被狗咬了,莫非还要记一辈子不成?”
是这个理,不过这个比喻仇韶怎么听怎么不痛快,忍不住多护了句:“牧谨之怎能算狗,他这人多少还是有些优点的。”
马痛得嘶鸣了声,吴凌松开手,安抚着马,表情冷淡:“哦?比如说?”
狗有很多好处,首当其冲的就是忠诚。
话到口边,仇韶一下哑住了,因为这时他才发现吴凌那只握着马鞭的左手,从手背到手腕一侧几乎全是一片青肿。
那是昨天他阻止吴凌时掌风不小心刮到的。
仇韶握住吴凌手腕,深呼了一口气——
吴凌皮肤偏白,加上在水里泡久了,皮肤薄得透白,于是那片青肿就格外的刺眼,仇韶沉默片刻,很轻地说:“阿凌,对不起。”
说完仇韶就后悔了,他不喜欢说这三个字,好像没说前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一旦说了就铁板钉钉万事休已。
马队准备得差不多了,教徒过来请示走不走,吴凌嗯了声,然后平静地抽回手,翻身上马。
“那天你问我,如果见到一人,心里就有行差踏错的预感……这是正常的。”吴凌坐在马上,两手紧握马缰,没人知道他此刻全身的肌肉紧绷如铁,唯有低头看向仇韶时,眼里才多少有了几分柔软。
“佛家讲因爱生怖,你心中有重视才会瞻前顾后,怕行差踏错,都是好事,无需害怕。”
目送骏马绝尘而去,仇韶回走,迈过门槛,却见斜边一处门柱边依着一人。
“牧护法,大夫允你下床了?”仇韶面色不佳,牧谨之想必是碍于他的威胁不敢上前送行,这才做出被棒打鸳鸯形影独立的姿态。
牧谨之抱肩而立,视线从马队消失的方向收回,微笑回道。
“没允,不过属下看屋外桂花开得好,随意出来走走。”
原来如此。
仇韶嘴角抿着,没钳下那丝显而易见的愉悦:“……你是睡了够久的,在外透透气也是对的。”
以己度人,自己病时也会觉得病榻孤单,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出来赏赏花是个好主意,毕竟病人的心情与恢复的速度也有关系,大不了谷神医问起,他担待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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