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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略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木清音
娇略
作者:木清音

坤极为后。上辈子她只差最后一步,这辈子她当仁不让!





娇略 第1章 死不瞑目
“醒啦?梦里头美么?”
轻柔的嗓音似挟带着三月江南春雨,旖旎而又烂漫。
“晏姝!”
晏清咬牙磨出二字。落得如今这般田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日便是新皇登基大典,她劳心劳力替他将宫里宫外打点妥当,只待共享太平;
不成想,却在登基前夕误遭暗算!
晏清手脚无力委顿在地,犀利目光如箭般射向心腹大宫女红缨!
红缨恭敬垂首而立,仪态无可挑剔,再不是当年被她从流民死尸堆里拖出来的泥猴子了。
晏清心口剧痛,强咽下一口热血。
她知道自己不过苟延残喘,一张口便是气绝人亡,心有不甘之下只顾着瞪眼质问红缨:
为何背叛我?我哪里对你不起!
红缨平静站立,温驯目光不曾僭越一分,头上那支单凤金钗明晃晃的,轻易落入晏清渗出毒血的双目。
原来,她早已经委身于太子,哦不,明日便是新皇了。
瞧这簪子的规格,红缨至少能够得上一个六品的嫔吧?若是为新皇诞下皇子,未必没有一飞冲天之时。
确是比自己给她安排的康平伯庶子之妻有前程。
后宫不容不洁之人,原来红缨那个无缘的孩子竟也是太子的。
晏清一口血涌上,再是紧闭了双唇,依旧有热意自嘴角蜿蜒而下,转瞬冰凉!
“呀,妹妹吐血了呢。”
天真无邪的声音里不带半分阴霾,如同声音的主人那不曾被世事烦忧的娇嫩脸蛋般,不染半点尘埃。
晏姝拈着帕子轻轻擦拭晏清嘴角溢出的血渍,却是越擦越多,在血色将要洇染上她纤细的指尖之前,惊慌地一把丢掉帕子。
“差点弄脏人家的指甲,特意为了明日的封后典礼染的呢。”
晏姝小心地举起水葱似的纤纤玉指左右瞧瞧,嘟起粉润的唇细细朝鲜红指甲呼气,娇憨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
“主子,奴婢服侍您净手。”
宫塑般的红缨动了,亲自端来铜盆,浸湿了帕子替晏姝擦手,行动间认真端肃,仿佛将那两只手视若珍宝。
如往常对待晏清那般。
晏清闭上眼,再没什么可问的了。
晏姝却不肯就此放她解脱,带着潮意的手轻轻拍在她脸颊,发出啪啪轻响。
“妹妹怎的又要睡了?陪姐姐说说话呀。”
撒娇撒痴的声音绕过晏清耳畔,过不进她心里去。
啪!
脸颊一痛,如火烧灼,晏清眼皮被粗鲁扒开,对上红缨那张略方正而失却秀美的脸。
“主子有训示,认真听着。”
红缨一板一眼训斥,眼底不见平日对她的亲昵孺慕,也没有失去孩子向她求助时的可怜可悲,如同在调教不守规矩的宫妃仆役,铁面无私,不带半分私人恩怨。
果然是她的好红缨,大将之风,第一得意人儿,就连背主都如此从容不迫。
“垂眸,不得直面主上。”
红缨反手又是一巴掌,重重打落她几颗被毒药腐蚀根基的牙齿,伴着毒血喷上红缨衣角,令其无法躲避及时。
晏清眼底浮现笑意,瞧见红缨瞬间张大的鼻翼。
她一直没提醒红缨这个可爱的小毛病。
毕竟,若是上进心满满的红缨连这点无伤大雅的小细节都改正掉,哪还剩下多少人气儿?
小姑娘家家的,纵然身世坎坷,有她撑腰,日后总不愁好前程。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一厢情愿的想法。
如今虽觉可笑,能窥见红缨一丝破绽,倒也有趣。
总归她晏清不是彻头彻尾的失败无能。
都要死了,她想瞑目,喝一碗孟婆汤过完奈何桥,再不与他们纠缠。
“哎呀红缨,妹妹向来没规矩得很,你就让着她些嘛。”
晏姝甜糯的嗓音有些腻人,甜笑着蹲下,小心拉过月光纱裁制的,绣着富贵牡丹花,足有二十四幅的精美裙角,避开地上那滩泛着腥臭的紫红血湾。
“妹妹。”
她呼唤得情真意切,任谁听了也得夸一句姐妹情深。
晏清眼神发直,绞烂她五脏六腑的剧痛,麻木了她表面完好的躯壳,下意识去捕捉耳边的声响,诠释什么叫做蝼蚁尚且贪生。
耳边晏姝的声音轻灵悦耳,缥缈如同仙音。
她说:
“妹妹,你可还记得,头一遭你入我晏府,见我第一面,说的第一句话为何?”
她轻笑,语气娇憨甜蜜。
“你说,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呵。”
“当时我就想回敬你一句,你看起来真好笑。”
“晏清,你一个泥巴都没洗干净的野孩子,穿上我扔掉的旧裳,真真应了那个词,沐猴而冠呢。你说好笑不好笑?”
“父亲说,你到底是晏家血脉,日后打发一份嫁妆,替我晏家联上一门姻亲,总也是分助力。庶女嘛,不少你一口吃食,便养着吧。”
“母亲教我,红花总要绿叶配,有你时时跟在我身边冲锋陷阵,我便可安心做个无忧无虑的名门闺秀,带着无暇的好名声嫁得如意郎君。”
“他们说得都对,可惜却低估了你的下贱。你竟然觊觎我的太子哥哥。”
晏姝娇哼一声,拔下簪子扎进晏清半涣散的眼珠。
鲜血飞溅,晏姝嫌脏地丢了簪子,退后几步,语气依旧愤愤。
“太子哥哥说,他酒后将你认作了我,说你眼睛跟我像,到底哪里像了?成心呕心人么。这双眼明明难看得要命,瞧了就叫人生气。”
红缨主动捡起簪子,稳稳地扎入晏清左眼,将她另只眼也毁掉。
晏清飘散的思绪痛得短暂回笼,耳边晏姝娇滴滴的抱怨也清晰了些。
“哎呀红缨,你脏死了。当初你跟这剑人纵马驰援千里,三天三夜未曾歇息,冲进敌军包围解救太子哥哥,也是顶着这一身臭血吗?”
“三天不洗澡,又是风沙又是血呀汗的,难为我太子哥哥那样金尊玉贵的人儿,还得跟她虚与委蛇百般忍受,真叫人心疼。”
红缨一把扯开晏清领口,露出琵琶骨下狰狞的伤痕。
“主子,当时她身中数箭,这里被前后贯穿通透。拔箭治伤的时候,她早叫好几个大男人看光了身子,殿下也是嫌恶得紧。”
晏姝咯咯一笑,拿眼色示意红缨:
“太子哥哥用心良苦。若没有这样一个明面上的挡箭牌护着,太子哥哥要多受不少伤呢;就连那些只会争宠献媚的女人也会来烦我,日子哪还得清净。”
“好红缨,你再把那伤口破开给我瞧瞧。这可是立了大功的呢,可惜我都没瞧见。”
“是,主子。”
红缨手起簪落,凿穿了晏清单薄的肩背。
晏清闷哼一声,无力的手指挣扎着动了动。
那主仆二人却没瞧见,依旧兴致勃勃地看她的笑话。
“主子,你瞧这里,这是当初为太子去药王谷求药做药人时留下的,这是针扎的,像这样。”
一排金针落下,是红缨成名的独门暗器,晏清教的。
晏清痛得神情恍惚,拼尽全身力气,弹了弹指甲。
无色无味的毒药逸散,她等不及看结果,先行断了气。
死不瞑目。




娇略 第2章 天都替她冤!
晏清怔怔望着顶棚角落垂着的一缕蛛丝,直到眼睛涩得渗出一层湿意,这才想起来似的擦擦眼。
泪珠滚落,眼前视线恢复清晰,就连耳边夏虫的鸣叫也真实得紧,鼻尖甚至还能嗅到一丝长年累月弥散不去的烟熏火燎气息。
不像是梦。
她动了动手指头,放开屏住的呼吸,细细感受了下,缓缓撑床坐了起来。
月光透进洗得单薄褪色的旧窗帘,映得逼仄的半间稍间朦胧黯淡,各样物事拉长的影子微微颤动,行如鬼魅。
正是她年幼时最恐惧的深夜惊梦时分。
换做如今历尽沧桑的她,早不怕这一点虚张声势的死物幻影了。
晏清掐了把手心,明显的痛意提醒她,她真的又活转过来,回到久远的垂髫之年。
晏清撒开手,轻叹口气,嘴角微微抿着。
莫不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觉着她实在冤得慌,又给她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
那她实在不好辜负这份厚待呢。
重来一世,那些欺她的欠她的,得好好清一清账目,了一了因果才是,不然她倒担心大家都难入轮回,不得解脱。
这一桩功德,她乐意做。
晏清随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趁手的剪刀,穿上绣鞋下地,熟门熟路地推开东稍间单薄的木片门。
嘎吱一声轻响,在静谧的夏夜中格外刺耳,却又轻易被湮没在震天的鼾声中。
晏清略站了站,黑暗中一双眸子灿若寒星,望向床上睡得正熟的大小三团——
她亲娘,亲娘嫁的男人,还有新生下的儿子。
晏清定定神,攥紧手里的剪刀,猫腰潜行几步,挪开泛着酸臭的布鞋钻到床底。
唧唧几声嚣张鼠叫,晏清作势挥舞下手里的剪刀,将这些胆大包天的偷家贼驱散。
蓦地,头顶床板响动几声,浅眠的婴儿哼唧着,被揽入娘亲怀抱,熟练地轻轻拍哄两下,很快又都睡熟了。
晏清默不作声地等了会儿,待头顶消停了,便趁着如雷鼾声的掩护,摸索着床底下夯实的地面,三两下摸到一处微微凸起,便知道找到了地方。
晏清憋着劲儿,耐心地拿剪刀尖儿一点点沿着凸起处边缘戳挖着,很是费了些力气,足足挖下两寸多深,这才触碰到坚硬的石板。
良久,晏清挖开石板一侧缝隙,剪刀尖插入其中将石板撬开一点,瘦弱的小手摸进去,掏出个不大的油纸包揣进怀里,缓缓吐了口气。
她擦了把额头细密的汗珠,一鼓作气,将石板归位盖上黄土,脚踩臀压数次之后,轻轻掸掸衣裳上的尘土,无声无息爬到床那头去,蹑手蹑脚溜出屋子。
夏夜闷热,屋门敞开迎些穿堂风来解暑入眠,倒也省了她的手脚。
也只她一个女孩儿家为避嫌,才会夜里睡觉门窗紧闭,衣衫整齐,实在苦不堪言。
晏清走到院子里,就着明亮的月光,拿起院墙边靠着的晾衣杆,够下白日里洗净的里外衣裳,拿晾晒的围裙打个小小的包袱,背上便走。
有谁家忠心护院的大黄狗吠叫两声,得了睡意迷蒙的主人家几句呵斥,很快消停下来。
晏清闷头走到村口,回头望望月色下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小村落,头也不回地走远。
那个家,于她来说,很快就不安全了。
晏清她娘叫王杏花,人也长得跟早春头一枝杏花似的扎眼,很自然地便被来村子里借宿的贵公子瞧上,强占一夜,不小心有了她。
她娘性子怯懦,出了这事也不敢声张,默默藏起贵公子遗落的精致扇坠,以及留下的一锭银渡夜资,盘算着要去寻那提上裤子就走的薄幸心上人,便是给他当个铺床叠被的丫头也好,反正她留在村子里是不好嫁人了。
妙龄女子孤身上路多有不便,王杏花又想避人耳目,行踪便有些鬼祟,很快便叫人盯上,掳到渡船顺流而下,抢回家做媳妇了。
好在王杏花多了个心眼,把那银子并扇坠全藏到油纸伞的伞柄里,这才侥幸未被搜去,后来便藏到了床下。
王杏花被迫跟了这强人,当晚便失了清白,被看管得也严,逾月诊出有孕,一时竟分不清这孩子是谁的种。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小晏清呱呱落地,因着是个不值钱的女儿不得重视,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成天妮儿妮儿地唤着,连带着她娘王杏花都被骂没用,生儿子都不会。
王杏花坐月子不方便伺候男人,张猛便出去胡天胡地混,挣的钱全孝敬了外头的姘头。
男人不给家用,王杏花日子难过,便惦记起那锭银子来,偷摸拿剪子铰成碎块,兑换铜钱花用,这才勉强维持住生计。
晏清自小懂事,每天帮家里做活,常被她娘夸是贴心小棉袄。
随着她模样日渐长开,越长越好看,半点不随张猛,事情便坏了。
张猛听多流言起了疑心,回家暗暗留心观察,又狠揍了王杏花几顿,把半个实话逼问出来。
王杏花总算没傻到家,瞒下了扇坠并银子的事,权当留个退路。
事发之后,男人却一反常态,肯在家多睡了。
没多久,王杏花便怀上了儿子。她又是欢喜,又是揪心,借着肚子大睡觉怕挤,愣是把越长越俊俏的闺女挪进东稍间里,分开睡。
要是晏清现在不逃,过不几天,王杏花也会逼她走的。
张猛起了那等不好的心思,觊觎自家还没养大的小闺女。
王杏花迁怒骨子里不正经的女儿,告知她的身世,给了扇坠做信物,打发她去寻亲生父亲享福;
她一再嘱咐,要女儿日后发达了,记得带擎兄弟孝顺自己,压根不管才六岁的闺女孤身在外,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晏清冷冷勾下唇角,随手采下路旁一株在月色下妖娆绽放的紫花。
这子夜花倒是不常见,搭配其他几种草药,能制出不错的毒药,防身足够了。
晏清脚下不停,一路往山上走,脑子里花费了点工夫,才翻出被丢到角落里的记忆。
后来,她听红绡来报,说是那年她娘那边也遭了灾。一家四口逃荒途中,张猛把女人卖了换口粮。
王杏花放不下儿子,费尽千辛万苦找回去,却发现儿子被狠心的丈夫易子而食死无全尸。
王杏花疯了,想一把火烧死男人,却被囚禁起来做了暗门子生意,赚钱养活男人,没几年就得病死了。张猛也染上病,不久也跟着去了,尸首都被烧了。
晏清再回想起这些人,依旧很淡漠。
她并非芊芊弱质的闺阁女子。为了活命,她曾浸淫阴谋诡计,披挂上阵杀敌无数,逃荒时也差点落入流民之口,更有生不如死的做药人试药的难熬日子……
她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有多余的善心,施舍给有夫有子有家有业的闲人。
至多,等她安定下来,派人送口信回来,提醒他们及早搬家便是了。
晏清就着微亮的天光,小心翼翼扶着青翠的枝蔓下到山谷底,循着血腥气寻到昏迷不醒的矜贵少年,愉悦地勾起唇角。
上辈子她费尽心思扶持太子,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
若这次她弃了他,改而扶持另个短命夭折的皇子,想必事情会变得很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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