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一条狗
作者：焱焱阳
一只牧羊犬用他的三生三世陪伴三个女孩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
三生三世一条狗 第一部 纯真年代 第1章
1979年冬天的一个清晨，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叶云海冒着风雪，骑着自行车从8o里外的县城往家赶，途中遇到已经冻得奄奄一息的我，趴在路旁的积雪覆盖的枯草垛里，瑟瑟抖，我的抖动惊吓了他，他夸下车来看看，原来是条狗，心想人还少吃缺穿的，哪来多余的粮食喂狗，心一狠，叹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赶紧回家看看刚出生的女儿。就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我从草垛里翻滚出来，借着天际的光亮，他现我是一只牧羊犬，想着刚出生的女儿便是属羊的，他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把我带回家给女儿们做伴。
他脱下帽子，把我小心翼翼地裹在里面放在前面车篮里。
这是我第一次坐自行车，后来听说这也是叶胡村第一辆自行车。
是叶云海197o年结婚时候花178元买的，（当时他的工资也就只有4o元一个月。也就是说这辆自行车花了他五个月的工资。）我坐在车篮里偷偷把头探出看看外面的世界。
头顶是灰蒙蒙的天空，大雪纷纷扬扬地随风飘落，飘落在叶云海脱了帽子的头上，和他身上带着补丁的破旧的藏蓝棉袄上，飘落在道路两旁光秃秃的白杨树上，和路旁零星散落的茅草屋顶上，鸡舍上牛棚上，飘落在狭窄的烂泥马路上，雪越积越深，天刚刚亮，路上还没有什么行人走动，大地一片白茫茫，连一只鸟雀都没有，只有叶云海的自行车路过后留下一道弯弯曲曲的凹凸起伏的车痕，像把马路分成了两半，一半外出一半回家，坐在车篮里，感觉道路两旁的树木一棵一棵向后倒退，前面远处似乎有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等到近处，我才现原来是一片抵御过寒风、依然顽强屹立在枝头的红叶，一簇簇密密相连的红叶尽头就是叶云海的家，寒风吹过，红叶和飘落的雪花一起翩翩起舞，为严冬增添了一抹亮色，叶云海家刚出生的女儿的啼哭声更是清脆响亮，犹如百灵鸟的叫声，打破死一般沉寂的叶家村。
一到家，叶云海放下我，就去里屋看刚出生的小女儿，他的大女儿叶夏兴奋地把我抱起来，嘴巴里用舌头出吧嗒吧嗒的唤狗声，二女儿叶秋掰一小块金黄色玉米馍头放在她的小手掌心让我舔，因为激动亦或是紧张，我在叶夏的怀里撒了一泡尿，叶夏的手感觉到一股暖流淌过，当她意识到是狗尿的时候，尖叫一声，失手把我摔到地上，剧烈的疼痛使我更加恐怖，我缩成一团，趴地上转着眼珠环顾四周，想知道这是哪里，他们又是谁？
看着面前两个穿得鼓鼓嚷嚷的孩子，小脸冻得像小苹果，那份可爱天真的样子，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却又想不起来，脑中的记忆零零碎碎，只记得自己在一个非常遥远的大荒山无名崖三生石下遇到过一个跛足和尚，不知他跟我说了些什么“……待劫终日，复还本质……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然后我就浑浑噩噩地睡过去了……头疼得厉害，只想起什么好了好了，我暂时停止追思，仔细打量屋中的陈设：站大门口望进去，正堂迎面墙上贴着一张老爷爷的画像；西面墙连着叶云海父母和弟弟住的两间屋，墙根部是一个土锅瓦灶；正堂中间有四个小板凳围着一个小方桌；东面墙靠近房门口摆放一张小木板床，上面铺着一层单薄的棉花被。这是一个泥土墙造就的四间并联的茅草屋，叶云海此时在东屋里与妻子谈话，我隐约听到一句话：“那就叫叶冬吧！”
我想肯定是给刚出生的女儿起名字，现在刚好是寒冬腊月，所以叫叶冬。
听到叶夏的尖叫声，叶云海急步走出里屋，向两个孩子问：“怎么了？”
叶秋指着我说小狗在姐姐手上撒尿，我吓死了缩着脖子，一动不动坐在地上，身体有点抖，我估计他们肯定要把我扔出去。但是出乎意料，叶云海没有朝我怒反而蹲下身子，抚摸着我的头，轻声说：“以后不许乱撒尿了。你们说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
“叫它小黑。”叶夏说。
“那它身上也有白毛呢？”叶秋抢着反对。
“它以后长大是一条大狗，白毛就一点点，主要还是黑毛，那就叫大黑吧。这是一条牧羊犬，可以给爷爷奶奶放羊的。”
“真的吗？它长大了会放羊？”叶夏和叶秋对我充满好奇。
“嗯，爸爸在部队见过。牧羊犬智商在狗类排名第一的，温和善良对主人忠贞不二，你们谁喂养它，以后它就认谁是它的主人。”
“哇，那太好了，以后我来喂它。”叶夏抢着说。
“不要不要不要”叶秋急的吱吱呀呀地哭了。
“好了，我跟你一起养好吧，哭什么哭。”六岁的叶夏作为姐姐，聪明伶俐，比叶秋大两岁，已经知道对妹妹恩威并施了。
“噢噢噢太好了。”叶秋咯咯咯地笑弯了眼睛，拍着两只小手，打着转，蹦跳着。
看到此情此景，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对着她们汪汪汪汪小叫几声，表示也喜欢她们。
后来我知道他们家除了刚出生的叶冬属羊，叶云海和他母亲也就是叶夏叶秋叶冬的奶奶都是属羊的，而且她们的爷爷还养很多只羊，每天清晨都会早早起床去放牧羊群，所以叶云海把我救回来不是偶然，是缘分使然。
三生三世一条狗 第一部 纯真年代 第2章
我刚才汪汪汪地叫，不仅仅是对叶夏叶秋表示我的兴奋，主要因为我看到门口进来一个头花白的老奶奶，身上落满了雪花，脚上穿着毛窝子，手里提着一只热水瓶，笑容可掬，见到我对她打招呼，惊讶地问：“哎哟，这小狗哪来的。”继续走进家门，然后我听她第二句说的话就是：“小海，你啥时候到家的？”
“妈，我也是刚到家，正准备过去看望您和爸。”叶云海赶紧从里屋出来到门口扶着她，原来这是叶夏她们的奶奶，看模样就知道奶奶年轻时候肯定是一个美人，叶云海长得像他娘。
“你先别管我，赶紧给惠兰泡馓子吃，这是我刚烧的一瓶热水。”奶奶不紧不慢地放下热水瓶，蹲下身子看两孙女，又瞧瞧我。
“这小狗真漂亮。”看来奶奶对我一见钟情，也很喜欢我，我高兴地摇着小尾巴，仰头盯着奶奶眨着黑色的眸子向她老人家乞怜。
奶奶弯腰准备抱起我，屋里响起婴儿啼哭的声音，奶奶笑笑地说：“你看，我家孙女跟你吃醋呢。”笑着，她走进东屋叶夏妈妈房间，我尾随后面，进去看看刚出生的叶冬。
“孝兰，小海给孩子起了啥名啊？”
奶奶问半坐躺在床上的叶夏妈妈。
“她出生日刚好是冬至，就叫叶冬。”
“好听，刚好叶夏叶秋叶冬，还差一个叶春，就一年四季都有啦！”
“妈，你还想叫我生啦，就生这三丫头，都有人已经告到云海单位了，云海说昨天他请假回来的时候，领导跟他谈话，说有人写了一封人民来信，告我们家生，这次调工资没有他的份了，而且领导还说如果再生，就要把他调到新疆去了。”
“啊？调新疆那么远。那咱就不生了，三个女娃也很好。”叶夏奶奶一听说要把她儿子调到新疆去，本打算劝媳妇再生一个叶春，也许她可以抱上孙子的话咽回了肚子。
接着奶奶就从床边摇篮里抱起啼哭的叶冬，在怀里晃啊晃，轻声哄着：“叶冬乖，不哭不哭。”
“妈，您别抱累着，您就把她放摇篮里摇一摇就好了。”叶云海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泡油馓子进来给叶夏妈妈吃。
油馓子的香味飘进我的鼻子，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我走上前对叶夏妈妈汪汪汪叫几声，叫她给我吃一点。
叶夏妈妈看到我可爱的样子，微微一笑，挑了几根馓子扔地上给我吃。
“云海，这就是你带回来的那只狗吗？”
“嗯，路上捡的，差点被冻坏死了，我看它是牧羊犬，就把它带回来陪孩子们玩。”
“挺可爱的。”
“是的，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的狗呢。”奶奶在旁边也附和着夸赞我。
“妈，它是牧羊犬，等长大了可以给我爸放羊的。”
“啊，狗还会放羊啊，这么聪明。”
“嗯，牧羊犬智商是狗类排名第一的。”
“什么叫智商？”奶奶问。
“就是说它头脑聪明的意思。”
听他们在上面大人讨论着我，我在下面用舌头舔着地上的油馓子，现地上有一股淡淡的大便尿臊味，顺着味道，我确定是从叶夏妈妈床边的一个木桶里出来的，我用小爪子使劲地抓木桶，爪子与木桶的碰撞声引起叶夏妈妈的注意，她大吼一声：“滚外去，马桶也能抓！”
我吓得扭头就跑，心想马桶是什么。
当我逃到外面的时候，现叶夏跟叶秋在给我做狗窝，她们找来一个破旧的竹篮子，里面放了一些稻草，叶夏对我招手呼唤：“大黑过来。”
我就摇着尾巴走过去了，叶夏把我抱进窝里，并且像个大人一样对我说：“这就是你的窝，以后你睡觉休息都在这个里面，不许在别的地方睡觉。还有不许在窝里拉屎拉尿。”
我趴在稻草上，乖乖地听她训话，渐渐地睡着了。
睡梦中，我感觉一直有小手摸我的头和身体，还听到叶秋说：“姐姐，它会不会冷？”
“那我们把火盆搬过来吧。”
火盆是什么东西，我心里揣摩着稍稍睁开眼，观察她们两做什么。
只见她们两合力搬一个泥土做的圆盆，里面有半盆的草灰，还有一些火星熠熠光，出劈劈啪啪的声音，靠近我的时候，一股股强烈的暖流迎面扑上我的脸和身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怪东西，立马在窝里撅起屁股，抬头挺胸，对着火盆：“汪汪汪！”做成要决斗的姿势。
“姐姐小狗怎么了？”见我突然如此架势，叶秋有点害怕，躲在叶夏后面。
“哈哈，它可能怕火盆，肯定以为火盆是个怪物，好像要跟火盆打架呢？”叶夏看到我滑稽的样子，笑得前仰后翻，合不拢嘴。
听到叶夏铃铛般的笑声，我全身放松了很多，围着火盆走几圈，用鼻子嗅嗅，确定对我没什么危险，天气寒冷，我又跑进狗窝，趴稻草上，眼睛紧紧盯着火盆，竖起耳朵聆听叶夏叶秋，还有屋内大人们的动静。
火盆里出来的暖气烘得我全身暖暖的，只是燃烧烟草冒出的青烟有点呛鼻子，真是好事多魔，美中不足，我蜷缩起身子，把鼻子埋进腿里，酣然大睡。
三生三世一条狗 第一部 纯真年代 第3章
第二天早上，虽然天有一点点放晴，太阳偶尔露出个微笑，但是雪依然断断续续地落下，屋外是一片白茫茫，破旧的茅草屋顶上，光秃的柳树枝丫上，散臊味的牛棚羊圈上，脏兮兮的鸡舍猪栏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还有一些参差不齐的滴龙当冰川子垂挂着，满眼都是严冬的萧条，只有门前大场东南角上一排碗口粗的枫树上，那满树的红叶，在白雪的积压下，依然昂挺胸生机勃勃，鲜红的叶子，在白雪的映衬下，犹如春天里的花儿一般，娇艳欲滴。
屋内很暗，即使窄小的门洞开着，我也只能透过暗淡的光线，看到叶云海轻手轻脚地在屋里拿这拿那的影子，最后在土锅灶后面划起火柴点起柴禾烧早饭的刹那，我才借着火光看到他有点疲惫的英俊的脸，他好像在煮玉米红薯粥，我闻到红薯的香味就不管不顾地从狗窝里蹦了出来，在冒热气的土锅和叶云海之间转来转去，希望他给我一口吃的。
但是他并没有理我，当锅灶上蒸汽浓浓的时候，他站起身子，揭盖锅盖，拿勺子在锅里搅拌几下，又到后面锅门口蹲下身子，用火铲熄灭锅底的柴火，接着又去叫醒还在小木板床上酣睡的叶夏，让她起床吃早饭，好像当我不存在一样。帮叶夏穿好衣服，他又给睡眼惺忪的叶秋穿衣服。
我很失望，用尾巴垫在屁股下面，坐在地上，抬头观察穿着花布棉袄棉裤的叶夏叶秋，她们好像都没睡醒一样，用小手揉着眼睛，嘴角还流着口水，我想跑过去向她们问早安，奶奶突然出现在门口挡住了我，她迈着那双穿着用芦苇花编织的尖头老奶奶毛窝子的小脚踏进门，这时天色又亮了很多，我看到奶奶布满皱纹的脸，又黑又瘦，但是眼睛深邃，炯炯有神，她微笑着说：“都起来啦！”嘴里说着话儿，手里拿着一个印有白色带红牡丹花的圆形瓷盆，在木门后的黑瓦缸里舀冷水，可能因为天气太冷，水缸里的水也结冰了，我听到奶奶用勺子使劲敲碎薄冰的声音，敲几下后她用葫芦瓢舀出一瓢冷水，又从热水瓶里倒一点热水掺和一下，用手试一试确定水不冷不烫，抬手从后门墙角处两根钉子拉起的一根绳上，拿下一条灰灰的毛巾，放到瓷盆里用手搓一搓，又把毛巾上的水拧干，然后对叶夏招招手说：“过来洗脸。”
叶夏乖乖地走到奶奶面前，站立着，闭着双眼，奶奶一手托着叶夏的后脑勺，一手拿着毛巾擦她的小脸蛋，这样重复几次，叶夏的脸被洗干净了，然后奶奶又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小贝壳，用手指在里面挖一块油腻腻的东西，在掌心搓一搓，然后涂在叶夏的脸上。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后来知道那是那个时候的最简单护肤品歪歪油，冬天涂皮肤上有润肤保湿作用。
洗完脸后，那盆泛着灰尘的水并没有倒掉，奶奶又继续给叶秋重复刚才的动作给叶秋洗脸，我看她们洗脸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任奶奶擦脸，样子很乖。
然后他们开始吃早饭，我希望他们可以想起我，围在桌子底下转来转去，盯着他们吃饭的嘴巴。叶夏偷偷在地上扔一块红薯给我，我用嘴巴叼起来，被烫着了，又把红薯扔下，用前抓拨一拨，试试还烫不烫了，最后红薯不烫了才一口吞进嘴里，吃得太快，有点噎住，我想找水喝，跑到外面舔几口雪。这时候，奶奶正在喂叶秋吃饭，吃着吃着，她说要拉粑粑，奶奶就带她到雪地里，帮她把棉裤一扒，叶秋露着雪白的小屁股蹲在门前猪粪堆旁边拉了一泡黄黄的屎，我这时候已经跑过来，想吃叶秋的屎，奶奶扬起给叶秋擦屁股的稻草打了我一下，同时顺口赶我滚开。
我后退几步，眼睛仍然盯着叶秋拉出的粑粑，不知道又怎么跑出来几只鸡，用爪子扒开猪粪上的白雪，嘴巴在雪里一啄一啄的，好像猪粪里有好吃的，我把刚刚奶奶的呵斥忘到九霄云外，箭一样冲向啄粪的老母鸡，母鸡吓得扑棱扑棱翅膀咯咯咯地逃跑了。
奶奶把叶秋的裤子提好，就扬起手来追我，嘴里骂着：“要死了，小狗，追什么鸡啊。”
我扭头就跑，看到几只小羊惊吓得咩咩咩地叫，一只长着长角带胡须的老山羊坐在它们旁边，地上的一只大白羊见到我也站了起来，透过栅栏的间隙一起翘凝视我。
这应该就是叶夏爸说的爷爷奶奶的羊，等我长大后放牧它们的。我放慢脚步，悄悄走近它们，但是栅栏挡住了我前进的步伐，大羊小羊应该也都是第一次见我，骨碌碌地躲到栅栏的角落里，出咩咩的求救声。
屋内叶夏吃完早饭，吵嚷着要去上学，叶云海说：“今天下雪就不用上学了。”
“不行，我要去。”
“雪下得太大了，没有人送你去，你就在家里带妹妹玩，不是还有小狗吗？”
“我不想带妹妹，我想带小狗去学校玩。”
“你不得了啦！敢把狗带学校去？”
呜呜呜呜，在外面刚拉完粑粑，满身雪花的叶秋回到屋内就哭起来了，不知道是因为爸爸在教训姐姐吓哭了她，还是因为姐姐说不带她玩，亦或许是听到姐姐要把我带学校去，不给她玩，所以她哭了。反正不知道什么原因，叶秋莫名其妙地哭得很伤心，是那种小孩子歇斯底里的哭。
三生三世一条狗 第一部 纯真年代 第4章
趁着叶秋哭闹，大人们想方设法哄她，无暇顾及叶夏上不上学，她抱起我，背上小军绿帆布书包，就溜进了雪地里。
本来这样下雪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什么紧要事，人们宁愿一整天足不出户，我想不通为啥小小的叶夏非要抱着我去上学，我有点不满。
风夹着雪是那么的寒冷，吹在我的狗鼻子上像刀割一样刺痛，我把头埋进叶夏的怀里。别看她小小的身体却很暖和，而且她面襟处腻着一层饭菜的油渍，在大人们眼里是脏兮兮的，在我眼里却是诱狗的美味，我蜷缩在她怀里，偷偷地伸出舌头贪婪地舔着，好像享受山珍海味，想着虽然冷点，但也值了，套用他们人类的话就是：有失必有得。
叶夏用两只小手臂把我护得很好，在空旷的雪地上背对着时隐时现的朝阳踩着自己的影子向学校走去，她一会又迎着朝阳倒退走，白雪在她脚底下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同学或者什么熟人，总之没有听到她跟谁说话。
当咯吱声停止的时候，我觉叶夏把我从怀里拿出来，掸掉身上的雪花，把我放在一张长条桌子上，叶夏坐中间，左边坐一位小眼睛厚嘴唇的小男孩，右边坐一位大撅牙女生，我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是一个有很多小朋友很多长桌子长板凳的大教室，坐着男男女女，都穿得花花绿绿，脸蛋都是冻得通红通红的，个头高高矮矮，教室前面墙上挂着一块黑油漆板，离黑板一步距离处正中间，摆放一个矩形方桌，上面放着一个粉笔盒，听说那是老师的讲台。老师是什么样，我也有点期待，不过让我惊讶的是，这个教室不是土墙茅草屋，整个墙身是用一块块红砖砌起来的，屋顶也是红瓦铺盖的，两边墙上还开着几个大大的玻璃窗户，使得即使在下雪阴雨天，教室里也宽敞明亮。
就在我眼珠打转观察周围的时候，几个正在屋内踢毽子的小女孩扔掉毽子停住脚，跑过来，把我和叶夏围个水泄不通，只听叶夏滔滔不绝地对她们讲：“这是我爸带回来的牧羊犬，它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狗，长大了还会放羊呢！”
“还会放羊？”几个小孩出疑惑的声音。
“是啊它的名字就叫牧羊犬，牧羊就是放羊的意思啊。”叶夏像个小老师一样给同学们讲解。
平时跟叶夏玩的好的小朋友，深信不疑，有一些大男生就不相信，挑衅地说：“你说它最聪明，它有我家黑狼聪明吗，你跟它握个手我看看？”
叶夏对我叫“握手？”我没听懂，对着那个笑的大男孩汪汪汪了几声。
“连个握手都不会，还说聪明？”那男孩出一脸不屑的样子。
原来这个男孩比叶夏大三岁，是村书记的大儿子，家里养一只土狼狗名叫黑狼。
叶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驳他，愣了一会
“——”
“小狗都要训练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这句话，叶夏得了启，立马说：“对啊，等我把它训练好了，跟你家狗比比谁聪明。”
这句话不是别人说的，正是班主任语文老师张老师说的。叶夏说完就闭住了嘴，赶紧把我抱下来，放到桌底下，等待老师的批评。
刚才吵吵囔囔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我也紧紧地依偎在叶夏两只棉鞋上，地上泥土好像湿湿的，太冷了。
“叶夏，你出来一下。”
叶夏乖乖地起立离开座位，走到张老师面前，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和我，一副准备接受教训的模样。
“你怎么把小狗带教室里来了？”张老师弯下腰半蹲着身子，一手扶摸着叶夏的后背，抬着头，好像在跟叶夏商量事情一样，而不是责问。
“我？——”六岁的叶夏是班里最小的学生，她虽然不是非常怕老师，心里知道把小狗带教室肯定错了，但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支支吾吾，低头站着。
我在一旁摇着尾巴想靠近老师，希望得到她的抚摸和喜欢，老师很漂亮，用鹅黄色的手帕扎着一个马尾辫，身上有一点肥皂的香味。
也许是我的真诚可爱打动了老师那颗善良的心，她并没有把我赶出教室，而是让叶夏回座位上，叫她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把我带回家。
所以我对张老师的印象非常好，可惜这个老师只教了叶夏他们一学期，第二学期就回城里了，听说她是知青下放到他们村的，现在知青都返城了，她是最后一个回去的，听说她回城后，参加了高考，后来考上了大学，又去北京读书了。
她走后，叶夏的妈妈就代替了她的位置，教小学一二年级语文。这些是后话。
我们还是继续来讲讲叶夏第一次带我来他们小学的事情吧。
叶夏回归座位上，张老师就说开始上课，一个男生喊：起立！
然后我听到全部同学一起喊：老师好！
张老师说：同学们好，坐下。
同学们坐下之后，张老师就在黑板上写字，然后用一根小竹棍指着黑板上的字，让大家跟着她念：
《咏鹅》
唐，骆宾王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
叶夏他们跟着张老师一遍一遍地读，我在地上抬头仰望黑板，耳朵里听着读音居然也记得了。
听着孩子们清脆悦耳的朗朗读书声，我也张开嘴巴汪汪汪一起读起来，幸好大家声音大，把我的犬吠掩盖了。
正当我汪得出神的时候“铛铛铛”下课铃响了，孩子们一窝蜂地冲出门口，跑到雪地里，三五成群地玩起来，有的打雪仗，砸雪球，互相追逐，有的堆雪人，有的在雪地里打滚儿，尽管寒风凛冽，雪花飘飘，也阻止不了孩子们玩耍的热情，我也像个小学生一样兴奋地下课，冲进雪里，加入他们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