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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半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一碗拉面
有翻动纸张的声音,笔尖滑动的声音,瓷器碰撞的声音,偶尔还有她小声咕哝和打呵欠的声音。她那些盆栽养得很好,在习习微风里摇曳,沙沙地响,茶香和着米兰的馥郁香气一齐飘过来,透着股子慵懒悠闲的味道。
苏佑暗自恼火起来,她倒会享受,就没一丁点改过自新的意思么。
那边厢,卓静言画完了几张稿子,天色已暗,骨瓷小壶也见了底,于是摘了眼镜起身往屋内走。不过坐了一个下午而已,总觉得手腕酸疼,脊背也阵阵发僵,果真老胳膊老腿儿不中用了么。她在屋子里来回打转儿,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运动,两根手指放腰上一捏,轻易就能拎起一层肉来,惊得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前阵儿被苏佑养刁了嘴,按点儿的一日三餐没一次落下的,后来连他不在时她也常跑去“宝月出品”吃饭。向老板和她混熟了,次次都拣招牌菜上。好多天既不运动,又吃得放纵,现世报来得太快,积起这么二指厚的脂肪,直让人欲哭无泪。
这关头再不赶紧跑两步,恐怕真要长成个“千斤小姐”。卓静言换了衣服和鞋子出了门,一路小跑就往奥体森林公园去了。戴着耳机沿奥森跑道痛快地跑完一小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反正赋闲在家,她不着急,慢吞吞地顺着安立路往南走回家。刚走到盘古大观楼下,耳机里的《elastic heart》转成了特定的来电铃声。
她将电话接起来:“姐?”
“在外面呢?”洛眠那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显然还在工作。
“嗯,刚跑完步。”卓静言应道。
“习惯倒是养得好,”洛眠笑了,“我就不磨叽了,手里还有事儿没完。新的房子差不多了,你看着合适的时候就搬过去吧。带点儿日常用品就能直接住的,不用太费事儿。”
卓静言没想到她一来就说这个:“……现在就搬么?”
“难不成你一直住那边?”洛眠反问,“离市中心是近,但说到底还是唐尧朋友的房子。再说你又不是非得天天上班点卯,平时画画儿还是要环境安静的更好……更何况现在隔壁那尊大神容易招记者,离他远点儿你也落个清净。”
她说到苏佑,卓静言的眉头就拧起来了,脑子里也跟拧麻花似的扯得生疼。洛眠又多说了几句,嘱咐她最好周末得空的时候就赶紧挪窝儿。她口里不咸不淡应了两声,挂了电话站在路边出神。
真的要搬走么,这样一来,和他的交集就会越来越少。即使他进了《王城》剧组,她也没理由天天蹲点儿倒贴过去的。可是现在和搬不搬走有什么两样呢?
他在那里,也和他不在那里没有区别。
她既要抽身,又舍不得下决心,犹豫很久终于给自己划定一个期限——如果试镜的时候苏佑还对她爱答不理,那她还真就不伺候了!离他太近,她总是难以平静地思考问题。反正是他说要冷一冷,索性她搬得远远的,彼此退出一点空间来才好。
想法一旦定了,卓静言整个人又轻松起来,趁着凉爽夜风悠悠然地踱着步子往家走。到楼下时暮色正浓,小区里没几个人。她边走边伸胳膊踢腿儿地拉伸肌肉,路过一溜泊车位时还凑到人家车窗玻璃边理理头发。那黑色车子的玻璃贴了深色膜,用来做镜子最好不过。她将滑落的碎发塞到橡皮筋里,然后拍拍衣服领边的褶皱。打理完毕,一觑左右并没旁人,她对着自己的倒影撅唇。啵”的一声,在小区一角的褊狭空间里显得异常响亮。
好像有点幼稚。
卓静言腆着脸又对窗玻璃抿了抿唇,正准备转身回家,冷不防那车门忽然打开了,惊得她倒退几步,脚下一绊差点摔到花坛里去。
唐尧侧着身子靠在驾驶位上,一手懒洋洋地搭着方向盘,指间一支细长的davidoff袅袅升起蓝色的烟。
“你刚才,好像对我送了个飞吻?”他歪着右边嘴角对她一笑。





清宵半 40. 招人疼
“你怎么……”卓静言刚开口就打住了。
这车不是唐尧常开的那辆,停在小径拐弯的位置。虽然被花坛遮了半截,显得很不打眼,坐在里面却刚好可以看到她所住的那栋楼。卓静言的视线越过他的手臂看过去,中控台边的烟灰缸里胡乱堆着好些烟头,davidoff干净柔和的香气被夜风卷出来,围绕在她身侧。
一段时间没见,这人又瘦了一圈,头发也更短了些,抽着烟的样子有些说不出的轻佻散漫。那双眼睛仍旧神采奕奕的,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她没问出口,他自己却坦然笑了:“我就是来看看。”
卓静言沉默了一瞬,转身道:“走吧,上去喝杯茶。”
两人进了门,卓静言端着茶盘和点心往阳台去,唐尧知道她习惯,弯腰抄起红泥小炉子和陶壶跟在后面。阳台上的老藤椅只得一把,卓静言又从卧室拖了一张懒人沙发过来。他身高腿长的,就在椅子上坐了,掏出打火机点炉子温水。她拢着两腿坐在沙发上,用劲儿拧着一只紫砂罐子。密封口的橡胶圈卡得太严实,她旋了半天仍旧纹丝不动。
唐尧伸手将那罐子夺过来,轻轻一错就打开了:“别乱使力气。”
卓静言用木勺舀出罐里的茶叶,垂着眼问他:“这段时间跟哪儿混着呢?”
他两手往脑后一放,仰在藤椅里睨她:“老头子让跟谭家姑娘见见面,我干脆跑兰州去躲了几天。还好她上周走人了,我才敢回来。”
“兰州?”这跑得可够远的,她没忍住笑了笑,“怎么不去看看,或许是个大美人也不一定。你爷爷肯定没在家,这事儿他要在的话绝对不能够。”
唐尧闻言歪着脑袋看了她片刻,嘴角一哂:“老爷子面上不说,心里门儿清,一早就有个中意人选。可惜啊,好容易等人回来了,心却在外面放野了……”
卓静言听得心头砰砰直跳,咬唇望着他。
他侧身将茶杯递过来,对她眨眨眼:“……再也收不回来了。”
她接了杯子,发现是苏佑常用的那只,于是默不作声地将它放到一边去,伸长了手取另一只过来。
唐尧懒散坐着看她动作,上一次离她这么近,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从兰州回到北京,明明都是气候干爽的城市,他却总觉得自己像从沙漠里日夜跋涉而来,渴得厉害。借辆不起眼的车,找个不起眼的位置,远远地看看她,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焦灼不安就能奇迹般抚去许多。一直以来,他太放纵自己的沉迷,也太放纵她的自由,末了儿却成了现在的局面——既控制不住自己,也留不住她。
他陪她走过那么长久的时间,然而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有限度的,他挥霍得太快,现在已经不能再奢望更多了。于是在北京城里恣意浪荡了二十五年的唐小爷,破天荒头一遭生出了些人生无常的感慨。
他阖上双目,叹了口气。
卓静言已经泡好茶,将杯子往他面前推:“好了。”
唐尧仍旧闭着眼睛:“爷不想喝。”
混小子又耍脾气。她端然不动,淡淡道:“……不喝拉倒。”
他立刻睁了眼俯身拿杯子:“喝!诶呀,我喝喝喝!”
茶水是刚倒出来的,还烫得很。他捧着青瓷小杯急吼吼地咂了大半,含在嘴里像块儿火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半张着口“嗬嗬”有声。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只觉得从嘴皮儿到脏腑都从滚汤里过了一遍。卓静言递了凉水给他,他灌了几口,反被呛得咳起来,前胸后背一阵狠拍,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这下还怎么绷着脸装严肃?两个人互相觑着,忍不住都笑出声来。
“还深沉不?还颓废不?还矫情不?”她两眼弯弯,一叠声质问。
唐尧咧着嘴耙一耙短发:“小姑奶奶,我认输了还不成么?不就在你楼下停个车,又没碍你事儿,拿着上好的茶来烫我嘴,值当不值当?”
“猫车里搞什么鬼,既然来了就直接上楼,”卓静言低头重新给他斟茶,“我们原本就是很好的朋友,打小儿的交情。”
他怔了怔,忙不迭应道:“对对……嗨,咱俩这交情可深厚,那简直情比金坚哪!”
“呸,”她将盛着茶点的小瓷碟塞到他手里,“吃点草饼吧,看堵不住你的嘴。”
他故意瞎说着逗趣儿,看她眉间的郁结淡了,便转着眼珠子四下打量起来。卓静言在生活上很有点小心思,工作再忙也乐意花时间在些细巧的地方。这阳台十分宽敞,沿着栏杆一溜零星放着精致的小盆栽,几盆吊兰悬在墙边古拙的木头挂钩上,垂下十来条修长的绿色枝蔓。秋夜的风一阵一阵地来,植物的花和叶就在风里发出低语似的声音,深深浅浅的影子在灯光下轻轻摇晃。
唐大少难得体验一把“岁月静好”的氛围,刚端着青瓷杯开始正儿八经地品茶,目光一偏就飘到了隔壁的阳台,顿时想起这桩闹心事儿来。先前他不曾注意,两边居然隔得这么近。她闲暇时总喜欢晒晒太阳透透气,住在这里早晚都要和他碰面。这距离连聊天都用不着大声的,何况苏佑是个高个子大长腿的男人,一纵身还不直接跳过来了!
想想他就恨得心头滴血,当初是犯了什么糊涂,才能办出这种事儿,这不拱手把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小白羊送进了狼窝么!
“那什么,”他舔舔唇,艰难地起了个头,“你要不……还是搬个家呗?”
奇怪的是,卓静言听了这话没有如以前一样直接驳回,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只如来坐莲的陶制茶宠,残留的茶水在空气里漾开一丝淡淡的冷香。
“我会搬走的,”她很费了一番力气才将这话说出口,想想又觉武断,便加了个尾巴,“再过几天。”
唐尧没料到这拗脾气突然就想开了,但看她神色好像并不是一个很愉快的决定。一脸生闷气的表情,想必还是因为那个人,与他没什么干系。
这种时候他心反而大了,抛开自己不谈,怎么着也要把她从苏佑身边扯开。她可以不要唐尧,没什么打紧,但是苏佑就一定不行。那是什么人呐,见天儿地被镜头包围着,动不动就有粉丝刨背景挖资料。年轻女孩儿跟他沾了边儿,隔天就能登上头条去接受全国人民的检阅。
什么当红演员,什么人气明星,搁到卓静言身边,活脱脱一定时炸弹。
“搬……就搬呗,定时候了么,我得叫几个哥们儿来帮你挪东西,”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大老爷们儿搬姑娘家东西,不行,要不还找搬家公司吧,你自己打打包,让小嫣也来……”
“不用,”她心烦起来,顺手将那只茶宠扣到竹盘下面去,“那边直接过去就能住了,我先看看房子再说。”
这话明显还留有转圜余地,唐尧心里咯噔一下不踏实起来,犹豫着要再试探,又不敢轻举妄动。
“不早了,”她别过脸看看工作台上的小座钟,“九点四十八分,你是不是考虑考虑该回家了?”
他站起身伸个懒腰,然后捧着心哀怨起来:“瞧瞧您这话,这么急着赶我呐?”
她推搡着他去换鞋,他半仰着身子,一步一顿,磨蹭了半天才到门口。
“唐小果,”她在他身边背光立着,声音轻飘飘的,“今天能看到你真好……最近有太多让我想不明白理不清楚的事情,也许只有搬离这里才能冷静下来……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你担心的那些,我也担心。所以我一直犹豫,拖到如今还自己缩着不肯出头,只把他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从过去到现在,他总是什么都不知道。”
唐尧正半蹲着整理鞋子,她这席话来得突然,一字一句都是对另一个人的歉疚和挣扎。他僵着脊背听完,整颗心直直下坠,扯得五脏六腑都生出钝痛来。
卓静言在他身侧蹲下来,注视他的目光同样懊恼和自责:“你看,我是很自私的人,很多时候都一味回避,揣着明白装糊涂。到头来既伤害你,也伤害他。明明应该离你们远远的,但我就是撒不开手……最混账的人其实是我。”
她说得直白极了,连语气都波澜不起,彷如法庭陈词一样冷静。唯有那双墨一样的眼睛,流泻出所有隐秘的情绪,内疚,后悔,痛惜,委屈,还有脆弱。
苏佑是她埋藏了多年又重启的记忆,唐尧是她身边伴守过二十年的挚友。一个求不得,一个舍不去。她只恨不得时光倒退回最初的起点,错开了这两人,即使再经历一次重伤和蛰居也不算什么。
但是缺了他和他,当初破败得几乎已经死去的她又怎么可能获得重生?
她现在背负的,都是她自己的救赎。
唐尧心里难受的情绪堆到顶点,拧着两道浓眉看了她半晌,反而笑起来:“你已经不是小丫头,该做什么自己清楚。至于我,就更别担心了,打从上次机场回来我就已经有了高度思想觉悟,咱还是坚定坚定革命情谊做发小儿吧。横竖老爷子压着我相亲的时候,你去帮我挡挡枪就得了。”
她对他的插科打诨也提不起劲儿来,抱着两臂站起身,又听到他的声音:“但是,即便作为朋友立场,我也得先把话撂这儿——你和苏佑,不合适。国内这圈子乌糟糟一团乱,什么事儿都有。和他有了牵扯,甭管以后怎么样,原本的清净日子你就再别想了。”
卓静言没吱声,他整理好鞋子,站起来打开门,口里犹自说着:“你才认识他多久,这么死心塌地的,难道长得好的男人就那么招人疼?我这张脸也差不到哪儿去啊,搁娱乐圈无论如何也能混个偶像派呗……怎么二十多年里我就愣没发现,你这姑娘是个只看皮相的没缺心眼儿……啧,真是肤浅!”
这就是唐尧,每每正经不了三分钟立刻就会崩塌回缺心眼儿的碎嘴话唠。所以她从前极少注意他真实的心情和心意,等到明了之后再回头看,她才知道过去的岁月里多少次唠叨逗趣儿是他刻意而为。可惜只是当时年纪小,他抛出的真心裹着一层友情的外皮,她浑浑噩噩地竟从没认真接住过。
唐尧迈着长腿大步往电梯走,她趿着双人字拖去送,锁门的时候才叹息似的接了句:“我认识他已经很久……”
两人乘着电梯下了楼,便往先前的泊车位去。卓静言领着他去抄近路,绕过绿化带时首先却看到一辆眼熟的车子停在路边。
唐尧顺着她目光也瞥见了,顺口就道:“哟,谁家的辉腾,还poltrona frau限量款呐。”
她一头雾水,苏佑这车不帕萨特么,停电那晚两人出门时她问过,他还“嗯”了一声来着,原来是欺她不识货,背地里估计也没少笑话呢。
“赶紧走。”她踢着拖鞋往前,“我等会儿还回去画图。”
再绕过前面楼角就看到了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唐尧捏着车钥匙“嘀嘀”两声解了锁,回过身对她咧嘴一笑:“行了,回吧。”
卓静言对他挥挥手:“晚上别出去瞎混了,好好家里待着吧。”
“得嘞,”他已经坐进去,还歪着头跟她乐,“我这也累得慌,好些天都没个囫囵觉……走了啊。”
她翘起一只脚作势踢车:“快些吧你。”
唐尧恶趣味地拿远光灯晃了晃她,大笑几声,然后踩着油门绝尘去了。
卓静言站在原地揉揉眼睛,方转过身往回走。跟他聊了这么会儿,满腹心事轻了些,又重了些。这些年来知心朋友并没几个,她始终不想失去唐尧。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在他面前摊开,坦然一些反倒更好相处,而释怀和淡忘是交给时间去做的事情。
可是苏佑呢?
被搁置一边近乎遗忘许多年的他,重逢以来一次比一次更让她心动的他,站在巅峰耀目得让人仰视的他,温柔体贴里总带些坏心眼的他,被她的犹豫不决和神经质惹恼消失的他。
她驻足站着,不自觉地捏起两手,想抓住些关于他的什么来平复自己不安的情绪,忽然就想起微博来。这么几天没有音信,他不发博汇报,那么多粉丝里应该也有人打探到了消息。
摸出手机划开一看,十几条新回复涌入眼帘,是她下午发出的那条微博——果然有许多小柚子顺着话题摸过来,热情地抒发思念和分享情报。
“拥抱,同想他。”
“是啊是啊,大家都好想念苏总,怎么突然就失踪啦!”
“我有朋友前两天接机去了,说司机是送林湘姐姐回家的,苏总和大家聊完天自己开车走了。”
“听说华霆给苏总放假啦,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休息过,拍了二十多天节目,我佑都瘦成纸片片了……心疼。”
“po主你信我,讲真!昨天我在北辰西路看到一个人超像苏总,那个外套和帽子以前在节目里看他穿过!可惜他带了口罩,而我没带手机没拍照,最后只能目送他往东边走了!好心塞啊啊啊!”
……
所以,苏佑昨天回家了?
可是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连相近的卧室那里都没有传来任何声响。他是故意放轻了手脚,躲着她。
她很怅然,站在那里怔怔发呆,直到脚下冻得发僵才恍然回过神来,仰头看看不远处顶层的自己的家。走的时候她忘了关灯,光线是微弱又模糊的一团,遥遥望去像是挂在天幕的一粒星子。而隔壁并排的那方阳台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她垂着手往前走了几步,前所未有的沮丧没顶地淹过来,连两脚都灌铅一样沉重,眼角的余光一扫好像瞟到了些不太寻常的地方。她定睛看去,却发现原本苏佑停在路边的那辆车不见了踪影,空留下一地初秋里的凋萎落叶。




清宵半 41. 难下咽
欧凯开完会已近午夜时候,回酒店冲完澡出来,就看到床头的手机在震动。
是苏佑。
“这么早,你那边应该才六点多……”他接起电话,坐在床边拿毛巾擦头发,“最后一天假期也没睡懒觉,年底该给你发个劳模奖……怎么,总不会提前开工了?”
苏佑的声音沙哑,透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在海坨山顶看日出。”
“嗬,好兴致啊!”欧凯乐了,“你别是在那儿露营吧,那山上全是发卡弯,开车来回也够折腾的。”
“阿凯,”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卓静言要搬家,你帮我留住她。”
欧凯懵了,旋即又反应过来:“我就说你俩有情况吧,怎么回事儿,吵架了?还是根本革命尚未成功?”
“具体先不多说,总之不能让她走……你如果没有把握,让薛嫣跟她说。”苏佑压低嗓子一阵咳嗽。
“生病了?”欧凯擦干头发,顺势靠在床边,“小嫣那条路你就别想了,她铁定站在自己姐们儿一边,保不准还会鼓动她赶紧搬走……我么,好歹挂着个总监名头,对你这事儿睁只眼闭只眼就得了。这还要我去当说客,有点过了啊。”
苏佑又沉默一阵,淡淡道:“那么,明天下午的彩排,我可能得无故旷个工之类的。”
“saul,”欧凯正在拿水杯的手停在半空,“……你疯了?你不知道那档王牌节目多重要?”
“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苏佑完全不理他的诧异。
欧凯语噎片刻,反而笑了——多难得啊,这么执拗蛮横的苏先生。欧总监做人做事向来比公司那些老古板活络得多,艺人偶尔闹闹脾气在他这里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何况是一直以来敬业得出了名的苏佑。这个忙看来是不得不帮了,但结果他可不敢打包票。卓静言这人看起来随和,其实骨子里比苏佑冷多了。他虽然和她渐渐相熟,却远不到好友的程度。
“成交,”欧凯搔搔后脑勺,“不过不保证成功。”
“好。”苏佑道,“里昂现在几点了?”
“你很会挑时间,现在已经过了零点。”欧凯苦笑,“潇潇姐拍东西本来就要求多,今儿开完会都快十一点了,明天还得去cathedrale saint-jean一趟。”
“行,你休息吧。我挂了。”那边又咳嗽起来。
“好,我这儿有消息就告诉你。”欧凯不放心,叮嘱几句,“无论成不成,你明天一定要去深圳准备下午的彩排。”
“知道了。”苏佑哑声道,然后挂了电话。
昨天夜里从朝阳三环飙到延庆军都山,他只用了不到两小时。车子停在海坨山峰顶,他放下座椅,开了天窗,兀自看着深邃的夜空出神。山里的风从四面窗户汹汹地灌进来,挟裹着植物和泥土的味道。几十米远处零星散着几个帐篷,是些露营的年轻人,坐成一圈围着营地灯和炉头叽叽喳喳地聊了大半宿,十分热闹。
车里放着一张大江健的cd,苏佑半躺在椅子上,脑子里乱成一团,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
唐尧和卓静言在阳台喝茶时,他正坐在卧室落地窗边看剧本。她出门一会儿,居然又带了个人回来。他轻轻合上本子,一直听着那边的声音,听到最后却是她跟唐尧说很快就要搬家。
让她冷静冷静,最后就冷静出这么个结论?
那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凿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他尝试过不同的方式去靠近她,但是到最后始终难以进入真正的她的世界。从未遇到如此棘手的状况,他满心都是失落和无奈,直接选择了出门飙车泄愤。
山里的夜晚寂静微凉,那群嬉闹的年轻人已熄了灯火,陆续爬进帐篷。苏佑一个人在车里仰面躺着,毫无睡意。
星墓四垂,虫鸣啾啾,风声飒飒。
心渐渐静下来,茫然和落寞里只有一点确定无疑——她不能走。
他依旧深信卓静言是很喜欢他的,只是他这次弄巧成拙,不知触动了她哪根神经,居然忙不迭地要搬家。俗话说“革命靠自觉”,她都还没跟他打过报告呢,同意了么就敢搬。
他颇有几分忿忿不平,怀柔重逢以来的场景一幕一幕过电影似的在脑子里回放着,直到最后一次看到卓静言时,那张白净的面容掩在门后,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他又气又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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