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萍末
作者:择善欢
古言预收万木春点进专栏可收隔壁现言暮尽晨起时觉得合眼缘的可以看一眼,写得不好,大家见笑了。正经文案从人间地狱里趟过,她要经历多少虚情假意,才放得下天真,狠得下心肠,去做别人认为她该做的事情!天下风起时,人心惶惶;人心起风时,可经世事风霜?翁翁说,她的小字起于君子不器。阿爹说我们顾家的小娘子,也当有男儿的胸怀。阿姐临死前跟她说“阿盛,我们这样的,阿姐原也想本分的活着,可是……阿姐累了。”一夕之间,顾清源从绥安王府最娇宠的小娘子变成了罪臣之后。三年的离宫浣洗生涯,她似乎明白了本分做人,本分做事的含义,可又似乎不明白何为本分?但在她本分做人之前,她得先是个人!所有的事实都在告诉她,只有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才称得上是人!预收文案万木春代宗皇帝上任三年后,才从亲娘手里接过了皇帝的玺印。刚有圣旨自主权的代宗,从文德殿发出的第一道圣旨无关家国大事。却是给自家儿子指了婚了。又三年之后,代宗这个代皇帝被亲娘炒了鱿鱼贬为庶人时,不止一次的庆幸。自己就是那么的有先见之明啊!而帝位之争自此也将开启新一轮的战场!
风起萍末 1、楔子
永兴七年。
春末,大皇子带兵北上御敌。
大将军顾怀英私通敌国,陷大皇子及大周数十万兵将于死地,我军不敌,首战……惨败!
皇上悲痛之下数度昏厥,醒后,着令四皇子及恭亲王父子赶赴北地迎大皇子及数万英豪魂归故里并押解叛国之贼顾怀英进京按律法办。
后,恭亲王上书请罪:大将军顾怀英抗旨不遵,带亲兵三千逃入北狄,四皇子追之不及自请留守北地臣下忧及四皇子安危,又不忍大皇子魂魄不安,故令萧衍先行一步送大皇子魂归故里。下臣,萧慎,叩拜,请罪!
深夏,正是暑气最热的时候,阴暗潮湿的地牢混着不通透的暑气一寸一寸的侵蚀着众人的心肺。
顾家全族被关押在刑部大牢里已经三个月了,而顾怀英也销声匿迹一个半月了,四皇子领着北地的将士举国之力与北狄数次交战,被北狄夺取的城池也收回来了。
大皇子的棺椁却停在了相国寺内。
只因,顾家不死,英魂不得归!
叛逃入狄的顾怀英终于在他消失的第三个月死了,伴着他射杀北狄王,斩杀北狄王室十七人的消息出现在人前壮烈的死了,尸骨无存的死了。
“不必等到秋后,七日后,问斩顾家十族,一个不留!”随着一口心头血的喷洒,垂垂老矣的皇帝已然失去了为君者的本心。
挟着四皇子在外辛苦数月的恭亲王,自请留在北地势必要将顾怀英捉拿归案的恭亲王给皇帝带来了顾怀英深入北狄大败北方诸部落可保大周百年安康的消息,却不曾替顾怀英向皇帝挣得一句戴罪立功的宽恕。
一步一步,丈量着自己的脚印,从福宁殿一步一个脚印出了宫门,而后一撩衣袍跪在了宣德楼前!
舞拜!
叩首!
“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恭亲王这一跪,给了数月以来想求却不得求的官员将士百姓一个得以求的机会。
数月来笼罩在众人头顶上的那层隐晦的嗜杀所致的惶恐、一丝一丝缠绕在心尖不得放下的惴惴不安,终于有了窥破天日的山崖。
一刻钟后,四皇子――皇帝诸多儿子当中仅剩的、最后的一个可以撑起大周江山的儿子,同样一撩衣袍,直直地在恭亲王身旁地位置跪下之后,这窥破天日的山崖霎时间变成了一条康庄大道。
文武百官纷纷跪求,满城百姓无一不哭诉,顾家全族还未被斩,整个京都已然满城缟素,那是大皇子身死时都未曾见过的凄惶惨白。
七天后诛顾氏十族,鸡犬不留,在这一场跪拜当中变成了半个月后诛顾氏六族、其余四族流放千里。
最后演变成了秋后问斩,诛顾氏三族,然,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顾氏三族三岁以下幼儿可自处,未成年女眷入教坊司以充宫.妓,其余七族着大理寺彻查,有罪按律法办,若无罪便各归原处。
然,合顾家三族,也不过只有三个不足三岁的幼儿。
在皇上旨意再改无可改之后,老恭亲王拖着病沓了十余年的身体进了刑部大牢,给顾九思带了这样一句话。
“罪不及出嫁女,亦不及归家妇,九思……北狄一战,怀英问心无愧,于国于民都无愧,只未能阻止大皇子领兵突袭,至大皇子陷入死境,救之不及愧对于君上。”
顾家这场祸事,说冤,那便是六月飞雪天下奇冤;可,若说不冤,难道他萧家的人命是命,别人家的命就……算不得是命了吗?
“罪不及归家妇……”顾九思那双并不因为年老而显浑浊的双眼,深透明锐,他往左右看了眼,似是想透过浑厚的墙壁看到隔壁牢房的人,“劳你,给我备些纸笔来。怀英媳妇的……休书,便由老夫自己来写罢。”
顾怀英,一妻四妾,共得五子七女,最小的女儿顾清源与其嫡孙同龄,尚不足五岁。
风起萍末 2、第 1 章
冬夜之下,狂风卷着残雪喧嚣尘上,风雪欲来之势越加明显。所有人都加急脚步,奈何狂风实在是太过猛烈,将人吹得左摇右摆还不停歇,似是想要一鼓作气将两旁的枯枝残木连根拔起。
“顾娘子可快些走吧,若让徐衙内等急了,少不得又要吃苦头了。”一个壮硕的仆妇挤开倒过来的行人,又伸手扯住险些倒下的顾清婉,没等人站稳便又拽着人往前疾走,直把顾清婉拖得面色发白,唇齿不住寒颤。
顾清婉欲张口叫人慢些走,可嘴巴一张就灌了一嘴夹雪寒风,直堵得她心肺生寒,体内风欺雪迫如被千军万马踩踏了般化作一滩烂肉,只余胸腔正中的那颗红心漂浮在虚空当中茫茫然不知前路是否就是归途。
一滴清泪滑落,顾清婉抬袖拭了后,扬唇微笑,低声应了句,“是,多谢婶子提点。”
抬眼还剩几步路便到了梅家园子,顾清婉从衣袖中掏出一只角银子,塞进健妇手中,见健妇欲推,立马道:“奴家出来得急,还未顾上十九娘的饭食,烦请婶子往桥东槐树旁刘婆子处买些煎角子先替奴家送回去。若还有剩的,便请婶子自去买些酒喝了暖身。”
健妇不过作势推脱,见顾清婉如此说,便顺势收了,偷偷的用手捏了下,便知买了煎角子后还能剩下半数有余,又听顾清婉软语相请,便连冒着风雪再走一趟来回的那点不快也散了去,只扬脸道:“顾娘子也忒多礼了些,不过几步路的事,走走便暖了,哪用得着给酒钱?”
话是这般说了,只顾清婉也不会傻到当真就是,她对着健妇施了一礼,正身后抚了下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往梅家园子侧门处紧走几步,便迎上了等在门前的引路丫鬟。
“徐郎君,顾娘子到了。”
随着一声轻响,梅家园子揽月轩里围坐在一块儿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们儿顿时散了声响,伸长脖子,紧盯着门口,一见一身单薄莲步款款而来的顾清婉俱暗吸了一口凉气入肚:那可是绥安王府的小娘子啊!
那是镇北元帅顾怀英嫡嫡出的小娘子啊!
“奴家……”顾清婉含糊了自己的名讳,立在堂中盈盈一拜,“给各位郎君见礼,”随后起身再拜,“路遇风雪,来晚了些时,奴家给诸位弹一曲《琼台》还望诸位郎君宽待则个。”
堂中郎君第一次被顾清婉如此对待,恨不能她说什么都应好。
“顾娘子随意。”
“好,好,弹什么都好,不弹也不要紧。”
“顾娘子可要先喝碗姜茶暖暖身在弹?”
在一群眼珠子钉在顾清婉身上便拔不出来的少年郎当中,堂中还有一位郎君却是姿态闲适的揽着一位娘子,就着身侧另一位娘子的手喝下了对方送上来的一小杯酒。
随后又转头将含着酒的口欺在了单手揽着的那位娘子的唇上,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在对方胸前捏了一把,惹得对方意动叫出了声,原想要渡过去的酒,顺着两人黏贴在一块儿的唇角滑了下来,流过两人的脖颈后隐入衣裳不见。
那位郎君伸出舌头在唇周划过一圈,将唇上残留的酒渍舔入口中之后,才噙着一丝冷笑,凉凉的道:“若是本郎君,不愿宽待,你又待如何?”
被唤下去取琴的侍女刚一回转还未将琴放下就听到了这样的话,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只呆愣在原处低垂着头颅恨不能立时戳瞎自己的双耳。
而原本对顾清婉有几分善待的小郎君们一听唐玉衍的话俱是心尖一抖再不敢乱说一个字,依偎在唐玉衍身边的娘子被他的厉气一震身子一僵立马离开两分,反应过来后刚想要继续靠回去却被唐玉衍大力一推摔倒在地。
顾清婉身姿挺拔的站在厅中,即便是一身薄裳唐玉衍也能从她那摆出来的卑弱模样当中看到一份令人无法忽视的傲骨,然后他看见她柔顺一拜,乖顺的应答,“奴家不待如何,但凭郎君处置。”
有酒了的东道主徐衙内迷瞪着朦胧的双眼四处张望了一圈,也不管厅中静得落针可听,大剌剌的接过话茬,“我见顾娘子心中实在欢喜,不知能否有幸听顾娘子弹一曲《兰陵王破阵曲》?五年前顾元帅领兵镇守边关时,令堂所献之曲,令我至今念念不忘。”
徐衙内说了《兰陵王破阵曲》又提了顾清婉的母亲,为的就是让唐玉衍有所收敛,顾家虽被圣人冠以通敌之罪,别的人踩上两脚也许能说是情有可原,可唐家如此做派,便有失人道了。
其他郎君听到徐衙内打岔,亦都想起顾清婉的母亲便是唐玉衍的姑母的事实,也都想要开口劝说一句。
谁知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唐玉衍解下身上的荷包,往顾清婉脚边一丢,“既是招.妓,光喝酒半点正事不干又有什么意思?”伸手将身边的陪酒娘子推出去,又拿手点了其他几位娘子,“你们几个比比,拿出真本事来,要是把诸位郎君伺候得爽了,爷有重赏。”
众人一听唐玉衍是真把顾清婉当官.妓看待心下俱是一惊,徐衙内更是后悔不已。
数月之前,顾家的休书送到唐家后被唐家拒收气得恭亲王在唐家破口大骂险些砸了唐家正门上挂着的太.祖御笔所书的‘英国公府’的匾额的事情好似就发生在昨天一般,早知唐家的人都是一脉相承的死脑筋,他就不应该在唐玉衍说一句想来的时候顺势应下来。
他唐家的人可以作践顾清婉,可他却是作践不得,他果断出言,“诸位郎君酒多了,今日算是我招呼不周,咱们改日再聚。”随后又对顾清婉笑道:“劳顾娘子白跑这一趟,我这便着人送顾娘子回去。”
其他郎君虽想与唐玉衍结交,可也不愿做世人眼中的歹人,如今有徐衙内出面说话,便纷纷响应,一说自己酒多了,一说天晚了、再不回去该要被老子责罚,纷纷欲起身告退。
谁料,唐玉衍愿意放过他们,却不愿就这么放过顾清婉,“怎么,身为官.妓,不是志在讨人欢喜吗?有人花重金换你伺候讨好,为妓者不是应当高兴,使出浑身解数吗?”唐玉衍这般说着又伸手将屋内的陪酒娘子划拉进来,“有这么多女.妓与你相竞,你不是应该想方设法将她们比下去,一人独得这份重金吗?”
“还是,我给少银子了,顾娘子这般作态是在欲拒还迎?”
顾清婉明明站在厅堂中央,却犹如身临万仞高崖,而唐玉衍则是推着禁锢她的那座牢笼一步一步向着深渊方向前行的刽子手。
顾清婉睁大着双眼努力的将蓄在眼眶的泪水逼回去,死死咬住的牙关、紧紧揪住衣袖的双手牢牢钉在原地不敢轻易动弹的双脚,无一不昭示着她此刻的想要捍卫自己的尊严的决心。
“或是,顾娘子觉得自己无法胜任,想让我去寻了十九娘前来替你?”说着唐玉衍转头看向还呆坐在自己身旁的陪酒娘子,问了一句,“教坊司没规定小娘子们满多大年纪才可以陪酒吧?”
陪酒娘子想了下,摇头应道:“这……倒是没有。”
两人话音落地,却如同冬雷破空直直朝着顾清婉的脑袋劈将过来,轰地一下,将顾清婉所有的傲骨劈成了粉末,寒风一扫,便散在天地之间,丁点也不给她留下。
她扯着略显僵硬的笑脸,对着众人一拜,“既唐郎君有心看奴家与众位姐妹们相争,诸位郎君们若此时便走,奴家又往何处去寻诸多郎君,来给奴家捧场?”蓄在眼眶尚未回落的泪水随着她垂眸的那一刹那划过眼睫之后啪嗒一声坠在地上,瞬间炸开一朵小水花。
顾清婉比起那些不愿惹祸上身的郎君们,更加清楚自家的事情,连月以来的境遇已经将她戳得千疮百孔,明白只有本本分分的当她的官.妓才是她如今仅剩的出路。
顾清婉抬眼,笑意盈盈的任由屋内众人打量,自岿然不动中露出丝羞怯。除唐玉衍外诸多郎君们皆面面相觑未等他们开口说些什么,只听顾清婉又道:“不知诸位姐姐们,欲如何相争?”
陪酒娘子们心中俱是叫苦不迭,暗道倒霉透顶,面上却不敢带出半分不耐,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一位衣裳半褪只剩内衫的娘子,有心触碰顾清婉的底线,便笑道:“顾娘子来之前,奴们正玩游戏呢,不若接着玩,也不必费那个心思想别的游戏了。”
却原来,在顾清婉到来之前,她们便玩起了猜拳喝酒脱衣裳的游戏。
余下的陪酒娘子们面上一僵,觑着身边郎君的脸色见他们亦是面色不虞,当中有一娘子接到徐衙内的暗示欲开口说换个游戏的时候,便听顾清婉清脆如珠玉落盘的嗓音率先响起,“好,便依姐姐所言。”
没一会儿,以清雅著称的梅家园子,便有了不亚于潘楼东街巷南北斜街妓.馆的喧嚣热闹。
正所谓:洞天好、笑声遮画扇,歌韵合鸾箫。琼树影中,月窥端正,雪罗香里,人斗娇娆。(元曲/张翥)
风起萍末 3、第 2 章
先有圣人斩了顾家三岁往上男丁及成年女眷独留未成年的小娘子在世间供人享乐,后有唐家郎君与京中纨绔儿一块儿欣赏官.妓顾氏与其他女.妓脱衣争宠的消息传开,凡挂名在教坊司内姓顾的女.妓便都有了行情,成日子奔赴不同的场所以供郎君官爷们赏玩作乐。
随后被一个江南富商以九万六千贯的高价梳拢了的顾清婉更是声震京华,风头无两,连疯癫的五皇子到处搜寻五皇子妃在大年下闹得人心惶惶的戏码都还要排在这后面。
于江南富商而言,从梳拢那天起至之后的半个月内,那都是: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宋/柳永)
而对于顾清婉来说,那便是:人间地狱魂飘散,血肉筋骨悲倦游,一夜空白头。(自创勿扰)
年二十八那天,天色尚暗,南杀猪巷那位倒夜香的老孙头还没推着他那辆破旧得推一步路便吱呀吱呀响的夜香车从西教坊司的后角门经过,顾清源便已经从在身上缠了三圈都还觉得脊背发凉的薄衾脱身,顶着一头鸡窝似的黄毛,跻着一双别人穿旧了的大鞋,拖拖沓沓的就往大门口跑。
却一下没注意,一头撞进了早起欲往厨上做活的仆妇的怀里,把那老妇撞得‘哎呦’一声略弯了下腰,老妇一个没防住伸手捞人的动作缓了半分,便让她侧着身子躲过又迈着小短腿噔噔的跑了。
“十九娘,这黑灯瞎火的,可不敢乱跑。”
顾清源听了老妇的话,往外跑的脚步不停,却也留了心思回她的话,“阿姐要回来了,我要去门口等她。”
阿姐走的时候说,她就去半个月,等到第十六天的时候,她就回来了,如果她起得早她就带她去张家油饼铺子看两百斤的汉子。
自阿姐走后,她掰着手指头数着呢,今天就是第十六天了,她在老孙头倒夜香之前起了呢,肯定不会错过两百斤的汉子揉面的。
两百斤啊!自出了绥安王府的大门,在刑部的大牢里滚了一遭,又入了教坊司挨了近两个月的饿,此时的顾清源已经懂得要长成两百斤最少得一口气吃十张张家油饼。
成日子迈着小短腿帮着教坊司的姑姑姐姐们跑个腿儿,传个话以换来对方给她漏个冷馒头、半张面饼子、几块染了味儿的点心吃了就已经饱了的她便特别羡慕一口气能吃十张饼子还不够的两百斤的汉子。
沉浸在两百斤的汉子的风姿当中无法自拔的顾清源还未来得及在细思回味一番便到了邻着后院三等仆妇住所不远处的墙角跟。
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墙角跟的狗洞,顾清源一点不介意脏乱的趴在地上,一下子就钻过了狗洞来到了靠近后花园子的剑舞训练场。
她在黑暗当中独自穿过大半个花园子,来到花园与前边主楼‘陶然苑’相通的一处小角门,按照约定的那样她在门上极有节奏的敲着三短两长的暗号,等到门缝里有豆大的光透出的时候,才屏着呼吸轻轻的喊:“采青姐姐,我按照约定来找你开门啦!”
等她听到角门的另一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没等人先开了门让她进去,便已经一脸开心隔着门缝跟人分享,“今天是第十六天啦,我阿姐要回来了,等她回来了,我就可以去张家油饼铺子看你说的两百斤的汉子了。”
采青打着哈欠开了门,被顺势灌进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后,努力的睁着快要合上的双眼,看着浑像个乞丐儿的顾清源像条小鱼儿一般轻快的从半开的门洞窜了进来,才又关上门,合上锁。
顾清源进了门后笑嘻嘻的与采青作了揖、倒了谢,便欲穿过‘陶然苑’往教坊司的大门走去,只没等她走出两步便被采青伸手给抓住了,“你等会儿就这样跟你阿姐去看两百斤的汉子?”
顾清源被采青说得一愣,就着油灯低头看了眼自己,待看清自己的模样后,才有些羞涩的抬手挠头,瘦得连小鸡爪都不如的小手刚一上头就又顿住了,“等我跟阿姐学了如何挽发就会好的。”其实她昨晚睡觉之前是挽过发的。
“嗯,”采青很是认同的应了一声,“今天就算了,你可以从明天开始学,”说完后她又看了眼顾清源身上的衣裳,“还有洗衣纳鞋也是要学的,裁剪衣裳也不能落下,绣花的话,等你有空了再学吧。”
“我记下啦。”顾清源仰着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采青,看得采青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她那鸡窝似的黄毛。推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放下手中的油灯后,就着盆里凉飕飕的冷水先给她洗了个脸,又把她从衣裳鞋袜到头发丝重新整理了个遍后才点着她笑道:“行了,你去吧,我跟门房上的老李头说了,让他今天早些开门。”
等顾清源穿过大堂出了‘陶然苑’又过了两道门后,果然看到已经大开的正门。她跑进门房跟守门的老李头道了谢后,便出了大门。乖巧又安静的蹲守在大门旁的石墩子处,张着脑袋,看着空空荡荡且只有三两个行人的街道,盼着,下一个出现的人会是她的阿姐!
像个娼.门卖.笑的女.妓在半个月的时间里与不同的男人的交.欢,身上青青紫紫未消又添新的颜色,顾清婉赤.裸.着身子像具死尸一般躺在床上对着顶上瓜瓞延绵绣样的帐幔,眼神空洞洞的连痴傻不知世事的蠢儿都比不上。
昨日晌午过后才被教坊司派来跟着顾清婉的两个健妇等在顾清婉的房门外,齐齐抬眼望了下天后又不约而同的跺了跺已经冻得僵硬的脚,在对视一眼,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依旧像个木桩子一样钉在了房门口。
屋内,随侍在侧的小丫鬟采红跪在床榻前已经默默的流了不知道多少眼泪,也不知积攒了多少悲痛委屈得放声大哭的她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响动,小丫鬟被吓得死死的捂住嘴巴,不敢让外人发现一丝不妥。
屋外的健妇看着鱼贯而来的侍女们捧着各式各样的头面布匹奇珍异宝,饶是见惯了教坊司的娘子们被追捧的场面的她们也不由自主的对这样的大手笔发出惊叹。
“还请这位姑娘稍等,”健妇不清楚情况,也不敢随意说话,只往门前走近了两步,向着屋内喊了一声,“采红姑娘,”
没等健妇跟采红说些什么,就被领头的那位姑娘打断,“不必惊扰顾娘子,奴等来此只是告知顾娘子一声,我家郎君对娘子很是满意,特奉上些许不值钱的小玩意以供顾娘子赏人用,稍后奴便着人将这些东西送往教坊司,顾娘子若是梳洗妥当了,不定能在这些东西之前进教坊司的门呢。”
两位健妇看着将话说完转身便走的一群侍女,相视一眼,俱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她们对顾娘子的不客气,这可是真的把人当成以.色.待人的女.妓了。
领头的姑娘说话的声音并不小,采红自是一字不拉的听了个全乎,小小年纪的她还不懂得言语杀人的技巧,她只知道本就全无血色的顾娘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了下去,当下立马窜起,大力的摇着顾清婉,嘴里不住的呼喊:“顾娘子……顾娘子……你可不能犯傻,你便是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十九娘想想啊……就是为了十九娘,你也不能想不开啊……”
采红看着将要气息全无的顾清婉在听到十九娘的时候,眼中滑落一滴清泪,便更加卖力气的喊着,“十九娘还那么小,你要是走了,她还有活路吗?你阿娘走的时候,没跟你说要照顾好她吗?你要是死了,你还怎么跟你阿娘阿爹交代?”
“十九娘……”悠悠转生的顾清婉低声呢喃,“其他的姐妹们会照顾好她的。”
“不,”采红大喝一声,又大喊“婶子快来,”早在屋外听到屋内动静想要闯进来的两位健妇一听采红叫喊,立马跑了进来,人未站定,便听采红急速说道:“你们快跟顾娘子说,十九娘离了她便活不成了,顾家其他的小娘子是不会管十九娘的死活的。”
两个健妇咋一看见神情凄惨的顾清婉早已经呆愣在了当场,喉咙里咯咯响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急得采红一边抹泪一边跺脚怒吼,“快点说啊!不说她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