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妆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西子情
凌画浅笑,“给有给的说法,不给有不给的说法。”
杜唯看着她,“洗耳恭听。”
凌画笑道,“杜公子若是还我木牌,那便是将当年的渊源一并抹去了,你是东宫的人,我是二殿下的人,所以,自此后,自然是势不两立,你死我活。若是不还我令牌,那当年的渊源自是一直在,既然如此,无论是孙旭,还是杜唯,也没什么区别,你总归是你,我们可以谈谈旧时的交情,看看彼此之间,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杜唯袖中的手微微地攥了攥,苍白的面上带了一抹自嘲,“我与人为恶之事,你应该听说过不少,这样的我,也能与你合作吗?”
“有何不能?”凌画收了笑,“这天下只要浸淫权利之人,没有谁的手比谁干净。死在我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你就算与人为恶,在我这里没什么良善之心的人面前,也不当什么。”
杜唯忽然笑起来,“你觉得自己没有良善之心?”
“没有。”
“但我听说你护百姓,惩贪官,威慑江南,人人称颂,名声极好。”杜唯道,“难道都是虚言?”
“倒也不是。”凌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上等的茶叶唇齿留香,她道,“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二殿下而已,谁让我有个爱护百姓的好主子?”
杜唯问,“二殿下爱护百姓?”
“衡川郡大水,堤坝冲毁,原因是东宫当年挪用了修筑堤坝的银子,偷工减料,才致使千里受灾,浮尸遍野,我提前得到衡川郡堤坝冲毁的消息,问二殿下,是否可以借此事拉东宫下马,但二殿下选择了先救百姓,因此失去了先机,背后的证据证人被温行之给截去了幽州,因此错失良机。”凌画放下茶盏,“你说,二殿下难道不爱护百姓?”
杜唯这些年其实已没有什么良心,但听了这样的事儿,还是多少有些触动,对凌画说,“若是这样,二殿下的确让人肃然起敬。”
凌画笑,“扶持一个有德行善举的主子,与扶持一个一己私利祸害万民的主子,总是不同不是吗?”
杜唯点头,“的确是。”
他顿了一下,“但江阳城已无回头路,我那父亲,誓死效忠东宫,也不会回头。”
凌画看着他,“听说杜知府有十七八个子女,但最喜欢嫡出的你。”
杜唯晃着茶杯,想说什么,忽然将茶杯放下,掩唇咳嗽起来,且咳嗽的愈来愈急,大有将肺都咳出来的模样。
凌画愣了一下,看着他,有点儿担心他一口气咳的上不来。
外面有杜唯的贴身侍卫冲进来,见自家公子咳个上不来气,他连忙质问凌画,“你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
他不知凌画的身份,杜唯收到书信,连身边人都瞒下了,没说。
凌画诚实地说,“他突然就咳起来了,我也正不太明白呢。你家公子是不是时常这样?”
贴身侍卫刚刚是一时情急,如今听凌画这么一说,想想还真是,连忙伸手入杜唯的怀中,摸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药,“公子,快将药吃了。”
杜唯张开嘴,将药吞下,贴身侍卫又将水端给他,拍着他的后背,缓缓送服下,杜唯才慢慢地止了咳嗽。
凌画见他止住咳嗽,缓过了一口气,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与杜唯这个人,没多少旧的交情可叙,但她也不希望杜唯就这么死在她面前,谁让望书云落琉璃他们还在杜府被看押着呢,她不太想惹这个麻烦。
杜唯摆手,让贴身侍卫退出去,经过这一遭,脸色更白了,“见笑了。”
凌画摇摇头,又给他重新倒了一盏茶。
杜唯重新坐下身,端起茶喝了一口,才接她刚才的问话,“你说的对,我父亲有十七八个子女,大约是行事性子都不太像他,所以,他都不太喜欢,唯独喜欢我。”
“你回江阳城多少年了?他对你可一直好?”
“六年。”杜唯点头,“一直都还不错。”
凌画叹了口气,“所以,这么说来,你是为了你父亲,与我没有合作的余地了?”
杜唯没立即答,没拒绝,但也看不出有答应的打算。
凌画心想,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不知道她今日能不能顺利带走琉璃望书他们。就怕耽搁几日,被杜知府发现,那可就有硬仗要打了。
船舱内一时有些安静。
这时,舱里传出开门的动静,须臾,有人缓步走出来。
杜唯转头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子,轻袍缓带,步调懒洋洋的,似乎刚睡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过来,眉眼如鬼斧神工雕刻,清隽至极。
杜唯一怔,这般样貌,不用别人说,他也猜到,应该就是端敬候府的那位小侯爷宴轻。
他手指微微一蜷,身子不由得坐直了,虽然听过了宴小侯爷无数传言,但都不如亲眼所见,原来这就是宴轻。见了他,也让他想起,昔日给他送行的小姑娘,如今已嫁与他人为妻,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宴小侯爷。
凌画没想到宴轻才睡了这么片刻,便不睡了,转回头,温柔地问他,“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宴轻挨着她身边随意地坐下,又随意地扫了杜唯一眼,随意地说,“被人咳嗽醒了,出来看看,是谁把肺管子都快要咳嗽出来了。”
“这位便是江阳知府家的杜公子。”凌画虽然知道他明知故问,是故意的,但还是与他介绍,“杜公子有旧疾,颇有些严重,我方才还与他说,让望书云落给他瞧瞧,若是他们瞧不好,可让曾大夫给他看看。”
宴轻这才正面看向杜唯,“原来这位便是杜公子,久仰了。”
杜唯形容不出来宴轻刚刚看他那随意的一眼,明明看起来轻飘飘的,但却犹如实质一般高山压顶,让他刚缓口气的呼吸似乎都有些不畅了,不过也就须臾间,压力突然褪去,他正眼看来时,他便是个闲散随意的贵公子模样,似乎刚刚那须臾间的不舒畅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但杜唯从不相信错觉这种东西,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感受。
他拱手,声音还有些虚弱,“是在下打扰了小侯爷休息,抱歉。”
宴轻弯唇一笑,“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伸手摸摸凌画的脑袋,目光对着杜唯,动作看起来自然极了,仿佛经常做这种事儿,一点儿都没有突兀和不适,他笑着说,“听说杜公子与我夫人有些旧时渊源,这可真是巧了。”
杜唯目光落在宴轻的手上,再没有这一刻感觉珍藏多年不敢碰触的心丝丝入骨的疼痛,这疼痛让他自己都有些震惊,他明明早就觉得,自己投靠东宫,不算什么事儿,就算他不投靠东宫,他一辈子也不可能会娶到凌七小姐,这个认知他比谁都清楚。
别说他有一副药罐子的身子,就是他还有一个忠实拥护东宫的亲爹,最主要的,他自身堕落,早已在那些痛的死去活来的慢慢长日里,受不住心里龌龊的心思疯狂吞噬,所以,但凡女子,但凡美人,他都甚喜金屋藏娇。
这是他心底的黑暗,也是他自己甘愿掉进的深渊,没有人能救得了,他早已麻木了。
但如今瞧见宴轻,他竟然感觉到了疼,七情六欲的疼。
他忽然哑然地笑起来,原来他这副身子,不是行尸走肉,还是一副能知晓疼痛的身子,他收回视线,语气依旧虚弱地回答宴轻,“是有一桩旧时渊源,好些年的事儿了,若是小侯爷昔年听说过,应该是当做笑谈一笑而过了。”
宴轻“唔”了一声,“那时我还一心读圣贤书,习文习武,心无旁骛,还真没笑谈过。”
杜唯:“……”
对哦,他倒是忘了,宴小侯爷年少时,文武双全,惊才艳艳来着。
催妆 第八十六章 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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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宴轻的加入,凌画和杜唯的谈话暂时被打断。
凌画的战场被宴轻轻而易举轻飘飘地接了过去,与杜唯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
凌画忽然发现,只要宴轻乐意搭理人,那么他就是一个很好的与人聊天的对象,天南海北,京城乡野,古今奇闻,玩笑谈趣,他都能与人说到一起。
杜唯最开始时,在与宴轻说话,身体和精神都有些紧绷,但慢慢地渐渐放松了。
这种改变,是凌画与他说了半天,都没能让他放松下来的改变。
凌画也不打断二人,坐在一旁听着,半句话不插。
小半个时辰后,宴轻打住话,随意地又揉了一把凌画的脑袋,笑着说,“一时与杜兄聊的尽兴,倒是忘了你们有正事儿要谈。”
他站起身,“你们谈,我再去睡会儿。”
他说完,转身走了。
凌画应了一声,眼角余光扫见杜唯,见他目送宴轻回内舱,面上竟然还显出几分不舍来。
凌画:“……”
她的夫君,可真是独一份的本事。
凌画笑着对杜唯说,“听你们闲聊,话语投机,倒是很有意思,若是有朝一日你回了京城,应该跟他会很投脾气。”
杜唯一愣,“我还有机会回京城吗?”
“有啊。”凌画笑,“我猜孙家一直都在等着你回去呢,孙大人虽然嘴上不说,却一直让人捂住你的消息,应该就是等着那一日了。”
杜唯脸色黯然,“我不是孙家的子嗣。”
“但你在孙家长大,这是不争的事实。”凌画看着他,“你这些年,报了杜知府的生恩,但是不是还没报孙家的养恩?生恩与养恩,当同等吧?”
杜唯抿唇。
凌画笑着说,“杜知府有十七八个子女,但孙家人丁单薄,也就那么一二人而已,你若回了孙家,孙家应该会很高兴。今年回京,我瞧见孙大人,已满头白发了,据说打算明年致仕。”
凌画又补充了一句,“孙大人身体似乎不太好。”
杜唯垂下头。
凌画提两句,便不再说孙家了,转了话题,“我四哥如今入朝了,你知道吧?今年的探花。”
凌画笑了笑,“他那个人,你应该了解几分,他从小就特别讨厌读书,但是没想到,后来拿起书卷,头悬梁锥刺股,我以为也就考个榜上有名,谁知道竟然考了的探花回来,让我吃惊不小。”
她又说,“她喜欢张大将军的孙女,如今等着我回去,给他做主去提亲呢。”
“如今京城的纨绔们,都跟着宴轻玩,我四哥羡慕死了,说他做不了纨绔,以后让他的孩子做纨绔。”
杜唯忽然一乐,“他志向倒是远大,别具一格。”
“是啊,他那个人,以前最不喜枷锁裹身,但凌家如今就他与我三哥,我三哥每逢科考,都会睡在考场上,也是奇奇怪怪,索性他干脆不入朝了,但凌家的门楣,总要有人支撑起来,这不就落在了我四哥的头上,他肩上的担子重,连玩也不能玩了。”
凌画笑着说,“他欺负你的仇,你是不是还没机会报?若是有机会回京,那你一定要跑到他面前大肆嘲笑他一番,他如今已是朝廷官员,你无论怎么嘲笑他,他也只能憋气,没法发作。”
“听起来倒是挺不错。”杜唯捻着手上的扳指,扯着嘴角笑了笑,“即便若回京城,这江阳城,还是东宫的从属。”
凌画不客气地,也不加掩饰目的地说,“你在的江阳城,才是铁板一块的江阳城,离了你的江阳城,杜知府只会耍狠,但做不到铁板一块。我也不需要你对江阳城动手,或者,你也不需要投靠二殿下,只要你离开江阳城,那就行了。”
“东宫会追杀我。”
“我会护你。”
杜唯一怔,抬眼看着凌画。
凌画笑,“再说一件事儿吧,你知道东宫一直想拉沈怡安下水吗?为了得到沈怡安,想要抓住他的软肋,沈怡安的软肋是他弟弟,我自然不能让东宫得手,于是,沈怡安的弟弟跑去做纨绔了,如今就住在端敬候府,东宫不敢碰端敬候府,如今他在端敬候府住的好好的。”
杜唯隐约知道这件事儿,点了点头。
“还有,你若回京城,你的身份是求学归家的孙旭,孙大人是中立派,东宫如今形势不比以前,就算萧泽心里恨死了,知道你是杜唯,他也不会想得罪孙大人对你动手。”
凌画又补充,“你就与宴轻一起玩,再加上孙家,双重保障下,我保证你毫发无伤。你身上的旧疾,我也会让人给你治好,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身体。”
杜唯不说话。
凌画拿出最后的杀手锏,“我不能在江阳城待太久,杜知府还是挺厉害的,他如今没外出,就在江阳城吧?你总不愿意我与杜知府硬碰上,是不是?所以……”
她顿了一下,“你可以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回头给我递个信,但我得走了。那块沉香木的令牌你留下,我的人,你送给我带走?”
凌画见杜唯依旧不说话,叹了口气,“若非因我四哥与我,你一辈子都不会做杜唯,你只是孙旭,京城与江阳城远在千里外,阴差阳错抱错之事,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被你亲生母亲发现,你一辈子都是孙旭,既是因我错了你的人生几年,我理当助你板正,否则这样的你,没被我瞧见撞上也就罢了,如今既是撞上,也让我良心难安。”
若是她还有良心的话。
杜唯终于有了动静,他缓缓站起身,看着凌画说,“你与宴小侯爷,着实厉害。”
一个让他放下戒备,一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若是这天下换做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他都会嗤之以鼻,该如何还是如何,因为他的心早已麻木,行尸走肉要什么七情六欲?行尸走肉爱做什么便做什么,遭受多少骂名,毁了多少人的人生,又有什么关系?但这两个人,却牵动的他心底深处埋藏的尘埃都成了尖刺一般地扎的他疼痛,鲜血直流。
让他认识到,自己原来还是一个人。不只是灵魂装在这副药罐子的躯体里。
凌画一愣,笑开,坦然地说,“被你发现了啊,那你真的要认真地考虑考虑。”
她补充,“不是什么人,都能劳驾我夫君出面帮我撑个场子的,对于说服你,我还真没有多少把握。”
杜唯笑了一声,这笑倒是十分真心,“你等半个时辰,你的人我会还你。”
他转身向外走去。
凌画起身相送。
杜唯走下甲板前,回头瞅了凌画一眼,“柳望的女儿柳兰溪,算是你要带走的人吗?”
“不算。”凌画摇头,想起朱兰,又说了一句,“但你把她放了,让她继续去凉州吧!你就别难为朱兰了,我让绿林送你一份大礼,东宫不是缺银子吗?再让东宫记你一功。”
杜唯点点头,转身走了。
凌画立在床板上,看着杜唯骑马的身影走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说的口干舌燥,杜唯虽然没答应,但也没拒绝,他能让她将人带走,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
她转身回了舱内,来到里面的房间,房门虚掩着,她伸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宴轻躺在床上,并没有睡觉,而是拿了九连环,脸上表情无聊,手里的动作也透着无聊。
见她回来,宴轻抬眼,“姓杜的走了?”
凌画想笑,刚刚他与杜唯闲谈的那小半个时辰里,一口一个杜兄的人不知道是谁,如今人走了,他就称呼姓杜的了。
她笑着点头,“走了。”
宴轻撇撇嘴,“是个人物。”
凌画来到床边,挨着他坐下,接过她手里的九连环玩,“若是当年没有四哥年少轻狂,他一直都是孙旭的话,兴许会泯于众人。土匪刀下死里逃生,江阳城的杜知府又锻造了他,着实是快难啃的骨头。”
“虽是难啃的骨头,别人啃不下,你也能啃下。”宴轻伸手捏了下凌画的下巴,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又松开她,嘟囔一句,“祸水!”
凌画:“……”
她要怒了啊!
她瞪着宴轻,“爱美者人皆有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又错在哪里了?”
她扔了九连环,委屈地看着他,“我也没想祸害别人,唯一想祸害的人,就你一个。”
宴轻攸地一乐,不走心地哄她,“行行行,你就祸害我一个,是我的福气。”
凌画哼了一声,颇有几分高傲地说,“就是呢。”
催妆 第八十七章 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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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唯回到杜府,正巧碰到了杜知府。
杜知府奇怪地问,“去做什么了?脸怎么这么白?”
“出去巡城一圈,自从温启良出事儿,孩儿总是担心咱们江阳城,防备还是要多加一倍,父亲身边也要再多加人手护卫。”杜唯面不改色。
杜知府很是欣慰,点点头,“别只顾着我,你身边也要多带人手保护,下次再出去,别只带这么点儿人,多带些人。”
杜唯点头,“听父亲的。”
杜知府又说,“为父给东宫送的信方才已得了回信,太子殿下已答应,他会想法子将曾大夫弄来江阳城给你看诊。”
杜唯道,“会不会很难办?我听说他如今住在端敬候府。”
“太子殿下说有法子,就一定有法子。”杜知府道,“为父就盼着你身体好,也好替太子殿下多分忧。”
杜唯点头,“听父亲的。”
杜知府心情很好,又嘱咐了杜唯两句,自去别处了。
杜唯回到自己的院子,绕过前厅,去了后院,琉璃等人见他回来,都齐齐看着他。
杜唯摆手,“你们走吧,她在码头等着你们,现在就走,动作小些,别让我父亲发现。”
琉璃心里欢呼一声,她就知道小姐出马,一定能救出他们,笑容诚心实意了许多,“杜公子再会。”
她说完,对杜唯行了个辞行礼。
杜唯还是第一次瞧见琉璃这姑娘这么有礼有节,懂规矩,他挑了下眉,“你们最好一盏茶之内出了杜府,否则,我若反悔,你们就走不了了。”
琉璃当即窜了出去,她在杜府可待的够够的了。
望书、云落、端阳等人齐齐也对杜唯行了一礼,一行人齐刷刷离开,包括易容成朱兰的自己人,都早已准备好,就等着杜唯放行了。
铜墙铁壁的杜府,露出了一个缺口,琉璃望书等人转眼就顺畅无比地消失在了杜府。包括绿林的朱广等人。
杜知府对杜唯真是十分相信,这么多年,杜唯跟着他唯东宫马首是瞻,许多暗事儿都是杜唯经手的,杜知府觉得这个亲生儿子的脾性,最是像他,也自认为他被拉下这个泥潭,是一辈子也脱不出去了。
杜知府丝毫没有想到,凌画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然后又在杜唯的遮掩下,带着她的人安安全全顺顺利利地又走了。
此时的杜知府,已去喝酒了。
而杜唯,放走了琉璃等人,他自己坐在房间里,关上门窗,又将自己沉浸在了一个人的世界里,但是这回与以往每次都不同,这一回,他想的是,他真的还能做回孙旭吗?一个站在阳光下,哪怕挨揍,都有祖父去御前给他找回场子的人。
没有那么完美,但却是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
他不是孙家的孩子,身上没有留着孙家的血,但他可以不靠孙家养,回孙家去祖父祖母和养父母跟前尽尽孝,报答养育之恩,行不行?
凌画给了他一个念头,仿佛给了他一个魔咒,让他心里坚不可摧的东西一点点的坍塌,探出爪牙来,想要摆脱牢笼和泥潭,重新去做回人。
琉璃等人顺利出了城,来到了码头,齐齐上了那艘已等了许久的大船。
宴轻耳目灵敏,对玩九连环的凌画说,“他们来了。”
凌画立即放下九连环,走了出去。
她刚踏出内舱,便被风风火火冲进来的琉璃扑了个满怀,琉璃眼圈都红了,“呜呜呜,小姐,你总算来救我们了。”
她刚要抱着凌画打算好好哭一通,忽然衣领被人一揪,从后方将她整个人拎起,她刚要发恼,只听拎着他的人恭敬见礼,“小侯爷!”
这人是极其熟悉宴轻脾性的云落。
琉璃顿时乖觉下来,悄悄抬眼去看,见真是宴轻从内舱出来了,正面色不善地瞧着她,她立即规矩地站好,连忙见礼,“小侯爷。”
宴轻“嗯”了一声,扫了几人一眼,伸手扒拉了凌画一下,将她扒拉到自己身边,随口说,“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琉璃:“……”
她忘了,如今小姐是有主的人了,不是她的了。
琉璃有些忧伤地看着宴轻扒拉凌画的爪子,想着以后他动手动脚就成,别人都不行?真是好没道理。不过她不敢呛声反驳。
端阳本来想对宴轻来一个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的抱抱,但琉璃受挫,让他只能扁着嘴安分下来,也不敢上前了。
几个人坐下来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着二人询问是怎么过的幽州,又是怎么回来的江阳城,他们实在是太好奇了。
凌画先吩咐人开船,随着大船慢慢开走,她捡主要的跟几个人说了一遍个中辛苦和其中艰辛的过程。
几个人听完,都齐齐睁大了眼睛。
望书佩服地说,“原来小侯爷一人之力带着主子悄无声息地攀爬了幽州城墙,又翻越了绵延千里的雪山啊。”
琉璃难以置信地说,“就小姐这样的,竟然能走雪山?”
凌画翻白眼,“我怎么就不能走雪山了?”
琉璃看着她细胳膊细腿,“您自己心里有数。”
凌画弯着眉眼笑,“可我就是走下来了啊,全程都是自己走的,一步都没让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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