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重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茶暖不思
“腻人。”谢之茵嘴上淡淡嫌弃,清秀柳眉却蕴着温柔。
不以为然地亲昵了一阵,云姒才舍得放手,在谢之茵身边的桃木椅坐下。
谢之茵拈着串珠,心无旁骛,云姒百无聊赖地翻开桌几上的《楞严经》,指腹一压一松,书页呈扇形划动,走马观花般一览而过,密密麻麻的经文落入眸心,看得她有些困倦。
她娘亲把素持斋,一念心经便是半日,云姒不去打扰,合上经书,乖顺伏在桌几上,托着下颌静静凝望着谢之茵,须臾,娥眉渐渐凝起,她明澈的美眸染上了丝伤感。
从前怎么都没发现,那张曾经灵动的脸,开始布满细纹了……
谢之茵的出身,算不得多显赫,但也曾是美名远扬的富家之女。
彼时年少,百花盛会,一朝惊鸿一瞥,永安侯云清鸿为美色所动,当下便起了娶谢之茵为妻的心思。
权势永远在金钱之上,商贾之女能嫁入侯府做正室,谁人不觉三生有幸,乐意至极,外人更是倾羡不已,而后谢之茵遵从父母之命,成了侯府夫人,日子自是无忧,第一年便为云清鸿生下一子,她也更为受宠。
侯府的下人皆知,夫人温婉贤静,出嫁至今从不让侯爷烦忧,便连当初侯爷要纳一房妾室,也未多言一句。
妾房柳氏,乃当今太后的表妹,身份较之谢之茵,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她甘愿屈居为妾,是因为年少情窦初开,对才貌双全的云清鸿芳心暗许,主动向太后求来的这桩姻缘。
柳氏入侯府后,生有二女,分别是二姑娘云姮和三姑娘云姚,她虽为妾室,膝下也无子,但深知如何抓住男人的心,每日打扮得人比花艳,因而甚讨云清鸿喜欢。
权臣显贵的通病,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加之谢之茵诞下云姒后,这许多年来只知在屋子里念诵佛法经书,日复一日,满脑子修心养性。
如此无欲无求的淡泊心性,在男人心里,又怎么抵得过柳氏的万种风情,所以这些年,云清鸿常宿柳氏宅院,极少会来这儿。
好一会儿,云姒轻轻一叹,不知是该心疼她娘美人迟暮,还是怪她爹不念旧情。
听见边上人的叹息,谢之茵温吞睁眼,这才发现云姒的那身华贵宫服,她眸光意外一闪,肃声:“你去宫里了?”
谢之茵突然冲淡平静的严肃,叫云姒顿了一瞬,她今日入宫,是临时起意,并未与其他人言说。
她垂眸,低头去翻经书,若无其事地低低“嗯”了声。
这不当回事的态度让谢之茵彻底变了脸,她不由分说夺走了云姒手上的书,猛得拍向桌几:“你一声不响去宫里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嫁入皇家?!”没料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云姒眸心微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一言不发独自进宫,一方面是自己不想嫁,另一方面,是一向恬淡的谢之茵因为此事与云清鸿翻了脸,若不是念着谢之茵是云姒生母,云清鸿怕是当时气得连休妻的心都有。
可是云姒不懂,她嫁给皇帝,从今往后娘亲便能以她为贵,再不用独居冷宅受人脸色,这样不好吗?
云姒默默吸了口气,对上谢之茵盛怒的眼睛,抿着唇,声音平静却透着倔强:“为什么不行?”
第5章 凛冬
谢之茵一改平日温婉的模样,喘息急促了些,蓦然站起厉声道:“不行就是不行!你若是执意要嫁,我这个娘,你也别认了!”
话音刚落,串绳因突重的力道而挣断,连在一处的佛珠失了束缚,咣当咣当,自谢之茵骨瘦嶙峋的指间颗颗滑落,坠在青砖之上,也像是重重坠在了云姒的心里。
当面说出来的话,让她生生怔了半晌,熏香的丝缕轻烟恍惚了云姒的面容,娘亲为何非要阻止这婚约,甚至不惜说出这般绝情的话,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以前从未有过。
阒寂的屋子,唯有佛珠滚动青砖上的声响。
两相僵持,谢之茵胸口的起伏慢慢平缓,而云姒始终清眸低垂,无声注视着裙裾那点缀花蔓描绣精致的鸾鸟。
过了好久,云姒轻轻开口,声音浅静,无波无澜:“退婚的事,我跟陛下说了。”
谢之茵浑身一颤,倏地怔住,这才明白过来,云姒是进宫退婚去了。
谢之茵急问:“陛下如何说?可有怪罪于你?”
云姒红唇微动:“陛下他……”略一停顿,眼神轻闪,模糊说了句:“皇命不可违。”
谢之茵皱起眉头,自语般低喃:“我再同你爹说说……”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激动,她扶着桃木椅边缓缓坐了下来,沉沉叹息:“可会怪娘,不让你入宫为后?”
云姒轻摇了摇头,抬眸看她:“可是娘,就算陛下不计较,爹也未必会答应的,先不说抗旨折损他的颜面,爹他重名利,淡亲情,只要对侯府有利的事,他怎么可能轻易作罢。”
云清鸿宠她胜过其他两个女儿,不过是因为她和陛下有婚约而已。
谢之茵瞪大眼,忙出声阻止:“姒儿。”
“再者,”云姒一瞬不瞬地看住谢之茵,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便算嫁的不是我,也会是云姮,柳姨娘本就是太后的表妹,这些年处处压着您,若云姮再嫁过去了,娘在这儿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谢之茵一时间失了声色,她怎么变了性子似的,突然说出这番妄议的话。
“夫人,侯爷来了。”
就在此时,主院的大丫鬟夕晴进来禀报。
谢之茵怔了怔,云清鸿整月都来不了两回,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过来她这儿了?
来不及多想,她端容定定看住云姒,低声提醒:“姒儿,这话私下跟娘说就罢了,切莫叫你爹听见!”
这话刚落,便见有人踱步入内,来人威武健壮,眉峰上扬,全身上下皆是侃然之态,正是永安侯云清鸿。
谢之茵起身颔首:“侯爷。”
视线无声掠过这个男人,云姒徐徐站到谢之茵边上,神色平淡,不透半点情绪:“爹。”
云清鸿淡淡嗯了声,精锐的眼神瞥了眼谢之茵。
下人方才向他禀报,四姑娘回府坐的马车,镶金嵌玉,锦绸盛裹,显然是宫里来的,于是他问了云姒的去处,便匆匆过来了。
先前他和谢之茵闹僵过一次,他即便不常来主院,也从未亏待过她,却不知她为何就是死活不同意云姒嫁入宫中,非要和他对着干,说不准今日就是她怂恿云姒入的宫。
云清鸿转回视线,声色雄厚,神情严肃:“姒儿,你去宫里干什么了?”
她爹对柳姨娘百依百顺,看她娘时却蕴极不满,云姒只觉得可笑,她唇角微抬,面上不露声色:“和陛下喝了会儿茶,便回来了。”
末了,她又刻意添了句:“是女儿自己要去的。”
云姒将此事从谢之茵身上推了个干净,云清鸿怎么听不出来,他抿着唇,半信半疑复问道:“只是喝茶而已?”
娇艳的红唇弯起浅痕,云姒垂下眼睑,一抹幽深自眸心流露:“是了,毕竟日久才见人心,迟早要嫁的,早些知晓一二,心里有个准,免得到时太陌然,爹若觉得不妥,女儿日后不去了便是。”
云清鸿紧锁的眉这才松开了些,清了清嗓子:“陛下不怪,多去去也无妨,但宫中不比府里,言辞切记拿捏好分寸,以免惹祸上身。”
云姒低眉点头,温顺如旧:“女儿晓得了。”
云姒没听信她娘的话去退婚,云清鸿便放心了。
云清鸿侧眸瞧了眼谢之茵,她脸上无半点胭脂水粉,面色憔悴了不少,好在五官天生清丽,只要稍加妆扮,是丝毫不逊色于柳氏的。
若不是谢之茵这些年来对他平淡如水,他也不至于冷落了她,毕竟结发妻子,到底还是有感情在。
“姒儿,你先回去吧。”云清鸿的语气较之前柔和了不少。
云姒静默片刻,悄悄捏了捏谢之茵的手心后便退了出去。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留了他们二人。
这是自上回争吵后,云清鸿第一次来主院,他提步到桌前坐下,谢之茵不声不响,低头为他沏茶。
那双巧手,如今清瘦如柴,云清鸿心中难免生出几分疼惜:“之茵……”
他柔声去握她的手,谢之茵却像被毒蝎蜇到了似的,倏地缩回,随之“嘭”得一声,瓷壶落到地上砸了个破碎。
圣眷(重生) 第6节
谢之茵忙蹲下身子去捡:“妾身愚钝。”
云清鸿皱了皱眉,她性情娴静,自从跟了他后,向来对他言听计从,何时这般惧怕他了。
谢之茵下一刻便被那人厚实有力的手扶了起来。
云清鸿扬手将她揽近了些:“这种事让下人来就行了。”
这回倒是没躲避,趁着他心情不错,谢之茵略一思踱后低言:“侯爷,姒儿的婚事……”
她想说什么,云清鸿自然知道,他截下她的话:“之茵,这是为了姒儿好,也是云家莫大的尊荣!”
云清鸿低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背:“从前是我疏忽你了,今夜我宿在你这儿可好?别再拿这事跟我置气了。”
果然还是不同意,谢之茵眉眼低垂,不动声色退离半步,闷着声:“今日持斋,诸多事不宜,望侯爷见谅。”
这话一听,云清鸿立刻来了怒意:“持斋持斋,又是持斋!你怎么就不能同素锦一样,搜罗首饰绸缎寻些乐子消遣,为何成日足不出户,非要在屋里念叨这些玩意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侯府亏待了你!”
他语气极为不悦,谢之茵却只是正襟而立,置若罔闻般无言。
云清鸿的耐心顿然全无,刚才生出的那半点疼她的心思转瞬散尽,气哼一声甩袖离开。
门重重地关上,谢之茵泛白的双唇微抖着,她紧闭双眸,良久才睁开眼,颤悠悠挪步到床沿坐下。
她弯下身子,探手从床底下取出一个梨花木锦盒,放在膝上。
锦盒的成色质地都算不上大好,她却当心头宝似的,细细抚过。
不一会儿,有人敲了两下门,谢之茵立刻扯过丝被盖住锦盒。
她答了声,夕晴推门进来:“夫人,侯爷命奴婢来收拾。”
夕晴捡了地上的瓷壶碎骸后,瞅见她丝被散乱,便走了过去:“奴婢替夫人整理床铺。”
谢之茵很快抬了抬手:“不必了,出去吧。”
夕晴略微一顿,福了福身子,应声退出了屋子。
*
乌云翻墨,几道电光纵横闪过,随之而来数声闷雷。
云姒回兰苑的路上,步调不太慢,她可不想一天湿透两回,必须在暴雨倾落前赶回兰苑。
“四姑娘——”
声音似唱腔柔婉,自不远处传来。
云姒眸心一跳,顿足侧眸望去,二姨娘柳素锦正含笑朝她走来。
碧罗软锦裙,牡丹点翠簪,妆郁却不俗,未有年老之态,也不似少女稚嫩,如此韵味,又有哪个男人不爱。
可这漂亮皮囊下的阴暗,在云姒这儿已被看得透彻。
柳素锦对她安然从宫里回来微有讶异,但转瞬便眼含春波,一颦一笑叫人看不出破绽:“四姑娘这么快就从宫里回来了,我还以为会去好一会儿呢。”
她今日入宫是听了柳素锦的三言两语,于是便临时起了意,而太后显然是早有预谋,太后是如何提前知道她行踪的,重活一世她若再不明白,未免太过迟钝。
云姒隐去眸心的冷意,淡淡一笑:“亏得有姨娘替我疏通,我才得以进宫见到陛下,太后娘娘更是看在姨娘的情面上对我照顾有加,姨娘有心了。”
柳素锦微微一愣,觉得她和往常不太一样了,却又看不透任何,一瞬后柔笑道:“应该的。”
“姨娘的恩情,改日……”乍然电掣,闪光破碎,割裂了那张冰肌玉容,云姒唇边勾出艳然浅笑,字句清晰:“云姒必当奉还。”
她语调舒缓,眉眼温浅,柳素锦却听得心里惶惶的,忽然闷雷一声轰鸣,惊得她浑身震颤。
云姒莞尔道:“姨娘身娇体弱的,还是快回屋里去吧,沾到雨水可不好。”
骤雨摇摇欲坠,柳素锦也不再多停留,扯唇敷衍了两句后,便由丫鬟搀扶着往自己院子去了。
云姒敛了笑,眸心冷焰再不掩饰,突然有个念头轻闪,似是想到什么。
少顷,雨水不讲道理地颗颗坠落,云姒这才抽回思绪,秀眉蹙起,在心里暗骂了柳素锦一句,抬手遮在额前,疾步回了兰苑。
第6章 凛冬
宫裙华美,却是累赘又繁重。
如雪柔荑遮在眼前,云姒还得空出只手去拽那碍事的裙幅,雨水像是骤然倾倒了下来,她跑得再急,还是湿了个透彻。
见她匆匆越过雨幕,风昭言撑了把伞,极快地从屋檐下冲了出来,给她挡了最后一段路的雨,雨伞全遮着云姒,他自己全淋湿了也不为所动。
兰苑长廊下,云姒低低喘着,堪堪拭了拭睫毛上的水珠。
风昭言收了伞,见她发丝衣裙皆是湿意,随即道:“我去叫阿七备热水。”
“嗯,”云姒垂眸拍着广袖,随口轻应了声,突然想到了重要的事,停顿一瞬后云姒忙喊住了他:“昭言!”
风昭言回过身:“四姑娘还有何吩咐?”
黑云摧压,还未入夜四处便已窒暗,风雨声与雷鸣声纠缠在一处,打湿着世间万物。
云姒眼波微动:“雨得下许多天,这几日你去主院守着吧。”
雨势将会连下七天不止,要随时过去娘亲那儿怕是困难,虽说上辈子娘亲不是在这几日出的事,但云姒还是不放心。
那时她在牢中,只从嚼舌根的狱卒那儿草草听到几句,说是侯府夫人与人私通被赐死,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娘这般低调,从没得罪过谁,说她私通,可笑至极!
云姒笃定的语气像是早已预知,风昭言怔了一下:“……四姑娘怎么知道要下好几天的雨?”
疾风暴雨通常喧嚣个一夜也就过去了。
云姒微滞,虚声敷衍过去:“猜的……你过去吧,自己也记得把湿衣服换换,别病了。”
风昭言反而露出难色:“可夫人命属下……”
“府里安全,不必跟着我。”
很小的时候,谢之茵便派了风昭言,作为贴身暗卫保护在她身边,云姒知道他尽责,便寻了个托词:“近几日天寒湿冷,我娘容易犯风湿,我不放心,倘若有事,你回来告诉我好吗?”
她的话,风昭言一向服从:“……好。”
*
海棠木雕四扇屏风后,水雾如烟,一室氤氲。
萦绕周身的温热驱散了透凉的寒气,也将嘶吼的风雨雷鸣隔绝在了屋外。
云姒轻倚浅眠,整个身子都浸没在热水里,花瓣嫣红,只露出了细腻玉颈,长发松松挽着,如玉般的容颜染了几分倦怠。
此刻褪去了衣裳,她脖颈上用红绳挂着的那块羽白暖玉才露了出来,玉石坠没在温水中,被她捏在手里,纤指缓缓摩挲。
想到些事,她唇边不自觉地泛出几许清柔笑意。
少顷,阿七端着水从外室轻步而入,跪在边上,小心替她添了瓢热水。
见她脉脉如桃花的模样,阿七忍不住低咳一声,含笑学着那人的语气:“美人如玉,这玉与云四姑娘相配确实妙极。”
听出她的调侃,云姒双颊瞬间漾出绯红,掀开眼皮轻瞪她一眼:“胡言什么?”
阿七不慌不忙又舀了瓢,忍笑道:“这可不是奴婢说的,这是人家傅公子当日所言!”
“……”
傅君越……
心中一念他的名字,云姒便不由地放软了声音,低喃道:“他才不是这么说的。”
阿七看她一眼,佯装好奇笑问:“那他是如何说的?”
“他明明说的是美玉赠佳人,云四姑娘若是喜……”
话音戛然而止,反应过来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云姒轻咬了下唇瓣,清眸斜斜瞥了阿七一眼。
阿七低低发笑,片刻后想到什么,又幽叹了口气,放下瓢:“不过四姑娘,你和陛下有婚约,侯爷不喜你在外抛头露面,要是他知晓你从前常常夜里偷跑出去,还对个男人念念不忘,定会动怒的。”
云姒眼睫微微一颤,沉默须臾,捏着玉石的手浮出水面。
暖玉润了水,躺在她手心泛着光泽,云姒静静垂眸凝视着,突然若无其事抬了抬唇角:“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她又何尝不知自己和那人从未有过可能,况且,这辈子她明白了,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有些事根本由不得自己选择,与其被权势玩弄股掌,不如去倚仗权势,为自己,也为了娘亲。
“四姑娘……”多年的主仆情分深厚,阿七看得出她笑里的苦涩,夫人不让她嫁,其实她自己更不想嫁。
寂静良久,阿七才听见她再次缓缓开口,声音如轻烟般渺渺淡薄。
“以后不会了……”
屋外流光电闪,屋内浮光扑朔迷离。
云姒渐渐松开了玉石,弥漫的水雾缠绕着她,笼得她的神情虚虚实实。
阿七不再提让她烦心的事,笑盈盈道:“四姑娘开心些,这未必不是好事,能嫁入皇家,京都的姑娘们谁人不艳羡呀,再说了,听闻陛下才华横溢,品貌气度皆不凡,将来定是一代明君!”
她眉眼一弯,接着道:“而且呀,陛下后宫无人,四姑娘嫁过去也不会被欺负的!”
云姒听她说着,眼波流转,喃喃道:“一国之君却没个嫔妃,你说他不会是不行吧……”
阿七一听吓坏了,慌忙比了个噤声,悄悄道:“嘘,四姑娘,侮辱圣上是要丢小命的啊!”
云姒却不以为然,指尖闲闲轻点漂浮的花瓣,凤眸淡敛,细细凝思。
那个人,朗目如星,眉聚风云,坐的是江山万里,谋的是翻云覆雨,却永远那般从容淡然。
纵然帝王心深似海,纵然知道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看淡天下,但他却是如今飘摇的她唯一可倚靠的。
不过,正如阿七所言,这未必不是好事。
暖雾缭绕下,她气色娇润了不少,云姒悠悠拨弄着温水,缓缓轻吟:“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那两人的性情,倒是有些相似呢……
阿七挠了挠头发听不大懂,懵然了会儿,突然灵光一现,欢喜道:“对了四姑娘,边塞大捷,过不了几日云将军便能归京了!”
闻言,云姒迷蒙的眸色一瞬清明:“真的?”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云姒展颜一笑,心情顿时明朗了。
卫将军云迟,她的哥哥,永安侯府嫡长子,更是大齐骁勇善战的将领,白衣战袍杀气凛冽,手下墨玄骑驰骋战场立功无数。
他是人间烈火,刀光剑影冷血无情,他亦是云姒心上的一隅轻光,眼角温柔如漫天光雨。
圣眷(重生) 第7节
身居高位,他常常一去便是半载,如今归来,物是人非,顷刻间万般感触蓦然涌上云姒心头……
*
而后几日,如注骤雨未有意外,接连不歇。
可云姒费解的是,宫里并没有传来太上皇崩逝的消息。
仔细思忖,上一世太上皇崩逝,太后借此针对她,如今她躲过一劫,太上皇也相安无事,这绝不是巧合,反倒像是有人从中作梗,而那个人,不惜弑君谋逆,也要置她于死地……
趁着雨势寸步难行,云姒独自在房中想了许多事,曾经的,现在的,将来的,这几日她几乎未出过屋子。
直到第七日,骤雨初歇,天光破云。
在外征战半载的墨玄骑也于此日班师回朝,
云将军一人冲锋在前,取敌将首级,勇谋过人,再立奇功,归朝后深受陛下赞许,特批加官封赏,于二品卫将军升迁至从一品骠骑将军,金印紫绶,无人有异议。
这些年,云迟为国为民,鏖战沙场,披荆斩棘,虽于大将军赫连岐之下,却实是民心所向。
待到午时,琢磨着宫中朝政已落定,他理应归府了,云姒便梳洗了一番,让人备了马车后,去了趟主院。
云姒到时,夕晴刚从柳之茵屋子里出来,正小心掩门。
云姒不疾不徐上前几步:“夕晴。”
她的声音温静,可那人却是吓了一跳,夕晴忙于慌乱中行礼:“四姑娘。”
云姒愣了一瞬,反应这么大。
只当她胆子小,云姒望了眼虚掩的门:“我娘在屋里吗?”
夕晴垂首作答:“夫人辰时去了祠堂。”
娘亲又去了祠堂念经诵佛……
她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云姒摸了摸鼻子:“哦,昭言呢?”
“风侍卫一同去了。”
他在就无需担忧了,云姒思忖片刻,没再多留,拂袖转过身:“去告诉我娘,我去卫将军府了。”
“是。”等那紫衣纤影步履轻盈出了主院,夕晴才轻吁了口气。
*
卫将军府。
书房内室,浮雕隔屏后,两人相对而弈。
意气风发的云将军,白衣窄袖战袍,抬手取过白子落下,飒爽英姿中亦有几分峻肃。
而另一人修眸静观棋势,落子入局,气定神闲。
他一身黑衣软袍,银带束发,与平日纹龙玄衣之态大相径庭,显然是私访。
棋盘之上,白子尚起攻势,黑子便直逼腹地,黑子攻其不备,白子随即见招拆招,二人似是对彼此的棋路了如指掌,步步交锋,环环相扣,不绝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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