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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眷(重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茶暖不思
他说完,云姒清淡的唇角慢慢渲出浅笑:“嗯。”
云清鸿气的浑身发抖,一把抽走她手上的藤鞭:“好,好,你们如今一个个都长本事了,行,一人百杖,一杖都不会少!”
云姒方要上前领罚,却听得云迟沉声喊了昭言过来。
风昭言现身颔首:“属下在。”
幽深的目光掠了过去,云迟开口令下:“拉住她。”
风昭言微愣一瞬,很快意会了,他垂眸答道:“是。”
云姒尚还在疑惑中,便见云迟白袍一掠,对着云清鸿屈膝跪下,他云淡风轻一句:“姒儿的,我替她扛,总共两百杖,您数清楚了。”
云清鸿紧紧绷着脸,而云姒更是瞳心一震,两百下,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扛。
“哥哥!”她正要阻拦,踏出一步便被风昭言拉住了。
凭她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情的藤鞭抽在那人身上。
而云清鸿是用了真力道,下了狠手,那一杖又一杖抽在身上的鞭挞声,隔了衣袍仍旧听得人惊心动魄。
威风凛凛的将军,大齐最勇谋无双的战将,现下却为了她的一己固执,在这里低头受罚,还要陪着她不顾朝政大局,也要与侯府了断。
两百杖,他再硬朗,也难免重伤,可他却始终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云姒霍然侧头:“昭言,你放开我!”
风昭言如何不想阻拦,可他这等身份,有心无力,当下能做的,只有护着她不让她受伤。
他皱眉为难:“可是四姑娘……”
云姒竭力调匀呼吸,咬唇看他:“你说过唯我是从,现在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我要你是干什么的!”
这话让风昭言霎时怔愣,他对她一向无条件服从的,但他此刻却不能听她的。
趁着他恍神之际,云姒蓦然挣了开,单薄的身子极快地挡在云迟前,后脑生生挨了甩下的一杖。
强烈的重击仿佛要将她抽个破碎,痛入骨髓,云姒一声闷哼踉跄倒下。
云迟猛地一震,忍着身上撕裂的疼痛将她扶住:“姒儿!”
云清鸿没料到她会突然冲出来,而那一杖不偏不倚,恰好就打在了她的后脑勺。
猝晕倏然袭来,眼前变得模糊不清,云姒只觉喉咙间刹那涌上一股腥味。
“让开!”
云清鸿厉声,云姒却恍若未闻,强忍着眩晕,冷眼视他,云清鸿一怒之下再次扬鞭而起。
“这么大阵仗,永安侯是要对朕的未婚妻子做什么?”
突然间,一道清冷疏离的声音自远处响起,打破了沉抑僵局。
那人一袭玄色长袍,暗金深衣,步履不急不缓,穿过淡淡残光而来,眼前恍惚又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近,让云姒觉得极不真实。
他一来,遮天蔽日的云一瞬消散,冬风虽凛,阳光却不再暗淡,仿佛清流漾在深夜。
漫天骄阳下,齐璟负手走进,他的神情清隽从容,也难掩一身凛然之气,那一霎,天地间无人及他风华夺目。
乍然见他,云清鸿双手一颤,他突然出现在侯府,也没个下人来禀报。
跟在齐璟身后的李桂声音尖锐:“圣上在此,还不跪下!”
云清鸿率先回神,顿生肃敬,怒意不再,他立即叩拜而下:“臣,参见陛下!”
愕然的众人都没有见过皇帝真容,听得这话,当下大惊,这才反应过来,来人居然就是传闻中冷峻无私的君王,于是齐齐慌忙跪地,纷纷恭请圣安。
云姮忍不住悄然去看他,原以为皇帝陛下凶煞冷血,却不想,竟会是如此清俊的翩翩儿郎。
齐璟精湛的目光一扫,看见那具尸体,鲜血赫然溅了一地,他亦是风云不惊。
最后视线停留在那气息略虚的紫衣女子上,他淡淡道:“这般大动干戈,是为何事,朕倒是想听听。”
一众无人敢言。
“回陛下的话……”云姮提了胆子,唇边笑痕隐有柔媚,她抬头,声音柔缓将事情说与他听。
齐璟修眸沉敛,听罢,喜怒不辨:“姒儿还未嫁给朕,永安侯就如此重罚,怕是不妥。”
云姮殷勤解释:“陛下,云姒已不是嫡姑娘,与侯府也再无瓜葛,不能依照婚约出嫁了。”
神情淡淡,齐璟漠然不语,李桂连声斥责:“大胆,陛下没问你!”
男人的威仪寒冷摄骨,云姮忙低了头不敢再多嘴。
云清鸿紧接答道:“陛下,臣之家丑实不光彩,难以启齿,臣自然不敢再拿一介□□之女搪塞陛下。”
仿佛有惊浪溅碎在云迟眼底,齐璟不动声色和他对上一眼,半晌后,他略一沉吟:“这可如何是好,姒儿自那日入宫起,便是朕的人了,虽只于步澜宫相处一日,朕却是喜欢得紧,永安侯慎思。”
这话,惊诧了所有人。
云清鸿一时无话:“这……”
那双暗黑的眸子如漩涡深邃,齐璟缓缓俯身,亲手将云姒扶起,揽至怀中:“不是说要请朕喝酒?此处喧闹得很,换个地方可好?”
脑后那一下重击,云姒此刻尤为晕眩,她脸色惨白,细密的睫毛在眼睑处覆下浅影,全身重量倚靠在了男人硬朗的身躯。
半阖的潋滟双眸轻抬,无助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人,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
侯府与皇家的婚事怎可被一个弃女占了去,云清鸿斗胆扬声:“陛下,万万不可,云姒已被剔除云家宗谱,这百杖刑罚还……”
齐璟眼尾一挑,睥睨云清鸿:“如何,可需朕来替她受?”
他分明含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雳,泛出肃冷之意。
云清鸿心中一悸:“臣不敢!”
齐璟眸中一道锐利的锋芒:“既然这样,人朕就带走了,她若还欠你侯府什么,不妨直接来找朕。”
话音落下,齐璟一手扶上了云姒纤细的腰,怀中那人轻软得很,他微一用力,就将她横抱了起来。
无力的身子骤然落入那人温暖的怀抱,转瞬云姒便被他带着稳步离开。
朦胧的意识还未彻底失去前,云姒紧紧攥住男人的衣襟,低虚的话语依稀在他耳边呢喃:“我娘,还有哥哥……求你……”
颈窝处是那人缥缈的温热气息,齐璟顿步,沉了声:“李桂,留下处理。”
第14章 侍君
月明人静。
淡淡月华似水,透进玲珑窗格,在云白的绡纱罗帐间倾洒下柔浅光影,微微照映着床榻处女子清丽的侧颜。
玉枕之上,她静静沉睡着,一缕轻烟袅袅缭绕,安神香幽萦着她凝脂的雪肤,似有若无。
伊人入眠,恍然若梦。
只是那静美的容颜,娥眉紧蹙着,浅唇微微动了动,似梦呓般呢喃了句什么。
良久,纤柔的睫毛颤了颤,她微微睁开眼,顿默了好一会儿,才从深远的梦境逐渐清醒过来。
云姒轻偏了头,隔着层层薄纱帷幔,侧眸望去,恢弘的寝殿空无一人,夜色幽幽一直铺展到深处。
……这是在宫里吗?
她慢慢撑起身子,可一个轻缓的动作,也止不住忽然袭来的眩晕,只好虚软往后一靠,倚在了床头。
云姒昏昏沉沉闭着眼,脑中不断浮现着失去意识前的一幕幕情景,血色的泪,噬骨的怒,权力和罪孽又有谁能辨得清楚。
她终究挣不过命运,没能守护好最亲的人,曾经的一切再次疮痍,支离破碎,在权势地位面前,她显得那么无能。
多少往事纷纭心头,泪水大抵是在狱中流尽了,此刻又历经了一回,眼睛干涩,却是哭不出来,怪只怪自己万般无奈,毫无作为。
思绪纷纷扰扰,深凝的眉宇间渐渐泛起恨意。
忽然,传来一声推开殿门的轻响。
云姒瞬然警惕,听着细微脚步声,来人提了盏宫灯,待光晕渐近,透过罗帐缝隙凝神一看,竟是那日上云府送锦缎和玉簪的赵嬷嬷。
她试着起身,谁知头一疼再次瘫靠了回去,听见床榻上的动静,赵嬷嬷轻声遥问:“云四姑娘醒了?”





圣眷(重生) 第14节
云姒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嗯”了声。
而后赵嬷嬷放下托盘,过去点了殿内的灯,边道:“老奴端了些吃食来,姑娘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
烛灯金光烨烨,倏然照亮了幽暗的寝殿。
云姒掀开柔软的锦衾,强撑起身子,晕晃了好一会儿总算缓了些,她下榻,赤足慢慢向外走去。
她只着了件丝衣,但殿内暖意融融,不透寒气。
赵嬷嬷叠手站在外边,只见女子纤手抬起,拂开轻帐,光线淡淡流转,清柔的容颜出现眼前。
“姑娘披件衣裳吧。”
说罢赵嬷嬷正要去取整齐摆放在案边的绫缎衣帛,但云姒摇了摇头,面上情绪寡淡:“不冷。”
头部还有些不适,云姒扶着桌边缓缓坐了起来,明丽的秀眸此刻失了颜色,多了几分黯淡。
在宫中沉浮几十年之久,赵嬷嬷最擅察言观色:“云四姑娘不必忧心,云府的事有陛下出面,侯爷不会再多为难。”
云姒静了静,是了,他来了,哥哥不会有事的。
可是娘亲却是回不来了……
双眸低垂了下来,云姒心绪错综复杂,而后想到白天的时候,那人就那么将她当众带走,她轻轻开口问:“陛下呢?”
赵嬷嬷答道:“陛下在御书房,许是白日的折子尚未批阅完,御书房和这儿离得近,姑娘若是想见陛下,可需老奴去通禀一声?”
云姒迟疑一瞬惑道:“这里是……”
“此处是御乾宫的偏殿。”
听到这回答,云姒蓦然诧异,御乾宫,那不就是他的寝宫……
她如何也想不到,这里竟是御乾宫的偏殿,忍不住惊道:“……我在这儿合适吗?”
赵嬷嬷倒是不以为然,神态依旧平静:“姑娘宽心,是陛下抱着姑娘回来的,无人敢多言。”
闻言云姒生生怔了好半晌。
见她发愣,赵嬷嬷温声道:“云四姑娘身体可还有不舒服?”
云姒眼中掠过一抹异色,片刻后摇了下头。
“那便好,”赵嬷嬷将托盘中盛了粥的瓷碗端到她面前,继续道:“医女替姑娘检查过伤处,无甚大碍,吃些清淡的,调养几日便可。”
云姒抬了抬眼,嬷嬷年岁已长,但眉目清秀,看上去很是和睦可亲,静了会儿,云姒略带一丝苦笑,敛眸淡声道:“我已不是侯府四姑娘,嬷嬷无需如此称呼我了。”
此言,让赵嬷嬷不禁回想起不久前,初次在侯府见到她,女子媚而不妖,艳而不俗,当下便知皇城内盛传的京都第一美人之名果非虚假,不料才过了短短几日,这位羡煞万人的娇贵天女,便骤然跌入了谷底。
此事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心悦有人愁。
赵嬷嬷静思了须臾,她本不该多言的,但凭她多年识人的经验,眼前的女子姿容虽美艳无比,但那似伴了清风明月般的眉眼,透着她心性的纯良,往后沦为一介平民,要生存也是极不容易。
最后赵嬷嬷还是垂首恭敬道:“老奴瞧着姑娘也非情单意薄之人,想必事出突然,一时也难以接受,只是事情已发生,既然无可挽回,姑娘不如往前看看。”
细密羽睫轻轻扬起,云姒眼里盛着不解,以目询问。
“曾经拥有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赵嬷嬷的话语意味深长:“姑娘可有想过,若是有一天得到更好的,那从前失去的,也就不值当可惜了。”
搭在桌边的素手略微一动,然而最终只余一声低叹:“除了哥哥,我去何处寻得更好的。”
“近在咫尺,眼下,便有最好的。”
赵嬷嬷的轻言淡语,却让云姒风平浪静的眼瞳漾起了丝丝波澜。
她继而含笑道:“老奴十四岁便进了宫,到如今也有四十个年头了,也算是看着陛下长大,古往今来哪有帝王无后宫,可从三年前陛下临政以来,他便从未对女子上过心,”赵嬷嬷极有分寸地停了下来:“姑娘聪慧,老奴就不多言了。”
云姒如墨的长发静垂,良久后,她无声淡淡一笑:“多谢嬷嬷。”
将事情都打点妥当,赵嬷嬷便躬身退出了殿。
殿内再度安静了下来,寂夜沉沉,金灯烁目。
云姒不急不徐,轻步移到窗边,她默默将那些话放在心里凝思,眼波如烟若水。
不知过了多久,夜更深了。
一片沉静的殿外终于响起了些动静。
齐璟踱步进来时,便看见女子只穿了件纯白单薄丝衣,就那么席地抱膝坐着。
她斜斜倚壁,下巴微仰,柔和的月光透过轩窗流淌而入,微微照亮了她右侧面容,青丝映了灿华倾落在腰畔,那一眼入目的琼美,让人恍惚似在梦里。
驻足凝了一瞬,齐璟神情不变,敛了修眸继续抬步走向她。
知道他过来了,但云姒仍不动未动,直到一袭厚暖轻轻落到肩头,她才情不自禁微颤了下眼睫。
是那人将身上的狐裘褪下给了她。
目光掠过桌上丝毫未被动过的食物,他清冽的嗓音在深夜中渲开:“怎么不吃?”
云姒缓缓低了低头,视线落在他的靴子上,有不明意味的情绪掩藏在眸底。
她没出声,又听到站在身旁的那人问:“没胃口?”
云姒低眉敛首,半晌都没任何反应,齐璟沉默了会儿,脚步刚微微一动,却见她突然温顺地点了点头,淡垂的星眸里一片柔楚。
齐璟略顿一瞬后,俯身握上了她纤细的手臂:“先起来,地上凉。”
他傲视天下苍生,明明该是比冬更凛的冷,却在此刻成了她期盼已久的暖。
云姒顺着他的力道缓缓站了起来。
等她坐回桌边,齐璟唤了赵嬷嬷,淡淡吩咐了句,很快赵嬷嬷便撤了清粥,端了碗温热的甜汤来。
赵嬷嬷离开后,齐璟在她边上坐下,他的声音略带倦意,捏了捏高挺的鼻梁:“趁热喝。”
想起他在御书房批了一夜的奏折。
云姒抬眸默默望了他一眼,才发现他只简单地穿了件墨色软袍,比起平日里那身龙纹衮服,此刻敛了不少威严。
他身上淡淡的清潋气息,鬓发微有湿意,渗透着一丝一缕的水气,像是方才沐浴更衣过。
云姒隐隐一愣,似是欲言又止,最后又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轻轻抬手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当着男人的面慢慢喝着那碗甜汤。
而齐璟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坐着。
炉中的安神香飘离在殿中,缭缭悱恻,灯华影深。
云姒很听话,不哭不闹,只是始终无声,动作轻缓优雅,喝完最后一口后,她放下勺子,乖顺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微倦的目光淡淡扫过她如玉的脸,瞬间的沉默之后,齐璟起身:“很晚了,你先休息,朕……”
话音戛然而止,殿内一刹沉寂。
男人一贯处变不惊的脸上难得浮现出愕然的神情。
齐璟回眸凝向端坐不语的那人,深澈的眼瞳似渊,辨不出情绪。
在他起身要走的那一刻,女子温软的柔荑握住了他的手指,指尖的触感丝丝扣人。
云姒浅浅抬眸,清极的眸子凝睇于他,眼中浮有迷离和微澜,
她手指微微收紧,将男人轻轻拉住,极小的动作,却极具暗示性。
静夜,一室暖魅的异香浮动。
对上她小心试探的注视,齐璟细眯眼眸,目光逐渐幽深,似要将她的心思看穿。
第15章 侍君
深夜黑得纯粹,殿内灯火葳蕤通明。
她坐着,他站着,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她收拢的指腹静静牵了他。
她浅浅抬眸,他低头深邃凝望,他们之间仿佛有岁月流过,韶华自幽滟中变得漫长。
一室暖光浮盈,她心中尚在挣扎,目色犹有迟疑,分不清是受惊后的凄楚,还是对他洞悉的注视有所惧怕。
无声注目许久,齐璟将她眸中轻泛的慎光看尽眼底,嗓音微沉:“怎么了?”
指尖微微一颤,他眸光的穿透力太强,一触及到那精湛的视线,便叫人心神瞬间无了主。
云姒眼神略有飘忽,不敢再和那人对视,只好垂了眸,极轻地出声:“头疼……”
微细的话语漾在绵绵深夜,是女子掩不住的娇软。
随后,捏着他指尖的手拽了一下,齐璟眼底异芒一闪而过,却又不自觉顺着她那不足为道的轻轻牵扯,踏出了一步。
他们之间距离陡近,再往前一寸,她的脸便能靠上他的胸腹。
那清魅的气息混着幽香隐隐缠绕周身,齐璟心中一动,但神情半点不透:“宣医女来看看?”
他的声音似淙淙清泉,云姒浅摇了下头。
左手任由她握着,而她温驯地垂着头,齐璟目光一低,视线在她如墨的长发停驻半晌,而后他不由自主地缓缓抬起了右手,鬼使神差般落在她的发上。
他的掌心在她后脑的淤伤处寸寸抚过,仿佛那轻轻的抚摸,能化减几分痛楚。
一点灯火在齐璟眼底轻轻一跳,他们这般似是而非的依偎,将他的思绪一下带回到三年前。
那时太上皇刚退位,然而朝中混乱,礼乐崩坏,为了请徐伯庸还朝,他避开太后耳目,独自一人暗访京都城。
他总是记得初入京都那夜,月渡桥边梨花纷纷飘舞,落在少女的素伞上,她浅紫色的云袖在风中轻展,黛眉隐有一丝蹙痕。
琐事忧心,他本是要游湖解乏的,却在少女潋滟的目光掠过来那一刻,不由地顿足岸边。
一轮清月照着人间阑珊处。
刹那芳华,他们隔着如许夜色,蓦然坠进了彼此的眼里。
岸边江河逐流,江面映着漫天如雨的星辉,少女的眼睛绝尘清亮,像是将万丈红尘都尽数揉碎在了她的瞳眸中。
一眼万年或许也不过如此。
见了他,少女忽而舒了眉,唇边漾起优美的弧度,步调轻快,她踏着月色,朝他翩跹而来。
“老伯说只剩这最后一只乌篷了,公子能不能捎我一趟?”
她笑眸流波,娇颜如画,随即又旦旦补了句:“我可以出双倍价钱的!”
月下伞不离手,少女的美衬得那明灿的月光都暗淡了,其实那时候,他一眼便知她是谁。




圣眷(重生) 第15节
永安侯府,那个和他自幼定有婚约的四姑娘。
但那时他半张面具掩了容貌,行踪隐秘,只告诉了她自己的表字,君越。
徐伯庸当年对朝政失望透顶,悲愤退隐后自然没那么轻易答应归朝,于是他便在城内的东渝坞巷多留了几日。
虽然只有短短几日,但他们便是在那时相熟的。
虽然只有短短几日,却像是曾经历过无数个轮回,无数次回眸又擦肩,最后在芸芸众生中,他们终于站在了宿命的交点。
巷子口有家甜水铺,她最爱喝,没想到她身子小小的,一次竟能喝上好几碗。
他白日为徐伯庸一事无暇顾及其他,于是她每晚都从侯府偷跑出来找他。
她说,爱听他谈古论今,他说的可比卷书上干巴巴的字有意思多了。
最后一夜,他们行走在月渡桥边。
她举着伞埋怨:“傅君越,我们以后能不能白天出来,晚上还要撑把伞怪累的。”
他微微侧首,目光停留在素伞下那人娇艳的脸庞。
他没有问她这奇怪的行为是为何,只是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敛眸淡淡道:“明日,我便回去了。”
果不其然,少女瞬间目露惊诧,怔怔对上他幽邃的眸子,她问他要去哪儿,而他但笑不语。
后三年,他在那至尊高位,谋计江山,算尽天下,步步为营。
走在刀尖上的日子,御乾宫极奢华丽的金帐下,常入他梦的一情一景,是那个少女的笑颜。
隐忍三年,再见到她,是那日在金銮殿上,她已及笄,不多时便能入宫常伴他身侧了,然而再次相见,她却是来退婚的。
他发现,她的美艳,一如既往,惊绝人间,却又跟从前大不相同了,如今,她是这般谨小慎微,至少在他面前是。
她写信请他,即便白日他中途扔下折子去了侯府,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
溶溶灯光悄无声息地亮着,在轻烟罗帐洒下旖旎疏影。
齐璟修长如玉的手拂拢着她的秀发,指尖蕴了温柔。
“陛下……”
突然那人一声柔软的低唤,将他邃远的思绪彻底拉了回来。
齐璟眼眸寂静微敛,一瞬极短的沉默后,他淡淡道:“嗯,还疼不疼?”
赵嬷嬷的话,云姒又在脑中凝思了片刻,心中的念头极快地闪过。
殿内阒无人声,她没有回答,长睫如墨轻轻一动,视线始终落在他的束腰上,云姒深吸了口气:“今日的事必有蹊跷,但我身单力薄,陛下能帮我吗?”
停顿一瞬,暗捏了下他的指腹,她轻轻复道:“我……怎样都行。”
温软动人的嗓音勾着心跳,齐璟目光一动,眸心涌起波澜,转眼又恢复如常。
默然半晌,被那人轻轻勾起下巴,云姒被迫迎上他极深的注视,来不及紧张,便听见他的声音深沉又透着微哑。
齐璟低眸凝住她的明丽琼颜,缓缓道:“怎样都行?”
眼前的男人,是一国之君,江山之主,深深浅浅的眼底,他的情绪从来没人能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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