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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苏诀
第49章 迢迢西江月(二)
似哭似嚎的声音,让人听了便要起鸡皮疙瘩,云皎皱了皱眉,硬着头皮没有去捂耳朵,然而在低头时,又看到地上到处爬着断肢碎骸的鬼魂,浑身血污,脸色苍白阴森,瞪着死寂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们。
她不由想起了那支笛子,顿时恶心的不行,云初末的神情倒还正常,只不过一向爱干净、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当然不会让这些丑陋肮脏的鬼魂污了自己的眼,他脸色阴郁地举起了手,同时流紫的灵力也瞬间流溢在半空。
“你做什么!”云皎立即拉住了他,要知道云初末一出手,这些鬼魂哪里还有逃跑的可能,只需一击就能让它们全部魂飞魄散了。
云初末阴柔精致的脸庞被灵力映得泛白,他望向云皎:“你不是怕么?”
云皎拧巴着眉毛,十分纠结,最终还是闷闷道:“算了,忍忍就过去了,他们也是可怜。”
现在,她已经有几分把握能够猜出三十年前的江月楼究竟发生何事了,看这些鬼魂大多都是断肢残骸,想必在死前曾做过一番殊死搏斗,战况之惨烈,几乎没有人幸免,冤魂积聚在江月楼中不愿散去,所以这里的怨气才会如此浓重。
同时她又很疑惑,以当时江月楼在江湖上的地位,怎会招致这样的灭门之灾?而且,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江东之地的人竟然都不知道相关的线索,实在匪夷所思。
他们忍着极度的恶心走到了山庄的最中央,一座巍峨壮阔的高塔就矗立在那里,墨黑的身躯像一个俯视臣民的帝王,在废墟之中显的孤傲疏冷,如果所猜不错的话,这个便是当年名满天下的江月楼了。
整座塔身由巨石垒成,也因此在三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中,还能保持着原来的容貌和结构,只有那些木制的门窗皆被烧毁,破碎的木片悬挂在半空中,随风摇晃发生吱呀吱呀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色中,简直比那些鬼哭声更令人心悸。
云初末微微皱眉,望着这座塔拿出轮回石来,皎白的灵力四溢,轮回石上泛起淡淡金光笼罩着塔身,在江月楼的前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幻影——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熊熊的烈火几乎蔓延在山庄的每个角落,一个白衣女人站在江月楼的顶层上,望着下面的厮杀惨况露出了几近疯狂的大笑——
杀……杀了你们……哈哈……杀了你们……
她的面目狰狞,炙烈的火光倒映在她的眸中,染出嗜血的残忍和悲伤,她居然在哭,泪水打湿了她的脸庞,却又在笑着,笑声冰凉而绝望,回荡在夜空中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幽凉。
身后的大火无情的跳动着,发出吡哩吡哩的声音,她好像浑然不知一般,只是努力地向夜空伸出手去,似乎竭尽全力地想去抓住什么。
“斩言,斩言……”她的神思恍惚,连脚步都踉踉跄跄的,绕着江月楼的栏杆一直追着跑啊跑的,在跑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呆呆的望着对面的熊熊烈火,诡异的表情中居然露出了小女儿的欣喜和娇羞。
她微微侧着头,试探的轻轻念了一句:“斩言?”随后,像是看到了人生中最美好的画面一般,幸福满足的迈步走入了滔滔火海之中。
云皎蹙起了眉,有些不忍心:“这……”
还没说出口,只觉云初末立即揽住了她的腰身,纵身一跃,退到了数丈之外的空地上。与此同时,方才他们站过的地方,白光乍然一闪发出巨响,地面上顿时就裂开了一道深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穷的夜空中飘荡着疯狂的笑声,一个白衣女子从塔顶之上缓缓落了下来,素白的衣袂像是绽放的雪莲花,她的长发肆意飘散着,脸色泛着死寂的白光,像是一张惨然的白纸。她坠落在地上,手里持着宝剑,神色凄厉冰冷:“入我江月楼者,杀无赦!”
云皎顿时一愣,眼前这个女子身上鬼气森森,同时还带着滔天的怨恨,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就是方才轮回石中显现出来的那个姑娘。
白衣女子带着杀气向他们缓步走来,脸上阴郁冰冷到极点,然而在她的目光触及到云初末的时候,忽然愣住了,宝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失魂落魄地向云初末走近,嘴里喃喃地念着:“斩言斩言,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云初末皱了皱眉,没有吭声。云皎望着这两个人,不由一阵疑惑,什么情况,难道云初末曾经背着她爬墙出灰过,在江月楼里惹下了一桩风流债?
想到这白衣女子刚才站在江月楼顶上,失魂落魄地念着‘斩言’这个名字,又联想到酒楼里,有人说起过江月楼主曾经疯了的传言,她微微沉吟:嗯,云初末混迹江湖的名号还真不少,云初末无故惹桃花的本事还真不小。
她抬起头刚想跟云初末说话,见到眼前的情形顿时吓了一跳,云初末和那个白衣女子都不见了踪影,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他的身上穿着锦红的衣袍,泛着隽永宁和的白光,和周围的黑暗死寂显得格格不入,他微微偏着头,虚无的声音问道:“其实,你很恨吧?”
“嗯?”云皎一呆,有些莫名其妙。
云初末说这小孩是怨灵,除了迷惑人心没有什么能耐,所以她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尽量避开他四处找寻着云初末,可是山庄里一片黑暗空寂,她沿着道路找了许久,就是见不到云初末的身影,甚至连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她顿时感到害怕了,难道云初末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还是正在跟那个女鬼在一起……
望着空洞漆黑的山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正独自身处怨气森森的鬼宅,顿时冷汗涔涔,不由加快了脚步,心里却渐渐升起一丝黯然和落寞,虽然知道不大可能,还是忍不住要去想。
其实她心里明白,以云初末的能耐,即使那个女鬼再厉害,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吧?所以他能出什么事情呢?
一直以来,云初末无论有什么事情都不会跟她说,就拿以禁忌之术为他人画骨重生来说吧,那些被幻梦长空之境吞噬的魂魄到底去了哪里,云初末收集那些魂魄又去做了什么,她都一概不知。
夜晚的死寂让她的心里开始发慌,因为太长时间找不到云初末,着急和害怕的情绪简直让她方寸大乱,一个念头隐隐浮现在她的心头。
难道,是为了那个女鬼么?云皎的脚步顿了下来,伫立在晚风中怔怔的发呆,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冷,此刻心心念念地只有一件事,云初末收集那些魂魄,莫非是为了方才的那个白衣女子么?
耳畔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云皎吓了一跳,抬眸便看见了那个小孩,他飘荡在半空中,一直阴魂不散的跟着她,好像要把她一点点拉入地狱一般。
“你果然……还是恨着的……”虚无的声音,更像是来自她心底的自语,云皎怔住了,恨?恨谁?云初末么?怎么可能!
她捂着耳朵坚定的摇了摇头,江月楼毁在三十年前的夜晚,那时候她和云初末是在一起的,所以他不可能跑到江东来,更不可能沾惹上江月楼的是非。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跟那个女子真的有些瓜葛,也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鬼宅里不管不问。
那么,到底是哪个地方不对了呢?云皎蹲在地上,绞尽脑汁的回想着,她记得先前云初末拿出轮回石查看了江月楼的过往,然后有个女子突然出现袭击了他们,但是那女鬼在看到云初末之后,就放下了手里的长剑,一直唤他为“斩言”。
对,就在这里,那时她正失神思考云初末和那白衣女鬼的关系,再次抬头就发现他们两个都不见了,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你在嫉妒,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很想知道么……”那小孩还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甚至她都能感到他从耳畔划过的风声,空虚的声音带着来自幽冥的阴森,冷得让人发颤。
云皎很是烦躁,捂着耳朵恨不得大叫:“嫉妒个鬼啊,我不要听,一点也不要听,你快给我滚开啊!”
她现在一心只想找到云初末,却忽略了一直以来都应该引起自己注意的事情,她平时的脾气虽然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动不动就发脾气,可现在她不但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还抑制不住那些消极灰暗的想法。
她痛苦的蹲在地上,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意念,想要把怨灵的声音清除出去,但是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却渐渐的浮现出来——
姝妤……姝妤……
这是云初末的声音,是她从未听到过的深情款款而又小心翼翼的声音,云皎捂着耳朵紧紧缩成一团,身上发冷,腿脚酸麻,失魂落魄的坐在了地上,怔怔的听着他的低喃。
是的,这是云初末的声音,在他重伤昏迷的时候,睡梦之中浅吟低念着的名字。她从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个人的存在,可是,这个人却是云初末心里最重要的人。这个人是谁,和云初末有着怎样的关系,现在又去了哪里,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也从来都没有听云初末提起过,未来……未来是不是又会突然出现……
她感到自己很害怕,一种即将被丢弃的感觉紧紧包围着她,那个名字像是恶毒的诅咒束缚了她的心,她迷茫其中,无论如何怎么都走不出来。
“你想知道她是谁么……”怨灵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带着阴森蛊惑的力量。
云皎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它,在对上怨灵瞳孔的一刹那,她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并且要一直、永远的坠落下去。
第50章 迢迢西江月(三)
身上传来阵阵刺痛,四肢酸软虚弱得根本抬不起来,云皎不适的皱了皱眉,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蒙凄然的天空,铅色的雾霭笼罩着整个大地,长空之上厚重的乌云缓慢翻滚,仿佛正向大地倾压下来。
她吓了一跳,混沌的神思瞬间清醒了不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然而等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时,又顿时的愣住了神。
这是一个极其诡异的地方,无数颗石块像是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控制一般,静止的飘浮在半空中,地面干涸生出一道道深壑般的裂纹,足以陷足的裂纹彼此相连构成了一张巨大的地网,地面上亦是有许多的石块,如同光滑圆润的种子,看似毫无章法的排列着。
整个天空阴沉昏暗,雷电刺穿厚重的云层不间断的闪烁,击打在浮于空中石块上,粉碎的石块纷纷掉落下来,滚雷阵阵,在远处的天际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仿佛就要连接地面,沉寂肃杀的环境中,到处都布满了古老而腐朽的气息。
她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心神,下意识的朝向四周望去,可惜目光所及除了乌云和雷电外,就只有无数块冰冷的石头。一种恐惧感渐渐的萦上心来,云皎踉跄的迈了几步,她感到害怕,同时对这个地方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她从前在这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她想起自己先前一时大意中了怨灵的圈套,看这情景,此处应该是怨灵的幻境吧。
怨灵这种灵物,自身的灵力并不高,但是它擅长利用人心,经常编织幻境让人陷入自身的噩梦之中,当陷入噩梦中的人感到悲伤和绝望之时,它就会趁机而入窃取人类灵魂的力量来强大自身,直到那个人魂力枯竭而死,它才会选择下一个猎物,所以只要在幻境中保持冷静和乐观,怨灵是拿她没有办法的。
意识到这点,云皎这才好受了许多,她勉强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的抬步向前走着,大致观察了周围的环境,不由在心中一阵诧异。虽说这里是幻境,可是据她所知,怨灵只能编织出和坠入噩梦的人有关的事物,也就是说,这个幻境是曾经存在,而且是她从前见到过的一个地方。
云皎绞尽脑汁地思考了许久,都没想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来过这里,不过不管如何,在这个幻境里无论是磕着了,还是伤到了,都是真实的,所以她要在云初末来救她之前保住一条性命,否则就真的会死在这里,永远也出不去了。
就在她思考这些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爆裂声,等她循声望去的时候,只见脚下的一颗石头上裂开了淡金的缝隙,从中居然挣扎着钻出一株嫩芽来,纤细羸弱的嫩芽疯狂汲取着周围的灵力,曼妙的身姿不断抽枝萌芽,最后缓缓绽放出一朵花儿。
云皎简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奇异的景象,只听得爆裂声此起彼伏,千万颗石头轻颤着裂出细纹,不断的有嫩芽从中萌发出来,最后,繁华似锦的花儿一直蔓延到天边。
几乎是一盏茶的时间,原本阴森可怖的土地上已然被花海覆盖,这些花儿分为赤红和皎白两种,赤红妖冶,皎白圣洁,像是即将展翅飞舞的蝴蝶,又如恭敬虔诚祭拜天神的双手,它们热情洋溢的争相绽放,在微风中轻舞摇曳着,好像永远也没有穷尽。
不知道为什么,云皎身处其中,她竟能分明的感受到这些花儿的思想,它们在为新生欣喜欢舞着,如同初生的婴儿,洋溢着充沛的灵力,不断摇动着枝叶向周围的同伴亲昵的正相呼应,虽然生长在这么昏暗阴沉的地方,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它们的相爱和快乐。





画骨香 第18节
云皎一阵疑惑,怨灵把她带到这里见到这样一番景象,究竟是什么目的?
不过不管是什么目的,总之它不会费了这么大力气,只是为了请她来赏花吧。想到此,她干脆坐了下来,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她紧守自己这一关,不让自己被幻境迷惑,那只怨灵就根本拿她没有办法。
“不知道云初末现在在哪里……”她坐在花丛中,喃喃自语说了一句,想起自己竟然会因为云初末念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就大意中了怨灵的圈套,云皎很是郁结,不由在心中暗骂云初末那个祸害,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爬墙出灰,到头来却是连累她倒霉。
“你已被遗忘……他是不会来救你的……”怨灵空无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云皎赶紧站起来,抬眼便见那只怨灵从空中隐隐现出身形,飘浮下来站在自己眼前,一身锦红衣衫,看上去是那么的纯良无害。
“你休想再骗我,云初末他肯定会来的!”云皎不服气的嘟了嘟嘴,可能是因为对方看起来像一个小孩子,所以潜意识里放下了警惕。
“是么,”怨灵的唇角勾起冷淡的笑意,那是一种带着死亡气息的,来自地狱般幽凉的嘲讽。
它目光清淡的望着云皎,轻轻的声音开口:“那你到底在怕些什么呢?”
云皎被问得一愣,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是啊,她到底在怕些什么呢?
如果她不曾感到恐惧害怕,就不会被怨灵钻了空子带到这个鬼地方来,回想早先看到云初末和那个白衣女鬼的场景,以及听到云初末轻声低喃那个名字时的模样,她的心里直到现在还在隐隐的不舒服。
是了,她在害怕,她很怕云初末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她害怕云初末有一天不再是她的云初末。可是,云初末怎么可能会不要她呢?过去百年的时间,尽管云初末对她总是懒洋洋的,有时候连搭理都不太想搭理一声,但是只要她喜欢的,想要的,他都会为她拿来。
想到这个,云皎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她仰起脸对那怨灵道:“你别白费力气了,我现在一点也没有在害怕,也不会再上你的当,还有啊,我劝你还是快点把我放了,不然等云初末来了,你连活命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怨灵显然是忌惮云初末的,但是又不甘心送到口的肥肉就这么放了,于是它冷淡淡地轻哼了一声:“愚蠢的人类……”
它的身形与声音一同消散在昏暗的夜空中,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色迅速流走,仿佛碎片般大块大块的融化在空气中,旧的幻境消逝殆尽,光线也渐渐亮了起来,不多会儿,云皎的周围又出现了另一番场景。
这里依然是一片花海,不过与方才不同的是,这个地方一望无垠皆是那种赤红的花朵,妖冶美艳,远远望去如同平铺在地面上的织锦红毯,十分的晃眼。
由于光线亮了起来,云皎这才真正的看清这些花儿,她从未见过像这样热烈的花儿,如火如荼的开满遍野,随风轻轻摇曳着,在夕阳下唯美动人,更让她感到惊奇的是,虽然她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种花,但是在依稀的感觉中又非常熟悉,好像冥冥的宿命里和它有着根深蒂固的牵连一般,亲切,自然,一种舒服的感觉犹如涓涓流水划过心间。
旷野的微风轻轻拂过,她闻到了一丝鲜血的气息,有血腥就意味着此处有人,云皎心中一动,循着气味不断向前走着,目光所及处,她只能看到前方有一座走势平坦和缓的高坡,如果站在上面眺望的话,说不定还可以看到附近的村庄或人家。
想到这里,云皎连忙加快了脚步,但是在走近的时候,她发现前方的高坡上似乎站着一道墨色的人影,再走进一些,只见那人颀长的身姿伫立在花丛中间,优雅的衣袖随风微微飘着,没多会儿又蹲了下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不管对方是谁,在这么一个鬼地方若是能看到人,就说明还有存活下去的希望,于是云皎目标明确的向那个人走近,然而在相距不到两三丈的地方,她渐渐放慢了脚步,站在不远处望着那个人有些发愣,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云皎很肯定,这个人就是云初末。
第51章 迢迢西江月(四)
她心中大喜,笑嘻嘻的朝他直扑过去,还不忘咕哝地抱怨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真是慢死了!”
然而下一刻,她的身体像是透明般穿过那个人,踉跄了一步差点跌倒在花丛里,她稳住身形不可置信地转头看时,这才注意到这个‘云初末’和她认识的那个云初末除了容貌相同之外,其他的一点也不同。
此时他穿着墨紫色的衣袍,紫貂裘衣搭在肩上显得华贵而威严,紫金冠饰绾着墨发,从中引出的金色流苏顺着未挽的长发倾泻而下,精致阴柔的眉目间流露着冷冽逼人的英气,他坐在花丛中间,怀里抱着一个女子,神色肃穆悲伤,嘴里呢喃轻唤着:“姝妤……”
云皎听此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朝向那个女子看去,可是不知怎么的,无论她怎么努力集中精神,就是看不清那个女子的面容,只知道对方穿着一袭墨黑的长裙,裙摆处赤红的花朵倾泻而下,浑身上下氤氲着绝代的风华,仿佛是这漫天花海中最为灿烂艳丽的一朵。
云皎看不清这个人,却很肯定这个女子一定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此刻她静静的躺在云初末的怀里,浑身狼狈血污,平静的遥望着天际的夕阳,气息奄奄,弥留久远。
震惊的注视着这个女子,云皎的心底隐隐生出莫名的哀痛,眼前这个人所遭受的痛苦和劫难,那些加诸在对方身体上的累累伤痕,她都好像感同身受一般,她下意识的捂了捂胸口,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她很难受,有些东西让她很害怕面对,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
“很恨她吧……其实你很恨她吧……”怨灵带着蛊惑的声音再一次响在了耳畔,云皎一怔,她定定的望着自己面前的那两个人,有些惧怕的往后退了退,脚步绊到花枝上,她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恨她?云皎心里一片迷茫,为什么要恨她呢?即使云初末喜欢这个人,到现在还依依不舍的念着人家,即使云初末注视着这个人的眼神,是从未对她表现过的温柔和深情,她又有什么好痛恨的呢?
云皎埋下了首,脸上居然有泪水无知无识地划过,她连忙伸手去擦,手上湿润的触感提醒着她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个墨衣女子,她在哭,她居然在为了这个女子哭。
没有嫉妒,没有埋怨,更没有痛恨,而是悲伤的怜惜,这种深沉的感情似乎一直埋藏于她的灵魂深处,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只是暂时的被她忘记了。而现在,她明显的感到体内某些东西正在渐渐苏醒,她竟是那么的渴望与这个女子接近。
她很痛苦,望着这个女子就像在注视着不堪回首的自己,她隐约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了,那是她宁愿死都不想面对的东西,所以她想逃离,远远的离开这里。
“恨?怎么可能?”云皎埋着首,指尖收紧力道刺痛了手心,她淡淡的说着:“你别白费力气了,就算云初末喜欢她又怎么样,你难道以为我会为了这件事就陷入噩梦之中,永远的活在痛苦和怨恨里?”
她摇了摇头,因为长时间呆在怨灵的幻境里,对于精神的消耗极大,所以疲惫的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我对他们是没有一丝怨恨之心的。”
周围的景致迅速流走变化,那些火红的花朵像是融化在夜空里,渐渐湮灭了踪影,不多会儿,眼前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漆黑如浓墨的夜晚。
“哼哼哼……”怨灵的冷笑声寒得掉渣,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让人忍不住打颤:“愚蠢的人类,总是这样口是心非。”
“我才没有口是心非!”云皎很气愤,她干脆在黑暗中盘腿坐起来:“倒是你,让我看到这些无非是想让我陷入绝望之中,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云初末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云皎的不配合让怨灵很是愤怒,它自成形之日起,还未曾遇到过精神力这样强大的人类,亲眼看到心爱之人与别的女子在一起,这个女人居然一点点嫉妒和愤怒都没有,在未找到她的精神缺口之前,它也不得不跟对方杠上了。
“其实我觉得你挺可怜的,三十年前江月楼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是清楚的吧?”怨灵没有接声,云皎有些挫败,现在被关在这么黑暗寂静的地方,一开始她还能勉强定住心神不被怨灵所迷惑,时间一长就不一定了,不知道云初末还要多久才能找到这里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到来之前保证自己不会崩溃掉。
她想起在酒楼里,那位蓝衣大叔说过关于富商的传闻,她的灵机一动,大致找到突破口,于是云皎再接再厉地开口找怨灵说话:“我知道人一旦死了,灵就会消散,魂魄也会归于忘川,江月楼里到现在还聚集着这么多鬼魂,除了那些死去的人还心怀怨恨之外,其实也在守护着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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